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江華聽說道靜被捕后早產了一個男孩,在柳明的照顧下還活著,心裡很不平靜。他晨起后,習慣地在屋地上踱來踱去。形勢太複雜了,生活變化太大了。他既感到意中,又感到意外。他早就料到,因為她對肅托不滿,對托派同情,划不清界限,會出事的。可是當他接到上級的指示,真的要逮捕道靜時,他又感到惶惑緊張。他心裡明白,她不是壞人,對黨是忠心耿耿的。可是,對她喪失立場,不聽他的規勸、自以為是,他又感到她罪有應得……矛盾,忿懣,艾怨一齊湧上這位地委書記的心頭。他眼前一會兒閃過道靜倔強的、充滿自信的、向他投來輕蔑的目光;一會兒又閃過她那溫存、平易的美麗面龐。當他想到一個嬰兒正在她懷裡哇哇啼哭時,一瞬間他眼裡充滿了淚水。他輕輕在心裡喊了一聲:"兒子--我的兒子……"立即走到桌前,雙手抱頭伏在桌邊。

"江書記,已經買好了紅糖、大米,我這就給林同志送去吧?"一個聲音輕輕傳來。

江華抬起頭來,看是自己的警衛員小吳,不好意思地擦擦眼睛,點點頭說:

"這就動身去吧。有人問,就說是地委機關送給她的,不要說是我……"

"您不給她寫封信么?她可給您生了個大兒子啊!"

江華臉色陡變,陰沉、可怕,臉上的肌肉痙攣。半晌才啞著嗓子說:

"走吧,少說廢話!我不能寫信。你不必見她,什麼話也不許說--注意,這是劃清界限。"

小吳咕嘟著嘴巴,搖晃著腦袋轉身走了。剛走出兩步,又轉回來說:

"江書記,我看看您的兒子行么?--他不會也有政治問題吧……"

"住嘴!"江華惱怒了,揮揮手,"怎麼這麼多廢話!快走吧,明天下午一定趕回來。"

"這裡離林同志呆的地方一百多里,來回快三百里路,我兩條11號怎麼回得來呀?"小吳瞪圓眼睛望著江華,仍然不走。

江華站起身,忍住快要落下來的淚水,用力推著小吳:

"快走,快走!她需要這些吃的,快送去吧。"

小吳剛走,盧嘉川軍容整齊地走了進來。

"老江,向你祝賀!剛才聽說小林給你生了個兒子。"

"你別亂彈琴!"江華站在桌邊,用老紅軍愛說的語言,綳著臉頂撞盧嘉川,"人都被捕了,還祝賀什麼兒子……"

"是呀,我就是想來問問你。小林跟你共同生活了這些年,你對她應當是了解的,怎麼可以叫她被捕呢?我感到十分驚訝。她會有什麼問題呢?怎麼可以逮捕這樣的好同志呢?難道,你只顧什麼黨性、原則,連人性--革命的人道主義都拋在一邊了?"

儘管盧嘉川向江華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江華卻綳著臉,蹙著眉,一言不發。

盧嘉川的臉色也變了,莊重嚴肅,眼睛發紅,濃眉挑了上去,用手敲擊著桌邊,好像打著拍子,一板一眼地說:

"老江,我們是多年的戰友,今天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要把我心裡的話向你都傾倒出來。你坐下,聽我說。"

"我要開會去,有話以後再說。"江華站起身來。

"那個擴軍會,我已經通知改在下午開了。咱們現在先談談。"盧嘉川一把將江華按坐在木椅上。

江華無可奈何地坐下,雙手按著頭部,一副煩惱神色。

盧嘉川不看他的臉色,眼望牆角侃侃地說:

"老江,你是老黨員了,北大南下示威的時候,你是總指揮。那時候,你思想敏捷、活躍,帶動起大批北大學生,勇敢地和國民黨的不抵抗主義作鬥爭,大家愛戴你、尊敬你……"

