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空軍一號

會議一結束，鄧繼平就拉著林倬漢的手走向主席台邊門旁的接待室，連幾位部長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禮節性地搖搖左手，連頭都沒有回。林倬漢想跟李聖龍去談談，跟恩師周承恩及侯部長去告個別，也抽不開身。只見鄧總理一米七的個子右手搭在林倬漢大個子的右肩上，把林倬漢硬是拉得歪了過來，看上去很是親熱的樣子，而事實上是為了更靠近而不讓旁人聽到他們很輕的講話聲。鄧繼平和林倬漢進了接待室，隨手就把門關了。幾位本來跟在後面的部長校長，只好知趣地在門外座椅上休息等候。

鄧副總理在頒獎典禮開始后不到十分鐘，秘書跟他說了一句話，他就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現在和林倬漢兩個人，他也一臉嚴肅，沒有一點笑容。其實鄧總理也並不十分清楚發生了什麼情況，只是早上接到中辦電話通知，請他代為頒獎，頒獎結束就直接參加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同時通知林倬漢馬上上機赴美國國防部參加一個戰略會議。他當時就想到有什麼急事大事，否則全國科技大會和最高科技獎這種場合，一般不會說改時間就改時間，說換領導就換領導。而且政治局常委會都有規定時間召開，除非是發生了什麼重大自然災害或國際問題才會緊急召開。聽到叫林倬漢去參加五角大樓的「軍事戰略會議」，還特彆強調這是主席的政治任務，鄧總理覺得十分意外：林倬漢這個「科學怪人」，他懂什麼軍事？但中辦沒有說，他也就沒有問。

但十分鐘后秘書的那句話，卻把他的心整個地提到了嗓子眼！秘書說：政治局會議要商量八零三的事，請他二十分鐘內務必到會。秘書不知道八零三是什麼意思，倒也並不緊張。八零三是核武部隊的代號，只有**和政治局幾位領導知道。「莫非是八零三出了核泄漏事故？」鄧繼平心裡想，「也不對。」林倬漢要去參加什麼「軍事」會議，把八零三跟軍事一結合，「那是要動核武了？」核武一動，那可是關係到全球生靈的事，這可讓一向大將風度的鄧繼平都有點心裡七上八下。鄧繼平又想：林倬漢去美國參加戰略會議，那就是說，中美要聯手？現在世界上，哪裡還有需要中美聯手的對手？鄧繼平再怎麼想，也想不到外星人襲擊地球上去。

「主席有交代，一定讓我親自告訴你馬上趕機場去美國國防部參加一個軍事會議。」鄧總理一臉嚴肅地說。

「軍事會議？」林倬漢感到奇怪。

「是的。馬上走。」總理的回答十分確定而且簡短，並不時地看看錶。

「有我什麼事嗎？」林倬漢還是奇怪。

「去了你就會知道。」總理的口氣毋庸置疑。

「總理……」林倬漢想說今天是爺爺大壽，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不說了，沒時間了。現在宣布幾條紀律：一、要保守國家機密；二、要維護國家利益；三、隨時直接向我彙報情況；四、必要的時候見機行事，可以先斬後奏。五、自己一定保重，不準出意外。」總理說到這裡，眼睛里流露出一種慈愛的目光，彷彿一位父親看著即將上前線的兒子。總理畢竟是總理，雖然不清楚開會的具體內容，但還是明白這次的擔子會很重，情況會很緊急，很危險。於是告訴他自己的聯絡方式。

「我想回去拿一點東西…」林倬漢說。

「來不及了，直接走吧。」總理再次催促。

「那我可不可以把石頭帶去？…」林倬漢畢竟是一個人出國，以往都有同事或者助理一起，離開了石頭，他連早餐吃什麼也不知道。

「石頭？」總理不解。

「我的機器人秘書。」林倬漢解釋。

「帶去吧。車在外面等。」總理想，或許能幫上點忙。

「那…我走了。」林倬漢回過頭，向門口走去。

「保重。」總理想，生活上總歸還是個孩子。自己也趕緊走向通往地下通道的電梯。接待室外等候的幾位領導，連一句話都沒有說上。

林倬漢叫上石頭，疾步到人民大會堂外，一輛黑色的紅旗商務車已經等在門口，一位警備部隊的保衛人員做了一個請上車的手勢，林倬漢和石頭就順勢上了車。林倬漢打量了一下車內車外，只見前方有兩輛摩托車開道，車內前後排各有一位軍人模樣的保衛人員。「不知道這算是幾級警衛？」林倬漢想。轉眼看到左手邊的車載電話，突然想到要跟父母說明一下。就拿起電話撥出。

