第四章

第四章

但根據自己這些日子的近距離觀察,她發現如今的辛追雪跟過去完全不同,不僅作風習性詭異,應對進退更是慘絕人寰,老以為不睜眼就沒人發現她醒來,更連被當成鬼的事都並不清楚。

這個辛追雪,個性天天真真、純純凈凈,對事物充滿了好奇,凡事喜歡悄悄聆聽、靜靜求證,特別害怕無所事事,那雙眼眸更是如水晶般清澈,最重要的是,在聽了、看了那麼多關於她家小相公的惡形惡狀后,她看著他的眼神,並沒帶著一絲先入為主的厭惡。

感覺是個個性不錯的魂魄呢!

若這位「夫人」真能這樣保持下去,不再被別的魂魄篡位,搞不好她家這個她打小看到大,睡不飽時火氣與起床氣大得駭人,更以自己的臭名聲為榮、為樂的小相公,因娶進第四名正妻而登上小報的機會,應該可以小些了……

在徐嬸滿心期待之時,辛追雪卻因看到了<聞報>的頭條而整個楞住,因為那名昨夜出現在辛府內的丫頭——死了。

想起昨夜自己那股無端生起的惡寒,辛追雪急急追看著內文,卻發現<聞報>竟因為有人見到相起雲的馬車由死者出事地點附近走過,而咬定那名跌落水塘致死的女子,死因絕對與相起雲的相逼有關,過程還寫得像親眼目睹一般。

這什麼跟什麼啊,完全沒有證據,怎可如此信口開河?

先不論扯上相起雲是不是想多賣幾份報,那女子之死真是意外嗎?又,整篇報導中,為什麼全沒有提及那名鷹勾鼻男子,也完全未提到女子身上該有的五百金?

她雖尚不明白女子因何而死,但不該是這樣的,這報導完全不對!

不明白為何自己如此糾結在這篇不公允的錯誤報導上,但辛追雪難得的一個下午都沒睡,仔細翻閱著「她」過去寫的小冊,發現其中的確全是「她」訴諸相思,抑或抒發輕怨幽思的詩文,卻古怪的半字都未提及情人之名!

瞪著那篇報導,以及那幾冊根本派不上用場的心情日記,辛追雪經過不斷思考,終於在戌時一咬牙,問清徐嬸相起雲確實在府中睡覺后,默默來到了他的房前。

輕敲了兩聲,無人回應。

再敲兩聲,依然無人回應。

在房門前站了半天,自覺敲了門,應已算打過招呼的辛追雪,輕輕推開門進入房中,望見屋內大大的床榻上躺了一個渾身赤裸、僅用薄被覆住下身,雙手抱著枕頭趴睡,且睡得沉沉的男人。

徐嬸方才特意提醒她,說「小相公睡起覺來不能吵,否則他會殺人」,所以辛追雪乖乖坐在榻旁,等他起床。

由於等待的過程著實有些無聊,她先是好奇打量著屋內的物品,在發現屋內除了那張大床,真的沒有太多物品可打量,而她已來回打量了二十次,閉著眼都能說出所有物品的細節后,她只好打量起屋內最後一個還未打量的——床榻上的男人。

辛追雪沒法追溯自己以前是否看過男子睡覺,但她不否認,不說話、不皺眉、不沉著臉、不眯眼更剃去一臉胡碴的相起雲,還挺賞心悅目的。

濃濃的眉、挺挺的鼻、深深的眼窩、堅毅的唇讓他看起來陽剛味十足,而閑著眼時長長的睫毛與睡得憨沉的臉,讓他比醒時感覺柔和、舒服、好親近許多。

由於他是趴睡,她看得到他健壯的手臂與精健的背脊,也看得到他腰間結實的肌肉。但他的下半身被薄被所遮,因此她只能看出他的腿很長,以及臀部的形狀。他的臀,不僅形狀優美,看起來還很結實有彈性,令人莫名興起一股想戳戳看、是不是真那樣有彈性的衝動……

「婆娘,就你這身子骨也想為民除害?!」

當身子突然被人一扯並壓制在身下、徹底動彈不得時,辛追雪聽得頭上方傳來一個含著睡意八分,但怒意十二分的低沉爆氣嗓音。

「我……見過那名女子。」

從不曾被人如此強力壓制住的辛追雪,一邊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去戳相起雲的臀部,一邊更震憾著他精猛的力道與駭人的起床氣,然後在幾乎喘不過氣之時,期期艾艾說道。

「什麼狗屁勞什子女子?!」將臉湊到辛追雪小臉前,相起雲的神情跟嗓音更駭人了。

「今日<聞報>上說意外跌入水塘致死的那名女子,她死前我見過她……」

當相起雲陽剛的俊臉在自己眼前那樣近,近得他的唇幾乎與她的相碰,再感覺他堅實、光裸的胸膛擠壓著自己渾圓雙乳的古怪曖昧,聞著由他身上傳來含著淡淡皂香的男人味,辛追雪有些不自在的撇過小臉,並怪奇著自己臉上的微微灼熱因何而來。

