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物語之駿河黑猴子 第五章

化物語之駿河黑猴子 第五章

神原駿河的家大概從校門口起用自行車需花費半小時左右。不過跑過去也是半小時就能抵達的距離。最初雖然想過讓神原坐在後座上,騎自行車過去的,不過神原拒絕了。她的理由是兩人乘坐會很危險,而且違反交通法規。嘛,被她這麼一說,確實是這樣呢。不過神原反對的原因之一或許是坐在我後面的話,會變成抱著我的樣子吧。那麼配合神原,我是推著自行車去呢,還是把自行車留在學校後走過去呢,正當我這麼考慮的時候。請不要在意,前輩只管騎車就行了,神原這麼說。正當我心想你到底怎麼做的時候,就像理所當然般,神原說「那麼,我帶你去吧」,然後就雙腳飛奔起來。我被她跟蹤時也是這樣,這位神原駿河,似乎在「徒步」、「自行車」、「汽車」或是「電車」等各種移動手段的侯選單中,把「跑步」也當成同等選項之一加了進去。這種人就算在體育系當中,大概也是很稀奇的吧。「嗒、嗒、嗒、嗒、嗒」,響著這種悠揚節奏聲,在我自行車前引導著的神原——她的左手上,纏著純白的繃帶。到達目的地后,神原似乎只流了一點點汗,呼吸絲毫不亂。

氣派的日式府第。

好像有著相當久遠的歷史。

寫著「神原」的橫匾高掛在門口上,這裡應該是神原的家沒錯,但這房子的氣氛實在是有點沉重,使得我有點猶豫要不要進去。

雖然是這樣,但我還是不得不進去。

就像在社會科的參觀教學中拜訪著某間神社寺廟一般,我懷著這種難以描述的心情,邁進入這座大屋,通過一條能看到有著竹筒敲石(日本庭院設施之一)的庭院的走廊,拉開紙門,進入了神原的房間。

……還真虧她敢把一點都不熟的學長帶到這個房間里來啊。就是這樣可怕的房間。

被子丟在地上,衣服(包括內衣)也是到處亂丟,不管是教科書還是漫畫,都雜亂無章地攤開著,這房間又不是倉庫,硬紙箱卻堆積如山,最過分的是,垃圾沒有放到垃圾桶里,而是隨手,丟在附近的榻榻米上,最好的也就是用附近的超級市場的塑膠袋包住后,放在那裡不管了。不,看來這個房間,並不存在名為垃圾桶的容器吧。

明明是一間十二塊榻榻米的大房間。

卻連站腳地方也沒有,連一步都踏不進去。

「房間很凌亂真不好意思呢。」

我回頭一看,把右手放在胸前,無垢的笑容,神原駿河喜滋滋地說。看來這可能就是百聞不如一見吧,那台詞,我覺得應該是在請客人進入經過相當程度整理整頓之後的房間時所說的客套話吧。

上有洪水,下有火災啊。

這樣形容還真是挺妙。

哇啊……

連生理用品也散落一地。

我不自覺地低下頭。

如果再看下去,會看到不能看到的東西,我有種這樣的感覺……雖然有自信是一件好事,但是那和沒有羞恥心是兩回事啊,神原駿河……

啊啊。

這麼說來,她這種性格和戰場原差不多呢……

雖然戰場原的話,房間是一塵不染的……這傢伙,可能受到中學時代的戰場原個性的極大影響,導致角色屬性也反而變得這麼粗細條。

「你不用那麼客氣啦,對進入不怎麼熟的女生的房間會躊躇這一點,讓我切實地感受到了阿良良木前輩的情感細膩之處。但現在可不是這種場合吧。」

「神原……」

「什麼事?」

「雖然我確實地理解到現在不是這種場合……但就算這樣,我有一事相求。」

「可以哦。儘管說吧。只要是阿良良木前輩的要求,我是不會拒絕的。」

「一小時。不,半小時也可以吧……給我一點打掃這個房間的時間吧。另外,給我一個大號垃圾袋。」

雖然我並沒有什麼潔癖……也並沒有把自己的房間打掃得非常整潔的習慣,但這裡真是太過分了……甚至可以說是殘酷吧。而神原她,好像完全沒理解到我在說什麼而發了一小會呆,不過,相反的她也找不到什麼反對的理由,說了一句「我明白了」便走去拿垃圾袋。

