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聖日的祈禱

第二十二章 聖日的祈禱

(1)

伊拉龍雖然前一天累了,但還是迫使自己在黎明前起來,想看一眼精靈睡覺的樣子。發現精靈什麼時候起床——或者說他們究竟睡不睡覺——這已經成為他的一項樂事。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見過他們閉過眼睛。今天也不例外。

「早上好。」納里和利菲恩在他的頭頂說。伊拉龍仰起頭,只見他們各自立在一根松樹枝上,足有五十多英尺高。他們像貓那樣優美地從一根樹枝跳到另一根樹枝,然後跳到地上

,來到他的身邊。

「我們在擔任警戒。」利菲恩解釋說。

「警戒什麼?」

阿麗婭從樹後面走出來,說:「警戒我擔心的事。杜維敦森林裏有好多神秘和危險的事,尤其是對一位龍騎士來說。我們已經在這兒生活了幾千年,我們知道,舊的符咒仍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存留,空氣里、水裏、土裏,到處充滿著魔法,在有的地方,動物也受到影響,有時候,你會發現林子裏有古怪的動物出沒,不是所有的都很友好。」

「難道它們……」伊拉龍聽見自己的亮掌叮噹一聲,沒有再說下去。甘納爾給他的那根帶銀墜兒的項鏈一直戴在胸口,現在銀墜兒發燙了,他覺得那個護身符在吸掉他的精力。

有人想用千里眼找到他。

會不會是加巴多里克斯?他心裏想,覺得很害怕。他抓住項鏈,把它從衣服里取了出來;要是他變得很虛弱,他就把項鏈扯掉。藍兒從營地那頭跑到他的身邊,用自己儲存的精力來支持伊拉龍。

過了片刻,熱氣從銀墜兒里泄出,伊拉龍覺得它變涼了。他把它在手心裏掂了一掂,重新放到衣服裏面。藍兒便說:我們的敵人在找我們。

敵人?不會是杜萬加塔的什麼人吧?

我想,羅特加會告訴娜綏妲,他命令甘納爾通過這個項鏈來對你施用魔法……這個點子很可能還是她想出來的。

伊拉龍把剛才發生的事對阿麗婭作了解釋,阿麗婭皺皺眉頭。「這就顯得更重要了,我們應當儘快趕到埃勒斯梅拉,這樣你可以恢復練功。阿拉加西亞的事態發展得很快,我擔心你不會有足夠的時間來學習。」

伊拉龍本想進一步討論這個問題,但是沒有機會了,大家都匆匆離開了營地。他們上了船,踩滅了營火,繼續沿着格納河逆流而上。

他們剛剛行駛一個小時,伊拉龍就發現這條河越來越寬,越來越深。幾分鐘以後,他們遇上一處瀑布,杜維敦森林裏迴響着轟隆隆的聲音。瀑布大約有一百英尺高,從石面上奔騰而下。頂部突出一塊岩石,因此無法爬上去。「我們怎麼過去?」他已經感覺到冰涼的水花濺到自己的臉上。

利菲恩指了指離瀑布有一段距離的左岸,那兒有一條小道通向陡峭的山岡。「我們不得不扛着小船和物資走半里格路,繞過這個瀑布。」

他們中的五位解開放在座位之間的包裹,把東西分成幾堆,塞到大家的行李里。「呦。」伊拉龍提起行李說。它要比通常走路時背的東西重一倍。

我可以為你們馱著飛到上游……所有的東西。藍兒爬到泥濘的岸上,抖掉身上的水,向伊拉龍提議。

伊拉龍複述了她的建議,利菲恩一聽嚇壞了。「我們做夢也不會想到把龍當役畜來使用。這樣做會丟你的面子,藍兒——也會丟作為龍騎士的伊拉龍的面子,也會使我們好客的傳統蒙受恥辱。」

藍兒噴了噴鼻息,鼻孔里噴出一縷火焰,把河面上的水化成一團霧氣。這簡直是胡說八道。她伸過來一條腿,用爪子鈎住了行李上的背帶,一下子提到了空中。有本事的話,追上我!

