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重生

第002章:重生

迷迷糊糊中,張九霄被兩個熟悉的聲音吵醒。

女:「娃兒今天要交三十塊錢校服費,加上這周的生活費,一共要五十塊錢哦!」

男:「五十塊錢啊!我身上就二十塊錢……等會先找人借點,買了黃瓜就還。」

女:「哎,都怪我!一場病化掉兩萬塊,豬也賣了,拖拉機也賣了,還欠起兩千塊錢帳!」

男:「說這些幹啥?錢還比命重要嗎?只要我們人在,錢總會再有的。」

女:「嗚嗚嗚……快四點了,我起床了!今天兩擔黃瓜,你擔重點那擔,娃兒還小,肩膀軟,擔不起。」

男:「我曉得。你去熱飯嘛,我喊他起床。」

聽着這熟悉而陌生的對白,張九霄幾乎要跳起來:怎麼可能?

竟然是爸和媽的聲音!

老爸分明在自己二十九歲那年出車禍走了,而老媽悲傷過度兩年後也鬱鬱而終,可為何現在又聽到他們的聲音?

下一刻,他看到更不敢思議的事——自己竟然睡在老屋的木架子床上。

綠花棉被,大木床,大木櫃,瓦罐米壇,葦編糧倉,石灰土地面……是那麼的熟悉而親切!

黑色長褲子,藍白色校服,牛仔書包,高二化學書……張九霄終於認清事實,自己竟然回到一九九六年,高中二年級的時候。

重生嗎?

重生嗎!

老天爺,是你憐憫我,讓我重生再來孝敬父母嗎!

張九霄突然眼中淚水狂涌,悲喜交加,彷徨而興奮!

「二娃,起床啦。吃了飯,坐賣黃瓜的車一起去學校。」外屋傳來父親的聲音。

「恩,起來了!」張九霄使勁捂住嘴,不讓哭聲傳出去。

老天爺,謝謝您!

謝謝你,讓我可以再次看到爸媽,謝謝你讓我擁有再孝敬他們的機會!

麻利的將洗得發白的衣服褲子穿上,把書收進書包,張九霄使勁抹掉淚水,推門走出來。

一九九六年,張九霄十六歲,正在縣城北山中學念高中二年級。

九五年,母親得了重病,住進醫院幾個月,前後化掉近兩萬塊。

不但耗光了父親開十年拖拉機存下的所有積蓄,又賣掉拖拉機,還從親朋好友處借了不少帳。

這兩年,是家裏最困難的時候,父親一邊照顧母親的身體,一邊學村裏人種黃瓜,艱難的維持着全家生計。

種黃瓜賣很幸苦,不說每天地里累死累活,僅僅是每天賣菜就異常累人:早上三四點鐘起床,打着電筒擔着百斤重的菜筐走七八百米到公路邊去,等到轉跑早市的小貨車到來,再抬費力的抬菜上車,黑風中奔騰到菜市,在又冷又黑的老市場里等著菜販子來挑選。若是當天的菜好也就罷了,很快就有人挑走;若是菜稍微差點,餓著肚子等上兩三個小時也未必有人要,只得蹲坐在菜市的角落裏,孤零零的便宜零賣,有時候賣到中午甚至下午也未必能賣完……

這還是天氣好的時候,若是遇到大冬天下雨下雪就更慘了,渾身濕透,又冷又累又餓,風吹得手骨頭都痛……那種滋味,沒賣過菜的人永遠不明白!

所以菜農們苦,他們寧願在地里勞累,也不願意清早去賣菜……但是不賣,又哪來的收入?

