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菊的朋友

波斯菊的朋友

清涼的空氣含着淡淡的清香

生活得清清爽爽,何懼無常

優美溫柔的波斯菊

願你常留芳香

弱莖托著花朵

你高高開放

深知秋意的波斯菊呀

總是擎著輕輕的粉紅

仰頭望着秋陽

道代用清脆的聲音唱這首歌。

「啊,挺好的歌呀!」

「在哪兒學的!」

「教給我嘛!」

四五個人這麼說,都想和道代一起唱,但是不容易唱,連口型也學不好。

(這個歌是作家與謝野晶子作詞,宮城道雄作曲,用箏和尺八伴奏。小學六年級的少女唱它,過於困難。)

「連我也唱不好。只是湊合著唱哪。」

道你也這麼說。

但是民枝特別起勁:

「波斯菊之歌這個歌呀,怎麼也得把它學好。教給我吧。」

「嗯」

道代點頭,但是有些得意地說:

「波斯菊,知道是怎麼回事么?」

「凈廢話。波斯菊就是波斯菊唄。」

「嗯,我問的是波斯菊這話的意思!」

「波斯菊這種花的名字。」

「據說,波斯菊是譯名,原名為柯斯莫斯,意思是美好,是希臘語。」

道代大擺一付「柯斯莫斯專家」的派頭,這時,信子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哎呀,不得了,不得了啦!」

「啊,怎麼啦!真嚇人!」

道代她們一齊扭頭看着她。

「真的不得了啦。波斯菊呀,那花被人割了許多呀!」

「啊,波斯菊?」

「對,花壇給弄個亂七八糟。太野蠻啦。而且還……」

信子悲不自勝,緊著說:

「不僅割了花,枝葉也統統被割光,剃光頭啦。本來長得那麼茂盛,現在變成了光禿禿的,像個波斯病美人了。」

「啊,給糟蹋得這麼厲害?」

「可不是么,去看看就知道啦。」

「去看看吧!」

大家立刻背上書包,走出教室而去。

存放運動器械的倉庫後邊有一小塊空地。這年春天,按老師的指示,六年級學生總動員,翻了土修了花壇,播下種子。後來勤於管理,終見效果,波斯菊的芽日漸長大,夏天酷熱也沒有一片枯葉,秋季一到,枝葉更加繁茂,美麗的花陸續綻放。六年級學生無不興高采烈。

「我們的花!我們創造的花!」

不約而同地這麼說。休息時間都集於花壇,看着一天一個樣地長起來的花,十分高興,在學校里以此為自豪呢。道代想把她唱的《波斯菊之歌》不論多麼難也要教會大家,原因就在這裏。

現在來這裏一看是什麼樣子了呢。信子大吃一驚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波斯菊花莖被割了個七零八落。它那細長而柔軟的葉子,本來是茂盛得擠在一起的,現在莖與莖之間顯得稀稀拉拉。

「昨天哪,開了28朵,現在數了數,只有16朵了,被偷走12朵。」

「成了一派荒涼的花壇,沒個看頭兒啦。」

彼此面面相覷,說起話來都一臉的愴然。

想起費那麼大力氣和精神讓它開了花,大家都來高高興興地看花,所以對於偷花的人恨得沒法說。

「偷的是花,用不着把稈也給割了嘛。」

「就是嘛!這人好像不是喜歡花而是恨花呢。」

「誰幹的?男孩子之中也不會有這麼渾這麼蠻幹的吧?」

「首先要想的該是:這是校內的人乾的呢,還是校外的人乾的混帳事?」

一位喜歡裝腔作勢硬充偵探的人,開始琢磨起犯人來了。他接着說:

「其次是必須查明被割的時間。」

「民枝和信子說,昨天她們到花壇這兒來的時候還什麼事也沒有呢。」

「今天午間休息時也什麼事兒沒有嘛。玩捉迷藏的時候我跑到這兒來,藏在花蔭里了。」

一直老老實實一言不發的芳子終於開口了。

「那麼說,也就是今天的事兒啦,從午間休息到我發現,這段時間之內發生的。」

信子作了這樣的判斷,據此可以推斷花被盜的時間。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線索,所以大家只有獃獃地看着那被糟蹋得面目全非的花壇了。

這時,老實厚道的芳子彷彿悄聲自言自語似地說:

