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朋友的另一重定義是仇人

第二章 朋友的另一重定義是仇人

靜謐得反常的夜連我也能察覺到其中的不安空氣和動物比人類更靈敏的感應到了危險的臨近。風彷彿被什麼壓抑著不敢肆意的呼吸凝滯而低沉。

迪歐與雅蘭一動不動宛若塑像。迪歐還感覺不出太大的變化而雅蘭在她的身邊明顯感到寒冷的降臨連熔爐都掩飾不住那冬日的冰寒。我小小的挪動了一步以期離寒冷之源遠一點。

但我也和風一樣被沉重的氣氛壓制了並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在距離迪歐一步之遙的地方呆站著。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或者該做什麼。其實我想大概我什麼也不用做。危險也好戰鬥也好都是那些貴族騎士們和當兵的們的事情與我這個小小鐵匠無關的。而在三人之中肩負著重任的顯然是另外的兩個。

我並不是不害怕實際上單隻是月亮那被血浸泡了的顏色就夠讓我毛骨悚然的了彷彿一顆監視著世人的眼睛似的不懷好意的盯視著人間。可是害怕又能有什麼用呢?不如隨遇而安吧很久以前我就學會這個了。

「咔噠咔噠……」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在夜中回蕩起來伴隨著空氣飄忽獰厲而陰慘。開始還很微弱讓人幾乎以為是錯覺但很快的聲音就變得明亮而清晰。細碎密集的似乎有什麼詭異的東西在血色月亮的派遣下逐漸接近席捲而來。那聲音彷彿有生命一般控制了我的心跳迫使我胸腔里讓我活著的東西跟隨著它們的節奏「咔噠咔噠」的鼓動狂亂得幾乎破腔而出讓我喘不上氣來。

「我去東邊!」雅蘭當機立斷我只來得及聽見她的鎧甲因為行動而出的撞擊聲眼前就不見了她的身影。奇異的是被雅蘭的鎧甲聲音影響我的心跳居然回復了正常不會再被攪亂了。

迪歐留在了原地。村子有兩個入口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鐵匠鋪就在西邊的道旁只要是從西邊進入村子第一個經過的就是鐵匠鋪。

「迪歐我幹什麼?」雅蘭的離開讓我鬆了口氣從白天的事件開始我就不喜歡與她待在同一個地方讓我有著莫大的壓力。但是迪歐不同他是我的朋友在他面前我可以輕鬆很多。

「你還是躲起來吧進屋裡去。」迪歐沉思了一下「別離我太遠有事就喊我。」還吩咐了兩句。

迪歐從來都不是多話的人(實際上八天以前我還以為他是啞巴直到現在村子里的其他人還是這樣認為的)讓他會不放心的叮囑一定有理由我還是聽從為上。

屋子與鐵匠鋪相連我隨手關上門卻沒有上鎖門板上一直為我所詬病的巨大縫隙在冬天的時候是我的噩夢但在現在卻成了我窺探外面最好的途徑。鐵匠鋪里的情形在我的眼中一清二楚。

從門縫裡看出去迪歐的背影是那麼的高大像要把鐵匠鋪撐破似的那種低沉卻悍然的氣壓根本不是這麼狹小的鐵匠鋪能夠承受的。我幾乎要懷疑如果不是雅蘭劈開了鐵匠鋪的棚頂今晚的迪歐也會把它撐破的。

「咔噠咔噠」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奔襲而來與黑暗的夜出奇的合拍。那是近乎於馬蹄疾馳的聲音只是著地的不是金屬的馬蹄鐵而是裸露在外的骨骼帶著刺耳的脆響。很快我就明白那聲音確實是馬蹄的疾馳著地的也確實是裸露在外的骨骼。

一個模糊的黑影向著鐵匠鋪奔來最清晰的就是那些奔跑著邁動的森然白骨在漆黑之中亮白得刺眼而白骨上面都是黑乎乎的一片與蔓延的夜色相接除了能夠判斷是個人影其他的根本分辨不清。

