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銘道者
?做好早飯，爹娘也早已起來了，這時候，小胖卻來到我家。
「富貴兒？張叔，張嬸。」
「嗯，小胖啊，這麼早就來找富貴兒啊？富貴兒，快出來！」
因為是同村，小胖爺時常來找我玩耍，倒也和我爹娘很是熟識。
「咦，小胖，你怎麼來了？」我沒見過小胖會這麼早來我家，何況等會兒就要上學去。
「富貴兒，好點兒沒？昨天下午都沒見你去學堂，怕你出什麼事兒！」
我看見小胖關心的神色，心中很是感動。
「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地嗎？」
小胖見我果真無事，這才舒了口氣，端了碗茶便喝了一大口，嬉笑道：「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我看著小胖，笑了笑：「呵呵，你有什麼好消息？」
小胖嘿嘿一笑，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今天一大早先生到我家讓我通知你們，今天放假，不用去了！」
我心中一愣，昨天先生跟我說的話還存在我腦中，不知怎的，聽到說不上學，我心中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小胖見我發愣，輕輕推了我一把，「沒事吧，是不是病還沒好！」
我轉醒過來，「啊，沒事，真是個好消息，就是不知為什麼不上了？」
「我也不知道，不過管他那麼多，能玩一整天還不好么，好了，我得走了，還得通知小寶他們呢。」
我目送小胖蹦蹦跳跳地離開，心中疑惑的同時，也有些羨慕小胖這種無憂無慮地心情，至少，我心裡的那座大山還在死死地壓著我。
吃過午飯，我便準備去找孫爺爺。
有些事情，我必須面對！
「孫爺爺？」
我進了院子，卻沒見著竹椅上的孫爺爺，心中微驚，這孫爺爺，從沒見過他離開竹椅，這次不在，是去哪兒了？
我走進屋裡去，屋裡很是空曠，沒什麼傢具，也並不敞亮，卻見孫爺爺正負著雙手對著一面牆壁，準確的說，是對著牆上的那幅畫。
背著我的孫爺爺給了我一種偉岸的感覺，我以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蒼老如斯的他竟會有如此挺拔威嚴的一面！這僅僅是個背影，卻給了我如此大的震撼。
我按捺住心中的震驚，走上前去，只見牆上一幅畫，畫面很簡單，只有一個人，一個和孫爺爺差不多老的老人，雖然相貌完全不一樣，但那雙眼裡的精光，卻是如出一轍。
孫爺爺看著畫里的人，眼神有些複雜。我讀過兩年鄉塾，勉強能形容他此刻複雜的眼神，緬懷！
我知道肯定不止這一種情緒，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緬懷什麼，有可能，單純的是緬懷畫里的人吧。
沉默了半晌，孫爺爺終於開口了。
「你，知道了么？」
還是那略帶沙啞的聲音，我點了點頭。
半晌之後，「富貴兒啊，你可知道，畫里的人，是誰？」
我搖了搖頭。
「是我的師尊，也就是我的先生。」孫爺爺語氣里透出一種我難以明了的意蘊在裡面，似尊敬，似懷念，還有那麼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我不明白孫爺爺這個時候跟我說他的先生有什麼含義，看著他望著畫專註的表情，我確是不能打斷。
「當初，我也像你這般大，也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我的師尊，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現在回想起來，或許，他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里，才是我最希望的結局。」
我搖了搖頭，「那你呢，為什麼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孫爺爺聽聞，笑了，轉過頭來看著我，盯著我。
「因為，這是宿命！」
「又是宿命！」我不由得有些生氣，「每次你都告訴我這是宿命，可是你所說的宿命，又是什麼？告訴我！」
「哈哈哈哈......」孫爺爺仰天大笑，我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反正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宿命！你的宿命，就是接替我，做下一個寫故事的人！」
「是不是接替你以後，我就必須離開我父母，離開這個村子！」
孫爺爺頓了頓，點了點頭。
「那好，我拒絕！」我不願意再看到母親撕心裂肺的模樣，也不願意我看到父親更加蒼老。
