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話 暴力與希望(6)

第三十話 暴力與希望(6)

爆料者又稱,其實褚青與顧文徵的婚姻近幾年來一直名存實亡。當年顧文徵毅然離開國家出版社決定自己創業時,褚青是持堅決反對態度的,並為此與顧文徵大吵一架負氣去了英國,直到去年,顧文徵的事業已然如日中天,才重新回來,所謂「辛苦陪伴丈夫開創事業」根本是一句假話,至於方從心與顧文徵之間的關係,更是她神經敏感之下的癔症和精心謀局中的棋子,她害怕顧文徵愛上別的女人要與她這個不稱職的妻子離婚,於是便先下手為強,藉助輿論的力量限制他的行為,同時也要讓他頂着婚外情的嫌疑即便離婚也大受損失。

諸般種種,說的言之鑿鑿。正義的網民們終於夢醒了,頓悟了,有人對方從心表示同情,有人對顧文徵表示感嘆,有人對褚青表示聲討和唾棄,大家又開始投入新一輪轟轟烈烈的維護公理天良的運動之中,樂此不疲地如同這就是他們生存的意義。

於是褚青被以「言行不符合教育出版從業者」的理由從單位開除了;有褚青從前的同事或是同學忽然出現,紛紛數落褚青的驕縱傲慢攻於城府;褚青的照片和一些信息開始被發上網絡——當然這次某些網站吸取了教訓,有選擇性的刪得很快;再然後有人用手機拍到褚青在某超市與人發生爭執……世事真如同一個不停輪迴的圓圈,不斷重複著昨天的歷史。但褚青有顧文徵護着她,一如既往的不離不棄的護着她。

對此,方從心只覺得無奈又疲憊。她忽然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當她安下心來時,她便開始反思。

民意的呼聲,讓她看見了嚮往公義的熱血與希望,卻也讓她看見了以武犯禁的暴力與危機。網絡,當真是一柄雙刃劍,可以矯枉,亦可以過正,可以行俠仗義,亦可以錯殺無辜。究竟是輔助法治的輿論監控,還是無政府主義暴行的濫施濫用?脫離道德輔助的法治註定是不完全的,而過猶不及亦不可取,如何才得不偏不倚?這樣一個問題,或許永遠也不是她能夠想明白的,更勿論有所為。

顧文徵打電話給她,什麼別的也沒多說,只是簡單地再一次請她放棄上訴,甚至沒有多給理由。他只是嘆息著說:「我很抱歉。」

她想了想,終於說了一聲:「好。」她真的累了,她的氣也消了,她看見那個疑似陰謀陷害了她的女人也吃盡了她曾經吃過的苦頭,她的確不想再不依不饒地糾纏下去。那隻會把大家都困在昨日的泥淖里,對誰都沒有好處。

可是任尋卻對方從心說,他認為真正的幕後黑手另有其人,褚青當然有責任,但她同時也是一個可憐的被謀算者。

方從心驚愕地問他,為什麼。

任尋唇角噙著笑意,反問她:「什麼人才能夠拿出那樣一段談話錄音?除了拍照者,再不會有別人。做這種事的人多半都會留這麼一手,日後僱主若是要將他抖露出來或是在價錢上和他談不攏了,便以此威脅。假若真是褚青雇他拍照,你覺得以她上網發帖造勢的精明縝密和佈局能力,她會這麼快就和如此關鍵的人物鬧翻臉到被人反曝上網的地步嗎?何況,那段錄音雖然的確表明了是交易照片,卻並沒有明確表明就是褚青雇傭該人進行跟拍的。又何況,難道你真的相信一個狗仔可以堅持一年每時每刻跟蹤你把你和顧文徵那幾次少之又少的無規律不固定見面一個不落得全拍下來?」

「你在懷疑顧文徵本人?」方從心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連聲反駁:「這不可能。你說顧文徵自己找人拍了這些照片,然後捅到他老婆那兒,被他老婆鬧上網絡,鬧得不可開交了他再使人出來反打他老婆一悶棍?這……這太荒謬了!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但是這個從前會一吵架就離開他五、六年的女人現在再也不能離開他了。相反,她還會為他的以德報怨不離不棄銘感五內。」任尋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倆互相折騰這麼一場,還順帶殃及我這個無辜,就是為了互相留住對方不分手不離婚?」方從心痛苦地扶額大叫:「你這想法也太陰暗太扭曲太變態了!我不能接受!」