過程略。

應該,這麼說。

當然,神原房間的慘況不可能只用半小時就能解決,再加上這裡畢竟是我不熟悉的女孩子的房間,所以在倫理上,在道義上有我能碰的東西和不能碰的東西。把散落一地的垃圾收集起來,把書本及雜誌整理好(問題是,因為神原的房間沒半個書櫃,所以也只是把它們按照大小給堆了起來)的這種程度,把四邊形的房間按一個圓形隨便地打掃了一下罷了。最後,把被子疊起來塞進壁櫥,把衣服摺起來放入壁櫥里還剩下的空間里(不要說衣櫃了,這裡就連一個衣架都沒有),這樣總算稍為像樣一點,至少已經做出一個我和神原能面對面坐下來的空間了。

「太了不起了,阿良良木前輩。我房間的榻榻米原來是這種顏色的啊。都不知有多少年沒看到地板了。」

「以年來為單位啊……」

「我要向你致謝。」

「……我們談過事情后,用上一天時間……不,徹夜收拾一下吧,這個房間……下次,我把清潔劑和除色劑那些東西,帶一套給你吧……」

「讓您費心了真是抱歉呢,阿良良木前輩。像我這種除了籃球便沒有長處的女孩子,不太擅長這種事後保養,事後處理之類的事呢。」

「……」

充滿自信,笑盈盈地說出這番話令我相當困擾……在這半小時內,完全沒有一點想要幫忙的意思,只是在走廊發獃,無所事事,大概神原她既不是嫌麻煩也不是懶,而只是對於整理房間很不拿手吧,不過就算這樣,跟我雖然沒關係,但對於奉神原為神明的學生們來說,這是絕對不可以被他們看到,這裡有絕對不能讓她們看到的景色,這點是毋庸置疑的。這傢伙,即使是同班同學或是朋友,應該也沒有招待她們來過這個家吧……朋友的話還好點,如果是同一球隊的後輩們的話,最可怕的情況應該是給她們帶來心靈創傷吧。在垃圾袋中的,有著喝光了后捏癟的碳酸飲料的空罐,下酒用零食的袋子,還有速食食品的空杯等等……全國大賽級別的運動少女的飲食不該是這樣子吧。

名人的稍微有點脫線的插曲,反而會使人更加喜歡他,但是這個情況,實在太過了吧。即使再怎麼努力,也不會對這種角色萌起來的吧……

「那麼——好了。」

明天。

也就是星期五的翌日。

星期六。

雖然在世間,雙休日這種制度變成了理所當然的制度,但我們所就讀的私立直江津高中是一間知名的升學學校,就算在星期六也要照常上課。當明天變成今天,我還是得不出結論,於是我便利用第一堂與第二堂的小休時間,去了二年級的教室。反正對方是有名的選手,在哪個班級之類的事情,完全不用調查。二年二組。因為有三年級學生走進來的關係,課室突然騷動起來了(身為高年級的我,這是一種既懷念又新鮮的感覺),但不愧是神原——神原駿河她,堂堂正正地,向著在走廊等待的我,大步地走過來。

「你好啊,阿良良木前輩。」

「好啊,神原。我找你有點事情。」

「是嗎。那麼。」

神原什麼也沒有問,就這樣回答。

簡直像,事先就知道似的。

「放學后,陪我回家吧。」

然後——

神原駿河的家,這座日式府第。

如果只是談話的話,其實不一定要去到神原的家,學校的空課室也好,屋頂或是操場,離開學校的話,不遠的快餐店也可以,實際上也對神原這麼說過了,不過看來神原有非要選擇自己家的理由吧。

既然有理由的話,那就聽她的吧。

連問也沒有問。

「應該從哪裡開始說呢,阿良良木前輩——因為我說話非常沒有條理,這種場合下的說話次序我也不太明白。嘛,首先應該這樣。」

神原頓時立正,向我鞠了一躬。

「昨晚的事,我要向你道歉。」

「……啊啊。」

我,經過一天便復原了——但仍然還是有點疼的,我摸了下腹部後點了點頭。

「果然,那人就是你呢。」

雨衣。

橡膠手套,長靴。

剛才,混雜在——整理的衣服中。

不用說。

「果然嘛,真是種令人心煩的說話方法呢。阿良良木前輩。您真是深藏不露呢。被您完全看穿了吧?要不是這樣的話,阿良良木前輩是不會來找我的呢。」

「不是的……只是猜的啦。根據體型、輪廓、背影等等來判斷……再加上知道我會因為學習輔導而前往戰場原的家的有哪些人,綜合以上的條件,作出了這個推斷,呢……嘛,只是找你確認一下,如果弄錯了的話,那也只是弄錯了罷了,不會有什麼問題。」

「嗯,原來如此,真是卓見呢。」

神原好像真的很佩服我。

「聽說有男孩子中有人能根據腰部形狀來分辨女生,就是這種方法吧?」

「完全不一樣吧!」

雨衣中看得到哪門子的腰部形狀啊!