一陣清脆的笑聲打破了沉寂,像是嘲鶇的鳴囀。伊拉龍吃了一驚,回頭朝阿麗婭看了一眼。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她在笑,他很喜歡那個聲音。她朝利菲恩微微一笑。「你竟敢放肆對一條龍說她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還有好多東西要學呢。」

「可是,這會丟面子……」

「根本不會丟面子,要是藍兒自己願意乾的話,」阿麗婭說,「好了,快走吧,別再浪費時間。」

伊拉龍和利菲恩抬起獨木舟,放到自己的肩膀上。他希望不會因為用勁兒而引發背痛。他只看得見腳底下的地面,不得不靠那個精靈來領着他在小路上行走。

一個小時以後,他們過了危險的白色水幕,到達山頂。到了那裏,格納河再次變得平靜如鏡。藍兒在等着他們,她正把三角形的腦袋像鷺鷥那樣伸進水裏,忙着在淺水裏撈魚。

阿麗婭把她叫過來,對她和伊拉龍說:「過了下個彎就是阿頓湖,湖的西岸是我們最大的城市之一希爾希林,過了希爾希林有一大片森林,再往前便是埃勒斯梅拉。快到希爾希林的時候,我們會遇到好多精靈,不過,我不想讓人家看見你們倆,我們要先去見伊絲蘭查蒂女王。

為什麼?藍兒問,她和伊拉龍有同樣的想法。

阿麗婭用音樂般的聲音回答說:「對我們的王國來說,你們的光臨代表着一個巨大而又可怕的轉折,這種變化如果不小心應對,那是很危險的。女王必須最先和你們見面,只有她才有這個權威和才智來監督這個變化過程。」

「你對她評價很高呀。」伊拉龍說。

納里和利菲恩聽到他的話,停下腳步,以警惕的目光望着阿麗婭。她面無表情,接着昂起腦袋,挺直了身子。「她領導着我們,一直領導得不錯……伊拉龍,我知道你從崇吉海姆帶來了一個斗篷,請你戴上它,把頭蒙起來,別讓人家看到你的圓耳朵,知道你是個人類,好嗎?等沒有人看得見你的時候你再拿下來。」伊拉龍點了點頭。「還有藍兒,白天你得找個地方躲一躲,到了夜裏再追上我們。我聽阿吉哈說,你在帝國就是這麼做的。」

(2)

我一分一秒也不願意這麼做。她吼了一聲。

「只是今天和明天。過了這兩天,我們便會遠離希爾希林,不必再擔心遇上什麼重要的人。」阿麗婭保證說。

藍兒把藍藍的眼睛轉向伊拉龍。自從逃離帝國以後,我發誓要緊緊挨在你的身邊保護你。我每一次離開,總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無論是在亞茲科、達若特、雷歐那城,還是遇上奴隸販子。

在台姆可是挺順利的。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不願意離開,尤其是因為你的背部受了傷,無法自衛。

我相信阿麗婭和別人會確保我的安全。難道不是嗎?

藍兒猶豫片刻。我也相信阿麗婭。她轉過身去,沿着河岸走了幾步,坐了一分鐘,然後又走回來。很好。她宣佈相信阿麗婭,接着說:不過,我只能等到明天夜裏,即使那個時候我們在希爾希林的市中心。

「我明白,」阿麗婭說,「你在天黑以後飛翔仍然要小心翼翼,要不是一片漆黑,精靈們仍能看得很清楚。一旦你被人發現,你有可能受到魔法的攻擊。」

太棒了。藍兒說。

奧利克和精靈們在重新組裝小船。伊拉龍和藍兒趁這個時候探察了一下光線昏暗的森林,為藍兒找個合適的藏身之地。他們降落在一塊乾燥的凹地,這裏四周都是岩石,地上有一層松針,踏在上面又軟又舒服。藍兒蜷縮著身子在地上躺下來,點了點頭。你走吧。我在這兒挺好。

伊拉龍摟住她的脖子——注意不被她的尖刺戳著——然後不大情願地走了,還不時回頭看一眼。到了河邊,他戴上斗篷,和大家一起重新上路。

阿頓湖遙遙在望。沒有風,湖水一片平靜,猶如樹木和白雲的鏡子。倒影完全逼真,伊拉龍覺得,這好像是在從窗口瞭望另一個世界,要是他們繼續向前,小船便會掉進映像中的茫茫無邊的天空裏。想到這點,他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在朦朧的遠方,不可數計的樺木舟沿着兩岸來回穿梭,以精靈的力氣加快到難以置信的速度,猶如無數的水黽。伊拉龍低下頭去,用斗篷一擋,確保臉部不讓別人看見。

他和藍兒的距離越遠,和她的聯繫越難,最後只剩下一縷意念。到了夜晚,他再也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即使他把腦子伸張到極限。突然之間,杜維敦森林顯得更加寂寞,更加荒涼。

