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燙金之刻

永耀歷832年

某個小教堂。

「珀修……我們來這裡幾年了？」一個中年人模樣的人坐在一個椅子上，看著面前的小孩子玩耍，看了一會，忽然開口問道。

名為珀修的孩童轉頭看著中年人，伸出手指頭，一根指頭一根指頭地數了五下，然後說道：「五年了，從我們到這個地方，直到現在，我們已經在這裡停留了五年了。」

「五年了啊……」中年人望著珀修出神，「珀修啊，你有沒有想過要出門？」

「出門？」珀修望著中年人，疑惑地說道，「出什麼門？」

聽到中年人叫他，珀修也停止玩耍，向中年人那裡跑去，等待著中年人的發話。

中年人盯著珀修看了一會，掐著指頭算了算日子，說道：「我估計不久你就要覺醒刻印了，到時候你就能夠學習魔法了。我想，把你一個人困在這裡也見不了什麼世面，不如把你帶走好得多。提前跟你打一聲招呼，免得到時候你很為難。」

「不會啊！」珀修好奇地說道，「每天都有很多人前來祈禱，如果我想要見見大世面的話，只要和他們說說話，不就可以了嗎？」

中年人聽到這句話，不由得笑了笑，說道：「果然啊，你雖然聰明，卻始終只是個小孩子。」說著，伸手摸了摸珀修的腦袋。

珀修不滿地掙扎出來，對中年人說道：「奧利維拉叔叔，你又這樣，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奧利維拉失笑道：「你一個五歲的小屁孩，還不是小孩子？」

一聽到這句話，珀修神色黯然下來，他低聲對奧利維拉說道：「奧利維拉叔叔，您說，我是不是真的是……怪物啊？」

珀修從小就聰慧過人，從剛剛睜開眼的那一剎那，他的智力就達到了成人水平，雖然絕大多數人都把他尊為神童，但是更多的人把他當作怪物。在天才和怪物的扭曲漩渦之中，珀修也漸漸失去了對自己的判斷力。

奧利維拉繼續撫摸著珀修的小腦袋，說道：「怎麼會呢，你可是最完美的傑作啊……」

「最完美？」珀修抬起頭，疑惑地問道。

「是啊，你被賜予了最完美的智慧，被賦予了成為神的權能，你是獨一無二的，你是珀修，不是怪物，明白了嗎？」奧利維拉說道，「至於你是天才還是廢柴，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是今天，一切都會揭曉。」

「好難懂……」珀修嘀咕道，「奧利維拉叔叔，你之前說的要走是為什麼啊，這個小教堂不是很好嗎……」

奧利維拉再一次摸了摸珀修的腦袋，說道：「不是我說要走，是你一定要走。呆在這裡是沒有出路的，明白嗎？」珀修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說道：「我覺得……這裡很好，我不想出去！」

「傻孩子……」奧利維拉拿珀修的固執也是沒轍，他笑了笑，隨後又搖了搖頭，說道：「傻孩子啊，你真的還小，還什麼都不懂啊。」

「他們都說我懂得好多啊！」珀修不服氣地說道，「哈林爺爺說我是個天才呢！」哈林老人是珀修和奧利維拉寄居的小教會的主教，也是珀修除了奧利維拉以外最信任的人。

奧利維拉哈哈大笑，說道：「天才嗎？珀修啊，天才也是需要成長的，聰明永遠只能幫助你擁有一個好的開頭，能幫你一輩子的，可不是你那點小聰明！」

「哼！」珀修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隨後又問道：「奧利維拉叔叔，說起來珀修……珀修?葉連，你給我起這個名字，是不是也是認為我和一般的孩子不同？」說著，珀修的神色再一次黯淡下來了。

他從小就因為自己天資聰穎，常常受到大人們的讚賞。但是作為「別人家的孩子」他一直都是遭受同齡孩子們的白眼。雖然說者無心，但是聽者有意，久而久之，珀修對自己的身份十分懷疑——一部分人說自己是天才，一部分人則認為自己是怪物。

珀修曾經聽路過的吟遊詩人講故事，故事中說過兩個名詞——光精靈珀修洛斯法亞以及暗精靈葉連安魯爾。二者同為女神座下的精靈，在吟遊詩人的口中，二者經常被神化為什麼光明神黑暗神之類的。

珀修一直不敢問自己的名字究竟是怎麼來的，他認為自己的名字八成就和這兩個精靈有關係。

「不是。」奧利維拉說道，「我給你起這個名字，和那兩個傳說中的存在確實有關係，你確實也與眾不同。但是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還是我之前說的那句話，珀修也好，葉連也好，你都是獨一無二的，明白了嗎？」

