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歲月無聲
「大哥，我要進玄冰門了，我聽說玄冰門每隔幾年便會舉行玄冰試練大會，最優秀的弟子可獲得靈丹，大哥我一定會為你求來靈丹。」楊震推著楊蛟走出小院。
楊蛟搖搖頭：「二弟，你有天賦，又肯努力，不必管我了，我有你這樣的弟弟，很自豪。」
「不，大哥，本來應該是你進入玄冰門的，我沒……」楊蛟伸出右手：「二弟，你不要說了，你看看我這隻手，玄冰門怎麼會收我？那可是修仙大派！況且我已經二十二歲，就算修好了經脈又有何用？」
「大哥，你會好起來的。」
楊蛟被推出院子后，一些下人遠遠的望著，悄聲細語。
「若是我得了洗髓丹，也能練氣，祖父為什麼把仙丹給這個廢物吃了。」一名天賦不錯的楊家小輩子弟小聲的說著，生怕楊震聽到。
「你們再說一個！」楊震已經是練氣二層，如何聽不到，當下喝道，楊蛟連忙拉住楊震，「他們說的沒錯。」
「他們知道什麼，咦，大哥你怎麼能聽到？他們距離這可不下八十步，難道，大哥你恢復了？」楊震興奮的說道。
「二弟，你大哥雖然不能行動，但我還有眼睛，看他們的嘴唇，我就知道他們說些什麼！」這十年來，如此這樣的嘲笑，他已經司空見慣，可以說是忍辱不驚，或者因為身體不便，他的耳朵，眼睛異常靈敏。
楊蛟坐在輪椅上看著楊家上上下下的所有人，十年前，自己被他們奉承著，恭維著，尊敬著，現在呢？自從兩年楊震成功練氣，自己的小院便荒涼了，連父親都沒有看過自己。
「楊族長，你同意了？唉，可憐了這孩子。」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客廳中傳出。「我孫兒已經如此，我怎麼能夠耽誤了你李家的姑娘！她也達到了辟穀大乘境界吧。」楊奉說道。
「是啊，這幾年便要練氣，我正準備去給她買一粒洗髓丹！」
「唉！」楊奉嘆了口氣，他對自己沒有給楊蛟提前購買洗髓丹的事情依然耿耿於懷。
「我聽說與楊蛟同歲的楊震已經步入練氣二層，不如，將讓他們雙修，咱們二家也可結成秦晉之好。」
「可楊蛟是他的大哥啊！」楊奉已經活動了心思。
楊蛟聽在耳朵里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而楊震則滿臉的怒容，正要衝進去，但卻讓楊蛟攔住。
「大哥！他們如此欺辱你，你怎麼能忍耐得下去？」楊震問道。
楊蛟的心中也不好受，但他又能做什麼？讓一個修仙者伺候自己一個殘廢？這不是笑話嗎？即便雙方父母同意，那李家的姑娘同意嗎？
十年已經足夠將楊蛟仗劍天下的豪情磨平，將寒鋒凜凜磨礪得無鋒無刃。
「推我回去吧。」楊蛟說道。
「大哥！」
「推我回去！」
楊震無奈，推著大哥返回了那個落魄的小院，難道大哥就這樣消沉下去？為什麼？當年大哥是何等豪情？是何等氣魄，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難道天不容我兄弟二人？
「去了玄冰門別給楊家丟臉！我會一直關注著你！你還能叫我一聲大哥嗎？」進入院子后，楊蛟開口說道。
「大哥！」
「其實你我同歲，我比你大不了幾個月！以後你就不用再喊我大哥了。」楊蛟轉過了頭。
「你永遠是我骨肉相連的大哥。」
楊蛟揮揮手。
「大哥。」
「你該去修鍊了，若是在玄冰門沒了大哥的名頭，我可不饒！」
「大哥，我走了，我一定會儘早將你醫好，日後咱們兄弟仗劍走天下。」
「去吧，去吧！」楊蛟說完，右手推著車輪一點點的行入房中，門扉緩緩的關閉。
楊震站在院中，這院落顯得更加蕭瑟，更加孤獨，只有那爬山虎依然在蓬勃生長。
終於，楊震也走了。
這個院落徹底安靜了，這是一種異常壓抑的安靜。
楊蛟經脈斷裂這十年，楊家又添了不少子嗣，這些人都聽說過楊蛟，因為他的天賦實在驚人，如此輝煌的人如何能讓人不知？
楊蛟終日呆在屋中，十年來他沒有放棄過，現在他也不能放棄，決不放棄！
春去秋來。
如此一個寒暑去，又一個寒暑來，楊蛟這個小院無人打理，荒草也肆無忌憚地瘋漲。
楊震走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每天，楊蛟都會在院中望著玄冰門的方向，就這麼一直望著，日落之後，他又會返回屋中，緊閉起門扉。
十年過去了，院子中的荒草換了一茬又一茬，沒有換的只有那滿牆的爬山虎與每天都會凝望玄冰門方向的人。
楊家的小輩已經不知道楊蛟這個人，他們知道的是偏門小院里有個瘋子，他們每天的娛樂大部分維繫在這個瘋子身上，這個瘋子從來不罵他們，就算他們沖他扔石子，他也不會發怒，自始而終都是微笑著。
