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將門虎子」

七月的杭州經不住太陽惡毒的烘烤，褪下煙雨江南般的朦朧羞澀，開始向人們展現它**狂放的一面。

熱！很熱！非常熱！

毒辣的太陽能曬出一身油來，西湖湖水像被煮沸了一般咕咕冒出氣泡，氤氳蒸騰的水氣飄過油煙遍佈的綠化帶，被饑渴的水泥馬路吸收消化。

正午時分，中央公園卻圍滿了人。

他們擁擠在一起，踮起腳尖，伸長脖子朝里看，任由汗水灌滿全身都捨不得挪動半步。

「哥們！裏面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來了那麼多警察。」

「聽說是一位老人帶着藏獒來釣魚，結果一時沒留意掉水裏了，大家都想救人，可那條藏獒不讓啊！護著那條道不讓人過去，都咬傷八個了！連警察都咬傷三個！」

「這都多久了，再不採取強制措施，估計老人救上來也死了啊！」

「是啊！特警剛出動，看來要槍擊！」

…………

「局長！下命令吧！！再拖下去就晚啦！」

有些禿頂的中年局長苦笑一聲，你以為我不想下命令？但這狗是省委張公子最喜歡的藏獒，老人來歷不清楚，看樣子肯定跟張公子有關係，要真擊斃藏獒救起老人，說不定還真就青雲直上。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如果這老頭只是張公子家的遠方窮親戚，打死藏獒讓他忌恨，那自己辛辛苦苦幾十年，好不容易熬到局長的位置就全打了水漂。

他不敢拿仕途當賭注啊！

局長左右扯了扯衣領，顧不得臉頰旁的汗珠，轉頭問身邊的司機：「給張公子撥了電話嗎？他怎麼說？」

司機搖搖頭道：「沒人接。」

「局長！！人命關天……」

局長雙眼一瞪，劈頭蓋臉喝罵道：「到底你是局長還是我是局長！我告訴你，王隊長，今天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動！！滾回去！」

「是！」一臉剛毅的刑警支隊王隊長憋住怒氣，青筋暴起，雙眼赤紅，轉身拿起對講機大吼：「各小隊注意！各小隊注意！！做好戰鬥準備！代號『禿鷹行動』，三分鐘后開火！！」

「干你娘誒！」局長倏然一驚，一個擒拿絆倒王隊長，一把搶過對講機，卻發現他早已把電池取出捏碎，「王大炮啊王大炮！你他媽這是要把我往絕路上逼啊！！我他媽當處為啥就選了你這個莽貨！瞎了我的狗眼！」

王隊長滿不在乎的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湊近局長嘿嘿一笑道：「連長，噢，不！劉局，這都是二十年前跟您學的！」

也許這番話觸動了中年局長的記憶，他眼中翻滾著不為人知的過去，當他重新抬起頭，再沒有掙扎和懊惱，只剩下一臉豁出去的光棍表情！

罷！罷！老子今天豁出去了，就他娘的賭一回，最窮不過要飯，百八十斤肉扔這裏，看誰來取走！！

「滾犢子！」劉局長雙眼一翻，笑罵道，「王大炮！案子給我辦牢靠，別給老子丟臉！否則打斷你的腿！滾吧！」

言畢，還踹了王隊長一腳。

王隊長憨厚的嘿嘿一笑，筆直莊重的行了個軍禮，「保證完成任務！請首長放心！」

局長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鑽進小車，疾馳而去。

不過還沒等王隊長從高興中緩過神，一名中年警察慌慌張張的跑過來，腳下一磕差點摔倒，大聲喊道：「不好啦！王隊！剛才一個年輕人手無寸鐵闖進警戒圈，正在和三條藏獒對峙！」

王隊長聞言一愣，隨後臉色青得嚇人，對着來人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來人暈頭轉向，半天沒回過神。

「我**！李軟蛋！你他媽幹什麼吃的！！要出了啥事，老子弄死你！」王隊長撒丫子奔向事發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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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別干傻事啊！」

「是啊！你還年輕，別衝動，惡狗都咬傷八個帶傢伙的人，你手無寸鐵的，千萬別一時衝動毀了前程。」

……

警戒線外，焦急的群眾七嘴八舌勸阻那個瘦弱小夥子別干傻事，救人也要量力而行。不過他似乎不為所動，向眾人擺了擺手，一步步靠近池塘。

小夥子年紀不大，估計不到20歲，戴着一副老式黑框眼鏡，靦腆的微笑一看就知道是老實人，一身有些褶皺的白色休閑服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孩子。