……

一列火車在江華耳邊轟隆隆地震響。他作為北大南下示威的總指揮,正意氣風發地指揮著一場特殊的戰鬥。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后,東北三省很快淪亡。上海、北平、天津、太原……全國各省市的愛國學生立即展開了廣泛的抗日救亡運動。南京政府竟毫不理會,十一月二十五日,他們打電報給駐在"國聯"(註:國聯--當時的國聯,相當於現在的聯合國。)的施肇基,叫他向"國聯"提出划錦州為"中立區",由國際共管;而以中國軍隊退入山海關內作為交換條件。這個賣國計劃,更加激怒了廣大人民群眾,尤其是青年學生。於是,工人罷工,學生罷課,北京大學更一馬當先舉起了示威的大旗,在北平車站卧軌索車。經過幾天幾夜的艱苦的奮鬥,終於奔向南京向國民黨政府去示威。

在轟隆震響的車廂里,三個新學生會的領導人--江華、盧嘉川、羅大方和反動學生會以及學校當局的阻攔作了許多鬥爭,已經三天三夜沒有睡覺,他們都在拂曉前的冷風中打起盹來。忽然,盧嘉川和羅大方被推醒,只見江華睜大布滿血絲的眼睛,笑著說:

"咱們到了南京,主動通知衛戍司令部,叫他們給我們北大學生的南下示威,來個'保護',好不好?"

盧嘉川還沒有出聲,羅大方驚疑地說:"怎麼?我們向國民政府去示威,卻要求他們'保護',這是什麼意思?"

"有文有武,有軟有硬,這就是策略嘛。"江華的聲音鎮定,有力。盧嘉川立即附合說:"什麼事都是有反有正,有利也有弊。老江的意見靈活,很有利於我們的鬥爭。這樣吧,一到南京,你們倆身強力壯,就領著學生立即示威遊行;我帶著許寧到衛戍司令部去找司令谷正倫,向他要求保護學生的愛國行動。"

"這很危險,很可能會抓捕起你們……"江華憂慮著。

"沒有什麼,如果我們被捕了,有你們做後盾呢。"盧嘉川堅定地要求這個任務。

盧嘉川到南京衛戍司令部去見谷正倫,果然被逮捕了。不多久,遊行示威的北大學生也被逮捕了很多,都被押送到孝陵衛監獄里。

江華、羅大方見盧嘉川許久沒有音信,估計一定被捕了。又見許多北大學生也紛紛被打被抓,他們急了,立即聯合南京其他大學的遊行學生,沖向孝陵衛,要去找回、搶回被捕的同學。

黃昏時分,南京上空寒冷慘淡。江華高大的身軀帶頭沖向孝陵衛。怒吼的學生群,奮勇地包圍了這座監獄。

"放出北大被捕同學來!"

"反對政府出賣東三省!"

"打倒劊子手谷正倫!"

聲音高亢,悲壯,有如山洪暴發,江水奔騰。

"沖啊!衝進這座人間地獄!"

"沖啊!衝進去救出北大同學來!"

蹲在鐵柵欄內的盧嘉川、許寧,聽見外面悲壯的吶喊,流下激動的淚水,忽然身邊的一位難友驚喊一聲:

"看,反動派架起機槍,準備屠殺學生啦!"

盧嘉川陡然一驚,向房上一望,機關槍果真架了起來,對準高牆外的學生。再向鐵窗外一望,沉重的沙包被搬動著,有的士兵上著刺刀,有的拉開了槍栓,急急地作著戰鬥、肉搏的準備。

監獄外面的學生越喊聲音越近,越高亢;監獄裡面準備屠殺學生的聲音也越發清晰、準確。

盧嘉川冷靜地沉思:千鈞一髮的時候到了!學生如果繼續向里沖,反動統治者肯定會用機關槍掃射手無寸鐵的學生,造成流血事件--不,不能叫這些無辜的學生為我們犧牲!於是,一個意念在盧嘉川的心中果斷地形成了。

江華領著大批學生在獄門外聲嘶力竭的呼喊:

"我們的統治者啊,你們有的是槍彈,我們有的是熱血!"、"不放出北大同學誓死不退卻!"這時,一張字條悄悄傳到江華的手裡。

"反動派已架上機槍準備屠殺學生。你說過'鬥爭要講策略',必須帶領學生即刻離開監獄,另行鬥爭。盧"

