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第09章

朝倉等不及到他的住處就把「TR4」停在路邊,心急火燎地仃開了順手拿來的朝刊。

上面並沒有有關櫻井和殺手的報道。大概是因為沒趕上印朝刊的時間吧?或許他們根本就沒發生什麼事。朝倉想。

他很是失望地想把它扔了。突然間。登在社會版右角上的一條新聞吸引了他的注意:「被盜走的共立銀行的紙幣,在橫須賀出現。」

小標題上這樣寫着。朝倉輕輕吸了一口氣,迅速地看起這則新聞來。「關於11月9日共立銀行大手叮支行的搬運工原良夫被殺,l800萬日元現金被盜事件,儘管警方全力了解,破案未有結果。但在昨天下午4點左右。銀行向橫須賀警署報告說:一張由序碼確認為是被盜紙幣之一的l萬日元紙幣存到了橫須賀市差松叮的共立銀行橫須賀分行。」

「橫須賀警察署在警視廳特別搜查本部的協助下,聽取了進款單位橫須賀本叮一個叫『貝西』的夜總會情況彙報后,斷定那張紙幣是前天店內售貨處收來的一筆款項。」

「但是貝西是對美軍開放的酒吧,由於前天某巡洋艦隊靠了岸。夜總會特別擁擠,店裏根本搞不清那張紙幣是從哪個人手裏收來的。」

「而且,由於那支巡洋艦隊昨天又朝南太平洋諸島開拔,致使調查無法繼續進行。」

「根據推斷,罪犯一般是不肯輕易暴露被盜走的印有銀行序碼的紙幣的,這次事發前也確實隱藏得很牢。據報,在此之前,曾停靠過東南亞一帶,從這一事實可進一步推斷。很有可能罪犯將這批紙幣先投放到海外。在香港、曼谷等地黑市上兌換成美元。然後再把黑價美元兌換成日元,這是罪犯慣用的伎倆。」

朝倉讀完新聞,得意地笑了。事實上卻是磯川從登陸的水兵那裏購買麻藥時,把從朝倉那裏拿去的印有銀行序碼的紙幣付給了那些水兵,才引起這一騷亂的。而後來磯川也肯定知道上當了,他只是祈禱著這些錢不要在國內出現。

折好朝刊,朝倉又啟動了「TR4」,很快回到了自己住處。在院子裏停下車。他就取了放在信筒里的報紙,走進了屋內。

點上吃飯間里的石油火爐。做了厚厚的三明治,裏邊還加了些乳酪、洋蔥、泡菜等。然後,他仰躺在床上,看起了報紙。

報紙上也登著橫須賀發現銀行失盜紙幣的消息,消息的內容跟剛才差不多。離上班時間還有幾分鐘。朝倉打開了電視。

正值7點20分新聞節目時間,屏幕映出了左來右往的巡邏車和東雲人工島。然後出現閉着眼睛的櫻井和穿着和眼的恭子的照片。

「今天早上6點半,大榮建築材料的一個管理負責人帶着狗去散步時,在東雲七號人工島的預製材料存放處發現一男一女2具屍體。」

「兩人各中了3顆手槍子彈。從血跡和現場情況米看,兩人是被殺了以後搬到那裏去的。男的是豐島區雜司谷三丁目的無業遊民櫻井由紀夫,38歲,女的是櫻井的情人,30歲。」

「現場附近還發現與這二人不同的血跡。深川特別搜查本部由此斷定:這是被殺案件,已經着手緝查犯人。」

廣播員淡淡地說着,又播起了下一個新聞。

趴在被子上的朝倉跳了起來。恨恨地駕道:「畜牲!」

他將捏得很緊的右拳狠狠地砸在左手心上,額頭上的血管鼓了起來,下額突出,嘴唇煞白。

沒想道櫻井已經死了。這一死可不打緊。朝倉的計劃全給打亂了,當初為了不讓櫻井輕易被打死自己不是還待意把手槍留給他了嗎?

但是櫻井確實已經死了。是身中數彈斷的氣。朝倉回想着櫻井煥發着青春氣息的臉,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朝倉換了件補素的西裝,把助聽器放進了內口袋,走出住處。步行了約15分鐘,來到了經堂車站。

車站到處都是趕上班的人,電車上擠得連身子都沒法轉動。朝倉到新宿后換乘地鐵,到了京橋的公司里。

走進財務處時9點差10分,負責人粕谷和四五個同事已坐在各自的桌子旁了

「怎麼樣?」負責人問朝倉道。

「什麼?」朝倉一下子摸不著頭腦,猛然想起昨天叫送報人打的那個電話於是趕緊裝着感激似地點了點頭說:「讓你們擔心了。謝謝!只是一隻腳斷了。命還是保住了。」

「是嗎是嗎?真是不幸之萬幸哪!」

「橫穿馬路時被自動卸貨卡車撞了一下。我趕去交涉,醫藥費由自動卸貨卡車公司出,現在稍稍的放心些了。」朝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一會兒,另外的同事也都來了,到上班時間為止一直就這麼閑聊著,但櫻井的死訊卻沒有人提起半個字。

9時,副處長金子坐到了座位上。他那憔悴的臉上已經恢復了以往的那種機敏。與其它職員寒暄了一陣后,便裝腔作勢地翻起文件來。

和往常一樣,11點一過,處長小泉進來了。大大咧咧地向金子點了個頭,便忙着往部下拿來的文件上蓋着印。

午休時間到了。朝倉跟往常一樣,訂了一碗拉麵。然後從樓梯跑了下去。電梯現在很佣擠。

走出大樓,進了路斜對面的東歐航空大樓,在一樓大廳的小賣部里。他向一個穿着制服的首業員問道:「有最小型的半導體收音機嗎?音質無所謂。」

營業員從櫃枱櫥窗里取出個「和平」牌煙盒大小的收音機,拉出比打毛衣的針略粗配製線。打開了開關。

聲音儘管有點沙響,可還能聽得清。營業員撥出調諧鈕說,「不帶耳機,但價格很便宜……」

「要了。請把調諧鈕調到TBs台,再來3盤小磁帶。」朝倉道。

他把買好的東西放進口袋,回到財務處,拉麵已經送來了。

「你到哪去了?都快脹幹了。」

吃着咖喱飯,把嘴唇弄得黃不拉嘰的組長耗穀道。因為那些機靈的同事們都去了西餐館,處長、副處長更不用說,所以房間里只剩下五、六個人。

「買了包煙。」

朝倉看了看手錶,已12點20分了。很快地一碗麵條進了肚。吃完了午飯,粕谷又開始嘮叼說,儘管每天節約到只用50元的零花錢,可還是跟不上飛漲的地價和物價,蓋不起房子。是啊,處長、副處長們私吞的錢是不可能輪到粕谷的,他雖然憑着多年的勞苦現已升為主任了,但關於這次櫻井的事,粕谷好像還蒙在鼓裏。朝倉不禁對粕谷可憐起來,同時也有點看不起他的無能。

以後,朝倉離開了坐位,一個人來到廁所拉開半導體收音機天線,把音量放到最低處,打開了收音機。

收音機里馬上響起了一陣流行歌曲,完了以後又是些無聊的廣告。廣告后就是12點半的新聞節目時間了。朝倉側耳傾聽起來。播了國會新聞、道路建設新聞后,廣播員又開始報道櫻井的情況。櫻井和他的情人恭子的屍體解剖證明,兩人中的都是口徑3毫米的子彈。經檢驗櫻井的手上和上衣的袖口處有硝酸反應痕迹,很可能櫻井也開過槍,但警方未能找到武器,在搬到東雲前,警方估計實際現場是在晴海邊原船舶公司廢料場的空地上。

朝倉關了收音機,收起了天線,把收音機放進衣袋裏,從廁所走了出去。

在屋頂休息室過完了午休時間后,他回到了財務處,開始了下午的工作。

下午兩點許,處長桌上的那部與財務處長直通的電話鈴響了,朝倉從打火機的鏡子裏觀察著小泉處長的表情。

拿起聽筒,沒說幾句話,小泉的臉頰上便失了血色,金子副處長一看這情形就站了起來。

「好,我現在就來。」

小泉像火燙似地擱下電話,貼著金子的耳朵輕輕地嘀咕了幾句,朝倉馬上看到金子彷彿痙攣了一下。

「這些就拜託你了。我有個會得去一去。」

小泉跟粕谷打過招呼,大步地走出了房間。金子小跑着跟在後面。朝倉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背都熱了起來,「得找個借口出去一下,」他想。

這時,朝倉桌上的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他知道那一定是與公司聯繫業務的單位打來的。一個主意馬上來到朝倉的腦子裏。朝倉在拿起聽筒的同時用一個指頭按住了開頭。裝模作樣地說道:「是東和油脂公司財務處,是的,是我什麼?真的嗎?明白了。我馬上就去。」

說着皺着眉頭放下了聽筒

「怎麼了?」主任粕谷擔心地問。

隨即。電話鈴又響了,朝倉拿起聽筒,這次不再用手指切斷電話了。

「是財務嗎?剛才電話怎麼一下子就斷了?」對方氣急地問道。

「是財務,您是哪一位?」

「王子的佐藤槍炮火藥廠的,是關於我們交付的那張支付8月份火藥款的120萬日元期票的事,明天就到期了,因為顧客大部都沒有按規定把錢付給我們。所以我想請你們推遲一天向銀行出具期票。這事你可能不情楚。幫我叫一下你們處長好嗎?」