「那你跟<小報>說去,別來妨礙老子休息!」大吼一聲后,懶得再多說計么廢話,只想好好睡上一覺的相起雲直接由辛追雪身上翻下,轉過身去直接拉來枕頭蓋在自己身上。

「你是……京畿路副提點刑獄司。」當相起雲離開,辛追雪鬆了一口氣的說道,語氣稍稍有些遲疑,但相當認真。

雖然不是太了解相起雲平常究竟在做些什麼,但她知道他是副提刑官,而據她所知,提刑官專管這種命案。正因為此,她才會在考慮了一下午後來跟他說這件事。畢竟人命關天,錯責與錯縱都是不好的。

「老子不是!」

「抱歉,那是我弄錯了。」

在一聲震耳欲聾的暴吼聲后,辛追雪雖不太明白相起雲明明是副提刑官,卻為何要說自己不是,但既然他不管這事,她確實也不該再吵他。

以著比平常更小心、輕微的動作,辛追雪由榻上爬起向外走去,但走著走著,她又忍不住小小聲問了一句,「請問……你知道怎麼跟<小報>接頭嗎?」

之所以這樣問,是由於剛剛相起雲的話提醒了她,向來與<聞報>死對頭的<小報>,應該會對這個話題感興趣。

「每夜丑寅交會時,你站到巴奈橋右邊數來第三根橋柱旁,向天高喊『天王蓋地虎』,自然就會有人來跟你接頭……滾,不然老子立刻強了你!」

猛虎咆哮,約莫就是這等模樣了。

相起雲的回話雖暴躁至極,但原只是想碰碰運氣的辛追雪,沒想到他會真的知曉,還告訴了她。牢記他的話后,她輕輕打開門向外走去,又想起應該向他道聲謝,「謝謝。」

「滾!」吼完這一聲,在終於再無人聲的全然寧靜中,相起雲安穩地睡去。

只不過睡著睡著,屋外不知何時下起暴雨,被雨聲驚醒而煩躁的他突然猛一個翻身,穿上衣裳直接去至徐嬸處——

「那婆娘幾時出的門?」

「約莫丑時。」徐嬸有些納悶相起雲怎會起得這樣「早」,但還是如實告知。

丑時?她該不會信了他被吵醒時胡亂吼的話吧?

應該不會吧?正常人都不應該會相信那種一聽就是胡說八道、胡言亂語的話吧……

「小娟跟上了嗎?往哪個方向走?」望著屋外絲毫沒緩和的雨勢,相起雲因長期睡眠不足,以至時刻都呈現凶神惡剎般神態的俊顏,竟難得出現了一抹無奈。

「跟是跟了,向巴奈橋方向,但夫人高明的藏身技您比誰都清楚,所以不保證小娟跟得到終點。」

聽著相起雲的話,再望著他臉上的神情,徐嬸真的超好奇辛追雪去了他房裡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就算不知道,光靠想象,也絕對是場好戲哪……

徐嬸的回答令相起雲就算再不願,也只能認命頂著雨向外走去,因為那傻婆娘現在應該、真的,在巴奈橋右邊數來第三根橋柱旁,一個人對天喊者「天王蓋地虎」……

在夜雨中望著巴奈右邊數來第三根橋柱旁,那舉著傘、水淹及膝都不知道移動一下的小小身影,相起雲一方面惱著自己的胡言亂語,一方面更惱著那個臭婆娘的呆傻。

真當自己是「抱柱之信」的主角不成?就不會換個位子站嗎?

一個飛身,一身蒙面黑衣的相起雲先將辛追雪抱至平坦無水的第五根柱子旁,才與她背對背的分別站在柱子兩邊。

「說。」

「風王、龍王……不對,是……天王蓋地虎。」不知來人究竟是不是<小報>的接頭人,但辛追雪還是連忙說出接頭暗語。

聽著那認真、卻已冷得發顫的弱弱嗓音,相起雲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但他什麼話都沒多說,只是先將兩個熱騰騰的包手硬塞到她身旁。

「這是……」雖拿住了那兩個包子,辛追雪卻納悶這是要做什麼用的。

「當我<小報>線民的規拒。敢吃下這包子,才代表有誓死成為我<小報>線民、並對自己所言負完全之責的承擔。」故意變了個古怪嗓音的相起雲信口胡謅著。

其實他只是想讓這面對食物只聞不吃的臭婆娘往肚子里塞點東西,畢竟讓她活著是他的絕對目標。

「哦,好。」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食物不能聞聞就飽,也真不愛吃什麼包子,但完全不疑有他的辛追雪為了對自己的言論負責,努力一小口、一小口地,將那兩個溫熱包子硬吃下肚去。

「我吃完了。」

「我不會問你是誰,也不會問你如何得知你現今要說的事。好,你可以開始說了。」

「<聞報>上說的那名意外跌落水塘致死的女子,她死去前一個時辰,也就是子時,我曾在辛大將軍府里的辛小姐房內見到她,她當時並不是一個人,而是與另一名鷹勾鼻男子一起。」

聽到對方不會問自己是誰,又是如何得知此事,辛追雪心底著實鬆了口氣,因為若對方問起來,她還真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們在那裡做了些什麼、又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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