但這麼老實的孩子怎麼就這麼想不通呢？家裏人也不管管，現在這年頭見義勇為是要看實力的，就他那一陣風就能吹到的身材，還想從三條藏獒口中救人？

這不扯淡嘛！

就在人們為他當心不已的時候，小夥子動了，面對三條幾乎半人高，外型不遜於獅子的兇猛藏獒，他面帶微笑將手機和鑰匙扔在一旁，隨即攤攤手，表示自己無任何攻擊武器。但這有用嗎，藏獒又不是人，它們怎麼會懂人類是手勢！

讓人驚詫的一幕發生了，藏獒眼中的敵意竟然消失不少，雖然還是充滿警惕，但對於小夥子的靠近它們只是低吼著，用眼神警告小夥子趕快離開，並沒有像當初那樣看見人過來就咬。

小夥子盡量讓自己坦然一點，攤開雙手慢慢挪着腳步，漸漸的，他靠近打頭那個最強壯野性的藏獒，三條藏獒里就屬它咬人最凶，最有攻擊性。

毒辣的陽光揮發熱氣，群眾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任由額間的汗水滑落眼角，他們不敢擦汗，生怕擦汗的動作刺激到藏獒，甚至很多女孩婦人忍不住閉上眼睛，不敢看接下來發生的一幕。

眼前拿命相搏的小夥子真的不害怕嗎？不見得吧，眾人清晰的發現一條淡淡的水痕沿着他挪動的腳步移動着，那是汗漬！

小夥子微笑着蹲下，似乎想撫摸藏獒的鬢毛，手輕輕放下，慢慢靠了上去……

眾人的心跳快要蹦到嗓子眼，那頭野性難尋的藏獒究竟會不會咬傷小夥子，應該……不會吧，希望不會吧……

千鈞一髮之際，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高亢的吼聲！

「小夥子！別干傻事！！趕緊回來！！」

「我X！這他媽誰啊！」眾人吊著一口氣差點憋死，恨不得一腳踹死那個大吼大叫的人，這哪是救人，分明是想把人往絕處上逼！

果不其然，這吼聲刺激到看似溫順的藏獒。只見那些個龐然大物低聲咆哮，目露凶光，張開血盆大口，一個虎撲撲到小夥子，踩着他的肩膀，叼住他的手臂，陰冷的目光直射進小夥子坦然的眸子，滲著血絲的鋒利獠牙噬人而擇。

「啊！」尖叫撕破耳膜！

與眾人慘不忍睹的猜想不同，藏獒叼住手臂並沒有直接咬下，而是在思考，從藏獒漆黑眸子裏泛出的抉擇光芒證明人們看到的不是錯覺。

這完全不可思議！

狗通靈性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那是最簡單的察言觀色，世界上還從沒發現狗會思考問題，作出判斷，那是上天賦予人類的權利。

眾人不傻，略微一思量就發現了問題。這狗前面還兇狠異常，小夥子出現后立刻迥然不同，肯定是小夥子支的招。

這小夥子怎麼辦到的！！

這個疑問不僅看熱鬧的人有，就連剛趕來的王大隊長也驚訝得目瞪口呆。

不過這時候可沒功夫理會狗的抉擇，此時的情況也容不得他多想，兩條人命還在他手裏拽著。

顧不得歇口氣，一把搶過同僚的對講機，大吼：「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禿鷹行動提前進行，狙擊手瞄準！聽我命令！」

「準備！3、2、1……等等！」

王隊長驚愕的看見強壯藏獒忽然放開小夥子的手臂，巨大的狗頭輕蹭他的臉頰，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臂，狀態極為親密。緊接着低吼幾聲，彷彿在告誡其他兩條藏獒，眼前躺在地上的小夥子是朋友，沒有任何威脅性。