「那個叫澄子的,就那個這學期轉校過來的澄子,她最近這幾天總是一個人站在這裏發獃,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波斯菊的花骨朵。我覺得這個人很可疑。也就是10天之前的事吧。」

「要說澄子嘛,我也看見過她。」

民枝想起來似地接着說:

「也是昨天,她獃獃地看着這兒的花。」

「真奇怪,澄子不和任何人在一起玩。是不是有什麼緣故啊?」

信子這麼一說,大家一言不發地面面相覷。一時之間,大家都覺得這事可能就是澄子乾的,懷疑的念頭湧上心來,只是誰也沒有明確地說出口,因為都覺得那樣不好。但是民枝終於下了決心似地:

「說不定就是澄子弄的花!」

她這麼一說,別的人也隨聲附合道:

「也許就是她!」

「一連幾次,只是她一個人獃獃地看着波斯菊,這可是怪事。」

「就是嘛。大家費好大勁才使它開了花,偷花的人不可能是六年級的。只有澄一千一個人是最近從別處轉來的,和這裏的波斯菊沒有關係。」

如果這麼說,那就是這裏的波斯菊完全是六年級生共同努力種的花,也就是友誼之花。澄子還沒有熟悉新到的學校,似乎還沒有合群,所以,可能由於感到孤零,或者嫉妒大家非常和睦,就把作為友誼標誌的波斯菊當作泄憤的出氣筒,狠狠地糟蹋了一通。

想到這些,只能加深了懷疑。

但是,只有班長道代一個人一直一聲不響地思索,民枝似乎是誘導她表態:

「道代也覺得澄子值得懷疑吧!」

「我不覺得。」

道代堅定地搖搖頭。她說:

「這事不能成為懷疑澄子的理由。」

「可是,到波斯菊花壇那裏悄悄地去了兩三次,這是為什麼?」

「因為喜歡唄。就跟我們喜歡波斯菊一樣,澄子也喜歡這種花。好看的花誰都想看哪。澄子來看花不是壞事吧?」

「這是當然的啦。不過,為什麼不和大家一起看。根本用不着一個人來看嘛。」

「那麼說可就顯得我們心眼兒不好了。是我們沒有和澄子處好,好到能和我們大家一起活動一起看花,錯在我們。動不動就懷疑人可不美,為了美好的名字的花而起了壞心,花是要哭的呀!」

道代邊說邊傷心,就像她自己快要和那花一起哭一番似的。誠懇的態度和通情達理的語言,使大家深受感動。

但是,民枝好像並沒有完全打消疑點。她說:

「可是,關於澄子,確實有各種各樣的傳聞哪。」

「傳聞什麼的,特別是那樣的傳聞,根本不可信。」

道代彷彿要把此事壓下去一樣這麼說了一句。

不過,人散了之後只剩她一個人了,她忽然有什麼擔心事而面露愁容。因為儘管她糾正了同學們無關緊要的疑問,但是道代自己對於澄子的懷疑並未消除,而且越想越覺得可疑。

那還是這個學期剛剛開始的時候。

一位據說轉校未的少女進了教室。

「她是新參加你們這個班的坂本澄子。」

班主任吉田老師作了這樣的介紹。澄子往講台上一站,簡直就是汗在黑板前的一朵波斯菊。

「好像是個挺厚道的人哪!」

「真漂亮!」

「不過有些冷漠!」

「不過有些冷漠!」

就在大家悄悄的評論聲中,澄子白凈的臉好像一朵波斯菊,染上了淡淡的紅色,眼睫毛後面濃黑的眼睛卻目不斜視地低垂著。

「坂本君從遙遠地地方來,一切情況還不了解,所以,不要讓她感到孤單冷清,大家都和她成為好朋友才好。」

用不着老師囑咐,每個同學無不爭先恐後地想成為她的好朋友,並且為此而興奮、緊張。

但是,不論誰邀她,澄子一概不參加任何夥伴們的遊戲。這方面本來是盛情相邀,表示了不凡的友誼,對方卻是扭過頭去,躲得很遠。澄子和大家概不親近,吉回老師也很擔心,每當道代去教員室的時候,總是作為一個女老師親切地對道代說:

