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容身之地

第二十三章 容身之地

綉靜靜的站在這個冷清的院子裏,停住,淡淡的看着然。身邊的太監顯得很忌諱這個地方,陰陽怪氣的道:「娘娘,走吧,沒什麼好看的,這裏啊,以後有娘娘好好看的時間,奴才送了娘娘進去,還要回去跟皇上復旨呢。」梓竹回過頭,瞥了他一眼,昂起頭直直的走了進去。那太監搖搖頭,小聲的在後面嘀咕了句什麼,梓綉聽得真切,卻什麼話都沒說。那太監說的是:「都落到這個地步了,還真以為自己還是娘娘呢。」

太監吧梓綉送進去以後,就象屁股後面着火似的走了,梓綉笑笑,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破敗腐爛的味道,想來這個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進來過卻從來沒有出去了。娘啊娘,你去了,綉兒從此在這個世間就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娘,你為什麼不等等綉,是你在怪綉兒太軟弱嗎?

梓綉象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凈,再也支撐不住,身子軟了下去,坐在一張破舊的太師椅上,看看自己身上的臟污,剛才被踢過的地方生疼,整張臉火辣辣的,想必已經腫了,她自嘲的笑笑,昨日還是花團錦簇,今日就已經成了破敗之人,真是諷刺,她終於再也忍不住,伏在那張滿是灰塵的桌子上哭起來,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哭的聲嘶力竭,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已經用凈。

高喜站在門外,靜靜的聽着裏面的哭聲,身後一隊太監挑着東西。高喜聽了一陣,嘆了口氣。想了半天,最後還是輕輕地走了進去。梓竹聽得有人,抬眼一看,便是驚訝,卻不多問,高喜行了禮,道:「娘娘。奴才把您的東西給送了來,娘娘不要太過傷心,皇上也是一時氣惱,難保以後不會有回心轉意地時候,娘娘安心的住着,不要傷了自己的身子。」梓竹拿眼一瞄地上的東西。冷笑道:「有勞公公了,這些東西是皇上叫人丟出來的吧。」高喜語塞,梓綉看着他的表情,心裏就知道十有八九是猜着了,遂轉過臉去,不想再說,高喜搖搖頭,道:「娘娘,依奴才看,皇上心裏想必也是不好受呢。娘娘不如寫個悔過的摺子。讓奴才帶回去,說不定皇上看過了。心裏地氣也就平了。」

梓綉淡淡的道:「有勞公公費心了。我覺得這裏很好,寧靜安逸。雖然比不得外面花團錦簇,心裏卻是乾淨。要是皇上問起,公公替梓綉回一聲,我,無悔!」

高喜見她態度堅決,也不好多說,搖搖頭帶着人走了,梓綉就又哭了一會,已經就到了中午。梓竹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心裏慶幸,還好他叫人把東西都丟了出來,好多東西原本就不該在那骯髒的地方。梓竹收拾了一陣,早上沒有吃飯,又經過了好一場的大鬧,現在早已經前心貼後背了,正餓的頭暈眼花之際,只聽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一個面無表情地太監,手裏端著個破舊的漆盤,上面端了幾個同樣破舊的碗碟,往梓綉身前一丟,梓綉看看,一碗糙米飯,再加一碗黑乎乎的湯。

她擦擦眼淚,沒有說話,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不一會,就吃完了,平靜的道:「有勞了。」那太監看着,麻木的眼睛裏終於有了表情,驚異的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過了不久,又提了桶水回來,帶了一塊抹布和笤帚,往地下一丟,轉身又走了。

梓綉也不生氣,在房間角落找了個滿是坑窪的銅盆,倒了些水進去,默默的打掃起來。這個屋子顯然是許久沒人進來過了,到處都是蛛絲灰塵,散發出一股腐敗的氣味,梓綉費了不少力氣,總算清理地能看了,卻也早累地腰酸腳疼。她自嘲的笑笑,這樣也好,雖然地方破敗了些,總算清凈了。皇上,她想到他,眉頭微微擰了一下,心口卻奇迹般地平靜,看來,自己已經徹底地放下了,從最初的失望,到最後地絕望,到底是誰的錯呢,說不清楚。

冷宮的日子清凈而悠長,生活的卻是辛苦,本來不好的身體也就更弱。整日裏咳嗽不休。整個人清瘦下來,經常想着一些事情,說是要放下,卻哪裏做的到,不過是一次一次的傷心,一次一次的難過。

衛蘅已經到了京城,卻始終不敢到宮裏去找梓綉,原本他是跟這梓竹的車駕一路過來的,行到半路,忽然心血來潮的轉路去了蘇州,梓綉對曼姨的感情一向最親,如果想要說動她,恐怕就只有曼姨了,衛蘅想着,發現易天遠的銀面護衛也已經悄悄的回來了,自己若是還留在她身邊,難免不會打草驚蛇,到時候她又不好受,所幸,這些人都還算的上是高手,自己也就大可放心的走了。