「呵呵，你還是沒懂......宿命，是由不得你拒絕的！」孫爺爺嘆了口氣，那種神情，彷彿自己也曾經如現在的我一般掙扎過。忽的轉身盯著我，一字一頓道：「你，只能接受！」聲音浩蕩，震得我耳朵嗡嗡直響。
我心中一涼，頓時呼吸急促，竟生不出些許反抗的心裡，連動也不敢動！這一刻，孫爺爺在我眼裡似乎不再是人，而是一座大山，一座參天巨峰！在他腳下，我竟是如此渺小和微弱！他說的話，就是天威，由不得我半點拒絕！這時候的我，還不懂，這叫勢！孫爺爺利用勢來震懾我！
「好好珍惜吧，你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的時間，也不多了。」數息之後，孫爺爺面容一緩，看著我，竟生出些許慈祥。
我心中一顫，緩緩平復著情緒，相信了孫爺爺所說確實是事實，我無力反抗。只得耐著最後一絲不甘繼續問道：「寫故事的人，到底是什麼？是不是還有其他寫故事的人？你不是仙人么，難道還會死不成？」
孫爺爺笑了笑，「我算不得是仙人，只能說，是修仙者，寫故事的人，可能有還有別人，只不過，我和我師尊，都沒有發現過其他人。至於，這寫故事的人，便是我銘之一脈，稱銘道者！」
「銘道者！」我口中喃喃。
「不錯！」孫爺爺眼中精光一閃，「三千大道，大道何止三千！我銘之一脈，便是這大道的執筆者！」
繼而轉頭看著我，聲音不無激昂：「我跟你講過很多故事，或小或大，每一個故事，都是一種道！雖然大多都相同，但其中的過程，卻是獨一無二的！這，也是一種道，當有一天，所有道能夠合而為一，便是這大道的終端——無道之境！」
我不懂孫爺爺說的什麼道，也不知道什麼無道，但看著他如此激動，我知道，這肯定是一個了不起的東西！
孫爺爺平靜下來，看著我，「做大道的執筆者，你可願意？」
我心中非常渴望，從孫爺爺跟我講故事的那一天起，這個渴望就如同種子一般已經在我心底發芽，不過，僅存的一點理智告訴我，我還有爹娘，百善孝為先，我還未盡孝！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夢想，我不願做一個不孝的人。
我咽了一口唾沫，搖了搖頭。
「不用拒絕，從你的眼神里，我能看出來，你很願意，而且，不得不願意，如果你是怕被俗世羈絆，我可以幫你。」
孫爺爺的話無疑是很有吸引力的，或許是為了不讓爹娘傷心，或許，是我的自私佔據了身心，又或許，是我害怕，真的怕了......我點了點頭。
「如果有一天，你所說的宿命真的來了，我無法逃掉的話，那麼，請幫我一個忙！」
孫爺爺點了點頭，眼裡閃過一絲欣慰。
「若你同意，你便是我的弟子，如果我可以做到，多少忙我都幫你！」
「好，」我咬了咬牙，一字一頓道：「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還請你幫我，讓所有人，忘記我！」我心中劇痛，這一刻，我才明白什麼叫一切痛苦都源於心，心痛了，便是真痛了......孫爺爺一愕，很明顯有那麼一絲吃驚，「你真的捨得嗎？」
淚水在我眼裡打轉，我怎麼捨得！他們都是我父母，是我朋友！但一切該面對的，都要面對，要解決的，都得解決。若是宿命真的來臨，而我無力抵抗，還不如早作準備，讓受傷的，局限於我！
孫爺爺答應了我，我心中依然無比失落地走出了孫爺爺家。剛剛擦掉眼淚，抬頭，卻見我爹娘站在孫爺爺院子門口。
「富貴兒......」娘輕喚一聲，眼淚撲簌簌掉下來。爹也是嘆了口氣，神色無比痛苦。
我心中再次一痛，強行忍住，快步上前，微笑道：「爹，娘，別擔心，我跟孫爺爺說過了，我不走了。」
「真，真的？」娘抱住我，無比希冀問道，爹也是一臉訝然。
我點了點頭，「真的！」
木然瞬息，我娘猛地抱住我，放聲大哭。爹在後面笑得合不攏嘴，只是笑著笑著，眼淚便下來了。
爹娘沒有懷疑我，或者真的有懷疑，只是埋在心裡，選擇相信我，來給自己安慰。
今晚我們一家人為了慶祝，殺了只雞，吃得很香。我只希望孫爺爺口中的宿命，不要到來，或者，能夠晚一點來。只是，這一切或許都是我的奢望而已。
第二天早上，爹沒有去幹活，我也沒有去上課。
「咦，杜叔，小胖在嗎？」我到小胖家，讓他幫我向先生告個假。
「哦，富貴兒啊，他在房裡，進去吧。」杜叔是一個很熱心腸的人，他是一個木匠，技術不錯，也因此家裡比我們富裕得多，但也正是如此，他準備再納一房妾，這可就觸了杜嬸的底了，兩人時不時吵架，害得小胖常常受氣，這不，大清早的，小胖又被杜嬸叫道屋裡說道去了。
我一進屋，便看見小胖苦著臉聽杜嬸的說教，入耳儘是一些『做人要老實，別像你爹』、『對老婆要一心一意』之類的話語，我苦笑，算了，看你是我朋友，就搭救你一把。
「咳咳......」我佯裝咳嗽兩聲，小胖抬頭一見是我，眼中光芒一閃，起身便跑，「娘，富貴兒喊我上學，我走了......」留下一臉愕然的杜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