「請稍候,我去叫我們辦公室主任。」朝倉站了起來,把聽筒遞給粕谷說:「說要延期出具期票。」

粕谷拿起聽簡,對着話簡點頭哈腰地說道:「真沒辦法,處長、副處長都開會去了,說有事要商量。請你還是過一會兒再打來吧?」

說着就放下了電話,轉身問朝倉道:「剛才那電話……」

「啊,琦玉叔叔的病情突然又不好了,好像因腳上的傷引起了破傷風,說是體溫很高。」朝倉垂下了眼睛回答道。

「啊呀,那可不妙呢,馬上就去看看吧。」

「昨天去過了今天又要去,實在不好意思啦。」

「病人要緊嘛,去吧。」

「那麼,謝謝您的好意。」

朝倉探深地低頭行了禮,然後收拾起桌子,粕谷正在用內線電話找幹部會議室的處長。

「那麼,告辭了。」

朝倉說着走出了房間。同事們臉上都顯得有點古怪,這段時間朝倉的出勤率簡直是……

朝倉出了走廊。乘電梯到了七樓。因為是白天,去屋頂肯定是不行的,於是他想再到會議室隔壁的圖書室去竊聽。

電梯停了,朝倉一打開門便立即注意到走廊里站着四、五個糾察人員,正警惕地注意著上來的電梯。朝倉顧不得這麼多了,搭在門上的手一松就從電梯里走了出來。

「喂。你要去哪裏?」糾察人員站到朝倉前面大聲地同。

「我想到圖書室去一下,到底怎麼了?」朝倉微笑着。

「總經理指示,說是誰也不許靠近會議室,對不起,請回吧。」那個糾察人員搓着手解釋道。

「那……我可以到屋頂去消磨我剩下的時間嗎?」朝倉問。

「行請,請!」

那個人彎下腰向朝倉行了禮。朝倉在糾察人員的注意下走到走廊盡頭,從樓梯上到了屋頂。

但是朝倉一到屋頂便低聲地罵了一句。屋頂高爾夫球場上,只見新東洋工業營業部的一個人正在那裏與一個外公司的經紀人閑聊著,旁邊還有兩個糾察人員坐在一個角落的長凳子上,故意裝作打磕睡的樣子留神著朝倉。

無奈,朝倉只得伸開雙手,一邊做着深呼吸一邊做起了保健操。然後他坐在糾察人員的旁邊吸完了一支煙,下了屋頂。走出了大樓,他又急急地走向地鐵口。他不禁有點灰心起來。怎麼辦?小泉他們為何又大驚失色?一定要想法子搞清楚。

從新宿乘上京五線,他在下高井戶站下了車。在附近的一家藥店裏買了一瓶維生素藥劑和一些糯米紙,又問售貨員有沒有安眠藥,還解釋說明天早上9點鐘自己得陪公司領導去高爾夫球場,所以今天晚上想讓自己能早點入睡。買了安眠藥。朝倉順便到甲州街道的木材店轉了一下,訂了用於地下室暗洞的壁兔板和方木料。搭了木材店的三輪卡車,朝倉回到了上北澤等全部卸下貨送走三輪卡車時,已經下午5點半了。

煎了5個雞蛋吃了后,朝倉倒出了安眠藥,一共是10顆,他用木腿把藥片搗成粉末,大致分成三份后包在糯米紙里。按定量,成人一次最多只能3顆。換上了皮上衣和瘦長褲,往22毫米口徑「路戈」彈倉里裝滿了子彈,塞進褲子小腿上的袋子裏,拉上了拉鏈。

然後用安全帽和眼鏡遮住臉,把助聽器和空白磁帶放進內口袋,並在偽造的駕駛執照之間夾上包在儒米紙里的安眠藥。一切準備停當,朝倉走出院子跨上摩托,那薄皮手套像自己的皮膚似地貼在他的手上。

一過晚上8點,玉川等等力高級住宅區的街上已兒乎沒有人跡了。

偶爾有人經過這又長又高的圍牆,他們或是些做着美夢,幻想着將來能有一天住到這裏來的人模樣的情侶,或是些急匆匆地走向商店街的保姆、僕役等,但公共汽車仍每隔15分鐘經過一趟。

朝倉哲也蹲在寺依吾那澳教堂草坪上的樹林中,透過樹葉注視着路對面的大公館正門。

那青間棟做的門,使人想起禪寺的山門,門建在石階上,車子可以直接開進去,因為館主向來是坐着車子進進出出的。

微弱的常明燈下可以看見門媚上掛着一塊門牌,上面寫着「秀原市造」字樣。秀原是東和油脂的監察處長,也是總經理的堂兄弟。歲末的寒夜,星星彷彿都硬硬地凍結住了,冷風凍得朝倉不時地發抖,可朝倉已經習慣了這種寒冷,還是一動不動地蹲在那裏。朝倉把摩托車停在了商業街盡頭收費停車的金屬網欄柵外面,又去停車場偷了一輛不大醒目的國產車停到了秀原右鄰屋子旁邊。他先切斷了秀原公館的門鈴電線,又在鎖孔里塞進了一塊小木片,使外面無法用鑰匙開進來。今天晚上小泉不會去京子房間了,所以得利用利用秀原。

時間已到9點。這時從左角方向射來一道強烈的車燈光,把柏油馬路照得雪亮。

一眼就可看出,這是一輛高級「紐約」車,他馬上就意識到它就是秀原監察處長的專用車。

「紐約」車靜靜地在正門前停下了。穿着制服的駕駛員一按按鈕打開了後門,迅速從車上下來,向秀原深深地行了個禮。高大魁偉的秀原向駕駛員輕輕地點了頭,示意他可以走了,然後走上階梯按了按門柱上的門鈴按紐。

駕駛員啟動了車子,拐過一個角消失了。

見半天沒人來開門,秀原好像有點惱怒。把手放到了門鎖上。

但是這時朝倉已經抄到了秀原的背後。他的整個臉部已用安全帽和護目鏡遮住了。

「誰?!」轉過身來的秀原憤怒地問道。

朝倉更不打話。朝秀原的腿部踢了一腳,同時在已痛得發不出聲的秀原頭頸上猛擊了一拳。

秀原的鎖骨被打斷了。朝倉接住已經腦震蕩就要滾下石階的秀原,背起他的笨重的身體,來到了停在公館牆右邊的那輛偷來的「藍鳥」里。

把秀原放進車后坐朝倉啟動了發動機,就掛檔起步了開了l00米左右。朝倉在轉彎處停下車,打開車后的行李倉蓋。原來鑰匙早已被撬開。

他把還沒有醒過來的秀原移進行李倉,「砰」地一聲用力關上蓋子,鎖了起來。

然後,朝倉摘下安全帽和護目鏡,又開動了「藍鳥」。越過野毛住宅街附近的小山丘,穿過一片旱地和一個工場角落。車子來到了多摩川河堤。

河堤上儘管還有車子來往,但車燈照不到河邊。朝倉把車子開到上游的「巨人」軍用訓練場附近的河邊。

車輪帶起的石子四處亂濺著,車身碾著的枯草片片倒伏,但車輪不至於陷進泥砂里動不了。朝倉把車子開到河邊便停了下來。滅了車燈,關上發動機。立即就聽到一片嘩嘩的流水聲,偶爾還可以聽到魚兒躍出水面的聲音。

朝倉點着了一支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靜靜地抽完一支后,他把香煙頭丟進了河裏。

又拿出安全帽戴上,用眼鏡遮住了眼部。朝倉從車上下來,用鋼絲打開了行李倉的鎖,秀原已經清醒過來了。因恐怖而失禁的小便濕了褲子和行李倉,口裏乖著口水,眼睛像是要從眼窩裏蹦出來似的。平時的那種傲慢勁兒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朝倉覺得這跟電視上那個被安保刺傷了大腿的首相的表情模樣。別看他們那些人平時都是道貌岸然、趾高氣揚的,一旦遭到一丁點的驚嚇就醜態百出,全無人樣了。

