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嘗婚配否

第14章 嘗婚配否

殺人者,封其家產,這是漢律規定。所封之產,鄉亭派人看守,這同樣也是漢律規定。

依據律法規定,作為苦主地方長官,梁國尉要求陳留的屬吏查封殺人潛逃者典韋的家產,同時,他推薦了明溯為亭卒,代表官府看守此處封產,這也合乎律法規定。

到底是官場上混久了的甲魚,一言之下,既維護了律法尊嚴,又遵循實情,將小院的使用權名正言順地劃到自己的名下。想通了這個道理,明溯不禁為自己先前的幼稚和小聰明汗顏不已。自己一個僻鄉小子,上無顯貴,下無寸金,且與其非親非故,就算有些許勇力,又怎麼入得一國之尉的法眼,他到底圖的甚麼?

明溯這邊心中正納悶不已,那邊卻已草擬好了布告,另一小廝從行囊里找出一包糯米蒸就的膠泥,井邊隨意挽了點水,出門便貼上了。自始至終,眾人就沒想過還要徵求西位亭長的意見,薔夫是本縣各官之長,主管諸鄉,些許鄉亭閑差增補小事,現場即可決議,回去補個記載,通知一下亭里就是了。

當下,正事全部辦完。然後就是閑聊了,以眾人身份自然不能幹立院中,於是便相約又回到里長家,明溯作為新晉亭卒,自然是在前面領路。一路看得里民目瞪口呆。

及至里長家,卻是大門緊閉,有了亭卒,自然不再需要那捧刀小廝事事領先了。其實那捧刀小廝在梁國的職位並不比眼前的游徼為低,只不過此行低調,國尉不過扮作游徼的屬吏,水漲船自然是高的,可現在水落下去了,他自然也只能扮作小廝一名了。

即便面前是一里之長的宅子,明溯卻也沒有畏懼,不等身後諸位大人有何表示,他已疾步向前,三步作兩步衝上台階,里長家境甚為豐厚,家中院子早用黃土壘高,門前置了三級磚階供人行走,卻也便捷。

「咚咚咚」,明溯擂了幾下漆黑大門。此時,院中三人,里長中風,行走不便,自然不會前來開門,那大婦人,昨夜被游徼連摸帶弄,已是全身酸軟,此時已疲憊難耐,酣然入夢,回籠覺睡得正香,那小婦人新瓜初破,怎耐清晨又被薔夫殺了個狠狠的回馬槍,此時腰酸背痛,下半身疼痛難耐,雖有心前來開門,卻怎麼都起不了身子。

見院中無人應聲,明溯又使勁擂了幾下,身後幾人已經有所不耐煩起來。明溯也是有心表現一番,卻不曾想上任第一件事情就快辦砸了。

見上官惱怒,明溯心中一急,直著嗓門一聲咆哮頓時震驚整個裡內。

「出來接客了!」一時間,整個邑西里鴉雀無聲,只聽到明溯的聲音在不停地迴旋:「來接客了……接客了……客了……了……」

院外,薔夫游徼被震得一激靈,二人心中回想起昨晚荒唐,頓時勃起如初,直把袍子撐出一道小小的帳篷,正心癢難耐間,卻為狠狠回頭瞪視的梁國尉驚了一驚,忙躬身捂袖,神態說不出的滑稽。身旁其餘諸人忍俊不住,低笑不已。