「坂本好像不和大家在一起玩。原因可能還和大家不熟,但你是班長,這事你應該特別注意。」

老師也這麼說了,所以道代對澄子總是倍加親切,澄子也對道代敲開胸懷,上一周的周六還去了道代家玩過。那首《波斯菊之歌》,就是道代在澄子家學來的。

這樣,澄子和波斯菊的關係,道代就遠比別人知道得多,所以,雖然不像民枝她們那樣草率,但是對於偷花人說不定就是澄子,這種懷疑,也在胸中掠過。

上周六早晨,道代比往常到校稍早,因為她想知道開了幾朵花,就去了後院。到了那裏一看,只見澄子一個人站在地藏菩薩前,她就躡着腳她後邊靠上前去。

「澄子!」

她敲著澄子肩頭叫了一聲。

「啊!」

澄子啊地一聲差點兒跳起來,顯然她嚇了一大跳。更吃驚的不是澄子而是道代。

「怎麼啦?澄子!」

「什麼事兒也沒有。」

「哭啦?」

「嗯。」

「生氣哪?」

「嗯」

「你對地藏菩薩許願啦什麼?」

澄子不回答。

「你傷心啦?」

仍然不回答。

澄子的臉既像哭,也像憤怒,又像對佛像祈禱。肯定是有什麼隱密的思緒湧上心頭,道代突然把她嚇了一跳,以為自己作了錯事。

「請原諒!」

「嗯。」

「來看波斯菊?」

「對!」

「你喜歡波斯菊?」

「對!以前我家的院子裏,開滿了波斯菊哪!」

說完這話,彷彿處在夢境一般地接着說:

「那是我姐姐喜歡的花。」

「啊,澄子還有姐姐哪,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你姐姐也和你一起轉校到東京的哪個女子中學吧?」

澄子又低頭不語了。

「怎麼啦!把你姐姐一個人留在青森了,她一個人准寂寞吧?」

「這事,我以後告訴你!」

「好,現在不問。」

道代明白一定有什麼原因,似乎安慰澄子,摟住她的肩頭說:

「到那邊去。我們相好吧。」

澄子坦率地點點頭,但立刻就結結巴巴地:

「可是……」

「『可是』,怎麼啦,別說『可是』吧。」

「可是,我和誰都不交朋友!」

「哎呀,真渾!幹嘛那麼彆扭?」

「不是彆扭!」

「你,剛才不是說了那奇怪的話了么?」

「就算奇怪吧,現在就是不行嘛。」

「為什麼?」

「我們已經說定了。」

「說定了?那種讓人討厭的口頭約定,誰讓你那麼乾的?你姐姐吧?」

「嗯。」

道代看看澄子好像傷心的面孔,彷彿勉勵她似地:

「那種約定,我給你打破!」

「現在不行,稍微等一等。」

「行啊,你澄子不把我當成朋友,可我還是把你當成朋友,行吧?」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澄子也無話可說了,她那黑黑的大眼睛露出感謝的神色,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道代。道代樂呵呵地:

「今天上澄子家去玩兒哪。」

「好。」

澄子點點頭。與其說她同意,不如說她無可奈何更恰當。

道代從學校先回一趟家,得到母親允許之後再往澄子家跑。

坐電車也就是一站之遙,所以徒步也很快就到。

一進澄子家門,就聽見唱盤在放歌曲。

清涼的空氣含着淡淡的清香

生活得清清爽爽,何懼無常

優美溫柔的波斯菊

願你常留芳香

「我來啦!」

道代完全像個熟朋友一般這麼喊了一聲。然後說:

「是波斯菊之歌吧。你那麼喜歡波斯菊?」

唱片的歌聲是從澄子的學習房間傳來的。

道代看到桌子有一張少女的相片,她漫不經心地邊湊上前去邊說:

「你姐姐?」

「嗯。」

「照片前插著波斯菊,所以我想可能是你姐姐。仔細看哪,一點兒也不像你。朋友?」

「是

「也喜歡波斯菊?」

「對,因為是我的朋友,所以每天到我家來。我姐挺喜歡她。我姐喜歡的花她喜歡上了。」

「啊,明白啦。和你約定的,就是這個人吧?」

道代不由得加大了聲音,更近地窺視那張照片。

「有點像信子。很精神,很可愛的人呢。看不出就是她讓你同意那種心術不良的口頭約定。」

「不是心術不良啊。」

「嫉妒心特厲害?」

「也不是。這麼說吧,約定啊,是這麼個內容:要是交新朋友,希望先和她商量一下。詳細介紹你情況的信,我已經寄出去了,我信上說,現在我想和這個人交朋友,和你商量一下怎麼辦才好?」