「救命,饒了我吧,饒命!」秀原雙手合十喘息道。

朝倉想,這樣的話不用自己準備好的安眠藥讓他進人夢遊狀態,他也將會把什麼都說出來的。可他又想,要是自己的聲音被他聽出來就麻煩了。恐舊還得用那種玩藝兒。

但是,朝倉實在不想讓安眠藥掩住了秀原的那種醜態。暫且不用藥試試吧,他想。他一把拖起秀原笨重的身體,向河灘走去。

「疼……饒……饒命……」秀原痛苦地叫着。

朝倉變着聲腔低聲喝道:「別叫喚了!你再大聲喊叫,堤上的人也是聽不見的。可我一聽你的哭聲就心裏發毛。」

「你……你是誰?僥了我吧,請饒命!」秀原還是大聲叫喊著,邊搖搖晃晃地想站起來。

「怎麼,難道你還沒聽懂我的話嗎?要是還聽不懂,那就讓我來教訓教訓你。」朝倉拎起秀原的衣領,址住他那染成黑色的頭髮,將他拖到水邊,往水裏按。

秀原發狂似的掙扎著雙手胡亂地拍打着水面,一會兒又雙手使勁撐住水底想掙脫。但是他的一隻手腕已被弄傷了。使不上勁兒。

朝倉又騎到了秀原背上,使勁將他往下按,秀原從胸口開始一直到頭頂都浸在水中,開始了痙攣。

朝倉把秀原從水中拖了起來。秀原餅命地咳嗽起來痛苦地在地上亂滾,每咳嗽一次就吐出一口泥水來。

5分鐘以後,秀原的呼吸又恢復了正常。

秀原趴在地上緊抓着枯草流着淚。

「你若再不聽我的警告,你也知道會有什麼下場。」朝倉低聲喝道。藉助乾麵罩的幫助,朝倉輕而易舉地使自己的聲音變了。

「你是誰?不要折磨老人。」秀原聲音顫抖地哀求道。

「我是櫻井的朋友,我有事問你,所以把你弄到此處。」

「櫻井的同夥?那交給櫻井的錢是讓你……」秀原無力地呻吟道。

「什麼意息?」朝倉十分清楚秀原說的是自己藏起了櫻井的錢,但他明知故問。

「你弄錯了。我根本不認識那叫什麼櫻井的人。」秀原渾身篩糖似地發着抖。

「老傢伙,我的耐心可沒那麼好,你若再這樣不與我合作,那你是死定了。」朝倉故意用粗魯的語言罵道。

「明、明白了,我什麼都說,就留我條命吧?」

「好,按順序說來,我今天監視着你們公司一整天了,只見你們那幫人都在手忙腳亂,臉色發青地開會來開會去,到底又有了什麼事了?」

朝倉把帶着手套的手伸進口袋裏,按了一下口袋裏小錄音機的開關。

「雇了殺手那事跟我無關,是財……財務處長不好。」

「我沒有問你這事。」

「兩個殺手乘櫻井不備,把櫻井和那女人帶到了晴海的一個角落,在那裏即使開了槍也不會有人聽見的。先向櫻井勒索,然後想探聽出從公司里拿去的錢藏在哪裏了。」

「但是,沒想到櫻井也帶着手槍,他一下子打中了一個叫國友的殺手的肚子,另一叫福田的殺手也驚慌地開了槍,一下打死了櫻井和那女人。」

「然後就把兩人的屍體搬到東雲了吧?這又是為什麼呢?」朝倉用不耐煩的口氣道。

「殺手沒能問出藏錢的地方,我們公司也取不回那筆錢,這倒也罷了,暫時還放了心。但是後來那個殺手把我們給賣了。」秀原不由得叫了起來。

「什麼……?」

「今天下午過後,福田給總經理來了個電話。說要是不給我1000萬元好處費我就要到警察局自首去了,說他受東和油脂雇傭殺死了櫻井。」

「所以你們又慌了,是不是?」朝倉聞言。那護目鏡下的眼睛一亮。

「國友傷勢很重,光請個私人醫生就得花不少錢。福田又說是既然櫻井都給了幾千萬。自己這IO00萬是斷不能少的。福田是這麼說的。可是要是我們付給他1000萬的話,那幫傢伙下次就要2000萬了,要了2000萬就又要3000萬了,像櫻井那樣!」秀原無可奈何地說着。

「慢!殺手起先又是怎麼知道櫻井去威脅你們公司的呢?難道說是你們告訴他的嗎?」朝倉在面罩下歪著嘴。

「不不不,我們只是對殺手說了櫻井是詐騙集團的,說我們遭了他的威脅才雇傭他們的。」

「那麼……難道說是那個私人偵探所的石井?」朝倉問。

「殺手福田說是從櫻井本人那裏聽來的,這我們也不相信。」

「我們又問了石井,他堅持說沒有講過。但還是有點可疑。很可能是石井親口把這些事告訴他們的,是他們的同夥。」秀原說着背上感到了一陣痙攣。

「殺手在什麼地方?」

「已經離開了飯店,石井去找過他們,但沒有找到。我看石井就是知道了。也是裝作不知道的。」

「他怎麼跟你們聯繫?」

「現在只打電話。也只有等他們打過來。」

「這幾天要跟你們見面嗎?」朝倉問。

「明天,在三井飯店。」

「時間呢?」朝倉儘力回想着赤坂葵街的大飯店,追問道。

「下午8點,福田說不想在大白天走來走去的。」

「房間號碼?」

「315號,那是給海外來的買方住的。我們公司長年都租用着的。」秀原輕聲道。

「求您了,我再沒有什麼可說的了,饒了我吧,不馬上去看醫生的話,我就要死了。」秀原哀求道。

「記住,看病時就說是洗澡時滑倒的,把肩憧在浴池邊上了。」

「行,行,……說什麼都行……饒了我吧,多謝了,多謝了!」秀原額頭不住地往河灘的碎石上磕著,一邊流着淚。

「你不會把今晚的事告訴警察吧?否則的話,你可是多管閑事自尋煩惱!」朝倉警告道。

「知道,知道,只要能保住我這條老命,我絕不做那種傻事。」

「這就對啦。」朝倉說着從瘦長褲的小腿口袋裏拔出美國造路戈自動手槍。

「你要幹什麼?」秀原嘴裏翻著泡沫慌着想逃。

「不幹什麼,我只是想叫你知道在你背後始終有這支槍瞄着你呢!好了,這次事你要能不告訴總經理和公司里別的人,那就太感謝了。」朝倉把槍對準秀原的額頭晃了兩晃。

「向您保證也不跟我妻子說,對誰都不說。」

「好,那麼你就在這裏再呆會兒,要輛計程車回家吧!」朝倉把手槍放回到小腿口袋上,關了皮上衣口袋裏的錄音機。

「謝謝,真太謝謝了!」秀原一知道自己能得救了,身體反而不住地發抖起來。

朝倉坐進「藍鳥」,帶上手套,啟動發動機,隨着門「砰」地關上,車子開了出去。秀原慌忙從枯草堆里爬了開去。

一到堤上,朝倉就摘下了帶面罩的頭盔和護目鏡車子往下坡開去,快到等等力街時,便扔了那輛「藍鳥」。

朝倉的摩托車停在等等力車站附近的一個收費停車場里。朝倉帶上頭盔。跨上摩托一溜煙開走了。

晚上11點,朝倉回到了上北澤住所。

他用熱水洗了個澡,暖了暖已凍僵了的身體后。便立即鑽進被窩,坐在床上翻起晚報來。

有關在磯川住的橫須賀發現共立銀行失盜的紙幣一事,近來搜查好像沒有多大進展,只是這些紙幣後來又陸續發現了些,到目前為此,已經發現了20張。

與此同時,關於發現櫻井與其情人的屍體的消息卻登在晚報的頭版頭條上。新聞的內容大致與電視、收音機里播的差不多,但是警察推斷說,這起兇殺案大概是由怨仇引起的。朝倉什麼也不想,閉起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7點,熟睡后恢復了疲勞的朝倉桌前攤著一份朝刊,嘴裏嚼著夾有罐頭沙丁魚的三明治,津津有味地看着電視新聞。

畫面上出現的是M信託銀行池袋分行。播音員解釋道從櫻井公寓廁所的水槽里發現了M銀行池袋分行借出的保險箱鑰匙,搜查部人員和檢查官在分行長面前打開了那隻保險箱,電視上映出了保險箱的放大鏡頭。

但是保險箱是空的。根據銀行方面的證詞,這個保險箱確是被一個長相與櫻並差不多、化名叫吉田的人借走的,警方根據保險箱經常開關的跡象分析說,保險箱裏的東西早已移到另外地方了。鏡頭換了,出來的是座落在吳服橋的東亞經濟研究所,廣播員說,由於櫻井以東亞經濟研究所的一名業務員的身份經常出入該所,所以警方想開始從所長以下的職員中聽取情況。

朝刊里也詳細地刊登了與電視新聞相同的新聞,只是關於演須賀發現的那銀行紙幣的事無論是朝刊還是電視都已中斷了報道。

吃完了早餐的朝倉跟往常一樣,在上班時間5分鐘之前走進了東和油脂財務處的房間,他對來上班的同事和上司說,琦玉叔叔的病情有所好轉了。

到了上班時間,副處長金子還沒有露面。一小時后,來到辦公室的金子一露面就走到朝倉桌旁,朝倉的心跳猛地加快了。

「朝倉君,陳經理有事找你。」

財務副處長金子把手搭在朝倉肩上,怪聲怪氣地說。財務處職員們都懷着幸災樂禍的合情轉身看了看朝倉。

「什麼事?」朝倉的聲音存點沙啞。

「不太清楚。不過我想沒什麼,拜託了。跟我一起去一趟吧!」金子滿臉陪着笑,同事們的神情一下子由幸災樂禍變成了嫉妒。

「奉陪。」朝倉定了定神站了起來,要是昨晚的事敗露了的話我就當場翻臉威脅他們。

兩人並排走出走廊,金子抬起手在朝倉背脊上拍了拍。讚賞起了他的強壯的體格和堅實的肌肉,來朝倉猜不透金子的用意,只有苦笑了一下。

總經理室設在七樓,要進入總經理室,先要經過秘書科和兩間接待室。秘書科的辦公室里有十幾張桌子,裏面只五、六個人。那第一間接待室里放了些一看就令人不舒服的沙發轉椅等,令人想起醫院裏的候診室。

