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大蟾氣
「形意門瘋猴楊猛勝，請到這邊領取賭注……」
看著一臉死不瞑目的劉奎，楊猛忽然感覺有些難過，雖然這人品行很差，可到底是成了名的大拳師，在這國難當頭之際，沒有死在報國殺敵的戰場上，卻死在了這三丈見方的拳台之中。
「你害了桃姐和王大鬍子，我也只是快意恩仇，或許有一天，我可能也會像你這般，被人活活地打死在拳台上面……」
輕輕的撫下劉奎圓睜的雙目，楊猛看著六七個通背門的漢子，正滿眼怨毒的瞪著自己，心裡忽然對這個時代對這個武林有些意興闌珊，有些疲憊的走下了擂台，與郝恩光、春桃及李雲龍笑著迎到了一處。
「師弟如今這身手，就連師兄也不敢小覷，接下來怕是有你忙的了……」
楊猛微微一愣，看著一臉深意的郝恩光有些不解地問道：「忙什麼？」
「你在決鬥里打死了劉奎，就是正式奪走了他大拳師的名聲，從此才算是有了獨立開館授徒的資格，不過在這之前，需得先按照武門的規矩，拜會京門武林各大掌門，待日後有新人想出頭時，恐怕多會選擇向你這個少年成名的大拳師挑戰……」
春桃翻白了楊猛一眼，不知這平日里詭變精明的小男人，為何在這方面就如此的遲鈍。
楊猛苦笑了一下，拉起了春桃的手：「我這三腳貓的功夫哪裡敢開館授徒，眼下國破家亡，能夠在這亂世苟活，已經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了……」
「胡說，這洋鬼子遲早會被咱大清國打回老家，師傅一再讓我輩多收徒，就是要將形意的精神，傳遍大江南北……一會不要亂走，我帶你正式拜見京城各大門的長輩，你在京城鬧了這麼多天，也不知道去咱形意門的叔伯們那裡拜會，日後讓師傅知道了，有你小子好受的時候……」
苦著臉與郝恩光拜會起京城的耋耄宿老，楊猛愈發覺得腹中空虛腳底輕浮，只是這武林的規矩關係到了形意門的臉面，即便再累，也不得不按照郝恩光的吩咐一一磕頭致禮，其過程之繁瑣虛套，簡直比生死斗還要令人疲累。
不過累雖累了些，但楊猛卻不得不重視這個巨大的關係網，同時也算是自穿越來真正的開了眼。
在清末時期，但凡是武門成名的宗師或頂尖大拳師，無不以在京門開宗立派為己任，所以借著這次生死斗的機會，楊猛也親眼見到了許多後世聞名遐邇的宗師級高手。
綽號粉面金剛耿大槍，擅長花拳及形意大槍的師叔耿繼善，後世宋氏形意的祖師宋世榮，這兩位門下弟子不是很多，但年紀多比楊猛要大些，用不著過於寒暄，單單磕頭見禮就廢了些時間。
八卦門裡實戰第一的梁振蒲，馬貴兩位，按照郝恩光的提點叫師叔即可，至於董老海川的大弟子尹福，因為與程廷華一般對師傅李存義有傳藝之情，所以需要好好的磕上幾個響頭，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口大師伯。
更難得的是，尹福的徒弟宮寶田，因為有個綽號叫宮猴子，所以對楊猛這個聲名迭起的瘋猴可是很感興趣，拉著他很是討論了一番猴形拳的心得，當然，眼見楊猛神色太過於疲勞，這才約下時間改日搭手切磋一番，其熱情程度就連郝恩光都有些不解。
要知道，這位宮寶田可是八卦門三代弟子里第一高手，同時他也早在幾年前便被招入宮中，做了慈禧太后的近身侍衛首領，其身份地位，無論是在武門裡還是在官方上，都要遠遠超過太極門的那位岳峰。
「少年得志，不枉我輩武人勤修苦練，不過老夫看你這吞吐間雙腮腹部鼓動，一場下來氣血消耗過盛，煉的怕是江南金蟾派的大蟾氣吧？」
等到楊猛與郝恩光走到太極門的時候，全佑大師身畔的一位高胖老者，笑眯眯的對楊猛說出了這一番話，不單楊猛有些詫異，就連身後的春桃不禁也微微色變。
「這位是太極門的楊老，建侯公，還不趕快磕頭見禮……」
楊猛不認識，可郝恩光卻有些激動，看見師弟夫婦兩個傻愣愣地站著不動，連忙出聲提醒。
眼前這位胖乎乎的老人，雖然貌不驚人，卻是京城楊無敵楊露禪的第三個兒子，也是楊氏太極門如今的掌門人。
「傻二叩見楊老……」
搞不懂這些武林前輩的輩分或身份，但楊猛卻習慣性的又裝起了傻子，即便不提桃姐與岳峰之間的恩怨，單憑老者身後幾人個年輕人對自己的敵視，也得好好地磕幾個響頭，讓這位老人家不好意思『插手』小輩的事情。
楊建侯微微一愣，但隨後就被楊猛傻頭傻腦的模樣弄的哭笑不得，這些日子裡，太極門下的弟子可沒少談論這個瘋猴子，可看這孩子的樣子，偏偏又與那些弟子口中所說的相差甚遠，回頭瞪了一下身後的黑衣少年，老人趕忙將楊猛扶起。
「你們小輩間的個人恩仇，門裡略知一二，大概緣起自小峰為宮裡清算小王鬍子的事，雖說他對那丫頭做的有些過了，但希望你能看在老夫的面上略微擔待一二……」