父母家裡電話沒人接。林倬漢撥了父親的手機，「嘟——嘟——」才響了兩聲，電話就通了，看來父親身體很好，反應相當敏捷。電話一通，林倬漢面前與前排隔斷的玻璃上就出現了父親在接電話的樣子，旁邊爺爺奶奶和媽媽、伯父伯母以及承昊哥哥都探出頭來，原來他們都在爺爺家裡。「老…漢！我們看到你授獎了！」承昊哥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但語法好像出了點問題，把「老弟」和「倬漢」合起來叫成了「老漢」，「嘉瑞，快來叫叔叔！」承昊哥是倬漢的堂兄，長他十幾歲，這不，孩子都這麼大了。旁邊探出一個小頭來。「爺爺奶奶都很高興。你幾點回越州？現在這是在車上了吧？」父親說。「頒獎怎麼改上午了？不是說下午么？」媽媽問。「爺爺問你有沒有女朋友？早點帶回來。」伯父在一旁說。大家七嘴八舌，倬漢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尷尬地笑笑。

「爸，我今天不回越州了…」大家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怎麼回事？」父親很不高興。

「要去美國開一個會。」

「美國？憑什麼非要你去？明天去不行么？」父親一臉失望的表情。

「緊急任務，馬上得走。現在已經在赴機場的路上。回國後來看你們。」林倬漢也不知道究竟什麼事，而且總理關照要保密，他只好簡短地說。

「本來訂好了咸亨天際酒店的…那好吧。」父親知道多說也沒有用，但倬漢兩年多沒回家了，雖然電話上也能見到，但總沒有當面來得親熱。

「大家再見。」林倬漢跟每一個人都道了別，就掛了電話。他看到了媽媽眼角的淚花和父親眼中的不舍。再不掛，他怕自己會突然改變主意不去美國了。但那是主席的政治任務，不可以不去。

車子開上了機場高速，開道摩托車打回了，林倬漢耳邊隱隱有些風聲。倬漢看了看儀錶盤，好像達到了200邁，而機場高速的限速是140邁。「看來是十分緊急，否則中央警備隊的車不會超速。」林倬漢想。車子開過了首都機場出口，還在往前開。「莫非是要去空天機場？空天飛機不是停航嗎？」空天飛機因為噪音和排放的熱氣流比較大，並且考慮極端情況下意外事故時的影響距離，所以距離市區要遠一些。但磁懸浮和地鐵聯網均可到達，所以有時候北京市區開車去機場還不如外地磁懸浮直達來得快。

車子進入空天機場那一段，因為是專線，就幾乎沒有見到別的車輛，到機場前，遠遠看到有一架空天飛機正在降落。本來全國只有東南西北中五個空天機場，京郊機場是最繁忙的。平常每時每刻頭頂上都可以看到有飛機降落，因為空天飛機是「直升滑降」，以發射架發射只需要幾十秒鐘，而降落則和普通飛機差不多，要好幾分鐘，所以看到的往往都是降落。但今天好像只此一架。

車子沒有像往常一樣進入候機廳，而是從專用通道直奔發射台。發射台上一整排空發射架，只有一架空天飛機正在進入發射架，應該就是剛剛看到降落的一架。隨著車子慢慢靠近，可以看到飛機上美國國旗的圖案和「空軍一號」的字樣。

汽車開到空天飛機面前，飛機正好開門。林倬漢和石頭從車門直接登上雲梯，步入機門。飛機機艙門口一位五十歲左右的高大但不魁梧的軍官出來迎接，身邊人介紹道：「這位是美國國防部的作戰部長詹姆斯·柯立佛將軍。」看上去是一位文職將軍。

「你好！我是石頭。這真的是空軍一號嗎？美國總統來了沒？」石頭第一次坐這麼豪華的空天飛機，有點興奮，一連串問了幾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但卻沒有人理會他。

「可以叫我詹姆斯。很高興見到你，林院士！」詹姆斯用生硬的中文說道，但臉上卻並不高興。原來，美國總統與中國國家主席通話要求林倬漢赴美參加戰略會議時，主席對美國洲際航空公司「探索者」號的空難事故表示了不滿，特別對中國損失了一位傑出的青年科學家耿耿於懷。儘管美國總統說那是外星人所為，但主席還是明確要求總統派非民用航空公司的專機來接。總統為表示誠意，特派自己的專機「空軍一號」，並由國防部作戰部長隨機迎接。詹姆斯在忙得焦頭爛額時叫他飛一趟中國接一個毛頭小夥子，心中自然不甚痛快。