裏面那間卻又像法國王朝時代華麗的會客廳似的。火爐里燃燒着的白樺木那桃紅色的火焰像盞枝形吊燈,熠熠生光。火爐前鋪着天鵝絨般的黑豹毛皮。

「請在這裏稍候。」金子指了指房間角落的沙發,踏着舒軟的地毯,敲了敲左邊盡頭處的總經理室的門。

朝倉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又柔又軟的沙發快要把他的整個身子全包了起來。

空調器里的吹來的暖風再加上妒火的熱氣令人微微出汗。但是朝倉冒汗似乎並不僅僅是為這些。

為了穩定情緒,他把手伸到放在用黑檀木和珍珠做的桌子上的香煙盒子裏,取出了一支香煙,點了火、強烈的雪茄味使得朝倉的心跳很快平息了下來。

金子從總經理室走出來的時候,剛好是朝倉點着第二支煙的時候。金子後面跟着財務處長小泉。而跟在小泉後面的正是總經理清水先生。只見他把兩手大拇指插在西裝背心口袋裏。朝倉掐滅了煙慢慢地站起來,向他們深深地鞠了躬。

清水總經理是個五+七、八歲的瘦小個子,乾巴巴的皮膚,眼瞼松馳地下垂著。

「請坐,請隨便些。」總經理做出個往下按的姿勢,自己已重重地坐在朝倉對面的扶手椅上。

「失禮了!」

朝倉坐在沙發上。小泉和金子兩手撐在經理旁邊的倚背上站着。

「您就是朝倉君吧?嗯不錯,是個好小夥子呢!」總經理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其實與其說是笑。還不如說他的眼角和臉頰的皺紋增加了些。

「我感到很榮幸。」朝倉也報之以微笑,臉上的神情很是鎮定。

「啊,我太粗心大意了,不知道我們公司還有你這樣出色的人才。本來嘛。對公司的每個職員我都應該像了解兒子一樣地清楚明了。但我們的職員實在太多了。」經理說着,似乎令人覺得他是在懺悔。

「……」朝倉默然不語。

「據說,你父母都已經去世了?」

「嗯……」朝倉低下了頭,暗想難道說假造的叔叔出了交通事故的事被公司戳穿了?要真那樣,總經理親自訓斥我早退,那未免也太過分了點。

「不不不,不必擔心,我們公司絕不會因此而歧視你的,請安心工作。是啊是啊,你也吃了不少苦呢。我很欽佩你這種吃苦精神,一個人拼到了這一步。」

「您這麼親切的話,令我感激不盡。」朝倉再度向他低頭行了個禮。「而且聽你們處長、副處長說,你工作態度也很認真負責。這一點嘛,我只要一看也明白了。有你這樣的職員我很高興,這也是我們公司的驕傲嘛。」

「我們也這麼認為。」小泉插嘴道。朝倉覺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得也隨聲附和道:「我並沒有做過什麼值得表揚的事,我只是一直在為做個不愧為東和油脂的職員而努力着。」

「很好很好。」

總經理連連稱是。一邊從胸口袋裏取出帶有軟木煙嘴的細長雪茄。小泉和金子也不約而同地從袋裏取出了打火機。金子一見小泉也取出了打火機,忙把自己的收了起來。小泉把火遞到了總經理的雪茄上。

總經理眯着眼,很舒服地吐出了一縷青煙,用哄小孩似的表情道:「你確實有希望,我很滿意。現在的職員大都素質欠佳,但你跟他們不一樣。怎麼樣,你已經厭倦了干一般職員的事了吧?」

「不不,哪裏的話。」朝倉皺起了眉頭。

「不不,你的心情我是能理解。能理解的呀!我認為讓你一直就做個一般職員那太委屈你了,也是我們公司的一大損失,你敢發誓為了公司不惜自己的生命嗎?」

「當然。」

「好,說得好!那麼,現在我提升你為供銷處副處長,怎麼樣?」清水總經理頗為得意地說。

「什麼?叫我當副處長?」朝倉的聲音不由自主地高了起來。總經理一臉嚴肅,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我是個講信用的人。你明白當了二、三年副處長后,等着你的將是處長的寶座,再過幾年就是董事了。」總經理拖長了聲音進而說道。

「我不是在做夢吧?」朝倉幾乎是喊叫了起來。有一半確實發自內心的。

「不。這是真的,這是任命。請相信我。」

「總經理的話是一言既出。馴馬難追的呀!」金子插嘴道,他的口吻近乎在責備朝倉。

「謝謝啦。我都感激得快要哭啦!」朝倉故意裝做感激涕零的樣子。心中已開始明白他們的意圖。

「好好,年輕人,沉着點吧,只要你聽公司的話,提升的機會有的是。但是,這裏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馬上就提拔你為副處長,似乎不太,……」總經理故意拖長聲音道。

「知道的,知道的。」朝倉忙介面道,氣已泄掉了一半。

「別灰心,馬上升你為副處長不太合適,但近幾天就會有結果的,只是要有個條件。」總經理顯出一副狡猾的表情。

「什麼條件?」你說過,為了公司將不惜生命。

「是的說過。」

「那麼,要叫你去干件事,不是叫你去握鋼筆或拿計算器,而是要用拳頭的,事成之後我馬上就任命你為供銷處副處長。」

「用拳頭?」朝倉假裝吃驚地問道。

「你別隱瞞啦,我們知道你曾經搞過拳擊運動。」金子媚聲媚氣地說道。

「昨天你早退後。不知道為什麼從營業部來了個外線電話,我一接原來是你公寓的管理人打來的。」

「說是拳擊練習場的人好幾次給你寄來明信片和打電話到了公寓的管理人那裏,叫你趕緊去付學費。說你最近出差多,好像不太回公寓。你找到喜歡的女孩了吧?」金子笑道。

「嘿嘿。」朝倉不好意思似地笑了笑。

「不,請別誤會。我沒有意思調查你的私生活。」

「……」

「是這樣,出於好奇,我到下目黑的拳擊練習場看了一下,聽那裏的教練說,你是個拳擊素養很好的人,教練員說你要去參加比賽的話,說不定能奪取冠軍呢。遺憾的是你有『血友』病,連一般練習比賽都不大好參加的。可我覺得你不會有『血友』病的,瞧,大概是前年吧?在那個忘年會上,不知是哪個醉鬼差點從窗子裏滾下去,你一把抓住了他,那時你的手指不是被玻璃片割得很深嗎?可是,你的血很快就止住了。」

「所以,我馬上就知道了你的想法。你之所以不去參加比賽,那是為了我們公司。你大概覺得像我們這種名流公司的職員去做個業餘拳擊手,會有損於我們公司的權威吧?況且我們公司的原則規定,一般是不準去別處打零工的。像你這麼盡職的職員是不可能不考慮到這點的。」

金子得意地說了這麼一大串正中朝倉的下懷。他故意搔著頭說:「對不起,正是這樣,所以我沒有把工作地點告訴拳擊運動場的人。」

「不,不必道歉。學費我已替你付了,再好好練習練習吧。」金子顯出少有的熱忱。

「對對,希望你的拳擊練得更好。」小泉搓着手說。

「明白了,我遵命就是。那請問我要乾的事到底是什麼?」朝倉問。

「回答這問題前我還要再確認一遍,為了公司的利益你將服從任何命令的吧?」總經理綳著臉說道。

「只要我能做到的。」朝倉也用認真的表情回答道。

「既使是不被社會所允許的事?」總經理的眼神近乎求援了。

朝倉稍稍伺隔了會兒,低聲說道:「干!」

「好!現在讓我來告訴你吧,我們要你去處置一個人。」總經理的聲音有點顫抖。

也在這一剎那間,朝倉的臉上掠過一絲驚愕,儘管他早已料到事情的結果,但這話從總經理口中說出還是令人不寒而慄。

「就是說,去殺人嗎?」

「我是叫你去處置,這樣就該明白了吧?至於怎祥處置那就看你羅!」

總經理那句關鍵的話一說出,此時,反而顯得沉着了,嘴唇的顫抖也停止了。定是那兩個殺害櫻井的兇手又來威曲公司了。所以他們又想叫我去收拾他們了。朝倉沉默了好一會兒,吸完了一支煙才使自己完全鎮定了下來。

「要我去收拾誰?」朝倉窺視着總經理的眼神。

「你下決心了嗎?」總經理提高聲音有點激動地問道。

「我已下了決合了!」

「沒錯,咱們公司真是找對人了!」金子和小泉也隨聲附和道。

「是誰?」朝倉又問了一遍。同時暗自後悔沒有帶小錄音機來。

「呆會兒告訴你。」總經理回答道。

「為什麼非要殺不可呢?」朝倉故意問。

「請不要問為什麼。總之,他的存在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很大威脅。」

「……」

「你總不會改變你的決定吧?不過,假如你故意跑到警察局去彙報,這對我們來說毫無關係,我們會向警方說是不是你在做夢了,警方就會把你的話作為瘋語一笑了之的。」

「相反,要是你把他們收拾掉了,你的將來將會是前途無量啊!提升就在你干成了這事後第二天執行。」總經理說。

「請放心,我不會做背叛你們的事的,只是想要個保證……」朝倉說。

「明白,這樣該滿足了吧?」總經理從內口袋裏取出信封交給朝倉。

打開信封,只見裏面裝着一張保證文書上面寫道:「東和油脂財務處職員朝倉哲也近日內升為供銷處副處長,年內晉陞為該處的處長。五年內再晉陞為處長兼常務董事。」

文書上蓋有總經理及其他董事的印章。

「太謝謝啦!」朝倉把文書裝進信封里。故進了內口袋。

「我們不希望這文書被另外人看見,還不如現在就用一個別名把它存放到某個銀行的出租保險拒里去為好。」

「是這就去。」

「那麼,不用說,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都是需要保密的了。否則,你的性命就很難保住了。」總經理的口氣硬了起來。

