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第八章】

從來不知道這些會議如此令人生厭,為何這些人可以開得有滋有味呢?

范君易認為總要主管耳提面命或三令五申才能做好職責內的工作,這種員工大有問題。

他減少了會議次數,檢視部屬過去績效,調職的調職,資遣的資遣,另外招募新人。新官上任大刀闊斧,終於把原主管江莉逼進了他的辦公室,面色不豫直言:「不是吧?這些人跟了我很久,哪裏有問題了?」

「等着我下指示才敢動,乾脆我親自操刀不就行了?」

「那是因為他們還不熟悉你的作風——」

「咦!你管業務管到我這裏來了?」范君易兩手一攤,「需要我向你報告人事異動嗎?」

大概意識到自己的態度過於躁進,江莉緩了緩慍色,在他面前的一張單椅坐了下來,垂下兩肩道:「老同學了,我就是這樣子,別介意。」

「是嗎?我看你本來不是這樣子的,多喝點四物湯吧。」

江莉聞言火氣又起:「這都要怪你,大半年把公司丟下不管,把我累得多出皺紋來了。」

「有機會訓練你擔當大任,不好么?」

「才不好。男朋友都跑了,就算紅利多給我百分之十也沒意思。」

「沒意思不也做下來了?這裏一定有值得你付出的地方。」

「……」江莉默然,擎起右手拄著腦袋,望着情緒穩當,埋頭研究紙本報告的范君易,忽然發出了疑慮:「你不會再離開了吧?」

范君易抬起頭,揚眉,「呵,聽你這口氣,好像我是個拋家棄子的慣犯?」

「差不多了。」江莉撇嘴,「我雖然後來才加入你們,可是公司等於是我們的孩子,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輕易放手?」

「奇怪,男朋友都跑了,還相信承諾?」范君易笑着揶揄。

「喂——」江莉白了他一眼,想起了什麼又道:「……那個馮小姐,還好吧?」

「唔?」

「那個一直在你身邊的馮小姐,聽立行提了好幾次,她真只是個家務助理?」

「你認為呢?」

「……」江莉眯起眼,臉上充滿疑惑,說話小心翼翼,「沒什麼,只是覺得上次看到她那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說是你家人還差不多。」

憂心忡忡?那時候的范君易無心關照旁人,雁西強行干涉他的私生活令他煩不勝煩,並未覺知到雁西的心情,那麼現在呢?

凝神回想她近日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他相信她是快樂的。

雁西總在約定的時間之前,提着大包小包的生鮮蔬菜趕回家,外出衣服都來不及換,就站在廚房為兩人做晚餐。

近身觀察,范君易看得出來,似乎只要一掌廚,她的疲憊與慌張便得到了安定。

他喜歡站在門邊,看着她嫻熟地洗菜分菜,各種工具在她手裏皆舉重若輕,顯得輕巧無比,狀似笨重的菜刀也能以一種韻律將食材切出勻稱的條塊或細絲。她表情寧和,眼神專註,動作細膩,有條不紊地配料,依序把食材下鍋,利落地炒燴,盛盤;而她汗未滴,髮絲不亂,衣裳潔凈,不見一絲狼狽,小小廚房簡直是她的專屬天地。

有時看得入神,他被吸引過去,也想觸摸那些食材;雁西會輕輕推開他,笑道:「就快好了,出去吧。」是請他別鬧的意思。

飯後他幫忙洗滌餐具,雁西在一旁燒水泡茶,還能同時烤出一些小餅乾或小甜點;這時她偶而才會心不在焉,也曾想事出了神,露出憂容,大體上心情可謂良好,因為她總是噙著微笑,說些白天發生的小事逗他發笑,或是靜靜做些家事,讓他對着計算機專心處理新部門的問題。可以這麼說,她不再為他憂心了。

不再憂心畢竟是件好事,但與以往比起來,兩人間總少了點什麼。少了點什麼呢?他認真尋思,連江莉何時被部屬請離辦公室都渾然未覺。

他得出了一個結論——雁西很忙碌,不亞於有工作的他。因為只要他白天打電話給她,她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這麼回答:「我在忙呢!待會再回你電話好不好?」,她的「待會」通常已是近晚,問她在忙什麼,她的回答很模糊,「我有很多事要做啊,要找工作,要面試,要去很多地方。」范君易無暇追究,一忙即忘,但雁西不再二十四小時專屬於他是個事實。