院中裡屋,昨晚至今一直咒罵不已的里長聽到了這聲催促,頓時氣極上心,頭一歪,眼珠子翻白,索性暈了過去。那小婦人正暗自埋怨薔夫的無情,突然聽到「接客」二字,頓時又氣又羞,心中如開水爐子倒在了冰上,身子卻不爭氣,一股熱流激涌而出,直把方才捂幹了的窮褲又濕了一回。大婦人正在夢中旖旎,一會上面的是薔夫,一會面孔又變成了游徼,一會是一張老樹皮般的面孔斜掛著口水,不知怎的,一會,這張面孔的皺紋竟逐漸收縮,漸漸地化為了個稚嫩卻不失孔武的面孔,看上去和明家哥兒似有七八分相像,然則,正當婦人努力去分辨出現在夢境中的到底是哪個少年時,外面一聲大吼驚散了上面的面孔,片片散落,歸於虛空。「不要」,婦人一急,忙伸手去抓,一把撈了個空處,婦人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一手伸在半空,一手倒豎於胯下,旁邊什麼人也沒有,新鮮棉花紡就的墊絮上已是一片泥濘。婦人心中失落得很,翻了身子,正待繼續入夢探春,突然耳邊聽到幾聲急促的砸門聲,卻是明溯見眾人神色,知道自己口誤,有心解釋,卻不知從何而起,只能悶頭死命地砸起了門。

至於旁邊的里民,早就驚呆了一片,個個張著大口怔怔地望著里長家方向。這些縣裡來的老爺當真開放得很,昨晚弄得還不夠驚天動地,今朝光天化日之下,又公然宣了淫意,委實是震邑西撼直陽驚天地泣鬼神得很。有那生女兒的一戶人家婦人本來是從廚房出來倒水,聽了明溯那聲大喝,驚得連忙一把拉過自家女兒,緊緊地把頭捂在了自己胸前,不曾想,手中的瓦罐卻忘了放下,只聽「叮咚」一聲,瓦罐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污水橫流,女兒低頭看時,那婦人卻已蹲在地上,火燎般捂著自己一隻粗足,一邊揉著一邊使命喊娘。

新官上任,這下明溯想不火都不成了。

及至那婦人換了衣裳,大開院門,迎了眾人進去,一邊前行,一邊注意到諸人詭異的神色,卻滿頭霧水,不明究里,有心問上一問,側頭這麼一瞥,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頓時躍入眼帘。

既然無法解釋,那就當它沒有發生吧。明溯卻已似渾然忘了適才驚人之舉,此時,正伴在梁國尉一旁,相談甚歡。婦人心中一震,卻是想到方才夢中所見,臉色稍微紅了一紅,剎時忘了下面的言語。

轉念間,眾人行至廳前,游徼眼睛一轉,突然發現旁邊木盆中置著的衣服,正是婦人昨日所穿,此時胡亂蓬鬆堆著,未及加水,顯然新換不久,游徼頗有深意地回頭朝著薔夫呲牙一笑,點頭示意。薔夫卻早就發現那盆衣物,正咬牙切齒間,恰好游徼得意地看來,便毫不示弱地回瞪了過去。婦人適才起身急了點,衣物未及處置,本就心有所牽,也就格外關注得很,二人的小動作落到其眼中,不禁尷尬異常,臉色一直紅到了脖子。

眾人各懷心思,進得廳中,各自隨意坐下。昨日桌案已還,今日廳中唯餘一主案,梁國尉便徑直走到案后,跪坐后吩咐婦人:「汝且自去準備一些食物,吾等用后歇些時辰即刻上路。」回頭看時,卻見明溯尾隨一旁,盤腿而坐,梁國尉心中驚奇,卻神色不動,暗暗挪動膝蓋,學明溯坐下,頓覺舒適異常,心中又是一陣嘖嘖稱奇。

昨日婦人宰了自家一條生豬,其他食物也多有剩餘,小半個時辰之後,食物便端了上來。本來婦人還想去里鄰家相借桌案,梁國尉以事急從權攔了回來,於是,眾人便席地而坐,席地而食,明溯也湊在主案旁邊胡亂用了些。雖然這個世界的自己沒有午飯的習慣,但是送上門的肉食,如果捨棄不用,豈不應遭天譴?廳內又是一陣風捲殘雲,汁水橫溢,直把整潔的地面又污得亂七八糟。那邊,婦人早把院中一槐樹下幾張石頭桌墊收拾了一遍,供眾人歇息使用。