「這又是什麼回事？小夥子怎麼辦到的？！」對講機差點掉地上。

從警十多年，王隊長見過的怪事也不少，但今天這事還真是頭一次見。

先是用眼神跟狗進行交流，這個不奇怪，很多人都能做到這點。

怪就怪在藏獒竟然選擇相信陌生人的話而放棄主人的命令，如果是別的狗也許還說得過去，但這種純种放養的藏獒絕對不可能。

王隊長自己也養過，從小就必須培養它的野性，吃生食，與狼搏鬥，攻擊性和戶主能力極強，陌生人根本別想靠近它。

能但眼前這一幕怎麼解釋，放養藏獒不僅讓陌生人觸碰它的身體，還在幾分鐘之內上升到跟主人相提並論的高度。難道這小夥子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奇人？

勉強壓住心底的疑惑，現在首要任務是先把人救起來，既然藏獒不成問題，那動作必須快速，免得藏獒中途又發野性。

王隊長大吼一聲：「各單位注意！救人！！」

…………

老人經過緊急搶救后，終於脫離生命危險，安全的被送往醫院。

王隊長輕噓了一口氣，白襯衫早被汗水浸濕，一大半是嚇的。

這次落水事件經過一波三折，結果還算圓滿，既不得罪張公子，又成功搶救了落水老人，總算沒有侮辱肩膀上的警徽。

這件案子還真多虧了那個年輕小夥子。

王隊長正準備親自感謝他，卻意外的發現槐樹下只有三條藏獒懶懶的趴在那裏，人早已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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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該回家了。」

警戒線外，一個長相極美的女孩對身邊拄著拐杖，站得筆直的老人說，他們是後來的，站在外圍從遠處觀看了這一幕驚心動魄的救人行動。

「將門虎子，將門虎子啊！」老人不停的喃喃自語。

「什麼？」女孩睜著大眼睛問道，像極了從卡通里走出來的少女，精緻小臉滿是不忿，「這有什麼，我也會嘛，都沒見你誇過我。」

「你錯了，捨身救人為義，怕刺激藏獒的凶性，扔掉手機和鑰匙為智，臨危不亂，談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為大勇，驅使野獸為技，悄然離開為胸襟。如此年輕就有這等氣魄，不出十年，此子必成大器！」

「爺爺，真有你說的那麼玄乎？」

卡通女孩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卻又不能不相信。

她爺爺看人很准，所有被他點化過的人無一不成就一番事業。當年他執意把女兒嫁給當時窮困潦倒的女孩父親，雖然是入贅，但是現在，父親不負眾望，成功跨入福布斯排行榜。

他們的愛情，也就成了富家女慧眼識寒門的佳話。

「誰家能有如此造化調教出這等人傑！真是好福氣！可惜……」老人嘆了口氣，望着女孩精緻面容欲言又止，最終搖頭道：「……可惜我謝家無法結識如此英傑，否則我定將你許配於他……」

女孩聞言一愣，嬌憨的面容陡然變得無喜無悲。

「我知道你還想着他，我也知道你對我的橫加干涉怨氣頗重，但為了謝家的將來，我不得不如此。那個男孩我看過，太老實，如果你是普通人家的女孩，跟着他會很幸福，但是……」

「難道你忘了曾經說過的話嗎？！爺爺，」卡通女孩強忍住欲奪眶而出的眼淚，冷然打斷，「你說過，決定一個男人的成功與否，跟能力、家世、學歷沒有半點關係，只取決於他的秉性和風骨。」

「今時不同往日，那個男孩也許有成功的潛力，假以時日名震一方也未嘗沒有可能。但是我等不起，你也等不起，謝家更等不起，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老人轉身走了，背影如此蕭瑟。

「記住，你是謝家的人，事關謝家的榮辱安危，你要犧牲一切，包括所謂的愛情。不過世上的事沒有絕對，如果你找到的男朋友有剛才那個小夥子一半的氣魄，我把謝家的產業交予你手又何妨？」

卡通女孩迎著夕陽落寞的笑着，金黃色的晚霞將她的臉照得如此潔白通透，一張架著老式黑框眼鏡的平凡面孔浮現於腦中，她忽然有一種錯覺，剛才那個年輕人的背影跟他竟然如此的神似。

可能嗎？

女孩自嘲的搖搖頭，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印象中的他膽小、懦弱、平凡、獃頭獃腦，連跟陌生人說話的都會臉紅的人，怎麼可能會有如此的魄力做這種事。

謝靜妤，你不要在自欺欺人了！放棄他，好嗎？！

那張臉，真的能忘記嗎？

「蘇皓……蘇獃子，你還好嗎？」

夕陽的餘輝將女孩奔跑的背影拉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