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生水起1

風生水起1

門外。

霄白總算如願以償地看到林音乖乖等在那兒,她強忍下撩袖子的**,還算文雅地把林大影衛拉到了離屋子遠一點的地方,抬着眼盯着他。

林音微微點點頭,一副「你只管說」的模樣。

「那個墨雲曄,怎麼回事?」

「我在朱墨奉樓主的命令救過他心愛之人。」林音言簡意賅。

霄白翻個個白眼,忍了忍:「……說具體點。」

「他心愛的女人中毒深了,求遍名醫無救,正好碰上了樓主,樓主那天本是有求於朱墨皇帝,就順帶着讓我給那個人診斷一下。」林音露出一兩分笑意,「本來我不想救的,那女人的毒可得耗費我三年煉製的好葯。」

「……」

「不過沒想到那個權傾朱墨的攝政王居然……呵,肯做到那地步,我就權當是為了樓主,救了那個女人。」

難得林音露出這等普通人的表情,霄白瞪大了眼扶了扶下巴,然後眼睜睜地看到林音萬年「我是高手」的臉上露出了一兩分……幸災樂禍?

「那個墨雲曄很慘?」她猜測。

林音微微一笑道:「誰讓他之前不把樓主放在眼裏。」那神情,十足的白遙調教式。

霄白僵了臉,乾笑:林音,沒想到你不是內秀,你是悶騷。

砰——很重的一個聲響,從屋子裏傳來——霄白當下就白了臉:師父!

那個見鬼的朱墨攝政王不會對師父做什麼吧?!她急急忙忙往屋子沖,也不管什麼那破門到底是個什麼構造,抬腿就踹:砰的一聲,門開了。霄白幾乎是慌亂叫喚:「師父!」

屋子裏一片祥和。墨雲曄手裏拿着個鮮紅的瓶子,雲清許神情淡然地站在一邊,兩個人都望向門口,霄白傻乎乎面紅耳赤的樣子就完完全全地被看到了。裏面哪裏有半點兒不太平的樣子?

……

「師、父……」霄白尷尬地站在原地,恨不得一巴掌拍醒自己:真是,就算林音不在,還是有肖守啊,雲清許是什麼人,會簡簡單單就被一個單槍匹馬的人給收拾了么?

「我沒事。」

雲清許斂眉笑了,似乎是把她的心慌都給看透了。他鮮少笑得那麼明顯,跟不用說笑得眼睫都彎了,只是這次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讓他如此高興。

「哦。」

霄白當然知道自己鬧了笑話,一不做二不休,無恥地往雲清許身邊蹭了過去,對着那個墨雲曄墨王爺明顯是看笑話的眼神視而不見,敵不動我不動,裝傻充愣到底~

雲清許的眼裏透著澄亮,看着她的時候沒有一絲其他的色調,就像是燕子春風湖塘垂柳般的透徹。這眼神看得霄白臉上燙,就好像自個兒的小猥瑣都被看光了一樣,她咧嘴,扯扯他的袖子:「師父,你們商量完了嗎?完了就早點回去吧。」說到底,這次還是偷偷出來的,要是被段陌那白眼狼現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雲清許輕輕點點頭,對着墨雲曄頷道:「墨兄,我們就暫且依計行事。」

墨雲曄笑道:「雲兄,我記得兩年前你還是個飄飄欲仙似的人物,今日看來,你終究是也躲不過啊。」

「躲不過什麼?」雲清許面有疑問。

墨雲曄卻並沒有回答,只是淺淺笑着,把那個鮮紅的瓶子放進了袖中,推門而出。

「走吧。」雲清許道。

霄白默默跟上他的步子,卻不想沒走幾步就一頭撞在了他的背上——

「師父?」

她傻乎乎看着突然停下腳步的雲清許,然後眼睜睜看着她那個神仙一樣的師父轉過了身,皺着好看的眉目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她的,最後微微垂眸,把她的手握在了他的手裏,輕輕握住了。