「真是抱歉了。我也不想做那種事的。」

神原,再一次,低下了頭。

那讓人覺得——是真誠地在謝罪。

不過,不想做那種事什麼的……那麼,你到底想做什麼事呢?明明是沖著我而來的——但卻又說,「不是沖著我來的」?

「……不,即使你道歉,我更想知道的,是理由。不,關於理由——總的來說」

關於那個理由。

也並不是完全想像不到。

雖然在這個情況下故意沒有說出來,但這個猜想,是我才能首先聯想到神原就是雨衣人真身的契機。

不過。

「總之,把那個力量,那個怪力的事情—」

怪力。

妖怪。

把單車如同紙屑般弄壞。

把水泥牆一擊弄開。

然後,把人—

「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

「唔唔。從什麼地方說起呢,果然應該是從頭開始吧。也對呢,不過……阿良良木前輩,你是相信那些超乎尋常的事的人嗎,首先回答我這個吧。」

「超乎尋常的事?」

這樣說是——啊啊,原來如此,是這樣嗎。

神原她,不知道我身體的事。不知道這副原不死身的,我身體——就算是昨晚的事,雖然受了傷,但傷口也並沒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所以她是無法察覺到的。所以才會有這個首先吧——不,並不是這樣子的。

神原她,即使不知道我的事,也是知道戰場原的事的。戰場原那超乎尋常的秘密,神原比我更早知道。所以——她認為身為戰場原戀人的我,肯定會知道那個超乎尋常的秘密吧—也就是說,現在的這個問題,是神原在試探我。

「你不明白我說的嗎?也就是說,阿良良木前輩,你是那種會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的人嗎?」

「我只相信眼見為實。所以呢,看到的事,我全都相信。當然,包括戰場原的事。」

「……什麼嘛,這個都被看穿了啊。」

就算被我這麼說,神原也沒有半點抱歉,半點內疚的樣子,「不過」,神原這樣說。

「我希望你不要誤會。我呢,並不是因為想知道戰場原前輩的事,才在最近,糾纏跟蹤阿良良木前輩的。」

「咦……?不是這個原因嗎?」

這個——我本以為肯定是那樣的呢。

是為了確認阿良良木歷與戰場原黑儀正在交往的這個傳聞的真偽——嗎?然後,知道了昨天我一個人,獨自拜訪戰場原的家,進行一對一的學習輔導這件事後得到了確信—不是這樣嗎?

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覺得這個推測應該並沒有什麼問題。

難道跟蹤我這件事本身有什麼其他理由?

「身為籃球部的你和田徑部的戰場原,曾經被人合稱為「瓦爾哈拉組合」吧?」

「啊啊,是的。連這種事都知道呢,阿良良木前輩,我真是小看你了。雖然我本以為已經給很高評價了,但是看來我這樣的行為仍然是在侮辱阿良良木前輩。雖然並不是非常,但是阿良良木前輩真是深不可測。越是開始了解你,就覺得你離我趕回遙遠。」

「……我聽是找人打聽過罷了。」

就算用出這麼露骨的詞藻,出不顯得阿諛奉承,在某種意義上如同一件藝術作品呢,這傢伙。

「由來也聽說過了。是個很恰到好處的外號呢。」

「對吧。那個名是我起的喲。」

很驕傲地挺起胸膛的神原。

……自己想出來的啊。

這麼鬱悶的感覺,真是很久沒體會過了呢……

「那可是我拚命想出來哦。順帶一提,我的個人昵稱呢,雖然是有想過「努力駿河妹妹」,但很可惜,這個沒有得到接受。」

「我也覺得很可惜呢。」

「是嗎?同情我嗎。」

是啊。

同情你的感性啊。

「阿良良木前輩,你太慈悲了。嘛,話又說回來,因為這個昵稱還真是有點兒長呢,沒辦法。」

「該反省的問題不是這個吧。」

看來,中學時代的神原,周圍似乎有一群很好的夥伴。

其中也包括了當時的戰場原……

「算了,就是這樣子。瓦爾哈拉組合就放在一旁吧,因為阿良良木前輩你已經知道得相當多了,這樣的說明,雖然可能有點煩吧,戰場原前輩和我呢,在中學時代時——不,在說這番話前,我有樣非得給你看不可的東西。正因如此,我才特地要求阿良良木前輩浪費寶貴的時間,周車勞頓地前來我家。」