「原來這麼回事?那就馬上商量吧。如果回信說不行,我再寫信。」

「沒法商量了。」

澄子那悲傷的心情,不由得感染了道代,她問:

「是么?死啦?」

「哎呀,討厭,討厭!」澄子帶着哭腔說罷,就激烈得搖晃着道子的身體說:「收回吧,啊,你收回吧!」

澄子急急忙忙地這麼說,睫毛已經濕了。道代這時非常激動,她抓信澄子的手說:

「收回了,收回了!」

「再別說那討厭的話啦!」

「是!」

道代連連點頭,一聲沒響。

鑲在綠色鏡框裏的照片上的少女,肯定是澄子獨一無二的好朋友」

跟她商量,得到她贊成之前決不交新朋友,這是多麼深的友誼啊!從遙遠的地方轉校而來,即使如此,澄子依舊堅決遵守彼此之間的約定,這兩人之間的友情是多麼深哪!

道代被澄子的痴情打動了心,想到和這樣的人才值得建立起友誼,但是仍然有未解之謎。

如果是關係那麼好的朋友,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住處,那麼,照片上的少女還能是死的么?照片上花瓶里的波斯菊,總覺得像佛前的供花一樣,那麼虛幻,那麼無常。

如果對方已死,每當回憶友誼之情時總是傷痛很深,所以,這種約定也許直到今天依然堅守如初。道代漫不經心地問她:

「死了嗎?」

當時澄子堅決要求撤消這話。之所以如此,也許是因為這話觸到了她自己的悲傷之處而感到痛楚的緣故。

「這事你什麼時候跟我說?」

過了一會兒道代這樣問她時,澄子也恢復了平靜,微笑着說:

「好,最近就談。」

「好,現在不聽,我想聽唱片。既然是波斯菊之歌,我就想把它學會了。」

「好!」

結果兩個人反覆聽了幾遍那首歌,然後是兩人合唱。

柯斯莫斯在希臘語中是美麗的意思,是道代上周六聽澄子說的。

澄子是從姐姐那裏現躉現賣的。

道代又把它轉手倒賣給民枝她們了。時間是唱從澄子家學來的《波斯菊之歌》時,談起了偷花人那件事的時候,也就是周六后的第三天周二那天的事。

道代之所以懷疑澄子,是比其他人多知道澄子和波斯菊如此這般的關係。

也許是波斯菊之花引起了澄子對和照片上少女友誼的回憶,現在再看一看新學校,仍然把波斯菊之花當作六年生的友誼標誌,可能由於澄子的心已經紊亂,或者偷了花,或者肆意糟蹋了吧。

澄子家的那張照片前邊,如果今天插上許多波斯菊,肯定會以為那犯人就是澄子無疑了,道代想去實地看一看,但是又怕去看,拿不定主意,定不下何去何從。

第二天早晨,因為擔心得不得了,所以道代比平常早到學校,繞到後院一看,連個人影也沒有,非常安靜,草木上朝露未乾,地藏菩薩石像的頭還是濕的。看那心境坦然的石菩薩,真想雙手合十向它祈禱,保佑偷花犯人千萬別是澄子。

「啊,道代,你真早啊!」

有人招呼,她便回頭望去,原來那是信子。

「你也來啦?」

「是,如果今天也來偷,我想一定碰見他呢。波斯菊沒有變化?」

「是,跟昨天一樣。」

這時,民枝來了。

過了一陣,芳子和禮子一起來了。

「啊!」

「啊!」

少女們無不感到大家的精神是一致的,互相報以明朗的微笑。大家喜歡用自己的手種的花,這種心情任何人都不會有什麼不同。

「花蕾這麼大了。花被偷去一些也不要緊,陸續地開哪。」

道代說這話的時候,聽到從倉庫後面傳來好大的腳步聲。大家彼此看了看對方,一時想起應該藏在石頭地藏菩薩像那邊的樹蔭里,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啊,你們真早!」

來的是滿臉笑容的大澤老師,他一出現,大家立刻一臉茫然,有些發獃。

大澤老師是六年級男生的班主任。他大概是來巡視花壇的吧,一隻手拿着打蟲子葯的噴霧器,不穿上衣只穿襯衫,而且兩隻袖子全卷得老高,認認真真干一番活的架勢。

「老師早上好!」

道代她們行禮的時候還一直擔心,老師發現波斯菊被偷會說什麼呢?