霄白傻了眼,一動不動。

雲清許的眼裏露出一絲絲的窘迫,像是個做壞事的孩子被爹娘現了一般,那窘迫淡淡的,透著一點點的無辜,三分小心七分尷尬,最後凝結成了一抹羞赧。他別過頭,拉起她往前走。

霄白就像一個被扯著線的木偶,雖然呆呆傻傻,但是要動起來還是頗為聽話的。他的手從來都是溫熱的,她從小就喜歡挨着他取暖,不過是牽着手,再親密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過,只是……這次,很怪。她說不上哪兒怪,只是覺得她神仙一樣的師父不一樣了,師父的關懷師父的親昵師父的吻,這些天都有點不一樣,這變化也許是她期盼了很久的正常人的,可是卻也讓她找不到相處方式……

「霄?」雲清許回過頭詫異。

霄白於是乾笑:「那個,師父,我、還是自己走吧……」

雲半仙皺了皺眉,卻並沒有放手,反而拽得更緊:「走吧。」

***

一路,夠霄白忐忑的,雖然後來換了騎馬,但是那怪異的感覺還是一直存在。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以往的親昵都不會帶來這種詭異的感覺。從小到大,雲清許就像是水,嚴厲的時候是冬天的水,溫煦的是夏天的水,無論哪種接觸,都是自然而然,就像喝水吃飯一般毫無芥蒂毫無多餘的知覺的……可是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也許是她回來后,他的觸碰卻越來越讓她察覺到。霄白實在說不清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明明是多了點什麼,卻讓她心慌得厲害。

一路的沉默,宮門已經在眼前了。雲清許緩下了馬,回頭看了霄白一眼,輕聲開了口:

「霄,宮裏的事情了解后,你可願和我回青雲?」

「啊?」霄白茫茫然,好不容易聽清了「回青雲」三個字,她愣了少許才想到要矇混,「我……我不想回去。」

「是不想回青雲,還是不想回摘星樓?」

天色今晚,夕陽漫天。

雲清許面色溫潤,連話語都是柔和極致的。可是話中意卻尖銳得很,直指霄白心底里最深的地方。他清清楚楚地問她,是不想回青雲,還是不想回摘星樓?

「摘星樓。」霄白鼓足勇氣說了出來。

「為什麼?」

「我……我這些日子記起了四年前一些事情,還有……還有小時候的事。」她咬牙,拉着韁繩的手有些抖,「師父,我怕我全部記起來。師父,我不想記起來……現在這樣很好、很好了……回到摘星樓,我肯定會忍不住去查的……」當年父親殺霄青,挑斷她手腳筋是真,可是當年遇見雲清許到雲清許血洗摘星樓,真的是順理成章嗎?四年之前,雲清許封了她對裴言卿的記憶只是一個月,可是她沒的是近半年的記憶!雲清許在這件事情中到底扮演着什麼,她以前不敢,現在更不敢去想。

「霄。」雲清許定定看着她,眼裏有什麼東西沉寂了下來。他與她分坐在兩匹馬之上,隔着短短的距離,目光卻是好像在望什麼遙不可及的事情。

「師父,我的確沒心沒肺,」霄白自嘲地笑,「我還沒有羞恥心沒有責任心,我就是個小人,所以,那些大仁大義我不要,我……寧可一輩子記不起來!」

話雖如此,眼淚還是掉下來了。她隨手扯過袖子亂擦一通,吸吸鼻子咧嘴笑:「師父,楚霄白是死人,霄白是你的徒弟,就這樣。」她本就是他一手訓練的,雛鳥一般認着他,過去的事情,和她毫無關係。

「霄……」雲清許幾乎是喃喃地叫出了這個熟知的名字。他養了十幾年的小徒弟這會兒就在臨近的馬上,兩個眼睛裏水盈盈的,鼻子通紅,嘴巴卻死活咧成了笑的樣子。她從來都不是個倔強的人,軟軟的像個糯米糰子,見風使舵鬼鬼祟祟在樓里唯恐天下不亂,她從小到大和白遙幹了多少見不得光又不是大奸大惡的搗蛋事,每次被抓都是第一個把白遙招供出來的,這樣的霄白,他什麼時候已經……琢磨不透了呢?