『知道了。」請在5點鐘下班前回來。因為還有些事要向你詳細交待,總經理站了起來。

「一切拜託了。」總經理伸出了手和他的表面剛好相反,朝倉覺得清水總經理的手掌又溫熱又潮濕。

總經理和小泉處長轉眼便消失在總經理室,留下金子陪着朝倉一起穿過秘書課辦公室,走向電梯。

「你一定非常需要些錢吧?這裏是一點點小意思。拿去你零花,不夠的話請儘管說。」金子突然對朝倉說道,一面把一疊鈔票塞到朝倉的口袋裏。朝倉估摸總有50萬。

金子在五樓出了電梯。朝倉一直下到了一樓,走出大樓。怕萬一有人跟蹤,途中換了好幾次電車和計程車。回到了世谷上北澤的住處。

正在院子的柿子樹上噪鳴著的長尾鳥倏然驚起。朝倉一進屋就來到地下室,把裝着文書的信封扔進了做好的地洞裏。

然後,他又取出了美國造「路戈」自動手槍、把它綁在左腿內側,把薄橡皮手套和耳機藏在內褲后袋裏,又把小錄音機裝進了內袋裏走出了家門。

一輛計程車把他送到了赤坂葵街的三井飯店。

飯店的休息廳佈置得富麗堂皇,上面懸掛着一隻鑲有數萬顆珍珠的枝形吊燈。穿過一樓休息廳,朝倉來到接待處櫃枱前,向那個銀髮服務員預定了115號房間。因為東和油脂的首腦們將要在115號室與那個殺手會晤。

「很遺憾,已經有人預約了。」服務員殷勤地笑道。

「116號呢?」

「對不起,那也已有人預約了。」服務員低了低頭行了一個禮。

很顯然。租用之115號隔壁房間已經成了泡影。朝倉不敢怠慢,趕緊在三井飯店的餐廳內要了全道西菜,飽餐了一頓。

然後,又在一樓休息廳的扶手椅里睡了個不長但很沉的午覺。

醒來后的朝倉乘計程車回到了京橋的公司。此時已臨近下午5點了。

財務處的屋子裏沒看見小泉的影子,副處長金子殷勤地對朝倉打招呼說:「啊。辛苦了。我已經從對方公司聽來了些情況。」

「我來遲了!」朝倉用外人覺察不到的眼神向金子掃了一眼。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然後一直忙到5點下班時間。時間過得好慢。當柔和的下班鈴聲從牆上的喇叭里傳來時,朝倉似乎並不覺得嚴峻的考驗已經迫在眉睫,反倒有一種終於從雜務中解脫了的輕鬆感。自己的手與其說摸慣了鋼筆和算盤,還不如說更適合方向盤和手槍。

朝倉正在整理桌子。金子不動聲色地走近朝倉,悄悄道:「先從公司出去一下,約30分鐘后再到七樓會議室去。」

說罷,回到了自己的桌邊。朝倉輕輕點了點頭。

朝倉和同事們起出了大樓,向地鐵京橋站走去。與往常一樣,朝倉旁邊還有同事石田和湯澤。

「剛才你被總經理叫去了吧?是什麼事啊?」在等電車的月台上,石田忍不住問道。

「對,說給我們聽聽。」湯澤伸了一下舌頭。

「沒什麼大不了的。」朝倉苦笑了一下。

「別賣關子了。」石田固執地說。

「沒什麼,只是最近偶然間得知,總經理在軍隊時上司就是我死了的父親。家父對當時是新兵的總經理很是關照,所以總經理到現在還很感恩。總經理說,現在家父已經死了,但至少他要報恩於我。我實在為總經理那出色的為人所折眼,但我好像反而有種很難堪的感覺。」

朝倉順口編了個童話般的故事。以前他曾在公司報上讀到過總經理曾經當過兵的故事。要是能讓石田他們信以為真,在公司里傳揚此事,那麼,朝倉以後的飛黃騰達也就很容易為一般人理解了。

石田和湯澤聽后長嘆了口氣。嫉妒得臉都歪了,說:「怪不得我們那個很會拍馬屁的副處長這回拍上你啦!」

「他媽的,我怎麼就沒這個好父親呢,我父親一到部隊就得了心臟病。被迫退出行伍了。」湯澤說罷,又慌忙對朝倉說:「請千萬別把這話跟副處長說。拜託了。」

「我們保證為你將來的高升搖旗吶喊,我們的事情請在總經理面前多多美言哪。」石田說罷向朝倉低下頭鞠了一躬。

「這真折殺我不,快別這樣。」朝倉故意傲慢地拖着聲音道。

地鐵電車發着轟隆聲開進了月台。他們趕緊上了車。裏面已經很擠了。車子到達下一站銀座四丁目時,朝倉對兩位同事道「我要去看個老朋友,失陪了。」

說着用堅實的肩膀擠開乘客,下了月台。走上地面,他便沿着正在翻修的馬路,向京橋走去。

新東洋工業大樓的內外已經很靜了。偶爾從一兩個還在加班的房間里漏出些燈光,但掛着窗帘的七樓東和油脂的幹部會議室的百葉窗現在還是一片漆黑。

朝倉乘電梯到了七樓。

跟昨天一樣,七樓的走廊里,站着四五個糾察隊員,此時他們彷彿像供欣賞的蠟像似的一動不動地站着。所不同的是除了他們外還站着金子。朝倉一出電梯。那些人便一言不發地走了過來。

「等一下!」金子叫住了糾察隊員。

「你可來了。請,請進!」金子滿臉堆笑地迎了過來。

「讓您久等了。」

朝倉微微點了點頭。糾察隊員們一個又一個都毫無表情地回到剛才站的地方去了。會議室的內側放着一排屏風,寬大的房間用簾幕隔成了兩半。一進房間,朝倉就裝做從裏面的衣袋裏取香煙的樣子,打開了放在西裝內口裏的小錄音機。

那簾幕很薄,外間放有兩張桌子,靠近簾幕的那張桌子上放着一台聚光燈。

簾幕內間肯定有好幾個在守着,朝倉暗想,那裏肯定躲著一些公司的頭目。

「請坐。」金子把手繞到朝倉背上,按着他的肩膀要他坐在面對聚光燈的那張桌子旁,而後鑽過簾幕消失了。

過了一會兒,聽到簾幕裏邊有咳嗽聲。於是像是暗號似的,會議室的電燈全熄了,整個房子唯有聚光燈放着很強烈的光線射在朝倉的臉上。

朝倉本能地抬起雙手護住了眼睛,他的視網膜像是要燃燒似地刺痛。

「別護住臉!」

從簾幕後面傳來了處長小泉公雞般的尖叫音。朝倉慢慢地放開了兩手,但眼睛還是不能睜開。他聽到簾幕打開的聲音,但他知道即使睜開眼,也會被如此強的燈光射花眼睛。什麼也看不見的。

「朝倉君,你能發誓不惜生命為東和油脂竭盡忠誠嗎?」

總經理請求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朝倉暗想,那些人假如想用這種花招製造恐怖來刺激我的神經,那簡直是太可笑了。這麼想着他歪了歪嘴,用認真的口吻回答道:

「我發誓,為了公司萬死不辭。」

「你能發誓堅守秘密嗎?」總經理又問。

「我發誓。」朝倉馬上回答。

「你明白嗎?背叛我們你就性命難保!」

「我已經下了決心!」

「好。」總經理很高興地說。

炫目的聚光燈關上了,房間里打開了光線柔和的電燈。朝倉慢慢揉着緊閉的眼睛,等眼帘上那五光十色的光斑和打若旋渦的光環消失后,他睜開眼睛,只見長桌子旁坐滿了東和油脂的大小頭目,只是沒看見秀原。

「我們已經確證了你的忠誠,現在就讓我們轉人正題吧。」坐在桌子最里端的總經理說道,兩手交叉抱在胸前。

「在此之前,我也有一事要確證……在吃午飯前,我拿到一份要提拔我的協議書,上面蓋了在座各位的印章,我想你們也不會失信吧?」朝倉問。

「不會的。」

「你不相信我們?」頭目們七嘴八舌地說道。

「明白了,請原諒我的無禮。」

朝倉低頭行了禮。內口袋裏的超小型錄音機正在靜靜地轉動着。

「那麼就進入正題。」

小泉用舌頭敵了甜嘴唇,繼續道:「今晚上8點,我們在赤板葵街的三井飯店要與一個人會晤,這個入對我們的公司是一大禍害.」

「誰?」朝倉問。

「其餘的事你不必知道。你要乾的就是去跟蹤此入,搞清他的隱匿處。」

「明白了!」

「那裏肯定還有他的同夥,他現在大概由於重傷還在呻吟著。」小泉歪著嘴又道。

「需要一輛跟蹤用的車子。」

「別多嘴,先聽完我說,那些人很可能藏着對我們公司不利的磁帶和文件之類,上次那人儘管說沒能從某個人身上拿到手,但我敢肯定。這絕對是胡說。」

「……」

「你可以用任何暴力和手段讓他們說出磁帶和文件的下落,等拿到這些東西后,就把他們收拾掉。」小泉命令道。

「要是在他們吐出實情之前,天就亮了呢?」朝倉問。

「那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總之,這倆人活着就是對找們公司的一大威脅,他們不時會找股東們麻煩的。」