珀修剛想繼續說什麼的時候，只見天上撲騰撲騰的聲音不斷響起，像是一群大雁飛過。

珀修抬起頭，指著雁群問道：「奧利維拉叔叔，那是什麼？」

奧利維拉順著他的指向看去，當即回答道：「啊，那是大雁，每年這個時候大雁都會飛往南方過冬……」說到這裡，奧利維拉忽然不說了，他發現大雁群之中有一個不和諧的存在。

雁群之中那個不和諧的存在緩緩降落下來，落在了一棵樹上。已是深秋時分，樹上的葉子也已經掉得光禿禿了，因此那隻鳥落在樹上十分顯眼。當然，除了季節原因，這隻鳥顯眼還有一個主觀因素——它的體格巨大，看上去在上面站一個人都不是什麼問題，好像稍加馴養就能帶著人飛。

「什麼叫大雁？」珀修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聽到一個新名詞他總會忍不住去發問。

奧利維拉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個巨大的鳥，口中似有意似無意地說道：「就是一種鳥，每年這個時候都會飛到南方過冬，因為北方的冬天很冷，大雁受不了。不過次年他們就回來了，次年春天天氣重新變得暖和的時候，他們就會回來……」

說到後來，奧利維拉已經沒有什麼心思在給珀修解答了，他只是直直地盯著那隻巨大的鳥。

「奧利維拉叔叔，那是什麼？」珀修指了指那隻巨大的鳥，問道。

奧利維拉回過神來，對珀修說道：「那隻鳥啊，恐怕不是尋常事物。你最好離它遠一些，免得他傷著你。」

「誒？為什麼？」珀修完全轉過身來，對奧利維拉說道，「鳥兒這麼威武，為什麼要遠離它？它為什麼又要來傷害我，我又沒有要傷害它啊！」

「這麼大的鳥一般都是猛禽，我雖然沒見過這種鳥，不過……」奧利維拉注視著眼前這隻大鳥，「不過，它恐怕也是一隻猛禽吧。猛禽傷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奧利維拉沒有說實話，眼前這隻鳥他認識，那是一隻碩大的……燕子。

像巨隼那樣大的燕子，武裝著像雄鷹那樣銳利的爪子，這樣的鳥只有一隻——「星辰聯盟」中，天秤座飼養的鳥！心知星辰聯盟的情報網已經布置到這裡了，奧利維拉卻淡笑，心道：「星辰聯盟……真是一股龐大的勢力啊。比起在教會，這股力量實在是好操控多了啊。」

「猛禽……？」珀修眼中露出了疑惑，想來「猛禽」這個辭彙對於珀修來說還是有點生僻的。

但是珀修正處在問「是什麼」而不是問「為什麼」的年紀，所以也就沒有發問，只是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它叫猛禽！」

說完，珀修就跑到門外去，對著大鳥大喊道：「喂！猛禽！你下來玩嗎？」完全無視了奧利維拉之前的勸言。看著珀修這般，奧利維拉也是一陣苦笑，這個珀修真是難帶啊。

大鳥側目凝視了珀修一眼，又看了手裡面捏著一個強大魔法的奧利維拉，撲騰著翅膀離開了。珀修盯著大鳥遠去的背影，似是再和奧利維拉說話，又好像是自言自語：「為什麼要離開呢？這個屋檐不暖和嗎？」

「傻孩子，不是屋檐暖不暖和的問題。」奧利維拉回答道，「你現在還太小，沒有遇見過那種事情，人啊，並不是因為舒服不舒服，暖和不暖和而轉移的。那隻鳥也是這樣，並不是溫暖的地方，就能呆一輩子。」

奧利維拉說道這裡，長嘆了一口氣。昨天他剛剛占卜過，珀修這一生註定顛沛流離，但是他卻無能為力。他倒是希望能夠把珀修永遠地留在自己身旁，可是事與願違，命中注定要顛沛，人，豈能更改呢？