「墨雲曄明日會以借兵為由難,舉裴言卿為攝政王。」

「為什麼是裴言卿?」霄白不解,淚還沒幹就瞪大了眼。墨雲曄不是和他才是知交么?

「我無意皇權。」雲清許笑了,「霄,我也無意當你師父。」

霄,我也無意當你師父。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說過不願再當師徒。霄白再傻也不可能以為他只是單純想要丟掉她這個徒弟,她茫茫然追問:「不當師徒,我們當什麼?」

雲清許下了馬,抬頭看着她不說話,他澄凈的眼眸被夕陽映襯得染上了顏色。

本來高高在上的師父突然矮了一大截,霄白被他這麼看着渾身不舒服,想了想也跳下了馬。春天終究是來了,雖然是黃昏,風卻也不怎麼冷了,霄白知道自己一定是恍惚了,因為自個兒的手什麼時候又被握到了他的手裏她都不知道。

「霄,你我十數年朝夕相對同塌而眠,相濡以沫,我們難道不可以是夫妻么?」

***

霄,你我十數年朝夕相對同塌而眠,相濡以沫,我們難道不可以是夫妻么?

霄白獃獃看着雲清許的眼,下意識的反應是想看清,到底有沒有人喬裝易容成她的師父。她的師父雲清許怎麼可能說出……這等話?

她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好沉默。

「霄,我……想與你一起。我們本就應該一輩子相伴的。」雲清許似乎是在搜索著用詞,沉默了許久才輕輕跟上了話,「我知道,師徒與夫妻不同,我……以前誤會了,父皇與母妃是夫妻,他們卻是那樣子。教授我功夫的師父十幾年前為了護我死了,他到死還是一直在我身邊的。我以為,師徒比夫妻長久。」

「師父……」

「可是,你我既然是師徒要一輩子相伴,我卻不知道你原來還會去和別人做夫妻。」雲清許的眼裏閃過一絲戾氣,他陰鬱著臉靠近她,摸了摸她的腦袋后把她攬到了懷裏,在她耳邊輕道,「四年前我在那個小村子裏找到你,你那時候不知夫妻是什麼意思,可是他們一個個都知道,我也知道,差點,你就被那些村民們說動着去嫁裴言卿了……」

小村莊?

霄白慘白了臉,她還記得裴言卿帶她去的時候見到的情景,那裏空無一人,死寂一片……

「你殺了村民?」她的聲音帶了顫。

「沒有。」雲清許輕聲否決,「我確實動了怒想清理,可是你擋在了那個村長前面。這是你第一次這麼反抗我,也是你受傷最重的一次……如果我收手慢點,你……」

「那村民誰殺的?」

「段陌。那村莊是朗月先帝一個忠臣武將的家族隱居。」

霄白現自己沒力氣了,就好像從鬼門關兜了一圈回人間一樣。只要不是他殺的就好……

「霄,我們做夫妻,不做師徒,可以么?」雲清許抬起頭,微笑。

不做師徒。

霄白現自己說不出話來,曾幾何時,相伴相守這個念頭她也糾結了好些日子,可是如今聽到,卻讓她除了慌張還是慌張。她正急急思量著如何答覆,卻聽到不遠處一個閑淡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宮門快關了,你們還是快些進宮吧。」

那聲音的主人,是裴言卿。

霄白被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慌慌張張回過頭,見到的是裴言卿不遠不近地站在宮門口,蒼白的臉上掛着一絲笑意,嘴唇明明沒有多少血色還勾著輕鬆的弧度。看到她回頭,他笑得眼睫都彎了,朝她招招手:「大哥,小白,快些進門,莫要叫守門的為難。」