熔爐通紅的火光之下迪歐站在那裡像一座山般沉默卻也像一座山般穩健。那個身影有著奇異的讓人安定的感覺。但更多的卻是他自身所散的悲愴。

一聲戰馬的長嘶黑影在鐵匠鋪前停了下來泛著青光的白色腿骨懸空而立露出裹著黑色甲胄的馬腹。當詭異的馬靜止下來才看見上面的是一位穿著黑色鎧甲的騎士兩隻眼睛著紅燦燦的光。他騎著露出森白腿骨的戰馬佇立在那裡比鐵匠鋪的棚頂還要高。騎士的身後背著巨大的戰斧顯得那匹馬羸瘦得幾乎承擔不住那種重量。戰斧出幽藍的光威脅著月亮也不敢輕易出輝芒。熔爐的火能照亮迪歐的背影卻照不亮黑騎士的模樣。

「迪歐?德?卡洛林特真想不到你會墮落到這種程度!」聲音突然闖進我的腦海沉鍾般鳴響。與其說是聲音不如說是一種意識直接侵襲著人的思想而非通過耳朵傳輸。

「帝凡赫。」迪歐開口叫出對方的名字就像他曾無數次呼喚過的那樣。話語緩慢卻清晰還隱含著苦痛「我只想得到救贖。」

「在鐵匠鋪里得到救贖?」那種肆無忌憚的嘲弄衝擊著我的腦袋像要在裡面炸開似的「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迪歐沉默著。我不知道迪歐在想什麼但我討厭黑甲騎士對迪歐的嘲笑。儘管我現在已經知道他們是相識的早在迪歐認識我之前。

「永遠沒有救贖!」黑色鎧甲的騎士帝凡赫情緒激動的反駁聲音在我的腦海里尖刻震響「只要你曾經身為死亡騎士就永遠不可能回到原來的世界!那是屬於活人的世界不屬於我們!就像主人說的那樣苦痛是我們的糧食黑暗是我們的世界鮮血是我們的終生伴侶!你認為他們會諒解你嗎?」

帝凡赫的臉雖然被頭盔上的面甲遮住卻能讓人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嘲弄。他的手隨意的指向村莊「那些村民如果他們知道你與帶給他們這場毀滅的災難的我是同一種人是活著的殭屍他們還會繼續接納你嗎?怪物一樣的你?」

死亡騎士?那是什麼?我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帶著恐怖與危險的意味。而所謂的「活著的殭屍」什麼的更讓我不明所以。

我看見迪歐攥緊了拳頭握著又鬆開像是在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我不想再做只會殺人的傀儡。我們也曾是普通的人類也曾有普通的生活。」迪歐的話說的艱難又苦澀卻讓我能夠強烈的感受到他的願望。

「懦夫你在逃避!」帝凡赫粗暴的打斷迪歐的話他的聲音里甚至充滿了憤怒「你難道不是最清楚的人嗎?自從我們死後復活就已經永遠失去了做為人類的資格!你能讓你的心臟重新跳動還是能讓你的血液變熱?笑話!你是一個早已死去的人!」帝凡赫停頓了一下再說話時平靜了一些又帶上了那些嘲弄「何況迪歐?德?卡洛林特聽聽你的姓氏從出生你就註定不可能會有所謂的普通生活!即使在你還活著的時候普通這兩個字也從來沒有找上過你!」

死死後復活!這是什麼和什麼呀!我怎麼會遇到這種事情!難道一直與我生活了這麼久的迪歐居然是個死人??我怎麼能夠接受!不可能!不!

迪歐你說話呀!為什麼不反駁他?為什麼不告訴他你是活人?不曾死過?為什麼不說你是有生命的?你明明是和我一樣的會呼吸會流血會動作有感情怎麼可能是早已死去的人?迪歐!