江華看了盧嘉川親筆寫的字條,沉思一下,審視了反動派虎視眈眈的情景,立即接受盧嘉川的建議,帶領學生離開了孝陵衛。

事後,江華感謝盧嘉川的判斷、提醒,這才避免了一場流血事件。盧嘉川也感到江華的虛心和機智。但是,此刻當老盧又提起南下示威的事件時,江華卻感到不是滋味了。他翻著眼皮,嘴角含著一絲苦笑:

"此一時彼一時也。老盧,好漢不提當年勇,你想用過去來諷刺我的今天?大可不必!有什麼話直說吧,何必繞彎子。"

"老江,你誤會了。我絲毫沒有諷刺你的意思。我提南下示威,一是說明你過去的虛心,能夠聽得進意見,當機立斷,力挽狂瀾。也說明我們之間的相互信任和深厚的友誼。你問我現在有什麼意見么?有!就是你現在不肯多做調查研究,不虛心體察下情,只聽少數人的順耳之言;只憑自己的主觀,缺乏全面考慮的遠見,所以有些問題處理得不好--尤其關於肅托,你竟然肅到你自己愛人的頭上,把她扣起來,叫她早產。這不太有點兒殘酷、太不近人情了么?我很後悔,這些話我對你說得太晚了……"

"老盧,請住口!"江華近來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想發火,"你難道不懂'大義滅親'這句成語?林道靜跟托派搞到一起,是上級下令要抓她的,我有什麼辦法,--別說是愛人,就是祖宗八輩,黨怎麼吩咐,我就得怎麼辦嘛。"

"老江,別發火!我們共產黨人最講實事求是。你是怎麼看小林的?她可能是什麼托派么?你應當為她辯護,為她向上級反映真實情況才對。上級還不是聽下面的反映,才決定抓誰放誰的。一句話,你自己就對她失去了信任!"

江華不出聲了,盧嘉川的話確實擊在他的心坎上。小林--他也認為不可能是托派。可是,這是上級的決定,他不能違抗。她是自己的妻子,更不能辯解。當然,也是因為聽了常里平的各種反映,他對她失去了信任,他把這種反映,又忠實地反映到上級肅托部門去,因而造成林道靜的被捕。

沉默了一陣,盧嘉川從口袋裡掏出兩張剪報,他把用紅鉛筆勾勒出標題的紙頭,拿在江華的眼前晃了晃:

"老江,先看看我這好不容易從延安找來的兩份《解放》周刊,也許對我們了解托派問題的真相有點兒幫助。你先看這份--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二十日的時評《陳獨秀先生向何處去》;然後再看看距這篇時評兩個月後的另一篇。可有意思哩!"

江華從盧嘉川手裡接過剪報看起來。重要處,盧嘉川用紅鉛筆畫著杠杠的地方,他竟輕聲讀出聲來:

"當陳獨秀先生恢復了自由以後,大家都在為陳獨秀先生慶幸,希望他在數年的牢獄生活后,虛心地檢查自己的政治錯誤,重振起老戰士的精神,再參加到革命的行列中來。"下面還加有不知盧嘉川從何處得到的小注材料--

"黨中央曾提議陳獨秀檢討錯誤后,仍然可以回到黨里來。林伯渠、葉劍英同志曾見過陳獨秀,共同研討抗日問題,陳是願意抗日的。"

江華抬起頭,睜大眼睛,驚異地盯著盧嘉川,說:

"這小注材料你是從哪裡得到的?竟然寫在紙上,你的膽子可真夠大的……"

"不是膽子大小問題,是事實有或沒有的問題。後來陳獨秀不肯檢討錯誤,黨中央沒有叫他回來是對的。但他並沒有當漢奸特務,而且一直主張抗日,這也是事實。好了,別著急,請看另一篇文章,也許你就高興了。"盧嘉川微笑著說完,指著另一張剪報叫江華看。