「非得給我看不可的東西?啊啊,原來如此。那東西在你的家裡,所以才不選擇學校或者其他地方啊。」

「不,不是這樣子的,該說是在學校太顯眼了,還是我忌諱被人看見呢……可以的話,我不想給其他人看到。」

神原她—一邊說,邊開始拆左手的繃帶。包得緊緊的繃帶,把扣針拿開后,從手指那邊開始,按順序—

我想起來了。

昨晚的事。

破壞自行車,弄壞磚牆,令我的內臟破裂的——

全部,是那隻左手的拳頭造成的。

「老實說,這是很不想被人看到的東西呢。怎樣說我也是一個女孩子嘛。」

當繃帶完全解開后——神原把制服的袖子捲起來。然後我所看到的是,神原那女孩子般纖細的上臂連著的,由肘部開始的是——如野生野獸般,被純黑的毛所覆蓋,瘦骨嶙峋的左手。

曾經從橡膠手套的破洞中看到的。

充滿了野獸的,氣味。

「嘛,就是這個了。」

「……」

顯然——那不是什麼特別設計的手套,或者木偶劇用的道具。長度及粗細,很明顯不自然——而且,即使拋開這種外觀的理由,我在黃金周的時候,親眼目擊過與這個很相似,卻又不完全相似的東西——所以,我明白這是什麼。

這是,妖怪這種東西。

妖怪。

野生獸類——雖然這麼說,不過,若問那是什麼野獸,我卻沒有半點頭緒。感覺像是某種動物,但又不像任何動物。那東西看上去好像大部分動物,卻又不屬於任何任何一種動物。但是,非要說的話,從那五指,從那有著各自長度以及指尖爪子的形狀來看,非要說的話——

雖然用這個詞來形容女孩子身體的一部分好像有點不什麼適當。

「猿猴之手。」

我這樣說。

「很像是——猿猴之手呢。」

猿猴。

由哺乳類靈長科中,除了人類之外的動物的統稱。

「呵。」

神原她,不知為何——露出一副很感嘆似的表情。

然後,突然拍了一下正盤坐著的膝蓋。

「阿良良木前輩真的是獨具慧眼呢。我真是太吃驚了,就像與我們擁有的眼睛有本質區別一樣。一眼就看穿了這個的本體,真是令人驚訝的一言啊。與我這般凡俗之人,所積累的知識完全不同呢——也就是說,之後不用再加多餘的說明了嗎。」

「別、別隨便就下判斷啊!」

怎麼可以說明就這麼一半。

這根本是有頭無尾嘛。

「我只是,把看到后的感想說出來罷了。還完全沒看穿任何事情呢。」

「是嗎?William·Wymark·Jacobs的某篇短篇小說的標題就是——「猿猴之手」。原著名字是「TheMonkey』sPaw」,所以這應該是直譯吧。「猿猴之手」這個主題在各種媒體中都出現過,所以不斷派生再派生,已經衍生了各種模式了—」

「完全不知道。」

我老實地這麼說到。

是嗎?神原回答。

「就算什麼都不知道還能說得那麼準確,只能讓人覺得阿良良木前輩是被上天的某位神明所選中的人呢。在不知道道理的情況下直觀事情的本質。」

「……嘛,我的第六感也是頗有名氣的。」

「果然是嗎。嗯嗯,我覺得很驕傲,雖然並沒有阿良良木前輩那麼准,但是做出盯上阿良良木前輩的決定這件事,說明我的第六感還未至於失去準頭呢。」

「是嗎……」

雖然我覺得你的準頭已經偏得相當離譜。

好了,我重新,看著神原的左手。

野獸之手——猿猴之手。

「我……可以摸一下嗎?」

「嗯,現在的話,可以。」

「是、是嗎……」

得到許可后,在神原左手手指附近——試著摸了下。

恭恭敬敬,提心弔膽。

質感、肉感……體溫、脈搏。

它是活的。

這個妖怪——果然,是活物類型的妖怪。

……就算被看見這麼慘烈的房間,也無動於衷的神原駿河,都不想讓這隻左手被人看到……當然,在自主訓練中扭傷這個借口,確實很方便。繃帶不是為了要保護傷口,而是為了隱藏手腕……明明說是扭傷,卻完全沒有沒有一點保護身體左側的動作,這一點,我之前就覺得很可疑了……哦不,那種事,事到如今,馬後炮似的再提起來,也完全沒說服力。