到了蘇州以後,衛蘅見到的凌曼兒,已經虛弱的只剩一口氣。他心裏難過,暗中照拂了一陣,凌曼兒得了他的承諾,硬撐著寫了封書信交給他。對於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兒,總算可以放下心了。

凌曼兒仔細的看着他,虛弱的笑笑,道:「你和你姑姑,倒是有些象呢,小時候,還看不出什麼,長大了,卻成了個氣宇軒昂的美男子,有你答應照顧梓綉,我心裏就安慰多了。」衛蘅點點頭,道:「如果她願意跟我出來,我自然會用心照顧她一生一世。」凌曼兒笑着點點頭,忽然有點疑惑,道:「離火她,會怎麼想呢,她的心裏,終究還在恨嗎?」衛蘅苦笑一聲,卻也不隱瞞,道:「曼姨,姑姑已經去了。」遂把一切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直把梓綉遇險的一節隱了去。

凌曼兒聽完,半天沒有說話,隻眼睛明亮的閃爍著,道:「有些事情,你不說。我也是知道的,梓竹這個傻孩子。若是沒有你,也許早就遇上不測了,皇上地心裏哪裏會有真情,後宮三千,他愛的不可能是她一個,分享來地愛,也就不是愛了。也許在皇上心裏,綉兒有些特別,但她在他眼裏,卻不是唯一,皇上愛的人,是所有他喜歡的。他的心裏,也一直認為自己做的沒有錯,綉兒,一定會很難過,我的身子已經不行了,你,就代我照顧她吧,該說的話,我都寫好了,她若知道我去了

衛蘅見她說地不祥。心裏也是大不自在,道:「曼姨別說這個話。蘅兒知道。曼姨這十幾年過的並不好,師父一直在找您。若不是機緣巧合,遇見了綉兒,怕是今生他就只得帶着遺憾了。」凌曼兒垂著頭,半晌道:「你師父,他還好嗎?」衛蘅點點頭,道:「師父他很好,曼姨,師父的曼然谷大成了。」凌曼兒猛地抬起頭,失聲道:「大成了,他,原來真的做了……」話說到這,眼淚便緩緩的流了下來,放在被子外的手哆嗦著,眼神迷離,似是極度震驚又似是極度地傷心。

衛蘅看着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凌曼兒搖搖頭,道:「你去吧,我是不行了的,自己的身子怎麼樣自己最清楚,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見到你師父,告訴他,就說……曼兒,早就原諒他了,讓他……好生的疼愛自己的女兒,綉兒的生日,是戌辰年三月九日,我們的定情九珠,也在綉兒手裏,他若看見,應當知道……」

第二天一早,衛蘅便看見梁府掛了白綢,心裏便是一震,晚上悄悄的潛進去,果然是凌曼兒西歸了,也說不上是什麼心情,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接下來的幾天,衛蘅本來是想等到凌曼兒入土,將來也好帶梓竹來拜祭,誰料想,梁老爺發了癲狂,一把火燒了遺體,只剩下小罐骨灰,梁老爺帶了那骨灰,居然剃度出家了,梁家找瘋了也沒找到他地下落。

梁家地大夫人一病不起,也很快的去了,她只有梁梓悅一個女兒,倒是二娘在兩姐妹出宮以後,又生了個男孩,倒也名正言順地坐穩了梁家。誰能想到,諾大地一個梁家,竟然因為一個姨太太過世,就鬧了個一塌糊塗,幾乎把家業連根都拔了起來。

衛蘅到了京城幾日,每次想要進宮去見梓綉,可是一想到,凌曼兒的事情,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冬天地十五,月亮依舊很圓,淡淡的銀輝灑落,映射在雪地,泛著星星點點的柔光,煞是好看,梓綉晚上沒有吃飯,雖然她很想吃,但是一聞到那餿了發臭的湯飯味,便幾乎吐了出來,再也不想多看一眼,沒奈何,只得叫那人又拿了去,說也奇怪,那個太監臉上從來都沒有任何錶情,乍一看去,簡直和死人沒有什麼區別。

算算日子,來冷宮也有十數天了,除了每天見那個死人臉的太監,就再也見不到別人,梓綉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個活着的孤魂。有時候想想胭脂和玲瓏,心裏還好受些,好歹這些罪,自己一個人受也就是了。她們兩個若是不出去,那天死的惡奴,說不定就是她們,梓竹每次想到這兒,背後就是一層的冷汗,心裏忍不住一陣抽搐,對易天遠,實在是不想再見到他。

今天實在是無聊,看看這個宮裏就自己一個人,晚上整個宮裏都是死寂一片,梓綉坐在那,便不覺得心驚肉跳,似乎在角落裏,蟄伏着好多嗜人的冤魂,在等待時機撲上來,心裏就又是委曲,點了一枝燭火,翻出來娘給自己的紅木小匣子,從外面回來以後,她就又把玉簪放了進去,翻來覆去的看,越看越覺得精巧,那兩個小暗格,若是不知道方法,根本連看都看不出。梓竹摸著,心裏想着娘,又是一陣難過,手一使勁,最下面的一層便不小心彈了出來。

她微一怔忪,還是把那衣服拿了出來,貼在臉上,娘啊娘,月色正好,就讓女兒穿了這衣服舞一回吧,娘你要看啊。打扮完畢,梓綉輕輕的笑笑,比那時,瘦了許多啊。自己,怎麼就再也不知道心疼自己呢?