文章是康生寫的,題目是《剷除日寇暗探民族公敵的托洛茨基匪徒》。盧嘉川還在下面加了個括弧--(此文說,陳獨秀是領取日寇津貼的民族公敵是事實么?)且在關鍵處又畫了紅杠杠,江華又先讀了畫有杠杠的文字:

"九·一八"事變,上海的日本偵探機關,經過親日派唐有壬介紹,與陳獨秀、彭述之、羅漢等組織的托匪中央進行了共同合作的談判。當時唐有壬代表日本偵探機關,陳獨秀、羅漢代表托匪的組織。談判的結果是:托洛茨基匪徒,"不阻礙日本侵略中國",而日本給陳獨秀托匪每月三百元的津貼,待有成效后再增加之。這一賣國的談判確定了,日本津貼由陳獨秀托匪中央的組織部長羅漢領取了,於是中國的托匪和托洛茨基匪首,在日寇的指示下,在各方面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大唱其幫助日本侵略中國的雙簧戲。

江華看到這裡,又跳到另一處畫紅杠的地方,迅速地讀下去:

去年(指一九三七年)六、七月間,上海日本報紙登載托洛茨基親自派了一個美國的托洛茨基分子到上海來擔任東方托洛茨基組織的指導員……這個美國的托匪格拉斯,聯合著陳獨秀、彭述之、羅漢……在上海、北方建立托匪日探的組織。

康生的這篇文章很長,登在一九三八年一月二十八日和二月八日兩期延安的《解放》周刊第二十九、第三十期上。江華認真地一氣把它們讀完后,當他抬頭向盧嘉川望去時,只見他也在讀書。是一本抗日根據地油印本的蘇聯小說《不走正路的安得倫》。

"怎麼,你還有心思讀小說?"江華頹喪地對盧嘉川嘆了口氣。

"喂,我的老江書記,您讀完了這兩篇截然不同的文章有何高見?"盧嘉川仍然不改他那洒脫自如的神態,微笑著說。

"康生同志是中央領導同志之一,難道他能夠寫文章信口雌黃么?"江華反問了一句。

"那麼說,你認為陳獨秀這個托匪頭子已經領了日本津貼,在幫助日寇侵略中國了?所以,我們就該肅託了。"

江華扭頭望著窗外明燦燦的日光,心事重重地沉默著。

"老江,我不怕你去給我告密。一九三三年我在南京蹲監獄的時候,曾和一個托派關在一起。他堅決反對國民黨的不抵抗主義,主張抗日,主張推翻國民黨的反動統治。他只是認為托洛茨基在對中國的革命問題上,比斯大林更切合中國的實際,因此參加了托派組織。國民黨對他威脅利誘,他不屈服,終於把這個人處死了。臨刑時他還高喊,'中國共產黨馬列萬歲!'所以我對托派問題有我自己的看法:托派裡面確實有特務、姦細、出賣民族利益的人,比如張慕陶這個托派,在西安事變時,就反對釋放蔣介石,煽風點火,一味要挑起內戰。但是參加托派組織的人並不都是壞蛋。我認為多半還是個信仰問題。中國的托派來源於留學蘇聯的留學生中所建立的反對斯大林、同意托洛茨基政治主張的組織。這些人回國后,在中國建立了托派組織,後來又和被開除出黨的陳獨秀建立了聯繫。他們對中國問題有一套不同於我黨的政策、策略的東西。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也是反對國民黨、主張抗日的。至於陳獨秀,康生說他一九三七年六七月間就領取了日本偵探的津貼,主張'不阻礙日本侵略中國'。實際上,一九三七年六七月間,陳獨秀還被關在國民黨的監獄里沒有放出來,他能有分身術去和日本代表談判賣國?當他出獄后,發表了不少主張抗日的文章,並且和我黨一些領導人見過面、接觸過。他是堅決主張抗日的,怎麼會同時又是個接受日本津貼的民族公敵?你想想,有的領導同志,發表一些前後矛盾、漏洞極多的言論、文章,而且造成很壞的影響,難道不值得我們深思么?老江,這些話我考慮許久了,想對你說,但覺得不是時候,也沒有把握。今天小林也遭到這種厄運,我實在忍不住了--"盧嘉川說著,情緒有些激動,似乎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出來。