「可是我覺得這對他們倆來說沒準是最好的結局呢。他們倆徹底成為穩定的利益共同體,從此和諧了。」任尋似笑非笑地靠在沙發上。他把方從心摟進懷裏,親吻着她的長發,用一種誘哄的語調軟聲哄道:「不要老說這個顧文徵了嘛。反正我也只是瞎猜,半點證據也沒有的,你也可以當作是我討厭他故意編派他的。都過去了的就過去了唄。」

方從心倚身靠在他懷裏,抱着軟乎乎的糯米,一邊順毛一邊望着天花板眨了好一陣眼,終於大嘆一口氣:「你們地球人太可怕了,我……我要回冥王星去!」

任尋去找顧文徵換回了方從心的借據。方從心很糾結,再三追問任少,哪兒來的那麼多錢。任少老實交代:「跟我爸借的。你為什麼寧願找顧文徵借錢,也不願意用我的呢?」他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一副傷心的模樣。

「這是你的錢嗎?我可告訴你啊,啃老是病,得治!」方從心一邊很鄙夷地給他一個白眼,一邊仍然不忘趕緊先把借據搶過來,免得落下「把柄」與人……

「這是我的錢。我答應我爸去歐洲幾個國家進修建築學課程,回來掙了還他。」任尋答得很是平靜。

瞬間,方從心就覺得心裏一揪,說不上究竟是感動還是惆悵。「……什麼時候走?」她開始有些低落。

「你跟我一起去吧……」任尋可憐兮兮地粘住她,就差沒搖搖尾巴。

「我跟你一起去?你養我啊。先養活你自己吧,還欠著幾十萬債呢。」方從心一盆冷水給他當頭潑下。她靜了一會兒,終於嘆氣,問:「那你還寫小說嗎?」

「寫啊。」任尋想也沒想就應道,「幹嗎不寫?只要我還活着,就可以寫,就會一直寫下去。再說出去歷練兩年也有好處。」

方從心止不住得犯愁:「忙得過來嗎?國外讀書可辛苦了,別想得太簡單啊。」

任尋很認真地拉住她的手:「子曾經曰過:『時間就像海綿里的水,只要擠,總還是有的。』」

看他那一幅皺眉點頭的模樣,方從心已經氣得笑起來。「去!這是子曰的嗎?」她揚手本想拍他一巴掌,臨到末了,還是收了回來。「去吧,這筆錢就當是你的永久性房租,你什麼時候回來都有你的位置就是了。」她環腰抱住他,把臉貼在他心口上,輕聲許諾。

只聽見這句話,任尋頓時腦子一熱,激動地一把緊緊抱住她,興奮大喊:「嫁給我吧!我現在就能跟你登記去!」

方從心被他勒得差點憋死,翻著白眼把他推開一厘米,伸手問他:「就知道發瘋,你能是你能,誰跟你說我也能了?戒指呢?你答應我的戒指呢?」

瞬間,任尋耳朵就耷拉了下來。「戒指還沒有……不過有這個……」他說着跑到自己房間里去,翻了好一會兒,拿着一個十分小巧精細的石頭跑回來,遞給方從心。

「這是什麼呀?」方從心把它托在掌心看了好一會兒,沒看明白是什麼玩意兒。

「你有放大鏡嗎?」任尋很開心地說,「這石頭上面是哈奴曼的微雕!」

「哈奴曼?」頓時,方從心被深深地囧到了。「你……你現在能告訴我你前陣子失蹤去哪兒了嗎?」她捏著那顆小石子,狀似平靜地問。

任尋無辜地看着她,說了三個字:「柬埔寨。」

嗯,原來他真的跑去柬埔寨看猴子去了……他竟然真的丟下她一個人跑去柬埔寨看猴子去了!

「任尋,我可告訴你啊,萬一要是你還沒回來我就先遇上個更好的男人,我肯定立馬就嫁給人家了!」下一秒,方從心就崩潰地扶牆咬牙了。

「為什麼啊?你都答應永遠給我留着位置了!」眼見這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任尋整個滿頭霧水,有委屈又着急,開始滿頭冒汗。他慌了好一會兒才穩住陣腳,眨了眨眼,反問:「那我要是在外面又遇上個法國美女西班牙公主什麼的——」

「你敢!」不待他說完方從心已經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挑眉恐嚇:「信不信我叫你下輩子都舉不起來!」

「信!信!你說什麼我都信!」頓時任尋就歡喜了,死皮賴臉又蹭上來,兩隻眼睛賊亮。

方從心忍不住在心裏哀嘆一聲,她大概是真的,拿這小子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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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尋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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