隨着暮色漸濃,一英里的前方露出一簇白色的燈光——分佈在樹林的每個高度。燈光在銀色的月光中閃爍,看上去又怪異,又神秘。

「那兒就是希爾希林。」利菲恩說。

對面有一條船從他們身邊駛過,響起輕輕的濺潑聲,撐舵的精靈還輕輕地說了一句:「KvethaFricai(原註:你好,朋友)。」

阿麗婭把她的小船靠到伊拉龍乘坐的小船旁邊。「我們今晚停在這兒過夜。」

他們在離阿頓湖很遠的地方紮起營帳。這裏地上很乾燥,完全可以睡在上面。可是,成群的蚊子到處飛舞,阿麗婭不得不編了個保護性符咒,他們才比較舒適地吃了晚飯。

之後,他們五人圍住火堆坐着,眼睛盯着金黃色的火焰。伊拉龍頭靠着一棵樹,望着一顆流星劃過天空。他正要合上眼睛,突然聽到從希爾希林方向的林子裏傳來一個女人的說話聲。那個聲音很輕,猶如一根鴻毛在他的耳朵里輕輕拂了一下。他們皺了皺眉頭,直起身來想要聽個明白。

就像從剛生著的火堆上升起的一縷煙漸漸變濃那樣,那個聲音越來越響,最後在林子裏響起一陣時高時低的歌聲。更多的聲音加入進來,一起唱着這首非同凡響的歌,使原先的主題發生了一百種變異。空氣也似乎在隨着這洪亮的音樂聲微微抖動。

伊拉龍感到又是高興又是害怕。歌聲蒙住了他的感覺,把他吸進了絨毛般的黑暗之中。他禁不住一躍而起,真想衝出林子,找到那個歌聲的源頭,在樹叢里翩翩起舞,和精靈們一起狂歡。但是,他正要舉步向前,阿麗婭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拖轉身來面對着她。

「伊拉龍!別昏了頭!」他想要掙脫她的手,但是無濟於事。「Eyddreyreyaonr(原註:清清你的耳朵)!」接着,他什麼也聽不見了,彷彿變成了一個聾子。他不再掙扎,朝四下里望了一眼,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火堆對面,利菲恩和納里吵吵嚷嚷的正在和奧利克進行摔跤比賽。

阿麗婭在說話,但伊拉龍只看到她的嘴巴在動,接着,啪的一聲,他又聽得見聲音了,但音樂聲再也聽不到。「怎麼?」他一片惘然,便問。

「別碰我。」奧利克大叫一聲。利菲恩和納里舉起雙手,向後退去。

「對不起,奧利克先生。」利菲恩說。

阿麗婭凝視着希爾希林。「我把日子算錯了,我不希望在聖日這一天靠近哪個城市。我們的縱情狂歡,我們的慶祝會,對於凡人來說是很危險的。我們以古語唱歌,歌詞里編有引發激情和渴望的符咒,你們很難抵擋得住,連我們也是這樣。」

納里不停地扭動。「我們應當躲在樹林里。」

「沒錯兒,」阿麗婭同意他的看法,「不過,我們要盡到我們的責任,耐心等待。」

伊拉龍深為震撼,朝火堆走近一步,心裏很想念藍兒,她肯定能保護他的心靈不受音樂的影響。「聖日是什麼意思?」他問。

(3)

阿麗婭交叉起兩條長腿,坐到他的身邊。「為的是讓森林永遠健康,永遠肥沃。每年春天,我們為樹林而歌唱,我們為花草而歌唱,我們為動物而歌唱。沒有我們,杜維敦森林只會有現在的一半大小。」好像是為了說明她的話沒錯兒,鳥兒、鹿群、松鼠——有紅色的,有灰色的——花獾、狐狸、野兔、狼群、青鞋、蛤蟆、烏龜以及附近的各種別的動物都從窩裏出來,叫着吼著,發瘋似地到處亂奔亂跑。「它們都在尋找配偶,」阿麗婭解釋說,「在整個杜維敦森林,在我們的每個城市,精靈們都在唱這首歌。參與的人越多,符咒的威力越大,今年杜維敦森林就會更加遼闊。」

伊拉龍看到有三隻刺蝟從他大腿旁邊奔過,連忙縮起了手。整個森林裏一片喧鬧聲。我走進了童話世界。他兩手抱住胸口,心裏轉念。

奧利克從火堆那邊走來,以壓倒一切的聲音說:「天哪,我的魔法快要控制不住我的意志。要是再發生這種事,阿麗婭,我敢發誓,我就回垡藤杜爾去,讓你去對付憤怒的工匠部落。」