易天遠自從那日把梓綉打入冷宮,便很氣了一陣。尤其聽見高喜從冷宮回來,說的那句「我不悔」。便差點把乾元殿地寢宮直接砸掉。今天從點翠宮出來,帶着高喜,漫無目的地走了,也不知是走了多久,忽然聽見前方一聲清亮的女音,不由一呆,道:「高喜。前面是什麼地方?」高喜低了頭,回道:「回皇上的話,是冷宮到了。」易天遠哼了一聲,剛想拂袖而去,那女聲忽然婉轉的唱了起來,易天遠渾身一震。再也動不了步子,獃獃的站在那兒,整個人都木了。高喜雖然看着奇怪,卻也不敢多說,一行人,就那麼安靜的站着,聽那女聲哀哀婉婉的唱道:「韶華已逝,流光易轉,浮香脈脈向晚,夕照低靡小蒼蘭。笙蕭無心。西窗滿月。道是離別思苦,一更風雪一更霜。心遠去。身遲疑。昔沐三春暉,今悲高秋月。若無清風吹。香氣為誰發……香氣為誰發!」高喜這時候已經聽出,唱歌地人是梓綉,剛想說話,易天遠已經大步的走了過去,行走如風,幾乎用了輕功。

梓綉舞著唱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全然沒有發現一雙眼睛死死的瞪着自己,那眼睛,複雜的看着她,激動,震驚,後悔,失望,混雜在一起,就那樣死死的看着她。易天遠總算看清楚了自己魂牽夢繞地人,那個自己夢裏的影子,就這樣清晰起來,月下的人兒,旋轉着纖細的身子,周身像是籠罩在煙霧中,似真似幻,配上銀色的月光和白色的雪地,簡直就象是一隻雪妖,妖媚而純凈。那女子,高高的髮髻上只插了一支玉簪,在月光下閃著微光,胸前掛着八寶瓔珞,正舞的紗衣飛揚,那紗卻透著七彩光華,只籠罩的舞動的人兒象一道幻影。旋轉處如飛雪飄盈,搖曳時裙腳彩雲欲生。當真地輕柔飄逸,超凡脫俗。卻不是梓竹又是誰?

易天遠忽然反應過來,一手扯下自己身上地斗篷,飛撲過去把她圍了起來,低喝道:「這麼冷的天,你怎麼能穿這樣地衣服。」梓綉嚇了一大跳,本來沒什麼感覺地身子,讓易天遠暖融融的斗篷一圍,忽然間感覺奇寒無比,凍得瑟瑟發抖如秋天樹上最後地落葉。

易天遠小心的抱着她進去,一進門,一股破敗之氣就沖鼻而來,易天遠被嗆了一下,放下她,道:「這樣的地方如何住?」梓綉已經恢復過來,淡淡的一笑,道:「怎麼不能住呢,皇上只道這裏不好,這裏是一片樂土呢?」易天遠一愣,半晌,忽然道:做的過分了些,要不,朕也不會處罰於你。你……若是改過,就回去吧。」

梓竹搖搖頭,道:「回哪裏去,皇上,皇宮雖大,卻無我容身之地,只有這裏,和我的心思,皇上請回去吧,這裏是不祥的地方,以後皇上還是不要來了。」

梓綉轉過頭去,她很清楚易天遠為什麼忽然改了心思,不禁有點後悔,怎麼難得想起的事情,偏偏就那麼寸了。易天遠見她這樣,便也只得回去,心裏亂七八糟的不知道想些什麼,只覺得一顆心忽冷忽熱,馬上就要跳出來,很是難受。梓竹換了衣服,照舊放好,正想睡覺,卻見那死人臉又進來,送了些東西,梓綉一看,不過是些日用的東西,也不想多看,和衣睡了。半夜,只聽窗戶一聲輕響,梓綉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驚醒過來,坐起身子,驚叫:「誰?」衛蘅站在黑暗裏,心裏發瘋一樣的後悔,沉聲道:「是我。竹兒。」

梓綉一愣,忽然哭了出來,長久以來,一隻壓抑著堅強著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宣洩口,便一發不可收拾,直哭的暈過去才算罷休,衛蘅抱着她,眼睛如鷹般狠狠的看着一處,心裏說不出來的憤怒,易天遠,你要真心愛她,怎麼會捨得讓她如此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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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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