「知道了。」

「你對開車有把握嗎?我翻了一下你進公司時的履歷表,寫着你在學生時代曾去出租汽車公司打過零工。」小泉道。

「不過此後一直就紙上談兵了。沒有開過車。」朝倉裝作沒有自信似地說。

「行了,行了,反正準備給你跟蹤用的車是一輛與公司沒關係的雜牌車,我想你要是練習一個小時的話,又會恢復的吧」

「但願如此。」

「還有一事,當然我相信只要有你的強勁的拳頭就足夠了,但是要是對方帶着槍械,你也防備着帶一把總不會有壞處。」

小泉咧了咧嘴。自以為很是聰明一邊向金子副處長點頭示意,金子便站起身來走向會議室最里端的一個大柜子從裏面取出一個用手絹包着的東西端到朝倉前而。朝倉打開三絹,原來是一把為新東洋工業公司刑事案件而特製的38毫米口徑左輪於槍。那外形像是與怡·w·輩夫斯特」式手槍一個模子出來似的。為保險準確,在約8英寸長的槍身上還帶有半橢圓形的準星機關部標尺上面有一道細微的丫形缺口。

「據說裏面裝有5發子彈。這是雙功能槍,只要用力扣一下板機就能發射。據說不用瞄準,只要將它像匕首或長矛那樣頂住敵人一扣板機就行。」

金子說罷回到了座位上。朝倉把手槍放在手上看了看,只見手槍的製造號已被削掉了。

「一拿起這玩藝兒你是不是覺得勇氣出來了?」總經理道。

「是,總經理。」

「好。那麼我們就暫時替你保管一下公司的徽章和身份證吧,請把它們拿下來放到桌上罷。」總經理命令道。

「啊?」

「要是被人知道你是東和油脂的職員,可就不好辦鑼。」

「明白了。」

朝倉從西裝領子上取下徽章,並從放駕駛執照的錢包里取出了公司的工作證。

「那麼,為了儘快習慣開車,現在你趕緊去練習一個小時,下面停車場里停著的那輛灰色的英國造『海魯鰻』,我們已經將它改裝成賽車了,但從外面看與一般的車沒有兩樣,你只要對車場負責人說你是黑川,他就會把鑰匙交給你的。這次行動中,你的名宇就叫『黑川』,練習好了。你就把車開到赤場三井飯店的停車場去,然後聽到廣播叫『黑川,朋友傳話叫你趕緊回去』時。你就到飯店本館十一樓的115號房間來,當然你要跟眼務員說你是黑川。」

「明白了。』

「那麼,再見!」總經理閉起了眼。朝倉用手絹包好槍,放進內口袋,行了個禮,走出了會議室。走廊七的糾察隊員只動了動眼珠子,目送著朝倉出去。

朝倉乘電梯下到地下停車場。像條寬廣的隧道似的地下停車場里,整齊地停放着一排超豪華型東和油脂的專用車,而夾在中間的那灰色的「海魯鰻」倒也顯得嬌小可愛。

朝倉向管理員辦公室走去。腳步聲在混凝土的地面和天花板之間回蕩。

執勤辦公室旁邊,有個開着很大的玻璃窗的駕駛員休息室。一些脫了制眼的駕駛員們,有的用手臂當枕頭,半躺着看着電視漫畫,有的正下着圍棋。那個管理員混在人群中正擺出一副下流的姿勢,眉飛色舞地談着什麼色情話題。他一見朝倉便趕緊正了姿勢,一本正經地走了過來。

「我是黑川。」朝倉道。

「我聽說了。」管理人員從口袋裏摸出一個鑰匙串。

朝倉一接過鑰匙就轉身向「海魯鰻」走去。粗看起來這輛車與一般的同型號車並設有兩樣,然而它的車頭燈前去掉了金屬網,上下分開的鏟斗形座位、移到轉動裝置上面來的排檔以及裝在儀錶板右側的「索尼」發動機轉速表等等,都給人以一種輕便靈巧的感覺。

朝倉帶上薄手套坐進車內,先啟動發動機,然後又打開機蓋,上上下下地檢查了一番。蓋上蓋子,朝倉又回到車內查著了下放在口袋裏的驗車證,不過他對上面的名字並不在意。

等水溫高了起來后,朝倉慢慢地開動了車子,方向盤有點沉,但一點也不偏斜。

朝倉從後面穿出停車場,到了昭和街道停了一下。這裏因道路施工,到處都是丟棄的木片、廢料。然後他猛踩油門,試了試,車子的始發速度很快,甚至比TR4更甚,一擋只能開到20公里左右,第二檔開到55公里左右,再也上不去了,到了第三檔,相差幅度才大了起來,這是一般賽車的特點。半小時后,朝倉在兩邊都可以看見銀座、新橋霓虹燈和港口夜景的「高速一號」線上試起了車。防震彈簧太軟。轉彎時的搖晃也太厲害,高速轉變時有可能車輪打偏。但車輪裝的是盤閘。這一點很令人安慰。

朝倉暗想,這種改裝過而外形卻與市售的普通車一模一樣的車子對跟蹤倒是很有利。它不顯眼,但卻可以隨時加速,即使錯過了點時間也能趕得上。

馳過京橋坡道,便是外掘街,這裏上下班的人很多,顯得擁擠不堪。朝倉在虎門稍過去一點的地方向左轉了彎,向赤坂馳去。二十層樓的三井旅館被人工森林包圍着。從它那無數的窗口裏。齊刷刷地放出均勻而柔和的燈光。朝倉把車子開到了中間院子裏。

中間院子大得能容納約350輛車子。朝倉拿了入口處管理員給的一小時100元的停車券,將車子往裏開。他馬上發現總經理和公司頭目們的車早已在那裏了。朝倉盡量把車停在遠離這些車的地方。

他關上發動機,從內口袋裏取出新東洋工業制的自動手槍,用手絹擦去了槍上指紋,按下彈倉插銷,從左邊打開圓簡彈室,將彈倉栓往後一拉,取出5顆子彈,朝倉一顆一顆地檢查起來。5發子彈都是萊明頓制的。彈頭用鉛製成,對人體的破壞力要比一般的「被甲彈」厲害得多。

他檢查了彈殼部的雷管又掂在手上搖了搖,知道裏面的火藥八成沒被抽出。於是朝倉把這5發子彈又裝回到自動手槍的輪形彈倉內。

合上彈倉,他將手槍插進皮帶,扣上上衣的扣子。從外面看是不易被看出褲帶上還插着手槍的。

在此後的15分鐘里。朝倉都在練習快速拔槍的動作。然後又用大拇指扳起機頭。按住機頭扣動扳機,反覆測試扳機性能。剛才聽金子說過,輪轉式槍發射時,只需勾一下槍機就行,但那只是應急的措施,要真是那樣的話,由於扣槍機時要帶動自動保險機關。用力必然過重,造成槍身震動,準頭必差,即使在10m米內的距離里也很難把子彈集中打在直徑為1米的圓內。

所以,要使射擊準確無誤,復槍也可跟單槍一徉,每發射一次,就要用拇指或掌快速地勾起槍機后再扣板機,使得板機能輕輕扣下減少搖晃度。同時,也要掌握好握槍姿勢,槍把要握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間的v型虎口上。槍把夾在這樣的v字形之間,發射后的反彈力便能立即通過腕骨消失到肩上去。

「黑川君,黑川君,你朋友有傳話,叫你馬上回去。」從停車場的麥克風裏傳來了女廣播員嬌滴滴的聲音。

朝倉迅速把手槍插回褲節里,停了約兩分鐘才從小巧玲瓏的「海魯鰻」駕駛座席上下來,鎖上車門。門廳外掛滿了猶如綴著無數珍珠似的枝形吊燈,廳裏面燈光很暗淡。在一個角落裏,一對象是法國籍的情侶每隔幾秒鐘就像小鳥似的重複一次接吻的動作。

朝倉對此早已習憤,他快步穿過休息大廳,進了一個電梯,對穿綠色制服的電梯服務員說到十一層,然後給自己點了一支煙,儘管電梯里明文寫着禁止吸煙,但服務員一看朝倉比自己高出一個頭,就什麼也不說了。電梯在十一樓停下,朝倉用鞋底踩滅了吸剩的煙頭,走到走廊上。

這回走廊里沒有看見東和油脂的糾察隊員的影子,但是面朝電梯的115室房間前面,焦灼不安的金子像關在籠子裏的一頭山犬似的來回踱著步。

金子一看見朝倉臉上掠過一絲陰笑,連連向朝倉招着手。朝倉一走近,金子便帶朝倉走進了隔壁屋的116室。116室有兩個房間,一間是有20張榻榻米大的起居室兼客廳,另一問有12張榻塌米大的放有雙人床的卧室,窗帘和白葉窗都緊閉着,房間的燈光也搞得很暗。金子把朝倉帶到卧室里,走到牆邊,蹬上一張椅子,從牆上拿下一張掛圖朝里窺視了一下。朝倉也按他的方法看了一下,透過小孔,只見115空的那張桃花臼木的長方形桌子上圍坐着三四個人,大概是公司的頭頭們。桌子對面的座位上還空着。