「讓你經歷聖日,也不是我的意願,」阿麗婭說,「我犯了個錯誤,我向你道歉。不過,雖然我在保護你不受這符咒的影響,但你躲不過杜維敦森林裏的魔法,魔法可是無處不在。」

「只要不玷污我的心靈。」奧利克搖了搖頭,舞弄着手裏的斧子,一面望着火堆對面黑暗裏來回走動的野獸。

那天夜裏,誰也沒有睡着。伊拉龍和奧利克一直醒著。喧嘩聲響個不停,野獸噼噼啪啪地不斷從他們帳篷邊上走過,精靈們一直在聽那首歌。利菲恩和納里喜歡一圈又一圈地不停踱步,而阿麗婭以渴望的目光凝視着希爾希林,臉頰上也瘦了許多。

當載歌載舞的喧鬧聲進入第四個小時的時候,藍兒從天而降,目光古怪,眼睛閃閃發亮。她抖個不停,弓著脖子,張大嘴巴直喘氣。她說,森林充滿了活力。我也充滿了活力。我的熱血以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奔流。熱血就像你想念阿麗婭的時候那樣沸騰。我……現在理解了!

伊拉龍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覺得她渾身在發抖。她一面隨着音樂哼起來,一面不停地晃動身子。她用骨質爪子牢牢抓住地面,拚命縮緊肌肉,想要保持一動不動。她的尾巴尖不停地抽動,彷彿就要一躍而起。

阿麗婭站到藍兒對面的伊拉龍身邊。那個精靈也把一隻手搭在藍兒的肩上。他們仨都面對黑暗,聯結成了一條活鏈子。

天亮了。伊拉龍首先注意到的是,現在所有的樹枝上都吐出鮮綠色的葉芽。他彎下腰,仔細看着腳邊的雪果,發現每一棵——無論大小——都在這天夜裏長出了新枝。森林裏生氣勃勃,色彩鮮艷。萬物都茂密清醒,乾乾淨淨。空氣聞上去有一股剛下過雨的清爽。

藍兒在伊拉龍身邊抖了抖身子。她說,熱度已經退去,我又是我了。這樣的事情我覺得……彷彿世界正在獲得新生,我用我四肢里的火焰幫忙創造了它。

你覺得怎麼樣?我的意思是,你的身體。

我需要一些時間來搞明白我的經歷。

音樂已經停止,阿麗婭解除了伊拉龍和奧利克身上的符咒。她說:「利菲恩,納里,快去希爾希林,給我們五個弄幾匹馬來。我們可不能從這兒一直走到埃勒斯梅拉。提醒達米薩上尉,塞理斯需要增援。」

納里鞠了個躬。「要是她問起來我們幹嗎離開自己的崗位,我們該怎麼說?」

「你就告訴她,她過去盼望而又擔心的事已經發生,蟲子咬了自己的尾巴。她會懂的。」

小船里的貨物卸完以後,那兩個精靈出發去希爾希林。三個小時以後,伊拉龍聽見的的篤篤的聲音,抬頭一看,只見他們神氣活現地騎着白馬穿越森林回來了,還帶來了另外四匹類似的馬。駿馬在林中悄無聲息地飛馳,馬鬃在翠綠色的暮色中閃閃爍爍。哪匹馬也沒有上鞍,也沒有韁繩。

「Blthr,blthr(原註:停下,停下)。」利菲恩輕輕地喝道。他的馬停了下來,烏黑的蹄子踢着地面。

「你們的馬是不是都這麼漂亮?」伊拉龍問。他小心翼翼地朝一匹馬走去,深為它的美麗感到驚訝。這些馬只比人類的小馬高几英寸,因此在密密的樹叢里馳騁比較方便。它們似乎不怕伊拉龍。

「不全是,」納里把銀色的頭髮一揚,笑着說,「但大多數是的。我們已飼養它們幾個世紀。」

「我該怎麼騎?」

阿麗婭說:「精靈的馬很聽以古語發出的命令,你對它說,你想出發了,它就把你馱起來。不過,你不能用拳頭或粗話虐待它們,它們不是我們的奴隸,而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的夥伴。只有在它們答應馱你的情況下,它們才會馱你。能騎這樣的匹馬是個了不起的特權。我之所以能從杜爾查手裏救出藍兒的蛋,就是因為我們的馬覺察到情況不大對勁,連忙停止前進,我們才沒有闖進他的埋伏圈。……你不會從馬上跌落,除非自己故意摔下來。這種馬能在複雜的地形中熟練地選擇最安全、最快捷的路線。這和矮人族的霜胡十分相像。」