雖然這樣,但是。

有這種左手,確實打不了籃球呢。

我不知不覺間。

緊握了那隻手的指尖。

「嗯,呀,不要。」

「不要發出奇怪的聲音啊!」

我下意識把手揮開。

「因為阿良良木前輩用奇怪的方法摸我。」

「我才沒用什麼奇怪的摸法呢」

「我很怕癢的。」

「所以我叫你別突然發出這種會令你角色形象崩壞的聲音啊……」

真是的,回想起來,戰場原那傢伙,也做過不知道多少次這種事了。當然,神原的操作方法,與現在的戰場原是完全相反呢。不過,既然神原早已掌握了這招,那麼,這招是否曾經屬於中學時代戰場原的身懷絕技之一……

「雖然你可能已經忘記了,但是神原,這裡是你的家,你的房間吧?你發出的那種聲音如果讓你父母聽到了的話,我會不會很危險啊?」

「啊啊,那個沒問題的。」

神原很快樂地說到。

「我雙親的事,請完全不用在意。」

「……是么,那就這樣吧。」

咦……?

那是什麼,好像不想被詢問一樣,那麼露骨地拒絕深究的語句……這可是能將,你到目前為止的角色屬性,全部崩潰崩壞的台詞,居然這麼平常地,快樂地說出口了呀。

嘛嘛,神原一邊這樣說,一邊改了個姿勢。

左手,做出開合的動作。

「就像這樣,現在還能隨我的想法活動—但是,也有不能如意活動的時候。不,說錯了,是違反我的想法活動,這樣說才比較對吧——」

「違反你的想法?」

「不,與其說是想法,不如說是意願呢——唔唔。有點難以說明呢。因為要解釋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事,所以當然很難吧……就是說,阿良良木前輩。在昨晚襲擊阿良良木前輩的是我沒錯,雖然是我——但,我真的沒有當時的記憶。」

神原她這麼說。

「該說是似夢非夢還是夢境呢——也並不是什麼都不記得,就像是在看電視一樣,能看到影響,但是不能參與——」

「催眠狀態」

我打斷了她的話。

「催眠狀態。那個,我知道的……是種憑依在人類身上的妖怪,把肉體和精神,慢慢侵蝕。」

雖然我的情況與這個不同,但是——羽川,羽川翼的貓就是這個樣子。所以羽川才基本不記得她與妖怪接觸的那個黃金周所發生的事情。從事件上來看,和那次比較像吧——羽川在那時候,身體也發生了改變形態的狀況——

「阿良良木前輩真是博學呢。是嗎,是叫妖怪嗎,這種事——」

「那個呢。我也只是現學現賣,知道得並不詳細。只是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接觸這類事件比較多罷了,還有,詳細知道這種事的傢伙——」

忍野。

這已經完全是——忍野的領域吧。

忍野的守備範圍。

「——我認識一個。」

「嗯,是嗎,阿良良木前輩是個大膽的人真是太好了。要是你在看到這手腕就逃掉,連話也不能好好地說呢。而且,我會少許傷心呢。」

「幸好,我對那超乎尋常的事已經見怪不怪,所以你放心吧。這種超乎尋常的事……戰場原,當然——也算吧。」

與我自己有關的妖怪,曾經變成一段時間的吸血鬼的這件事,稍後再說明,會比較好吧……本來,在義務上,也許說明一下才比較合理。不過,為了能清楚說明兩者這不同,先深入了解一下神原左手的妖怪,比較好。

「雖然這麼說,但我是有些被嚇倒了呢。按照我的某個小學五年級朋友的說法,就是嚇得快打嗝了。不過,一開始受到的驚嚇最大,之後,不管聽到怎麼樣的情節,我都有信心不會再被嚇倒」

「是嗎,當然,我也是為了那樣,才一開始就把這隻手亮給你看呢。最麻煩的事,在最初搞定了。那麼,我覺得是時候進入正題了。」

神原繼續笑著。

「我是蕾絲」

「……」

我倒了。

就像藤子不二雄老師的漫畫人物般倒在了地上。

「嗯,啊啊。」

看到我這種反應后,神原她,「阿良良木前輩是男性,我剛才的發言有少許露骨吧。那換—個」這樣說,頭開始斜傾。

「這麼說吧,我是百合。」

「那還不是一樣嗎!」

大聲地吼出來后,才保持住了自我。

咦?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那是在說和戰場原在中學時代瓦爾哈拉組合時的事嗎?前輩和後輩?戰場原把神原的事說成是「那孩子」?咦咦?昨天她說過沒有與男性分過手的事,難道是這個意思嗎?