「nicetomeetyou！」出於友好，林倬漢用英語招呼了一下。

「這是今天全球唯一的空天飛行。是應貴國主席的要求總統特意安排我來迎接您。院士先生。」詹姆斯道，「請抓緊在獨立艙就坐，戴好氧氣面罩，系好安全帶。」

「好的，謝謝。」林倬漢聽到這是主席特別要求的安排，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暖流。但直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道究竟去美國開什麼會，為什麼非要他去，而且這麼勞師動眾，規格是史無前例的高，據說是軍事會議，這就更迦納悶，自己什麼時候變成軍事專家了？於是他問道：「請問今天開什麼會？」

「請先坐下，起飛后您就知道了。」看來詹姆斯也未必知道。

「開個會還要賣關子！有什麼稀罕？哼！」剛才詹姆斯不理會他，石頭老大不高興。

林倬漢和石頭挑了同一個獨立艙坐了，戴好氧氣面罩，系好安全帶。座位前方的小屏幕上就顯示出一位絕色金髮美女（明顯是3d模擬的，自從柯林頓總統時期性醜聞事件后，白宮視野內的美女就漸漸地「被」減少了），和藹地說：「歡迎乘坐空軍一號，現在發射塔即將豎立，請各位嘉賓準備好改換體位。」屏幕下方，是一個醒目的黃色三角形標誌，中間一個大大的「！」，標誌下面寫著：非緊急情況下，勿按此鈕。那是獨立艙的彈射裝置，伸手可及。林倬漢伸手比劃了一下，心想葉宇塵怎麼會來不及這麼伸一下手。旁邊的空勤人員馬上搖搖手示意阻止。

空軍一號已經駛上橫倒的發射塔，現在慢慢的豎起來，林倬漢感覺人慢慢地變成臉朝上仰天躺在座椅上，原來的靠背現在變成平放，人被安全帶綁在座椅上。靠背自動地輕輕地一陣蠕動，像在背部按摩，然後停留在一個十分舒適的位置。

「飛機即將起飛，請大家再次確認氧氣面罩和安全帶是否系好。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發射！」

空軍一號在超音速燃燒（高超音速）發動機的推進下緩緩升起，飛行速度將在10分鐘內達到15至16馬赫。即大約20000公里/小時。發動機噴出的高溫水汽從機尾一直升騰到獨立艙的窗口，噪音隔著厚厚的機殼還是震耳欲聾，2.5g的加速度使林倬漢感覺到渾身肌肉的張力在加大，好在背部受力十分均勻，也並不非常難受。回想天課本上介紹三十年前中國首次載人航天的航天員楊利偉在升空時要承受8g的壓力（即相當於八個同樣體重的人壓在身上），不禁讚歎航天航空技術的突飛猛進。

「難受嗎？」林倬漢問石頭。

「舒服極了，只是電磁干擾太大，我收不到信號。」石頭回答。

「等會兒就有了。」林倬漢啞然失笑：我傻啊，問一個機器人難不難受？

空軍一號升空不久，就開始由垂直向上的飛行逐漸轉為水平方向的飛行。發射2分鐘后，固體火箭助推器的推進劑全部燃盡，助推器收進機腹，主發動機繼續推進，這時它的爬升角度傾斜了大約30°。速度達到4倍超音速，使機艙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從窗外可以看到陸地和雲層在飛速地遠去，整個北京和天津城市群變成了白花花的一片，在中午的烈日下有點晃眼，周圍是黃色的渤海和少的可憐的幾點綠色……

「這個城市真大！」石頭說。

「這不是一個城市，是渤海灣城市群，包括北京天津和周邊一些衛星城，所以很大。」林倬漢說。

「哦！那是那是！中國的城市就是大!」石頭嘆道。

「我國的城市也是近五十年才大起來的，鄉村城市化，農村人口都進了城，所以城市規模就逐漸擴張。」

「農村不是很好的嗎？為什麼要進城？」石頭問。

「傻問題！城市生活質量好，發展機會多，當然要進城了。」

「是的，主人。」石頭停了一停，又問：「什麼是生活質量？為什麼城市的生活質量好？」

「這個…」林倬漢突然想起來，機器人有什麼生活質量不質量的？這倒是自己回答得傻了，就說：「城市裡人多，熱鬧唄！」

「是啊！我就喜歡人多！」石頭說。

「人多真的好嗎？如果沒有計劃生育，恐怕一點綠色空間也沒有了。」林倬漢想。中國計劃生育60年，少生人口5億以上。卻被一些邪教組織說成是「殺人奪命近4億」，作為剝奪人權的「鐵證」。一些國家為了遏制中國崛起的勢頭，也常常拿人權問題說事。今天卻不知怎麼回事，居然用空軍一號來接我一個中國庶民。看來外交上真是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只是，我有什麼利益？有這麼重要嗎？