「沒錯兒,」奧利克咕噥著說,「霜胡在懸崖上奔上跑下,不會受一點傷。可是,沒有鞍子怎麼裝運糧食等東西呢?我背了一大包行李可是不會騎馬的。」

(4)

利菲恩把一大堆皮袋子拋在奧利克腳邊,指了指第六匹馬。「你也沒有必要這樣做。」

他們花了半個小時把貨物裝進袋子,放到了那匹馬的背上。然後,納里教給伊拉龍和奧利克駕馭那幾匹馬要說的幾句話:「前進就說Gángafram,停止就說blthr,要平治就說hlaupa,往回走就說gángaaptr.你古語懂得越多,發出的指令就越精確。」他把伊拉龍領到一匹馬的跟前說,「它的名字叫福爾克維爾。伸出你的手。」

伊拉龍照辦了,那馬噴了噴鼻息,張了張鼻孔。福爾克維爾嗅嗅伊拉龍的手心,又用嘴碰了碰,允許伊拉龍撫摸它粗粗的脖子。「好了。」納里顯得很滿意,說道。納里又把奧利克帶到旁邊的一匹馬那裏,也照這個辦法做了。

伊拉龍騎上了福爾克維爾。藍兒走過來。他抬起頭朝她望了一眼,注意到她昨晚的不安情緒似乎尚未完全消除。還有一天。他說。

伊拉龍……她停頓片刻,我在精靈們的符咒的影響之下想到了一件事,一件我一直認為是無關緊要的事,但我現在心裏越來越覺得它是一座可怕的大山。每種動物,無論是善良的還是兇惡的,都有同類的配偶。可是我卻沒有。她打了個寒噤,閉上了眼睛。在這方面,我是孤苦伶仃的。

伊拉龍聽了這一席話,想起她還不過八個多月大。在大多數情況下,她的青春期的特點沒有顯露出來——由於受到她遺傳的本能和記憶的影響——但在這個方面,她甚至比他更沒有經驗。他自己倒在卡沃荷和崇吉海姆蠢蠢欲動,對愛情有過幾次嘗試。憐憫之情在伊拉龍心裏油然而生。但是,他剋制住了,要不然這種感情會通過意念的紐帶滲漏過去。藍兒只會蔑視這種感情:它既解決不了她的問題,也不能使她心情好一些。於是,他便說:加巴多里克斯還有兩個龍蛋。在我們第一次覲見羅特加的時候,你提到你願意搭救它們。要是我們能——

藍兒痛苦地噴了噴鼻息。那要等好多年哩。即使我們真的救出那兩個龍蛋,我們既不能保證它們能孵化成龍,也不能保證它們會是雄性的,也不能保證它們能適合做我的配偶。我的民族已經命中注定要滅絕。她絕望地甩了甩尾巴,把一根樹枝敲成兩段。她幾乎快要哭出來。

我能說些什麼呢?他深為她的悲傷感到不安,便問自己,你不要放棄希望。你仍有機會找到配偶,但是你不得不要有耐心。即使加巴多里克斯手裏的龍蛋不能解決問題,世界上別的地方還可能有龍,就像人類、精靈和巨人一樣。我們一完成任務,我就幫你去找他們,好嗎?

好吧,她噴了噴鼻息。她昂起頭,噴出一陣白煙。煙霧在頭頂的樹枝里慢慢散去。我應當變得更聰明一些,不該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胡說。只有石頭做的才不會有這種感情。這完全是正常現象。不過,你要向我保證,沒有人陪你的時候,你不會老去想這件事。

她那巨大的藍眼睛盯着他。我不會的。他心裏暖烘烘的,覺得她很感激他的安慰和陪伴。他從馬上俯過身去,伸出一隻手摸摸她粗糙的臉頰,摸了片刻。往前走吧,小傢伙,她低聲說,一會兒見。

伊拉龍真不願意看到她這副樣子離去。他很不情願地與奧利克和精靈們進入森林,向西朝着杜維敦森林的中央馳騁。他對藍兒的困境考慮了一個小時,然後把這件事告訴了阿麗婭。

阿麗婭微微皺起眉頭。「這是加巴多里克斯犯下的最大罪行之一。我不知道有沒有解決辦法,但是我們可以抱着這種希望。我們必須抱着這種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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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遺產三部曲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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