直到今天,明溯才算知道了原來自家小院的那個大板凳就是漢代吃飯的桌子,難怪做得這麼寬,上面還有許多油漬印記。新奇歸新奇,明溯卻沒有多想,前世的習慣讓他選擇了併案而食,或許已經習慣了這個少年身上的諸多奇異之處,梁國尉也沒有對他這一不禮貌的行為表示出什麼特別的反感,落到下面諸人眼中,武官肚中不禁暗暗估量了幾分梁國尉對其寵信的程度,文官的第一印象則是這個少年家傳淵博,如此環境也能不忘據案而食,此舉非經年教導不能成習。

明溯不知道自己不經意間的舉動卻讓自己的地位在下面諸人心目中陡然提升許多,只顧一心對付面前的食物,不一會,一隻大大的肘子便進了肚子。

「食不語,寢不言,席不正,不坐也,此乃君子之風也。」自幼熟讀詩書的薔夫越觀察越是喜歡,心中暗暗思量,回去后定要向縣長多加推薦一二。

宴后,眾人移止槐樹下歇息,只留下婦人在內收拾殘局。薔夫心繫一直沒有露面的小婦人,尋了個由頭便不見了蹤影。不知如何,那游徼卻沒有與廳中婦人廝纏,此時卻熱心異常地圍著明溯團團亂轉,轉眼之內,九族五服均已問及。

中國封建社會是由父系家族組成的社會,以父宗為重。其親屬範圍包括自高祖以下的男系後裔及其配偶,即自高祖至玄孫的九個世代,通常稱為本宗九族。在此範圍內的親屬,包括直系親屬和旁系親屬,為有服親屬,死為服喪。親者服重,疏者服輕,依次遞減。服制按服喪期限及喪服粗細的不同,由親至疏依次分為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故常以五服替稱五輩人。

明溯心中詫異,覺得游徼好像有些過於熱心了,礙於職位高低,只得有一搭無一搭地在那無聊地應著話頭,卻尋思不出到底有何用意。中間每每游徼問及往事,明溯常以年少未記,無法回憶之類為由推脫過去,雖能應付,卻倍感吃力異常。

「汝可嘗婚配否?」賊曹本來一直笑眯眯地聽著,見寒風凜冽中明溯面上卻汗水直下,頓時會錯了意,以為明溯心中擔憂游徼還欲在其身上追索典韋,遂在旁代其索性挑明了話題。

「啊……這個,還不曾。」明溯心中愕然,還真是查戶口的啊,一個個問得這麼詳細。

游徼頗有深意的乾笑了幾聲,央求的目光直放在賊曹身上,卻不說話。

賊曹此時又不說話了,卻擺出一幅高深莫測的高人樣子,抬頭看天。

游徼眼巴巴地又把目光轉向獄史。

獄史卻也不說話,眼觀鼻,鼻觀心,如老僧入定,蓄養精神。

游徼遲疑了一下,暗暗伸手比劃了一個「三」字。

二人還是不語。

游徼狠了狠心,索性五根手指全伸了出去。

那邊賊曹、獄史二人忽然各出一手,與游徼重重一擊,三人齊聲大笑。

賊曹一把扯過明溯,拉到一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一番。旋即,明溯便明白了三人的勾當。原來游徼有一幼妹,年方十六,尚未婚嫁,今見明溯英雄了得,欲說於明溯為妻,卻擔心遭明溯回絕,失去面子,於是以五壇好酒的代價央得賊曹、獄史二人代為說項。

原來是說親的撒,害老子白白流了這許多的汗。明溯很意外地回頭看了一眼,先前沒有好好注意,這次關係自己終身性福,可不能看走了眼。漢代講究父兄之命,媒灼之言,未進洞房之前各自長相但憑猜測和道聽途說,結了婚再如何如何不滿意也只得慢慢談戀愛培養感情了,這事兒可不能兒戲。

且不說這邊明溯正在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大傷腦筋,那邊梁國尉卻也為了一件不值錢的什物在那左右度步,猶豫不定。

一時間,院中寂靜異常,眾人分成兩撥,各自緊張地將目光盯緊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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弒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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