「無話可說了嗎?膽小鬼!」死亡騎士帝凡赫咆哮著。

我絕望了迪歐什麼都沒有說。「死人」這兩個字一直在我的腦海里盤旋揮之不去。

「放過那些村民吧。」迪歐仰起頭我想他是在望著騎在馬上的人血紅的眼睛。這讓我能夠看見他的側臉火光在他的臉上跳動映照得那道疤也跟著詭異的跳動。

「不可能!屠殺已經開始了!」帝凡赫獰笑著「除非你還能夠分身。」

「雅蘭也在。」迪歐靜靜的說著。

「什麼?那個叛徒?那個誘拐你離開的人?」帝凡赫有些不可置信但隨即就被自信代替「就算她在又怎麼樣?難道她一個人能夠對抗兩個死亡騎士和三個死亡術師?」

雅蘭被他們如此輕易的談論著難道那個女人也是一樣的死過的人?也是一樣的死亡騎士?我竟然與兩個死人同住一室這麼久悲哀侵襲了我連自嘲與恐懼都被剝奪了。

迪歐垂下頭也許他也在為雅蘭憂慮。我開始覺得不再安全也無法對村民們的生存再抱持希望。大概這個村莊就要被毀滅了吧。至少聽迪歐與那個帝凡赫的言談里是這樣的。我的生命也要完結了嗎?在二十三歲的時候?還真是短暫又悲哀的一生啊。

「拿起你的劍你是我的恥辱!我只有殺了你才能洗清自己!」帝凡赫跳下戰騎拿起背後的斧子走進鐵匠鋪他的斧子近看時更現巨大得幾乎和小半個熔爐差不多隻不過因為拿在他的手上才顯得不那麼突兀。那藍熒熒的冰冷的光與熔爐的熾烈形成對比。他看起來比迪歐還要高半個頭是個名副其實的巨人。

「我不想戰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無論活著還是死去。」迪歐有些急切的表白聲音卻顯得破碎蒼白。

朋友還真是諷刺。有這樣彷彿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見面就要殺了對方的朋友嗎?這不是我這種普通的平民能夠理解的關係。

「我們不再是朋友。從你離開死魂要塞的那一刻起我們就不可能再是朋友!」他的話說得冷硬決絕「不過」他單手執著戰斧上面的尖刺正對著昔日朋友的臉「我可以給你公平一戰的機會。至少你還是一個好對手。穿上你的戰甲拿起你的劍!」

迪歐輕輕的搖頭:「我再沒有戰甲和劍它們都在你能看見的地方。」

在能夠看見的地方?我也跟著張望著可是我們的鐵匠鋪里除了鋤頭鐵鍬就只有柴刀飯鍋而已哪有能夠用來戰鬥的東西?

迪歐的話顯然讓帝凡赫也詫異了一下他環顧鐵匠鋪隨即笑得不可遏抑肆無忌憚差點把天空都震落下來:「就是那些鐵鍬、鋤頭和菜刀?」笑聲戛然而止鄙夷毫不掩飾的撲面而來「你真是無可救藥!那麼我就不客氣的殺了你這個懦夫吧!」

鐵鍬鋤頭就是迪歐昔日的戰甲和武器?我不可置信現在在鐵匠鋪里的東西確實是那天在雅蘭的衝擊下還保持的完好無損的堅固物品但也不可能是迪歐的戰甲與武器吧?簡直是天方夜譚一樣!