「狐狸,你怎麼在這兒?」霄白不解。

守門的侍衛苦着一張臉:「公主啊,宮門早個半個時辰就得關了,王爺一直押着我不許關,就等着你們回來啊!我們站慣了倒也沒什麼,王爺他……」

「我回房了。」裴言卿揚眉,轉身就走,離開前不輕不重地看了那守門的一眼,就成功地讓他閉了嘴。

「喂——」霄白幾步跟上去,進了宮才現,那狐狸跑得倒快,那麼病弱的身體,居然一下子就沒影了?

「走吧。」雲清許道。

「嗯。」霄白想起了剛才的問題,突然覺得渾身煩躁,茫茫然點頭。

***

霄白回到房裏沒多久,段陌小白眼狼就殺上了門,擺明了是探聽虛實。還好有雲清許在,她就找了個借口出了門到外面閑逛。無論是哪裏都比有那小白眼狼在的地方快活。

裴狐狸近來有些奇怪,她也不願意莫名其妙撞到那個陰晴不定的狐狸刀口上去,可是說到底,他的病她還是有些擔心的,想來想去,她不巧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后決定了——去狐狸那兒!

「樓主沒吩咐。」林音冷著一張臉。

霄白咬牙切齒:「裴言卿是師父的親弟弟,你看不看?」

「樓主沒說起過。」林音擺明了不認賬。

「那我求你救你救不救!」霄白火很大,她已經在撩袖子了,管他林音是不是這摘星樓功夫第一的,她好歹也做了他那麼多年師妹了,他如果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她照打不誤!

「……」

於是,林大影衛妥協了。

進了裴言卿的院子就看到他又坐在自家窗口上,一副「我乃高人」的模樣,看着進院的霄白和林音他愣了片刻,下了窗枱推開了門走了出來。

「皇兄有事?」他輕聲問。

霄白被他這溫和謙遜的語氣嚇出了一聲雞皮疙瘩,乾笑道:「我找你,不是師父。」

「你?」他的聲音帶着點不確定。

霄白點點頭大大咧咧進了門,把他拖到桌邊椅子上坐下了,沖着林音點點頭道:「動手吧。」

……

一瞬間,林音臉上的表情叫鄙夷。

霄白摸摸鼻子識趣地坐到一邊看熱鬧。

林音淡道:「小白說你病重,讓我替你診治診治。」

「不必了。」裴言卿冷下了臉,眼裏有波瀾,卻只是一瞬間,他冷道,「我的病我自己知道,那麼多年了,也不是沒有名醫診治過……」

霄白二話不說上去捂住了他的嘴——這個混蛋,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啊!誰不知道摘星樓的林音向來得意的不是功夫第一而是醫術群,他這是在挑撥他的底線啊……

果然,林大神醫的臉臭了,眼波一閃,幾個很簡單的招式把裴言卿制服了,不緊不慢地拽出他的手腕把起了脈。

「如何?」霄白有些緊張。

林音卻皺起了眉頭,從自己懷裏取出了個平時用的暗器,在裴言卿的手腕上劃了一道傷口,又拿出罐葯抹了一點在傷口上——霄白翻白眼,能把武器和醫用混搭的果然是這個神經病才會幹的事情。

裴言卿停止了掙扎,看着自己的傷口沉默。

那傷口的血是鮮紅的,碰上藥也沒有什麼變化,許久后,他的眼裏也有了不耐煩,看着林音的眼神帶了點揶揄,想來是在感慨這也是個無用的神醫。哪裏知道林音眼裏一亮,又換了第二個藥罐抹葯——緊接着是第三個,第四個……

……

霄白獃獃看着,深深膜拜林大影衛居然可以帶着那麼多瓶瓶罐罐打起架來一等一,果真是人才中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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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桃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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