「波斯菊開得挺好呢!」

老師心平氣和的面孔。說完這句話之後接着說:

「幫幫忙好吧。到雜役室,我噴壺和水桶,統統灌上水提來。帶把掃帚來更好。還有,找一些細竹子,鋸,綁花的細繩。波斯菊的桿軟哪,不綁個什麼扶它一扶不行。」

她們五個人跑到雜役室把工具全弄回來了。老師照着波斯菊的桿定下尺寸,然後用鋸截竹子,往花上綁就是道代她們的活了。

「啊,辛苦啦。這麼弄一弄,就是有點兒風雨花也不致於倒啦。」

老師說完直起身來活動活動腰,看了一陣經過修整的花之後說:

「嗯,還是稍微剪短些好!」

他邊說邊從皮帶上取下剪枝的剪子,毫不可惜地把挺好的花桿也剪下去了。

「哎呀!」

「哎呀!」

「哎呀!老師!」

大家都不由得變了臉色發出喊聲,可是老師根本不當回事似地:

「嗯,不這麼適當地人去掉一些枝子不行。過於茂盛了桿就軟,很不好看,只會這樣,沒別的好處。花也是這樣,讓它隨便開,桿馬上就軟了,開不出好花來。要想讓它開的花漂亮,花期又長,那就無論如何也得修剪。昨天下課之後我就剪了剪枝,還得剪去一些才行哪。」

他不緊不慢地說着,同時又繞着花壇恰到好處地剪短那些過於繁茂的枝幹。

少女們面面相視。然後是彼此相視,彼此燦然一笑。

「原來犯人是大澤老師!」

「懷疑到澄子頭上,大錯特錯了。」

大家都放下心來似地小聲談論著,這時傳來輕輕的皮鞋聲,原來澄子來了。

和往常不同,今天早晨的澄子神采奕奕,什麼原因卻無人知道。就像波斯菊的花朵映在秋光里一般,臉色是那麼瑩潤,水靈。就說那腳步聲吧,也和昨天大不相同。

「澄子,澄子來啦!」

道代說着跑上前去握住澄子的手。她說:

「有個事我得向你道歉。這裏的花被人拿走了,偏巧就懷疑到你。現在明白了,原來犯人是大澤老師。請原諒吧。」

「嗯,這算不了什麼,有個事可是讓我高興得不得了。我姐姐來信了,信上說,照片上那位朋友的病快要好了。」

「哎呀,是病么?怎麼說沒有商量啦?難怪嘛,我問死了么就太不應該了。」

「是的,那時候,是活着呢還是死啦還不知道呢。好,算啦,事情已經過去。我只要告訴已經有了許多好朋友,她一定高高興興地寫回信來呢。」

她談得很愉快。澄子頭一回挑明的事是:澄子的父親調工作前來東京,所以邀請朋友參加告別宴會,但是沒想到澄子的姐姐得了傷寒,她的朋友也因為同一種病而病例。兩個人都人了醫院,姐姐較快地見好,可那朋友卻一直處於病重狀態。澄子和姐姐的悲痛是難以言喻的。當她想到那病也許是自己家傳染上的,就更加痛苦了。澄子甚至哭着下了決心,朋友如果死了,她就一輩子也不交朋友了。

「你說等哪天告訴我的,就是這事?」

「對!所以現在我說了。」

澄子說話的聲調和昨天完全不同,聲音非常爽朗清脆。道代把澄子這「波斯菊的友誼」對民枝和信子一說,她們完全激動了。她們對大澤老師說:

「老師,剪下來的花給我行么?」

「啊,當然行!」

「和澄子的姐姐做朋友啦。」

「不能送花,只好在圖畫時間大家一起寫生波斯菊,把這些畫送到醫院去吧。」

喜歡波斯菊的少女們,就像那花的名稱一樣,現在心裏也開了美麗的花。大家手挽着手,道代和澄子合唱《波斯菊之歌》:

清涼的空氣含着淡淡的清香

生活得清清爽爽,何懼無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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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短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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