有著形意門的長輩在此，楊老索性將話說破，看著楊猛撅起脖梗便要反駁，老人連忙伸手一擺，「這姑娘雖練了太極門裡的功夫，但卻只算門外的弟子，只要不以太極拳為惡，她與小峰之間的事就是江湖上的恩仇，老夫當然不會插手，可你卻是形意門的弟子，若要插手怕也有些……」
楊猛心裡微微一動，臉上卻還是那副橫路金二的表情，「楊老不知，桃姐現在已經是俺媳婦了，又救過俺的命傳了俺太極拳藝，這事傻二怎能不管……」
楊建侯無奈地點了點頭，又仔細打量了春桃兩眼，這才意味深長的說道：「看你這身量，也算將太極拳練出了點火候，只是所練並非武當嫡傳釣蟾勁，而是外門的基礎大蟾氣，其對心性要求極高，且極易走火入魔，不如老夫傳你一手太極十三丹氣的法門如何……」
「爹……」
伸手制止了身後那少年義憤的動作，楊建侯只是將雙眼直視著有些不解的楊猛。
郝恩光張了張嘴，即便知道勸不住這個傻師弟，但也要賣楊建侯、賣太極門一個面子，「師弟，這十三丹氣乃是楊氏太極門內嫡傳的暗勁吞氣法門，其發人養生的功效，無一不在大蟾氣之上……」
話雖點到為止，但楊猛心裡清楚這好處拿不得，「傻二謝過楊老啦，但這事，怕是跟武門的規矩扯不上關係，俺媳婦說了，這是她與官府間的恩怨……」
「呵呵，如此老夫也不再勉強，你們小輩的事情，就由著你們的性子去做……」
儘管老人涵養深厚，可到底對楊猛的傻愣和春桃的不語感覺有些不悅，笑著搖了搖頭后，便轉身走向形意門的幾位宗師那邊。
「哈哈，看看存義師弟教出來的徒弟，不愧是英雄出少年，不單學了大蟾氣，又兼得形意、八卦和太極的拳架子，只是你既然學了太極的真傳動勢，日後可莫要以之為惡……」
見到楊建侯出頭無功，太極門另一位宗師全佑索性不再浪費口舌，只是當這個一頭銀髮的老人笑眯眯的提點起楊猛時，看他瞟向春桃的目光，顯然已經有了一絲寒意。
楊猛心裡微微一緊，按照郝恩光之前的提點，拉著春桃跪了下來：「傻二在東北避難，與俺媳婦相識並得傳了太極拳，今日在此向前輩立誓，必不敢胡作非為，敗壞一絲太極的門聲……」
全佑看著有些焦慮的楊猛，搖頭笑了一笑，對春桃和聲的說道：按理你也算是岳師兄一脈的傳人，只是跟岳師侄搞成如此局面，難免會讓外人說咱太極門的閑話，如果可能的話，你們兩口子就暫時先離開京城吧……」
春桃本能地點了點頭，隨後又反應過來倔強地搖著頭說，「我不以太極拳為惡，但你們當長輩的，也不能強壓著我不報仇……」
全佑眯著的雙眼微微一張，猛然發出一股刀劍般的神采，默默地點了點頭，「我們這一輩都老了，太極門不能沒人撐著，讓你們兩口子離開，怕是真委屈了你們，來，我與你這瘋猴子搭搭手，算是與你交流下我這些年對太極拳的一些想法……」
楊猛有些愕然，不知該如何回應，只是當他看到老人眼中有些抱歉的目光時，忽然明白了老人的心思：「如此，傻二便無禮了……」
全佑的雙眼閉上，無聲的將手臂搭在楊猛的手臂上，也不擺架做勢，只是雙腿微微一曲，便順著楊猛手上的動勢，在半空中輕輕推動起來……
圍觀的京城武人們鴉雀無聲，只是那一對對羨慕的雙眼中，不住放出一絲絲嫉妒的神采，對楊猛能有這般的造化，感覺實在是運氣到家了。
「岳峰是楊氏太極三代弟子里的好手，只是進了宮加了官身之後，心思難免有些駁雜，這太極拳的進境，本就講究著個純字，他能保持著不退步，也算難得，但你若因此看低了太極門，那便錯了，太極拳的精髓還在楊家，年青一代的弟子里，有不少遠超過岳峰的，也有已經超過了老夫的……」
楊猛手上一點點揉動推拒，心裡卻不覺被老人手上的發力與沾勁技巧所折服，聽到老人如此一說，雙眼不由一亮：「誰……」
「呵呵，你現在無需知道，但如果你們不離開京城，不用你們去找岳峰，那個人到時候或許就會主動找上你……」
楊猛眉頭微微一皺，顯然對全佑如此有些不滿，可是就在他情緒一起波瀾的同時，老人彷彿已經感覺到他手上的變化，雙眼圓睜一蹬，手上向內一拉隨後輕輕推了出去。
嗡……
楊猛在目光的震懾下渾身一滯，隨後便感覺自己身不由已的向後飛了出去，那本貼身搭手的老人，忽然變得遙遠起來，待到雙腮與腹部自發地鼓盪吞吐起空氣時，心神這才從那股抽離的感覺中定了下來。
「這恐怕就是師傅說的太極發人如掛畫了，即便身體飛出老遠，也仍似在河水之中沉浮，毫無重心可依，只能任由那股柔勁將身體慢慢的向河底丟入……」
儘管身體如箭被發出去老遠，可卻一絲傷痕不見，楊猛感受著這股至純至簡的力量，眼睛一閉，精神瞬間神遊天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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