張九霄家每個周末,都會多摘一點菜,分成兩擔,父親挑一擔,張九霄挑一擔,一起送上小貨車,順帶捎他去上學。

早餐照例是雞蛋炒飯,母親的廚藝極好,雖然只放了一丁點油,但撒上點蔥花,猛火爆炒,聞起來特香,特有食慾。

這個時代,都是純天然無污染的自然土雞蛋,不像後世的洋雞蛋,看起來個頭小,聞起來沒味道,吃起來像木頭屑。

母親特意給兒子加了三個蛋,堆滿整整一大碗,張九霄低着頭,眼裏噙著淚花,盡把蛋往父親碗裏夾。

「你多吃點!」父親把蛋夾回他碗裏。

「我不餓。」

家裏的情況張九霄看在眼裏,他心中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讓家裏過上好日子!

幾口吃完飯,張九霄背上書包,拿起扁擔,快速抓起重的一擔黃瓜。

「放下,我來挑那一擔。」父親往嘴裏刨飯。

「沒事,我有力氣。」

張九霄哪裏肯,猛地站起來,肩膀上頓時傳來一股巨力,壓得他雙腳酸軟站立不穩,他咬咬牙關竭力挺著,這一擔怕是有一百二十斤。

父親丟下飯碗就要過來,他搶先一步,蹬蹬蹬就往外跑,每一步都壓得他咧牙咧嘴,卻始終不放。

家門口距離公路有七八百米,但這七八百米卻彷彿無限遠,腿軟,骨頭折,肩膀劇痛,胸口喘不過氣來……

一百二十斤,對於常做重活的成年人來說都不輕,更何況一個十六歲少年!

父親擔着另外一擔追了上來,但張九霄倔強的不放手,父親拿他沒法,只得在他身後守護著。

「這條路若是能修到我們家門口該多好!」一邊走父親一邊嘆氣。

張九霄不語,憋著一口氣衝到公路邊,放下擔子時,他幾乎癱倒在地,腰椎酸軟沉重,肩膀上火辣辣的痛。

公路邊已經有十幾個人等著,都是附近的老菜農,土豆,黃瓜,豇豆,絲瓜,辣椒……什麼都有!

張家灣距離縣城十公里,水源便利,陽光充足,土質肥沃,很適合種菜。

但這個年代,年輕人大都外出到廣州深圳打工了,在家種菜賣的都是中老年人。

四點半,一輛小貨車準時開到路邊。

司機小名陳四,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因為張九霄的父親以前也開車,和陳四認識,所以連帶張九霄和他也比較熟。

「四哥,最近生意不錯啊。」張九霄主動開口。

「不錯才怪。」陳四一邊幫忙把菜搬上車一邊發牢騷:「說實話,這破車一個月充其量能賺得到兩千塊錢,還要除去油費,偶爾壞掉修一次就是幾十塊上百塊,根本沒得多少賺頭。媽的,我買車時欠了幾千塊錢帳,到現在都還沒還清……聽我表哥說,在廣州工廠上班,一個月七八百,如果手腳麻利,去做計件的活兒,工資甚至能達到一千多,我早就想把它賣了,還了賬去廣州上廠。」

「也是啊,還是進廠好,工資高,還不需要本錢。」張九霄點點頭。

這年月,他所在的縣城普通工人月工資也就五六百,這種穩定工作還有很多人去搶。

因此年輕人都往廣東深圳跑,偌大的農村就只剩下些老人婦女和孩子。

總而言之,對普通人來說,錢不好賺啊!

……

十公里的路程不遠,車很快就到縣城。

父親從熟人手上借了三十塊,湊足五十后遞給兒子,張九霄卻不願走,堅持要把黃瓜賣掉。

九月間,天氣依舊炎熱,這個季節很適合黃瓜生長,買黃瓜的人也就多。

張九霄在菜市場逛了一圈,發現還沒賣掉的黃瓜就有三十來擔。

他這兩擔不算好,也不算壞,想要早點賣掉,怕是只能憑運氣。

「爸,你等一會!」略微想想后,張九霄突然來了主意。

在路邊撿了個礦泉水瓶子,跑到菜市場拐角的水管接了一瓶自來水,飛快的跑回到攤子前。

乘着暫時還沒人光顧,他把黃瓜稍微整理,頭挨着頭,尾挨着尾,全部橫著朝一個方向平放;大條的,筆直的,外形好看的放上面。理完之後也不管礦泉水瓶干不幹凈,張嘴猛喝了一口,然後「噗」的噴到黃瓜上,接連幾口水下去,整挑黃瓜上都是水珠!