「好難懂，為什麼要強迫自己去不願意去的地方呢？在這裡住著舒舒服服的家不好嗎？」珀修皺著眉頭苦惱地問道。

「並不是不願意啊，」奧利維拉微笑著說，「並不是溫暖，就是美好的。有時候人們不得不強迫自己去做不願意做的事情。比如說……」奧利維拉側著眼睛看了一下珀修。

珀修智慧卓絕，看到奧利維拉這個眼神，馬上心領神會，立馬露出一臉苦笑，說道：「還要祈禱啊……」

「別的都可以講條件，這個不可以。」奧利維拉說道，「你都已經五歲了，不早了，每天勤勤懇懇祈禱，總有一天你要開啟屬於你的刻印，開始學習魔法的。」

「如果我手上出現了刻印，我就可以去找鳥兒了嗎？」珀修滿懷著期待問道。

從這一刻起，珀修不再想窩在家裡

「是的。」奧利維拉點點頭說道。

刻印，就是魔力的源泉。每個刻印都會給刻印的擁有者帶來不同的能力，而不同的刻印的獲取方式不一，也給刻印的擁有者帶來了諸多的變數。

奧利維拉希望珀修獲得的刻印是教會的通用刻印「正義」，正義是女神希瓦茜爾維亞賜給人類的寶物，能夠提升光屬性魔法的威力並且減少光屬性魔法的魔力消耗，同時當刻印擁有者受到正面增益魔法的時候，正義刻印會提升增益效果；而當刻印擁有者受到負面魔法的影響時，正義刻印則會削減這種影響。而正義刻印的獲取渠道就是擁有對女神的足夠信仰。

說起來，正義實在是一個非常奇特的刻印，它有著其他刻印沒有的優越性。因為正義刻印的獲取方式是對真實存在的女神擁有足夠的信仰，正義刻印的擁有者也比一般刻印的擁有者多得多。

珀修二話不說，立馬走人。居所是一個奧利維拉自製的小教堂，正中間是教堂的大廳，左邊的是珀修的卧室，右邊的則是奧利維拉的。通常兩人見面都是奧利維拉到珀修的卧室里來找珀修聊天，今天也不例外。

珀修說完這句話，就急急忙忙來到了教堂的正中央。珀修站在了神面前，開始了祈禱。

沒錯，奧利維拉教這個珀修的祈禱方式，是站著向女神祈禱！

「女神希瓦茜爾維亞啊，我向你祈禱，唔……今天的祈禱內容是什麼呢？」珀修的禱告相當隨意，沒有任何規章，沒有任何形式，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只因奧利維拉是這麼教導他的：「你想要什麼，就向女神祈禱好了。」

就像日常對話一樣。

「對了！感謝女神再一次把鳥兒送回來，唔……那麼，為了我能早日出去，我再一次向女神祈禱……」

「我，想要刻印！希望你能給我！」珀修張口說出了這句話。不是祈求，而是索要。

耀眼的光芒閃爍在女神像的面前，珀修的右手手背上漸漸浮現了白亮的刻印。

珀修驚喜萬分，無數次祈禱過後，竟然真的讓他成功了。他突然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忽然充滿了燦爛的金色，奧利維拉看見了光亮刺進房間，他連忙跑出去，看到了這樣的一幕——珀修手上的刻印亮起耀眼的光芒，刻印的等級也再不斷地攀升：雜色，淡雜色，純白，耀白……一直到了燙金！

「竟然……這孩子……應該只有五歲吧？」奧利維拉壓制不住心中的震撼，「刻印，這個年紀就出現了刻印……這是多麼純粹的信仰啊！而且，竟然是超高等級的燙金刻印！」奧利維拉靠近珀修，說道：「你……」

「奧利維拉叔叔，這就是刻印了吧！我可以出去玩了吧！」還未等奧利維拉發問，珀修就已經開口了，比起刻印，他更想出去找神鳥玩。

奧利維拉屏住呼吸，點點頭，說道：「確實如此……不過……」

「不過？」珀修回頭，赤金色的雙眸如同灼熱的黃金一樣向奧利維拉綻放光芒。

奧利維拉盯著珀修手上燙金色的刻印獃滯了。珀修沒有一點魔力，也不懂魔法，但是手上卻出了絕對純粹的刻印……已經簡直要逼近最高境界了！以奧利維拉的身份，竟然都產生了名為「嫉妒」的情感！

不，這個珀修沒有絲毫的對女神的信仰，也就是說他完全擺脫了對女神的崇拜！

實驗……成功了！

不過這個刻印，卻是直接越過了許多個階級。一覺醒就是這個等級的刻印，可和實驗沒什麼關係。奧利維拉清楚的知道，他對珀修做的實驗並不是這個方面的，珀修這個刻印，完全是天賦！

