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七 夏景冬不盡(一)

一四七 夏景冬不盡(一)

紅燭爆開了燈花,輕輕「噼啪」一聲。

落絮斜靠在榻上,怔怔望着不遠處的銅鏡,靜靜看着裏面蒼白如鬼的面容,這樣的樣子,還真是嚇人,她搭上自己的脈搏,心裏一片黯然。

還有多少時日,是不是還能看見驚夢,是不是還能尋到鴻歌,是不是能等到和碧風的團聚,告訴哥哥一聲,我不怨你?

還有多少時日,是不是還能看見斬風能站起,是不是還有時間為及暗打造一副義肢,看到煙雨樓的每個人都能幸福。

她走下床榻,走到梳妝鏡前,拉開小匣,拿出從不曾使用的胭脂水粉,笨拙的描繪,不過一會兒,就慢慢熟練起來。

半晌,她看着鏡中清晰又模糊的容顏,輕輕地笑起來。

雪膚花冒,著了淡淡的妝容,映着燭火,不知是胭脂還是火苗,攏上淡淡的嫣紅,竟有種莫名妖冶的美麗。

原來她前世的化妝手法還沒有生疏嗎!

來這兒這麼久了,她竟有多久不想起前世,是不想,還是不怨?

這一世,她都活在一個陰謀里,納蘭高亦為她編織地美麗而華麗的牢籠里,她在牢裏,在愛或恨的縫隙中輾轉迷惑,迷惑自己,也迷惑著身邊的男人,囚著自己的情,別人的情!

碧風,納蘭澄,納蘭鈺書……那樣多優秀的男人,那樣難以拒絕的深情。

只要她向前走一步,只要伸出她的手,她知道,這些男人們,會毫不猶豫地握住,再也不放開。

在鴻歌給后的麻木傷痛向潮水一般湧上來,幾乎使人溺斃,讓她沒有勇氣伸出手,而納蘭高亦的無情殘忍,更讓她失去了伸手的機會,而她如今的身體,更讓她沒有勇氣伸出手。

現在,那些針對她的陰謀,針對這秀麗江山的陰謀不過才露出冰山的一角,可是她卻沒有時間一一揭開,唯一能做的,便是為他們……

「落絮!」房門被輕輕地推開,木轍聲漸漸響起,薛楓斬就著清爽的夜風,緩緩進來。

落絮不著痕迹的放下手中的眉筆,轉過身,淡笑地看着他招了招手。

薛楓斬挑挑眉,溫順地轉動着車軸,滑了過來,等到湊近落絮,那股膩人的脂粉味兒幾乎掩蓋住她身上原本淡淡宜人的蓮香,忍不住皺起眉,「你從來不用這些的!」

「怎麼,不好看?」落絮歪歪頭,柔順的長發隨着她的動作滑落肩頭,服帖在胸前,柔的像她的表情。

薛楓斬覺得雙頰微微發燙,有些不自在別開頭,「咳咳……倒是不難看……就是有些難聞!」目光落在桌上的包袱,神色一肅,「你要走?」

落絮隨着他的視線,看向桌邊,斂了笑,站起身,緩緩走到桌前,舉手投足間有份高貴的溫婉,回頭看着他道:「恩,要走了!」

薛楓斬的神情有些急,「落絮,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知道,我不是……不是我……」他有些語無倫次,急切的滑動車輪走到落絮身邊,去拽她潔白的衣袍,瞪着她。

「我知道,楓斬,」落絮順勢蹲下身,仰頭望着他,然後俯身,將頭躺在他的雙膝之上,「楓斬,是我的錯,我和鴻歌的錯,你的腿,你的人格分裂!」

薛楓斬的確是人格分裂,一個理智,一個瘋狂;一個理智的管理著偌大的藥王谷,理智的相信她的楓斬,一個瘋狂的恨著整個困住他自由的藥王谷,恨著害他失去雙腿的鴻歌和……她!

「你這道,我,我不是真的恨你,我只不過,只不過是……你為什麼還要走?」薛楓斬抬起她的頭,凝視着她的雙眼,固執地想要個答案。

落絮看着他,輕輕淡淡地笑,慢慢直起身,走到桌邊坐好,取盞斟水,添了楓斬為她準備的蓮葉尖,水汽一起,優雅恬靜的蓮香氤氳了一屋子,像是她身上的味道,寧靜,恬適,安詳。

她緩緩伸出皓潔的手腕,伸向薛楓斬。

薛楓斬一愣,蹙起眉看了她一眼,伸出同樣白皙修長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一搭,須臾間,卻渾身一震,全身僵硬,駭然瞪大雙眼。

落絮輕輕笑了笑。

薛楓斬望着她,她柔美的眼中淡淡的,一瞬間帶着極為隱忍如同錯覺般得黯然讓薛楓斬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落絮收回白玉般的手腕,也不解釋,慢慢問道:「薛敬衍,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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