「你做撒子?」父親不解:「莫把黃瓜弄濕了!」

「爸你看,你覺不覺得我們的黃瓜比別人的順眼?」

父親順着看去,自家的黃瓜碼放整齊,個大,均勻,表面因為有點水,電筒照過去顯得青翠欲滴。

再一看其他人的黃瓜,擺得亂七遭八,大小條亂堆砌,顯得極為凌亂,電筒照過去顯得又干又老。

兩相比較,自己的黃瓜的確順眼很多。

放在後世這實在是司空見慣,哪個菜販子不在菜表面洒水的?

灑些水,一來水淋淋的顯得新鮮,二來重量可以更加重一些。

「大哥,這黃瓜賣了沒有?」

剛剛弄好,就有個一個中年婦女走過來,電筒對着黃瓜一照,頓時心中大喜。

「還沒有,剛剛搬下車,還沒得人來看。」

張九霄搶先回答,還假裝不經意的擦擦汗水,顯得剛下車很累的樣子。

「三角五,這一擔我要了。」

中年婦女頓時以為撿到好東西,當即開口。早市上蔬菜不少,但越好的菜帶來的利潤越高,一旦發現必須及時下手。

三角五,這價錢不算低也不算高!

父親臉上堆笑,立刻就要答應,卻被張九霄一把拉住。

張九霄:「嬢嬢,三角五低了點哦!你隨便轉轉,整個菜市場有比我們的菜好的么?又新鮮,又勻稱,水色還好看!」

聲音立刻引來幾個菜販子注意,幾隻電筒照過來,頓時有人靠近,顯然也看上了這兩擔黃瓜。

買黃瓜通常靠眼裏,以為黃瓜一般是不讓翻的,一旦翻動很容易就會擦破皮,到時候賣相就差了。

「三角八,我要一擔。」

「我也要一擔,三角八。」

橫空冒出兩個同行,中年婦女頓時急了,這兩擔黃瓜看起來的確喜人:「喂喂喂,也要講個先來後到吧!三角八,我要了!」

「別急,這麼着吧。」張九霄早就想好:「四角錢一斤,哪個覺得值,哪個就拿去。」

「四角,哪有這麼高。」中年婦女反駁:「其他黃瓜才賣三角到三角二。」

「我要了,幫我挑一擔到那邊去過稱。」中年婦女話音未落,一個男菜販子搶先開口。

這人已經選好其他菜,再買好黃瓜就可以早點回去睡個回籠覺,不想在這裏耽擱時間……再說這黃瓜看起來也值四角。

「你……」中年婦女咬牙,眼看另一個人就要開口,她一把摁住扁擔:「要了,要了,四角我要了,幫我擔過去。」

父親心中高興,兩擔黃瓜共兩百斤,多五分錢一斤,就足足多出十塊錢,臭小子鬼機靈啊!

十塊錢,二十年後的人丟地上也沒幾個人去撿,但對九五年的菜農來說絕對不是小數!

錢拿到手,父親二話不說轉身跑開,很快又跑回來,手裏卻多出六個熱氣騰騰的大包子來。

包子分兩包裝,一包遞給張九霄:「吃吧,吃了快去學校上課……這包我給你媽帶回去。」

「恩,爸!」

張九霄鼻子算算,卻沒有拒絕,接過來大口往嘴裏塞。

他知道,自己吃了,父親才會更高興。

他也知道,父親絕對不會吃,他會一個不少的帶回去,陪着母親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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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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