發射約9分鐘后，空軍一號的速度達到20000公里/小時，此時朝地球作了大約2分鐘的小角度俯衝，雖然這使空軍一號的高度下降了4~16千米，但卻使速度增加到約28000公里/小時。這種做法在大氣層內的飛行中經常使用，為了讓飛機更快地獲得速度，可以使其向地面俯衝。

發射10分鐘后，主發動機熄火，整個上升階段結束，空軍一號在距離地面65公里處的橢圓軌道上滑行。該軌道的高度下大氣還有一定濃度，不斷的大氣阻力和摩擦，使空軍一號在這一軌道上的運動逐步減速，直至降落。但此時的飛行只需要很少的能量就可以保持，飛機幾乎是在滑翔。

林倬漢看了看窗外，地平線已經變成一個微微彎曲的弧形，湛藍色的太平洋上浮著一朵朵白雲。林倬漢看著發白的日光和千里之外的地平線，口中不禁輕輕地吟起唐代詩人王之渙《登鸛雀樓》的絕句：「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不對！按照地球6300多公里的半徑，現在我定位儀上顯示的高度是64.687公里，按照勾股定理，可以看到的距離應該是830公里左右。已經不止千里目了。」石頭說。

「那如果『欲窮千里目』，該要上幾層樓呢？」林倬漢假裝不懂，問道。

石頭一聽主人居然有問題請教自己，就別提多高興了：「這個嘛！如果要看到『千里目』，也就是500公里的話，那高度應該在19.58公里左右，按每層樓高3米的話，那得『更上六千五百二十六層樓』。」

「好吧！那就改成『欲窮千里目，更上六千五百樓』吧！」林倬漢笑道。

「是的。是該這樣改。」石頭得意地說。

「下次你見到王之渙，一定請他改過來。」林倬漢一本正經地說。

「呵呵，主人取笑了。誰不知道王之渙是古代的大詩人呢！我怎麼見得到？」石頭說。

「我們用超光速回到過去，不就見到了？」林倬漢說。「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你總知道吧！」

「是的，我的資料庫里有。主人。」石頭若有所思地說，「我們真的能回到過去嗎？真的能見到王之渙嗎？」

「那是自然！不僅僅是王之渙，你還可以見到李白杜甫歐陽修，唐宗宋祖秦始皇！呵呵…」林倬漢誇張地說，只逗得石頭心馳神往，想入非非。

空天飛機水平飛行后，乘務員在機艙里走動，倒水和飲料。由於接近7.9公里/秒的軌道速度，重量和重力加速度只有地面的八分之一左右。石頭第一次坐空天飛機，沒有經驗，站起來就一大步跨出去，結果頭碰上了機艙的天花板，一位正在倒茶的空姐手中的茶杯一松，把石頭往下一拉，石頭就回到了地板上。空姐放開石頭，回去接住茶杯，茶杯下落了還不到二十厘米，空姐用茶杯接住溢出的幾滴水，穩穩地放在林倬漢面前的小桌板上。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熟練之極。看來這空軍一號的空勤人員都身有武功，而且像石頭這種乘客，她也見多了。

石頭搖了搖光溜溜的圓頭，嘖了嘖彈簧一樣的舌頭，贊：「厲害！」

空軍一號每飛行十幾分鐘，速度就下降十分之一，感覺重量就回來百分之二十，與地面重量呈幾何級數接近。由於機上除了空勤人員外，只有林倬漢，詹姆斯等沒幾個人，石頭便又興奮起來，在機上輕飄飄的走來走去，偶爾飛過來和林倬漢打個招呼。這個機器人的智商，看來已經達到十多歲的小孩子水平（記憶力除外，卻是過目不忘），有點人來瘋的樣子了。

又過了十幾分鐘，詹姆斯將軍過來對林倬漢說，五角大樓的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請林倬漢到會議室去，看來是緊急得不得了的會議，只能邊飛邊開了。

林倬漢跟隨詹姆斯起身走向會議室，石頭想跟去，詹姆斯搖搖頭說：「你在這兒等！」石頭只好悻悻地坐下。

空軍一號是「探索者」號的改進版，機身大小相仿，由於有大小兩個會議室，酒吧、卧室、浴室、健身房、西餐廳等，甚至還有一個飛鏢的運動房，座椅都是超豪華的高模擬皮沙發（用真皮會受到環保人士非議），所以機上只有400多座。

「美國總統還真會享受。」林倬漢想象著飛鏢以慢鏡頭飛向靶心的樣子，「在失重狀態下飛鏢，那一定非常好玩。」

機艙外，天已經漸漸的暗了下來。這半個多小時，空軍一號已經飛越了六七個時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