聽完這似乎海外奇談的一席話,江華的臉色通紅,猛地站起身來,似叱責又似規勸地對盧嘉川說:

"我不會出賣你!因為我不認為你也參加了托匪組織。你也許只是個認識問題。不過,要不是你作戰英勇,不斷消滅著日偽敵寇,我和別的人一樣,也會懷疑你的。我真不知道,你從哪裡獲得這麼多有關托派和陳獨秀的材料?……"說著,江華搖搖頭,長吁了一口氣,跌坐在木椅上。

不顧江華帶著威脅的語言,盧嘉川仍然說出一些叫江華驚愕的話。他說,一九三七年陳獨秀出獄后,胡適等人想拉他參加國防參議會,陳獨秀斷然拒絕說,蔣介石的雙手沾滿了我們同志的鮮血,我的兩個兒子都死在他的手裡,我和蔣介石不共戴天。陳獨秀出獄后,有許多托派拉他去參加托派組織,都被他拒絕。他堅決說,不和托派的人再來往……

江華突然把手掌向桌上一擂,怒聲喊道:

"你來和我說這些幹什麼!盧嘉川,難道你想拉我去和托派建立聯繫么?你太放肆、也太大膽了!……你還是個共產黨員么?"

盧嘉川穩穩地站起身來,明亮的眼睛緊緊地、眨也不眨地望著江華,又是微微一笑:

"老江,惱火什麼!事實勝於雄辯。我們共產黨人最重調查研究,最尊重事實。因為肅託運動,在我們十三分區搞得很兇,我們不熟悉的人先不說,像曹鴻遠、柳明、羅大方,還有小林,這些我們都了解、都熟悉的人,都變成托派分子了,我很痛心。為了了解這個問題的來龍去脈,到底是怎麼才搞起肅托來的,我就託人向各方面找材料;我也讀了一些有關托洛茨基和陳獨秀的文章,用這些印證我們抓起來的人到底是怎麼成了反革命的。不管怎麼說,我看有不少搞肅托的領導者,不但不懂得什麼是中國的托派,有的恐怕連這個名詞都沒有聽說過。至於被懷疑被審查的人呢,因為救國抗日來到了根據地,知識分子嘛,又多半是從大城市來的,社會關係複雜些,敏感些,有的人愛發個小牢騷,有的人在日記本子上亂塗點兒怪話,於是便被看成了有問題。肅托一來,就打成了托派。再加上那些審查人的特派員們,問不出口供就上刑,受不住刑的人便亂咬一氣--某個被審者咬誰,誰就立刻成了托派,一頂帽子便戴到了誰的頭上……這樣滾雪球,越滾越大、越多,連地委書記的愛人,一個久經考驗的縣委書記林道靜,都被人咬住了,扣了起來。老江,這種情況,難道不值得你深思,不值得你仔仔細細地做點調查研究,把這種錯誤做法早點糾正過來么?"

說到動情處,盧嘉川的眼睛潮濕了,江華用手撐著頭,臉色漸漸地由紅轉白。

沉默。屋裡長時間的沉默。

"老江,我有個建議:你趕快去看看小林--她剛生了孩子,身體很壞……勇敢點,去吧!"盧嘉川轉了話題,聲音低沉,似乎在哀求。

"你的奇談怪論可真多!叫我去看一個被捕、被審查的人?你這個人要把我往哪兒指引啊!"江華抬起頭來,眼裡閃著淚花,似乎也在哀求。

"好吧,"盧嘉川站起身來往外走,"你不去,我代表你去--我要去看看患難中的朋友。"

"什麼?"江華一下子跳到盧嘉川面前,伸出一雙大手攔阻他,"你去幹什麼?我不許你去,這像什麼話!"江華的心被刺痛了。他知道盧嘉川和林道靜之間的感情。但當她被捕了,成了革命的對象后,他仍然不顧一切地要去看她,這既使江華意外,也使江華惱火。

盧嘉川繼續往外走。走到屋門外,回頭對愣怔的江華點點頭,微微一笑,說:

"老江,信仰不是迷信。黨應當是最富有人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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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華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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