微笑著等待著頭上的血爬滿臉頰，微笑著等待太陽落山，然後緩緩地推著輪椅，步履蹣跚的走進房中。
當年那個『若天地也如此，我定攪他個天翻地覆！讓他天不成天，地不成地！』的少年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有一個看盡了冷暖的寂寞人。
這十年來，除了有人會一些殘渣剩飯在院門口，便再也無人進入過這個院子，只有那些楊蛟的侄子輩頑童拋進一些石塊瓦片。
每當有節日時，楊家都會張燈結綵，但唯獨那個院落昏暗著，他已經在楊家人的記憶中消失了。
夜幕中，楊蛟走到院中，仰望蒼穹，「二弟，你還記得嗎？十年前，你走時，說過，咱們兄弟二人仗劍走天下，大哥我沒有忘記，這十年來大哥沒有放棄過，從來沒有，二弟，忘記了嗎？」
楊蛟返回了屋中，慢慢地盤腿坐下，十年來，他沒有放棄過，雖然經脈盡斷，但他依然在尋找了其他可以修仙之途，現在，他的經脈依然是斷裂著，但他卻已經可以站立起來行走。
歲月無聲。
眨眼間，又是三十年。
當初沖楊蛟扔石子的小輩們也是娶妻的娶妻，生子的生子，沒有變化的是他們的兒子會像他們的父親一樣，頑皮地沖著小院扔石子。
楊蛟的輪椅已經腐朽了，被他放在一旁，不過他找了個椅子坐在院中，望著玄冰門的方向。
四十年了，二弟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過，自己的小院四十年來也再也沒人進來過。
那爬山虎已經爬了五十個年頭，它已經順著牆爬上了山頭，一眼望去，整座山壁都是爬山虎的綠色，它的根也鼓出了地面。
我也該走了。
楊蛟站起身，走到屋中，將頭髮豎起，修剪了頜上的鬍鬚，走到院中，看了一眼堆砌在牆角的一堆腐木，當年的輪椅也變成了這個模樣。
四十年了。
四十年沒有走出個這個院子了，楊蛟撥開齊腰深的荒草，一步一步邁出了院門。
幾個十餘歲的少年見到楊蛟走出，立刻圍上去，大喊著：「瘋子，瘋子！」
楊蛟看著這幾個少年：「如果你們喊我一聲爺爺，我就每人送一樣小禮物。」幾個少年相互望了幾眼，一個男孩大膽的說道：「你怎麼可能是我們的爺爺？我們的爺爺都有很大的本事呢，你有什麼本事啊！」
「我自然是你們的爺爺，不過我這個爺爺沒什麼本事，不過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把你們的爺爺喊來，讓他告訴你們，我是不是你們的爺爺。」楊蛟說完，幾個少年飛快的跑去找自己的爺爺。
楊蛟看著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宅院，一世世代代，修仙啊，修仙之路啊，遙遠，漫長。
不長時間，這幾個少年分別拽著幾個花白頭髮的老人走來。
這幾人看到楊蛟后，均是怔在當場，「你，你是楊蛟！你怎麼站起來了？」他們依稀可以辨認出楊蛟的模樣。
「都老了！老了！」楊蛟屢著自己頜下的鬍鬚。
「你怎麼？你怎麼沒老？」說話之人正是楊紫盛，他修行到後天三階便再也沒有過突破，數十年過去了，他依然停留在這個境界。
「我這不是老了嗎？」楊蛟扶起頜前的鬍鬚，隨後面對幾個少年：「來，你們喊一聲爺爺，爺爺就給你們一人一件好玩意。」
一少年拉著楊紫盛的手：「爺爺，他真的也是我爺爺嗎？」
楊紫盛撫著少年的腦袋：「是，他是你們的爺爺。」楊紫盛說完，老淚縱橫，「兄弟，你終於站起來了！終於站起來了。」
這幾十年，楊家已經淡忘了楊蛟這個人，但此刻他突然走出小院，所有的回憶又回到了楊紫盛的腦海中，歲月催人老，他此刻方醒悟，自己虛度了，虛度了大好的光陰，他不是哭楊蛟，而是哭自己。
「爺爺，爺爺！」這幾個少年繞在楊蛟的身邊，一口一個爺爺的叫著。
「好，好！」楊蛟伸出手，每個人摸了一下天靈，這幾個少年驟然停住了身子，楊紫盛直感覺面前衝天的靈氣聚集。
「這！難道他也已經練氣？」
「啊，他們！他們！竟然！竟然提升到了先天三階！」楊蛟收回手后，楊紫盛震撼的發現了這駭人聽聞的事情。
竟然把五人從後天一階提升到先天三階，整整提升了五個境界，這，難道他達到了練氣境界？不可能的，他經脈盡斷，這怎麼可能？
「這便是爺爺送你們的禮物，大道無情！你們要謹記這句話。」楊蛟說完，轉身向楊家院門走去。
「你不去和族長說一聲嗎？」楊紫盛喊道。
「大道無情！」
楊蛟的身影消失在楊家院門，楊紫盛嘆了口氣，向著夕陽走回自己的小院，院門緩緩的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