「啊啊,不是這樣子的。我對戰場原前輩是單相思而已。在我眼中,戰場原前輩純粹是一位完美的存在,令我憧憬的前輩而已,我只要能陪在她身旁便已經滿足了。」

「只要能陪在她身旁便滿足……」

這是一句好話。

這的確是一句好話不過。

比起這個,你普通地說出了單相思這個詞啊,這女孩……

八九寺,你那些屬於女性直覺的部分,得出了完全偏離靶心的答案喲……不,冷靜一點,不管怎麼樣,不能不分青紅帛白地否定別人。對了……今時今日的女孩子,搞不好都是這樣子不是嗎。說不準只是我的感覺已經過時罷了。應該要更加輕巧地,更加自由地,進行考慮不是嗎?

「是嗎,百合嗎……原來如此。」

「嗯嗯,是百合喲。」

不知道為什麼,很開心的神原。

不過,就算是這樣,什麼跟什麼啊……

又有吸血鬼又有貓又有蟹又有蝸牛,又有班長又有病弱又有小學生,又有貓耳又有傲嬌又有迷途小鬼,最後就是百合嗎,該說這個世界什麼好啊,說是有挑戰的價值嗎,還是得隴望蜀呢……

這展開也太亂來了吧。

戰場原對神原這方面的事應該知道的吧……但由神原的對話來看,她應該是不知道的。嘛,不管是知道還是不知道,我覺得中學時代的戰場原估計跟這種事也不會有什麼關係。

田徑部的明星與籃球部的明星。

瓦爾哈拉組合。

「雖然戰場原前輩是大家的偶像,但我對戰場原前輩的思念,在那當中也是排在第一線的,我有那種自負。我覺得為了戰場原前輩,就算要我死也心甘情願。對了,換句話說,就是DeadorILove這種感覺。」

「……」

咦……那個?

該說這句英語用的好還是不好呢,很微妙呢。

「嗯,剛才,我說了很有趣的話呢。Ilove與Alive很近呢,我真太有才了。你不這樣想嗎,阿良良木前輩?」

「啊啊,雖然一開始覺得有點微妙,但後面你自誇后讓我確定了自己的判定。」

好遜。

總之。

我催促神原把事情繼續說下去。

「接下來該說什麼呢,其實也並不是在說過去的事情。要是再接下去說的話,就得說到現在了。本來我會選擇就讀直江津高中,也是因為想要追隨戰場原前輩而已。」

「我猜也是呢……聽你剛才那麼一說,我猜就是這麼回事。比起吃驚,我更多的是理解吧。」

剛才我想到一件事,這件事如果說出口,按照個人看法的不同,或許可能會被視為對神原整個小隊隊員們的侮辱。所以我沒說出口,留在了心中。不過,中學時代起就身為籃球部的皇牌,體育推薦也好什麼也好,完全可以去一個更充實的環境繼續打籃球吧。為何神原她,要選這個包含籃球部在內,所有課外活動都完全沒實力的升學學校直江津高中來就讀呢——她的動機是什麼呢?

單純的心愿。

話說,也太單純了。

「我已經被戰場原前輩吸引到,想去品嘗她舔過的糖的地步了。」

「……」

那是能對其他人說的話嗎?

「不過,阿良良木前輩。自戰場原前輩中學畢業后,我的中學三年級生活,可說是一片灰色呢。」

「灰色嗎?」

「啊啊。灰色的百合生涯。」

「……」

她真的很喜歡呢,對百合這個說法。

隨她喜歡就好。

「就像是灰色腦細胞那樣的灰色百合生活。」

「這句話很明顯一點都不高明。」

不要在對話當中勉強地加進笑料。

明顯缺少緊張感。

「阿良良木前輩你真是太嚴謹呢。這麼嚴格的基準對我來說很有難度呢。不過,當我考慮到那也是阿良良木前輩為了我著想才這麼說,會很不可思議地坦率地接受呢。」

「那麼……之後的灰色百合生活,怎麼樣了?」

「嗯。在那一年之中,我才後悔莫及般意識到,戰原場前輩在我心裡的分量有多重。沒想到,比起和她在一起的兩年,與她離別的一年對於我來說更加沉重得多。所以,要是我就讀直江津高中,和戰場原前輩再會的話,我打算向她告白。以此為目標,我開始了為了通過入學考試的苦讀。」

神原如是說。

雖然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自信滿滿,不過無心地,臉紅起來了。看來,這是單純地在害羞似——不好,有點可愛。跟蹤我的時候讓我覺得有點混亂,不過在現在,我頭一次覺得這位神原駿河真的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後輩。啊啊,在我心中,有種名為百合的萌之領域正在發芽……

