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他回想起第一次見到王曦夷的情景—

那天早上下著大雨,他被皇上罷了官,剛回到杜家,才與父親說了幾句話,卻見有個人跑來跪在杜家醫館前磕頭,求父親為他母親治病。

「大夫,求您替我娘治病,我雖沒有錢,但我可以替大夫幹活抵診金,求求您救救我娘,任何事我都願意做!」

那時的他渾身被雨淋得濕透,一雙眼睛布滿了疲憊和揮不去的沉痛哀傷。

後來父親收留了他們,待他母親的病情好轉后,王曦夷便開始擺字畫攤謀生,每日臉上都掛著笑容,把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那張笑臉后,孝順母親、照顧弟弟,負擔起一家三口的生活。

范平洲原是想勸杜如弦別再同那些表裡不一的人來往,但見他並沒有將那幾人當成朋友,遂沒再多言。

「你方才讓我調查的事,我會暗中派人手去打探。」

「調查時叮囑你手下的人留神些,可別被人發現了,打草驚蛇。」

范平洲點頭,「你自個兒也要多加小心,這事非同小可,一個不慎,可能會替你招來殺身之禍。」

「嗯。」杜如弦應了聲。打他接下這樁案子就已心知十分兇險,不過他相信憑自己之能,最終定能辦成此事。

風晟王朝開平十七年七月初八。

欽州。

王曦夷坐在坊市的畫攤前,神色專註的傾聽著站在他攤子前一名穿著褐色短打的壯碩青年說話。

「你就同俺娘說,俺在欽州過得很好,每天都努力在幹活掙錢,掙了三百文錢,托要回去的大牛哥一塊帶回去,讓她別太省,去買些肉給自個兒和俺弟俺妹補補身子,再同她說約莫今年底俺就能回去一趟。」

聽畢,王曦夷點點頭,提起筆醮了墨汁,在紙上寫下—

兒於欽州一切安好,母親勿念,今託大牛兄攜回三百文錢,母親可添購些肉脯,為家人調養身子,兒預計年底即能返鄉。

他除了是名畫師之外,同時也替人代寫書信。

隔壁攤的肉包子店,一枚肉包子要價三文錢,他幫人寫一封書信也不過才收四文錢,因此自他半個月前開始在這兒擺字畫攤以來,每日都有幾人會來托他代寫書信。

寫完后,王曦夷笑吟吟的將信遞過去,「這位兄弟,信寫好了,你收著。」

「欸,好。」那青年笑呵呵的接過信,從兜里數了四枚銅板遞給他。

送走青年,王曦夷再取了張信箋,用一枚虎雕紙鎮壓好,這才抬頭笑著詢問候在一旁的一名姑娘,「不知姑娘要寫些什麼?」

那姑娘脆聲說道:「你幫我寫一首詩,我想送給杜公子,那詩要能表達我對他的思念之情。」她穿著一襲石榴色的衫裙,一身蜜色的肌膚,臉盤偏圓,模樣生得可愛秀氣。

風晟王朝民風開放,並不會太拘束女子,尤其在四十年前出現了一位女將軍,她英勇過人,協助夫婿鎮守邊關,大敗入侵的敵軍后,先帝便大開聖恩,讓女子亦可參與科考與武舉,此後朝中開始有女子為官,同時也出現女士兵以及女將軍。

女子的地位提升后,寫情書送給中意的情郎,甚至主動追求心儀之人,在民間也不少見。

王曦夷思索了下,吟念了幾句詩,詢問那姑娘的意思,「此首詩姑娘可還滿意?」

「可以,就寫這首吧。」那姑娘點頭。

於是王曦夷提筆在信紙上寫下了適才所念的幾行詩句—

我住欽江頭,君住欽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欽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那姑娘趁著他寫詩時打量他,這王曦夷生得濃眉大眼,十分俊俏,只是還是比不上她的杜郎,她那杜郎不僅一表人才、俊美無儔,四年前以二十一歲之齡高中了探花,至今尚未婚配,在欽州不少姑娘都仰慕於他,想嫁給他。

她自見過杜郎幾面之後,便遲遲無法忘懷於他,這才想寫封信向他表明自個兒的一番情思。

王曦夷很快寫完信,折好收入信封內,並在信封上寫上收信人的大名,將信交給那姑娘。

那姑娘接過信,取了四文錢遞給他時,說了一句,「公子,你那張嘴兒長得比姑娘還好看哩。」

王曦夷訕笑了聲接過四文錢,很清楚自個兒臉上最招人注意的就是這張嫣紅欲滴的飽滿菱唇,所幸雙眉略顯粗濃,鼻子又高又挺,嗓音天生有些低啞,扮起男裝時才不會顯得過於嬌氣。

沒錯,她其實是女兒身,真實姓名是王曦怡,為了躲避仇家的追殺,她女扮男裝,對外自稱王曦夷。

那姑娘接著說:「能不能勞煩公子順道替我把信帶給杜郎?」

「沒問題。」她一口答應,這種事她這半個月來已替人做了好幾次,今早也另有一個姑娘托她帶幅畫過去。

見她答應,那姑娘高興的離去,王曦怡抬頭瞧瞧天色已近午時,她收拾好攤子上的物品,將文房四寶與畫具以及尚未賣出的字畫收進竹筐里,背在背上,準備要回去了。

今兒個替人畫了一幅畫,又代人寫了八封家書,共賺了八十二文錢,算小有收穫,她心情不錯,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回暫時落腳的杜家醫館。

杜家醫館離她擺攤的這處坊市不遠,僅隔了兩條街,進了醫館,見杜大夫正在替人看病,她沒有打擾,悄悄從一旁的小門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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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色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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