同時輕輕地傳來了幹部們的說話聲。朝倉點點頭從椅子上下來,手上仍然戴着薄手套。

「桌子對面將要就座就是今天晚上要收拾的那個人,待會兒你一把這人的臉深深地刻在腦袋裏后,就趕緊走出房間,把車開到旅館的正門埋伏起來,然後就跟蹤他。」金子壓低聲音吩咐道。

「明白了。」朝倉回答。

「走出房間時,別忘了把掛圖重新掛到牆上。」

「知道了。」

「那麼,祝你幸運。事情一幹完,你就以黑川的名字給我往一個叫『笛卡』的俱樂部打個電話。我住在那裏是為了說明案發時我們並不在現場。」

金子走出房間,朝倉又站到那張椅子上窺視了一下衛l15室,並把手套又戴了。

半小時后,那殺手走進了房間,身上穿着件皺巴巴的黑褐色西裝。

他叫福田,只見他扁平的臉,紅腫的服底下一對小小的眼睛像是剛剛從眼皮上割開似的。他就是朝倉曾經見過的扮做咖啡店眼務員走進新東洋工業大樓的其中一個。

福田一在席位上坐下,就舔了一下他那發紫的嘴唇,故意裝作若無其事地把西裝的下擺往後拉了拉,掛在左腋下的輪轉式美製「柯爾特」自動手槍就全露了出來。

朝倉把助聽器放在小孔邊打開開關,帶上耳機,把錄音機接到助聽器上。

「讓各位久等了,各位都很健康,實在值得慶幸,可憐的國友兄弟患了腹膜炎,還躺在床上痛苦呻吟呢。」福田歪著嘴。獰笑了一下。

「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們接受了任務卻敗在人家腳下,到頭來還反過來咬我們一口,這未兔太過份了吧?」傳來了小泉財務處長的聲音。

「處長,你可別忘了,要是我們惡人先告狀到警察局去自首了,那將會如何呢?難道說,你們東和油脂雇傭殺手的事公諸於眾也無傷大雅嗎?」福田潮諷道。

「難道說,你連『仁義』兩個字都不懂嗎?」總經理惡狠狠地反問道。

「別叫人恥笑了,我的總經理先生。仁義算得了什麼?見他媽的鬼去!任務我們還是基本上完成了的,要說失敗,只是國友被打傷了,可你們竟然不表絲毫的同情和關懷,你們才他媽的叫不仁義呢?」福田毫不示弱道。

「那好,我們按你說的把酬金付給你們。」總經理道。朝倉想,得趕緊出去把車開到旅館正門了。可是他的身子還是一動不動。

「好極了,真太感謝了。快,快把那些鈔票拿給我。」福田的口氣一下子變得貪婪無恥了。朝倉正想關上。但錄音機隨即傳來了小泉財務處長的話,這使朝倉又住了手。

「只是這得有個條件,你要是不把那留下的手全交出來,那就休想得到這筆錢!」

「留下的一手?」

「別裝糊塗了,哼,你別當我們不知道,你不是說要跑到警察局去自首嗚?可你要是沒有東西證明你受了我們的雇傭,那麼你還自首個屁!」小泉的口氣頗為強硬。

福田像被什麼東西擊了一下似的,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在說些什麼?」說罷聳了聳肩。

「你要是想要挾我們的話,你總該有個什麼證據吧?」福田把腦袋搖得像個撥郎鼓。皺着眉頭,舔著張開着的厚下唇。

「那麼,讓我再跟你說一遍吧!你實際上己從櫻井那裏取回了有損於我們公司秘密的磁帶和資料了吧?而且你已把它藏了起來」

「是,是的是的。確實如你說的那樣。」福田略帶驚慌地說。同時臉上掠過一絲輕鬆的表情。朝倉暗想。看這樣子福田恐怕並沒有從櫻井處獲得什麼贓證。但是那些東和油脂的頭目們此時都一門心思想着要馬上從福田處奪回那些東西。朝倉暗暗點點點頭。

「果然如此。」總經理嘆了口氣說道。

「你們敢把我怎樣?」福田咬着牙說道。

「這很好說,要是你不把那些物證交出來,我們是不會把1500萬錢付給你的。」

「我勸你們別磨蹭了,趕快把錢交給我。」福田焦急不安了。

「辦不到。」

「好啊,也行啊,我就拿着這些物證到警察局自首去了。」福田喊叫道。

「別犯傻了,放着1500萬不要,守着那些沒用的破材料幹什麼,我可看不出你是那種不想發財而願意去上斷頭台的人。」

「煩死人了!」

「怎麼樣?這可是對你對我們都有利的交易呢!」小泉進一步利誘道。

「說得明白一點,也就是說你們今天是不打算付錢給我了?」福田故意用恐嚇的語調道。

「只要你把證據交給我們,我們任何時候都能把這1500萬付給你。」

「我到警察局自首去也無妨嗎?」

「你不會這樣乾的吧?」

「他媽的。狡猾的東西!明天我就把這些東西拿來,你就得同時把錢交給我。」福田坐不住了。

聽到這裏。朝倉收起了助聽器和錄音機把掛圖掛回原處,走出了房間,當他快步走近電梯口時,剛好電梯下來,一出旅館正門,朝倉便徑直朝中間院內停車場走去。把停車券交給管理員,同時拿出了一張l000元鈔票,「零錢別找了。」

說着就坐進了「海魯鰻」。

朝倉一邊發動引擎,一邊把小錄音機上的磁帶換上新的。他馬上掛檔起步,但由於發動機冷了,發動機轉了幾下又熄火了。朝倉強按捺住他的焦灼不安,慢慢地啟動了車。

正當他開出停車場,繞過旅館前面的噴水池,靠近正門時,福田剛好從正門出來,正要坐進計程車。朝倉根據該車排出的氣和排氣音立即知道那是一輛笛塞爾引擎的「佰策魯」牌車。笛塞爾引擎的車的加速很慢,跟蹤這種車是不費多大力氣的。朝倉想。

計程車排著黑黑的煙霧下了坡,開上外倔街朝赤坂見附馳去。

朝倉與它隔着三四輛車跟蹤著。福田時不時回頭看看。到了青山六丁目酌十字路。這裏因擴建「放射四號」工程而擁擠不堪,車子動不了身。福田下了車,穿過密密麻麻排列著的車流橫穿右側車道,走上了滿是泥土和碎石子的行人路,又朝後面看了看,吐了口唾沫,朝赤坂見附方向走去。

附近沒有警察,也沒有個管理指揮交通的人員,車子一時半刻是動不了的。

福田的背影看着遠去了,而且他已經停止了回頭張望。朝倉輕聲地罵着,想越過中心線擠到對面的右側車道后再掉轉頭,但他的右邊還有二輛車阻著,朝倉索性把方向盤打向左邊,把車開到行人路上,也不管行人路上的人們投來的不滿眼光,在上面開了100米左右後。便抓住一個車與車之間的空隙,硬是鑽了過去。到了對面的車道,這才把方向盤往右轉,朝赤坂見附方向飛馳而去。

好險哪,福田此時剛想要坐到一輛從澀谷方向開來的計程車上,朝倉要是再慢一點,就會找不到福田的影子了,這次的計程車是「皇冠」牌,福田一坐進車子就改變方向,向左轉,穿過外苑,朝新宿開去。

從新宿來到青梅街,計程車從馬橋一丁目進人了五日市街。朝倉保待100-150米的距離跟蹤著,不久就到了與玉川河平齊的小托。

……

燈發出幽幽的亮光,這時消毒液的氣味更濃烈了,像是從隔壁的洗澡間傳過來的。

這簡易住宅地上鋪着木板,即使匍匐前進也可能觸發出聲音。

朝倉躡手躡腳地穿過廁房,來到洗澡間對面的6張榻榻米大的客廳,確認走廊里沒人後,走到了走廊上。走廊上的燈亮着。但由於二樓樓梯中間轉角處有燈亮着,所以不太暗。樓梯下面好像放了些東西。

朝倉右手握著槍,爬上了樓梯。二樓傳來一陣惡臭。以前自已在寄宿處曾遇見過一條被車輾過腹部的小狗,那時似乎也聞到過這種臭味,朝倉想。

突然從樓梯上傳來了一聲輕微的聲音,像是拉門聲。朝倉在樓梯中間像個石頭人似地僵住了。

慢慢地,他往後看了一下,頭頸因為過度緊張而發痛。但是沒看見人影。

等了3分鐘左右。朝倉又輕手輕腳地開始爬樓梯。提着手槍的右手在薄手套下冒着汗。

這時又從樓梯的左下方傳來了聲音。與剛才的一樣。這時朝倉注意到這聲音是從摟梯下面的放着東西的空洞裏傳來的。

朝倉感到嘴巴里奇渴難耐,口內粘糊糊的很苦。他把握着手槍的右手朝向左邊。與上來時一樣小心翼翼地往回走下樓。

朝倉輕輕地緩了一口氣,把手槍從樓梯左端伸出,探出臉來想窺深一下摟梯的左下方。就在這時,從樓梯陰暗處突然伸出兩隻手抓住了朝倉的手槍,奮力地往後拉。

被這一拉,朝倉身體動了一下,被拉到了樓梯左側,接着看清了抓着自己手槍的那個人。

很明顯就是那個叫福田的傢伙,他那皺巴巴的黑褐色西裝還沒有換過,只見他兩手用力抓着朝倉握著的手槍。牙齒全露的口中垂著叫人噁心的垂涎。

一看見這牙齒,朝倉立即條件反射地狠命用自己的牙齒咬住了抓着自己手槍的福田的手。

三四秒鐘光景福日沒有反應,朝倉嘴裏蔓延開了一股酸溜溜的血腥味。朝倉的牙齒切進了對方手指的骨頭裏了,骨頭碎了,福田痛苦地慘叫一聲,撒了手,屁股跌倒在地板上。房子搖晃了一下。