總覺得,神原那隻野獸左手的事已經無所謂了……不對,事情的主線應該在於那隻手才對啊……

「不只是糖,就連口香糖,我已經被吸引到,就連戰場原前輩咬過的口香糖都想要嚼的地步了。」

「我完全不明白你所說的基準……」

再舉一個明白點的例子好不好。

「只是。」

呃——這時,神原的音調露骨地下降了。

「戰場原前輩她,變了。」

「啊啊……」

「徹底地變了。」

蟹。

與蟹相遇的——戰場原黑儀。失去了眾多的東西,捨棄了眾多的東西,損失了眾多的東西——拒絕了全部的,戰場原黑儀。羽川也是一樣,在中學時代認識她的人的眼中,那完全已經是另外一個人了,完全改變了。更不用說,對信奉戰場原的神原來說——那肯定是令人無法置信的變臉吧。

令她無法置信自己親眼所見的東西。

「她成為高中生后,身患重疾的事也聽到過,因為疾病而要放棄田徑的事也聽說過。這些我都是事先知道的。不過,我完全沒有想到——她竟然會變成這樣子。我還以為是謠言而已。」

重疾,呢……

算了,實則上,那個解釋也沒有錯,但是……那是戰場原始終,到最後,至今也是還沒完全治好,類似頑疾的東西。

「不過——我錯了。那個謠言本身確實偏離了真相。但是,已經超出了謠言的程度,戰場原前輩的身體發生了更大的變化。我注意到了這件事—一決定要做些什麼,這樣想。我覺得一定要幫助戰場原前輩才成。不是嗎?我在中學時代受過戰場原前輩很多照顧。這恩情沒齒難忘。雖然我倆的學年和參與的課外活動不同,但戰場原前輩她對我,非常溫柔。」

「那個溫柔是指……」

那個溫柔是指戰場原的什麼呢——這種話,在眼下這種時候,既說不出口,也問不出口。

「所以我,就想像戰場原前輩幫助我一樣——去幫助她。可是,一開始就被直接拒絕了。」

「是嗎……」

到底是用怎樣的形式去拒絕,她也不會告訴我吧。這大概也是在包庇戰場原吧……神原她,無論發生什麼事,就算嘴巴裂開也不會說戰場原半句壞話的。

大概,她遭受到和我一樣,甚至更殘酷的事這種推測,雖然很容易就能想到……但是,那些事我也不想去問。

為了我,為了神原。

也為了戰場原。

訂書機。

「我當時覺得,我可以幫住她。」

慚愧的心情不能釋懷似的——四周漂浮著打從心底懊悔的空氣,但就算這樣神原仍然固執地,勉強裝出平淡的樣子,這麼說。

「我覺得對於那困擾著戰場原前輩的東西,我是可以做點什麼的。就算不能把原因消除也好,就算改善不了現狀也好,我只要陪在她身旁——就可以治癒戰場原前輩的心。」

「……」

「還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呢。我真是一個笨女人。現在想起來,這個想法真是太滑稽了吧。」

因為,戰場原前輩她,對這種事,完全沒有向我要求過——

這時,神原她望向地板。

「我從來沒把你當成朋友,也沒把你當成後輩——以前是,現在也是。她對我,明明白白地這樣說。」

「嘛……」

會這樣說的吧,如果是當時的那傢伙的話。當時的戰場原黑儀可是隨身攜帶著比那些文具殺傷性更強的兇器——狠辣的暴言毒舌。

「一開始,我還以為戰場原前輩把我當成戀人嗎?我這麼過想,不過,不是這樣的。」

「你真是樂觀呢。」

「嗯嗯。然後,被更清晰地說了。和你這種優秀的後輩好好相處的話能令自己的評價上升,所以才跟你好好相處的,為了那樣才飾演一個很會照顧人的前輩——她這麼說」

「……還真是刻薄的話呢。」

目的是傷害他人——

目的是令他人遠離自己——

不過,從戰場原昨天,稱呼神原為那孩子,還說是我中學時代的後輩等等看來,就算她說現在不是朋友,但戰場原也認同了對方在中學時代曾經是自己的朋友這件事吧。雖然這或許是我單方面的解釋罷了,不過,即便這樣

「雖然她說我是優秀的後輩這句話讓我很高興。」

她真的很樂觀。

徹頭徹尾的。

「可是——我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什麼陪伴在她身旁來治癒她,真是太不自量力了。戰場原前輩所希望的——是無人羈絆。」