然而我沒有繼續想下去的閑暇挾裹著冰霜的巨斧刮著旋風般向迪歐劈下來有著開山裂地的力量彷如冬日呼嘯的冽風帶著冰碴。巨斧冰藍的顏色瞬間變成霜雪的凜白像極光劃過天際。

即使相隔著還有一段距離我也感到被斧風颳得跌坐在地。完了我死了。

可是斧風戛然而止就像劈下來的時候的突兀那樣靜止得也同樣突兀。

我不可置信的睜開自己的眼面前的門板破碎了迪歐與帝凡赫毫無阻隔的站在我的面前。帝凡赫的斧子維持著砍下來的動作卻被迪歐手中的鋤頭架住了。冰霜與旋風都消弭不見斧上白色的光芒幻覺般消逝仍然是那種冰冷的熒藍。而與戰斧相映的是本來黑魆魆的鋤頭出的同樣藍色的熒光。

鐵匠鋪徹底粉碎了。

我們所在的地方成為了曠野的一部分。

「原來在這你的劍!」帝凡赫的聲音聽不出是嘲弄還是驚訝。

迪歐不一語冰冷的鮮血從他的手中流下來。沒有戰甲的他雖然勉強擋住了帝凡赫的攻擊卻無法避免在衝擊中不受傷。他整個身體都被冰霜所覆蓋連稍眉毛都蔓延了霜雪的白。

「你那敏銳的戰鬥觸覺哪去了?」帝凡赫迅的抽回巨斧借著回勢掄動著斜劈下去向著迪歐的肩膀「怎麼了還不躲開嗎?沒有護甲沒有武器你認為自己能這樣抵擋我到什麼時候?或者你還要保護你身後的那個人?你還真是與過去一樣天真!」

迪歐是為了保護我才不躲開的嗎?我慚愧起來剛剛還因為糾結他是活人還是死人而鄙棄厭惡這樣的我真的很糟糕。生也好死也好迪歐是我的朋友他為了保護我而戰鬥受傷難道還不夠嗎?

帝凡赫的斧子上不再附帶著第一次那麼厲害的冰霜之力然而卻更加的凌厲多變。難以想象那麼沉重巨大的斧子在他的手裡怎麼可以揮動的如此輕鬆。我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麼鐵匠鋪消失了因為屋子也在被帝凡赫的斧子造成的巨大衝擊下垮掉。直接承受那開山的巨力的鐵匠鋪當然不可避免的會被碾成齏粉。

可是迪歐招架的就未免太狼狽了。即使他總是能夠及時的躲過滅頂之災但也顯得左支右絀疲於應付。鋤頭顯然完全不合手與戰斧相比簡直可笑得像孩子的玩具即使它曾經是一柄鋒銳的寶劍也是一樣。而沒有戰甲的身體我不能想象是怎麼承受戰斧的衝擊的。連被他始終保護在後面的我都覺得全身撕裂般的痛更何況是他?我想我和他應該就像鐵匠鋪和屋子只不過他這個鐵匠鋪比較結實而已。

「你就只會招架了嗎?」帝凡赫大聲嚷嚷式的說話方式漸漸讓我適應了。我能夠比較鎮靜的接受他對我的意識的直接侵犯了。

「我很慶幸你不是雅蘭。」迪歐難道還有餘力?居然能夠說出話來應付。怎麼剛才看他一副啞巴的樣子「她的冰霜之力沒有人可以比得了。而你的我好承受得住。」

「哼那個叛徒!你和她都是背棄了黯毀王的人!」帝凡赫對雅蘭的意見大概比對迪歐的大。

「可是在那之前帝凡赫我們背棄的是曾經的信仰。」迪歐說的平靜。我卻覺得悲傷。

帝凡赫沉默了沒有再說話攻擊卻更加兇猛。

村民的慘嚎陡然響起震徹天宇。我遠遠的望見有火光一點點的竄上來。詭譎的紅色從大地映照上天空異樣的光亮照徹了悲愴卻照不亮黑暗騎士的臉。畏懼的星月在天幕之後躲避忘卻了他們曾經下的庇護人類的誓言。異樣的邪惡讓他們望而卻步甚至不敢悄悄的露面。

我的心在顫抖那樣悲哀的呼號我甚至彷彿能夠分辨出貝蒂和荷捫的聲音來他們有著同樣的痛苦撕心裂肺。我彷彿看見那火焰變成了鮮血詭譎的紅著妖嬈而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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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刃之死亡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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