不再專屬於他。

是了,就是這點差異讓他們之間不太一樣了。

接近下班時間,他難得接到了雁西的電話,「今晚我有事,不能和你見面了,你先吃吧,別等我了。」

一陣失望,摻雜着疑惑。他公私皆忙,不難打發時間;但接下來兩天,雁西一通電話也無,去電亦無人接聽,最後皆轉至語音信箱,這現象太啟人疑竇。

再忍一天,范君易失去了從容,他提早結束工作,草草用完晚膳,直接趕赴她的住家。門鈴一按,她奇迹似地接聽了,並且為他開啟了樓下大門。

三並兩步奔上樓,她在玄關處迎接他,身上仍是一身外出裝扮,額角滲汗,面有倦容,散發着風塵僕僕的氣味,顯然剛抵家未久。她擠出笑容招呼他,「嗨,吃過了嗎?」

「我不是只知道吃而已。」口氣難掩悻然。

「嗯,沒錯,你還是很厲害的防毒專家。」沒聽出弦外之音,雁西打趣。

「為什麼都不接電話?」范君易沉聲質問。

「噢——對不起,手機沒電了,我忘了帶充電器,所以沒接到你電話。」

她忙不迭道歉,「對不起啊!你有事找我?」

「……」這見外一問令范君易語塞,「等等!充電器?你兩天沒回家?」

「對,我臨時有事,所以——」

「什麼事讓你回不了家?」

「就一點私事,沒什麼大礙——」肩一聳,她故作輕鬆。

「沒大礙不能讓我知道么?」往前逼進,一個意念霎時閃過,范君易意會到了什麼,收斂了姿態,「雁西,如果你有別的感情選擇,可以坦白告訴我,我不會為難你的。」

「你在說什麼啊?」雁西皺眉,面色刷白,一手撐住額角。

他吸口氣,正色道:「我在說,如果你另有選擇,不一定要勉強維持我們的往來關係,也不用擔心讓我知道,我不再是你的僱主,不是不能接受拒絕。」

她半張嘴,囁嚅了幾秒,嘴角的笑意才浮升成形,范君易已轉身開門。

「喂,你——」

短促一喊,范君易才旋扭門把,便聽見背後「咚」一聲悶響,他迅速回頭張望,雁西無端頹軟,整副身軀萎頓在他面前。

雁西十分肯定,自己要是再晚一分鐘醒來,這個男人一定會不擇手段把自己掐醒。她的面頰、人中、胸骨,都隱隱作痛,尤其是胸骨像是被車輪輾過一樣。她揮臂格開他掐住下巴的手,連聲哀饒,「拜託停手,我沒事,我只是兩天沒睡好,今天又只吃了一餐,體力透支罷了,我保證沒事……」

身上的手終於撤走了,不久,一杯熱牛奶遞過來,雁西就著杯緣喝得一滴不剩;接着,一碟餅乾也遞上來,她也如數啃完了,熱量傳遞到四肢,左右一瞄,發現自己橫卧在沙發上,抬眼望去,范君易正俯察她的氣色,表情凝重。

她長長呵口氣,慢慢地從沙發上坐起,柔聲說:「對不起,嚇着你了。」

「還好,本來還有點受寵若驚,以為你為了我昏倒呢。」他自嘲道。

「你這麼希望嗎?」

「……不希望。我希望你快樂。」

她認真地看着他,冒出一句——「喜歡你真是一件麻煩事……」

范君易大感意外,這是雁西第一次在言語中明白透露她的心思,「你是真喜歡,還是只是不討厭?」

她也一臉意外,「我們不是一直在約會嗎?」

「我以為,或者有那麼一點……你只是不習慣拒絕別人。」

她聽了愣然,之後流露歉意,「噢——真抱歉,我不是個熱情的人。」

「我知道。」這一點他不是沒有體會。雁西很少響應他的示好動作,一點輕淺的觸吻獲得的只是靦腆的微笑,讓他相信再進一步動作就會破壞了他們之間原有的和諧。

「其實——剛開始,我挺討厭你的,覺得你真麻煩。」雁西坦白。

「……我可以想像。」對於實話,除了兩手一攤,他還能說什麼?

「那時老想把你敲昏。」

「你敲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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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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