奧利維拉更加興奮了，這個孩子簡直就是瑰寶！

「你這個刻印……」奧利維拉說道，「千萬不要輕易在外人面前露出來！」

「嗯……可是這個刻印是自己出來的啊，我應該怎麼做才能隱藏起來它？」珀修抬頭問道。

奧利維拉平緩了自己的心情，說道：「只要你不使用魔法，刻印一般都是隱藏起來的。不過從今天開始我就會教你魔法。所以在你學會強大的魔法之前，不要在外人面前使用魔法」

「那我現在可以出去了嗎？」珀修忽然將注意力轉移到奧利維拉背後，興奮地指著奧利維拉背後那隻大鳥說道。

奧利維拉雖然沒有回頭，但是強大如他，單憑感知氣息也能發現那隻大鳥。他知道需要兌現自己的諾言了。

他稍微斟酌一番以後，對珀修說道：「去吧，一切小心……」雖然他知道珀修肯定不會小心，但是他還是叮囑一句。

不過與其說是在叮囑珀修，不如說是在叮囑自己。在隨後的一段時間裡，他手裡一直捏著一個魔法，眼睛死死地盯著珀修，生怕大鳥一不小心把他唯一的希望掐斷了。

當然，這並不是對大鳥的不信任，奧利維拉相信大鳥是無害的，只不過他更喜歡雙重保險。

獲得准許的珀修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停在樹上的大鳥向下投來了銳利的目光，但是珀修沒有在意，他跑到大樹下，呼喊道：「喂，鳥兒！」

他也不知道要喊些什麼才能讓鳥下來，只是用自己童稚的話語說著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一如他的禱告詞一般：「不對……猛禽，下來！」

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誠懇，還是因為鳥真聽懂他的話，巨鳥竟然真地撲騰起翅膀，緩緩地降落在了珀修身邊。珀修一臉激動地看著鳥兒，試探性地向其靠近。一步，兩步，三步……珀修越來越近，到了觸手可及的時候，珀修伸出了手。

「別碰我。」鳥兒忽然瞪了珀修一眼。珀修嚇了一跳，後退了幾步，遲疑片刻，說道：「鳥兒……是你在說話嗎？」

「雖然很匪夷所思，但是是的。」鳥兒沒有張嘴，但是點了點頭，向珀修傳達來這樣的信息。珀修吃驚地看著巨鳥，說道：「你不用張嘴就可以說話嗎？」

巨鳥點點頭，說道：「我不是用嗓子來說話的，和你完成溝通完全是依靠我的意念。我的嗓子構造和一般鳥類相同，只能發出鳥鳴。但是與一般鳥類不同的是，我可以使用魔法，所以我可以和你溝通。」

珀修疑惑道：「誒？別的鳥兒都不會說話嗎？」

巨鳥點點頭，沒有說話。可能是覺得這個問題太過低齡化，它不屑於用意念這種高端的通訊方式來回答。珀修得到答案以後卻陷入了疑惑。他說：「為什麼啊，你們不都是鳥嗎？」

巨鳥用輕蔑的眼神掃視了一眼周圍鳴叫的諸鳥，說道：「因為我是神鳥。」

「什麼是神鳥？」珀修說道，「是鳥類的一種嗎？」

「可以這麼理解，也可以說我的名字就叫神鳥。」神鳥說道，「你的名字是什麼？」

「我應該叫……珀修?葉連，唔，就是這個名字。」珀修說道

「呵呵，珀修，葉連，呵呵，奧利維拉真會起名字，已經開始打到神靈的頭上了嗎？接下來他收養一個女兒是不是該叫希瓦西爾維亞了？」神鳥嘲諷道。

希瓦西爾維亞是女神的名字，只有教會的人才會直呼女神的名字，非信徒都是稱之為女神。

「在別人背後說壞話可不是好行為啊，神鳥。」奧利維拉的聲音從屋中響起，「一起玩沒關係，不過，可千萬別帶壞小孩子，可以嗎？」

「放心吧，尊敬的……」神鳥剛想說什麼，但是稱呼說到一半就被奧利維拉打斷了：「有些東西還是不說出來為好。」

「哼哼……」神鳥似乎也有些怵奧利維拉，所以也就聽了他的話。奧利維拉再一次說道：「神鳥，你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嗎？你的主人等急了吧。」

聽到奧利維拉下了逐客令，神鳥悻悻地拍了拍翅膀，說道：「我這就走。」

「誒誒誒？神鳥不留下來住嗎？這麼暖和的屋子，在裡面多舒服啊。」孩子看著準備飛走的神鳥連忙說道。

神鳥回答道：「我只不過是來完成任務的，任務完成了就走。怎麼會因為裡面舒服，就不去外面呢？」

「奇怪，你也這麼說，奧利維拉叔叔也這麼說，為什麼總要強迫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情呢？」

「有些時候，不得不這樣做選擇啊。」神鳥說道，「我該走了，我的目標是格林修治大陸，離這裡很遠，我必須提早出發。再會。」說罷，神鳥振翅高飛，如同風一般消失在了天際。

神鳥說了一連串的話，孩子腦袋裡面還有些懵。

回過神來的孩子抬起手，向天邊大喊：「再見！」但是恐怕神鳥是聽不見了，它的速度太快短暫的愣神間，神鳥就已經沒了蹤影，到達了聲音傳達不到的地方。奧利維拉從教堂中走了出來，說道：「孩子，該回來了，今天，我們從第一個魔法學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