獨自卻並不寂寞的人——確實是有的。

一般來看,戰場原當然是屬於那種人吧——至少,她不是那種,以無意義地加入群體為樂的人。即使在人際關係不錯的中學時代,在戰場原的內心,應該也是這麼想的吧——

可是。

獨自卻並不寂寞。

與想要獨自待著,是不同的。

正如不喜歡與人相處,和討厭別人是兩回事一樣。

「所以我呢,在那之後便再沒接近戰場原前輩了。因為那是,戰場原前輩對我的唯一的期望。當然,要我忘記戰場原前輩這件事情我可做不到——不過,通過我抽身而退,什麼都不做,通過我不在在戰場原前輩身旁,哪怕只有一點點能拯救到戰場原前輩的話——我也樂意去做。」

「……你。」

該說些什麼好。我也不知道。這並不是說,我在為她那種甚至可以說是純潔無垢的態度而感動。她的選擇,其實並非情非得以或者無可奈何。我感動的正是她所坦言的話語。戰場原雖然之前說過神原沒有再回來過——其實並不是這樣,神原,以自身的意志,主動抽身而退了。

她真的,很認真——呢。

對戰場原的事。

從中學時代,到一年前都用心牽挂著戰場原——而且。

至今仍是。

「我留意不和戰場原前輩見面。為了在走廊下不遇到,在早會時不看到,連在飯堂也不擦肩而過,將行動範圍全部調整過了,已經安排到不僅僅是我避開戰場原前輩這樣,而是讓戰場原前輩意識不到我有這樣的安排。當然,我在籃球部活躍的話,無論怎樣也會有我的事流傳出去,所以,我自己操控著,讓關於我的傳言都虛虛實實」

「……難怪,有那麼多只能讓人以為你的人格有問題的,前後矛盾的流言。」

理解了。

不過,徹底到這個地步……不是跟蹤,而是逆跟蹤……這個說法較為恰當吧。

「一年來,我就是在這情況下渡過的。已經不是灰色,而是黑色的百合生活呢。然後我不顧一切地投身於籃球當中,到頭來,我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那樣的一年後,我知道了阿良良木前輩的事。」

「……」

既然那麼擔心戰場原,我覺得她發現我和戰場原的關係,未免有些晚了。那大概不是因為跨學年的緣故,而是神原對有關戰場原的話題,就會下意識迴避——大概是這樣吧。

即便是這樣。

她也知道了,阿良良木歷的事情。

「我一直坐立不安——經過一年,我自發性地,去找……戰場原前輩了。我想要去找她了。當然,這一年來,雖然因為粗心而遇見過好幾次,但主動去看戰場原前輩還是頭一次。當時戰場原前輩她,和阿良良木前輩,在早上的教室里,喋喋不休地,在談話。還露出連我在中學時代也不曾看到,很幸福的笑容。」

「……」

那是我在飽受各種謾罵雜言時的笑容吧……那個沒表情變化女會浮現笑容的時候,就只有那個時候吧。

「你明白嗎?」

神原望向我。

「阿良良木前輩你,把我很想做很想做卻做不到,最後被迫放棄的事……簡直是理所當然般做到了。」

「神原……不,那是。」

「我最初相當嫉妒你。」

逐個字分開來說的神原。

「在中途,也曾想要重新考慮一下。」

洋溢的感情,被壓著一般的聲音說。

「但到最後,我還是嫉妒你。」

作出這個總結。

「……」

「我不斷地想為何只有我不行。我既嫉妒阿良良木前輩,又對戰場原前輩感到失望。我以為她只要是男的就可以。因為我是女的才做不到。雖然她不要朋友或是後輩,戀人的話是需要的吧,那麼。」

那麼—這時,神原她正瞪著我。

第一次,我被這種指責般的眼神瞪著。

「那麼,為什麼不可以是我?」

即使知道她是個後輩,一個年紀比我小的女生,也知道她也不是那種會下克上,衝過來扭打我的性格——就算這樣我也不禁有些膽怯了,形勢就是這麼一觸即發。

「我既嫉妒阿良良木前輩,又對戰場原前輩感到失望。然後——我對自己,也感到徹底失望。什麼治癒戰場原前輩,啊。什麼抽身而退啊——這種事,全部,只不過是自欺欺人吧。全部,只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吧。只有我自己在這麼想吧。心想這麼做,戰場原前輩就會表揚我吧?真的好笨。偽善也要有個度。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好想和以前一樣,得到戰場原前輩的那份溫柔。自私也好什麼也罷,我也想待在戰場原前輩的身旁——所以。」

她這麼說。

神原用自己的右手——觸摸著自己的左手。

觸摸著,那隻野獸的左手。

「所以我,向著這隻手,許下了這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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