「不許動?」朝倉用左手揉着生疼的右手腕,壓低聲音命令道。一邊用食指扣住槍機,把槍口對準跌在地上的福田。

福田痙攣著,動了動沒有受傷的左手。伸進領子裏,想拔吊在左腋的手槍。

這個距離朝倉完全有把握不用瞄準也能把福田打得像個馬蜂窩。但是槍聲一響勢必打破這萬籟俱靜的夜空,會傳到與這裏相鄰無幾的其它房子裏去。

就在朝倉猶豫的這一剎那間,他已感覺到樓上有一個巨大的危險正在迫近,等他想採取行動時已經遲了。

「把槍放下。要不我就開槍了!」

從樓梯的轉角平台上傳來了一聲大喝。這聲音似乎在什麼地方聽到過。

朝倉把希望寄托在綁在大腿上的另一把手槍上。他把手上拿着的38毫米口徑的自動手槍扔到了福田的腳邊,仰頭看了看樓梯上的那人。

站在樓梯上的正是受東和油脂聘請的私人偵探所所長石井。他背光站着,那深陷在長長馬面臉上的兩隻眼睛,看上去像兩口深深的井。一枝槍身很短的水平二連散彈槍端在腰間。

朝倉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呻吟。這種散彈槍在近距離內具有很大的殺傷力,要是在這樣的距離內開槍的話,那他全身將會被打得體無完膚;可要是在10O米以外發射的話,那就失去威力了。福田左手握著朝倉扔下的手槍站了起來。像豬似的瞳孔里燃燒着憎惡的火焰,高聲叫喊:「殺了他,折磨死他。」

說罷把槍口抵到朝倉的太陽穴上。朝倉背脊陣陣發熱,偶然又覺得冰冷發抖。

「慢。現在還早了點我要好好審問審問他。」

石井對福田大聲喝道。口氣里充滿了掌握對敵手生殺大權的快感。

「我無法忍受,他把我的右手搞得好兒天都不能用了!」福田狂叫道。

「死當然要他死,只是慢慢來,先搜搜他的身,看看還有沒有藏着其他的危險品。」石井道。

「兔息子!」

福田罵着,爬到朝倉站着的樓梯中間,左手的槍口抵著朝倉的脊梁骨,受傷的右手搜著朝倉的衣服幾乎每隔幾秒鐘都聽得到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要是福田發現出了我小腿上的手槍,我就孤注一擲抱着福田朝下滾。」朝倉想。「即使石井開了槍散彈也會擊中福田的。」

福田檢查了朝倉的口袋、腋下、腰間,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朝倉藏着手槍的腿內側,他將從朝倉身上搜出來的駕駛執照、錢包和助聽器一把扔到石井腳下說:「好像沒什麼了。」

「好像是。」

石井眼睛仍然叮著朝倉,單腿跪地,用左手拾起了錢包和助聽器。

「好好看着。」

石井命令道。一面很快地翻了翻錢包,拿出駕駛執限,打開來着。

當然,朝倉已經把那個叫冬木的倒霉蛋的照片換成了自己的照片,印章也偽造成像真的似的,只是冬木的名字沒改。「叫冬木呀,這名字倒有點古怪。」

石井說着把駕駛執照收進錢包,然後裝進自己的口袋。

「快,帶他上來,收拾他以前,還有些事情要問問。」說罷,晃了一下散彈槍。

「聽見了嗎?你這個笨蛋。要是稍做一下怪動作,我就一槍崩了你。」福田把自動槍槍口緊抵著朝倉的背。

「聽見了請你再好一點對待我行嗎?」朝倉若無其事似地答道,爬上樓梯,福田緊跟在後面。

朝倉一到平台,石井就用腳踢開了膠合板做的門。後退著進了二樓的房間,由於門打開時有股風。那惡臭又撲鼻而來,福田用槍簡搗了一下朝倉的背脊。

二樓鋪着榻榻米好像有兩間。眼前這一間有8張榻榻米大小,惡息就是從門隔開的裏間傳過來的。

眼前這房間的套窗緊閉着,南側套窗邊上放着兩個美國軍用睡袋,榻榻米上有好幾處香煙燒焦的痕迹。空威士忌瓶子、剛咬幾口的水果、麵包等撤滿了一地。

兩張粗糙的木持上滿是從煙灰缸里掉出來的香煙頭。唯一能看見的一件傢具是一張桌子。

石井把桌子移到邊上,把一張椅子放在東側的窗下,命令朝倉道:「坐下,坐在這張椅子上。把兩手交叉起來放在前面。」

說罷,自己退回到門邊。

朝倉只得服從命令。福田走到石井身邊。

石井從一個柜子裏拿出了繩子,也用右手拿着來到朝倉旁邊只見他的左手突地一閃一副亮錚錚的手銬已經從褲子后袋裏飛出套在朝倉的兩手悖子上了。

朝倉不再想掙扎。他聽着手銬鎖上的冷冰冰的金屬聲。咬了咬牙。

朝倉原來曾經練習過怎麼從手銬里脫出手脖子要是把手銬在背後的活,他完全有把握掙脫出手銬而不被他們注意到。但是像現在這樣把兩手銬在前面倒是容易抽出綁在腿上的手槍。

「就這樣,不許動!」

石井命令道,繩子一抖從朝倉手腕上繞過捆到椅子背上。然後他又朝柜子走去這次從拒子裏拿出來的是小鐵皮匠經常使用的小型煤氣爐。

石井把散彈槍放在桌上微笑着,開始按煤氣爐泵。

朝倉知道自已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石井用做作的姿勢,把打火機的火移到煤氣爐火嘴。噴出的火焰一會兒拉長,一會兒縮短「那麼,開始問你。要是隱瞞不說的話那就把你的肉做成烤肉。說。你到這裏來幹什麼?」石井問。

「……」朝倉咬了咬牙。

「不光是為偷點東西吧。沒有聽說過有帶着助聽器和手槍的小偷,要不就是破門搶劫的強盜了。不,不是的。而且,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的臉,讓我想想看。」石井站在朝倉前面。把燃燒着的爐子向朝倉逼近。

「就是他,就是這傢伙跟蹤我的,肯定是的。」福田喊叫道。

「快,說給我們聽聽。」石井獰笑着扭歪了長臉,邊旋著煤氣爐的調節螺旋。

吐著長長火舌的爐火像條青蛇似地躍躍欲試地襲擊著朝倉的臉。緊閉着眼睛的朝倉本能地拖着椅子往後倒,躲避着火焰。但是,椅子靠牆放着沒能徹底避開。

眉毛燒焦了,汗毛燒掉了,朝倉連着椅子向邊巨倒去。忙喊道:「等一等我說。」

一邊尋找著時機。

「那麼我就可以省些事了,燒毛的氣味令人想起火葬場氣味,真他媽的不好受啊。」

石井嘲笑道,把火焰稍稍弄小了些,湊上去點了支煙,一條腿跨在另一張椅子上把煤氣爐放在桌上,而後把自已的下巴靠在椅子背上。

「算了,算了,我也是被人家用錢雇來的,守口如瓶受折磨也犯不着,我把什麼都說了吧。」依然和著椅子橫倒在榻榻米上的朝倉喘息著說道。

「這就對了!」石井把臉都笑歪了。

「我是被公司―一個叫東和油脂的公司雇傭來的,叫我跟蹤剛才那人並弄清他的藏身處。」

「還命令你殺了我們?」

「不對。說是因為你們在殺一個叫櫻井的人時,搶走了對東和油脂不利的文書、錄音磁帶等,藏起來了,叫我來要這些東西。」

「說是我們藏着?」石井的眼睛眯了起來。福田插嘴道:「是他們那幫人這麼想呢,所以我就索性讓他們這麼信了,這樣反而對事情有利。」

「你的嘴太不嚴了,要是讓他知道我們的內幕,我們就要雞飛蛋打。」石井警告福田道。

「沒關係,反正要收拾掉這傢伙,儘管這不是個能賺錢的活兒,但能消消氣。」福田銜著碎了骨頭的右手指,恨恨地說。

「是嗎?東和泊脂的人認為文書、磁帶是在我們這裏?」石井問朝倉。

「我不知道他們具體怎麼想着,反正。他們是這樣吩咐我的。」

「你是哪裏的?我確實在什麼地方見過你,只是一下子想不起來了,還是從你嘴裏聽聽吧。」

「我不屬於任何人,我獨自一人,只是受了『東風會』的照應才碰上這樁買賣的。殺了我不要緊,可最好不要讓會長知道是你們乾的。要不然,接着而來的就是你們的死期了。」朝倉很隨便地說出一個暴刀集團的名字。

「別開玩笑了,我和東風會可是老關係了,跟副會長今村是中學的同學,會裏的成員我都面熟。別他媽的信口胡謅了。」石井根本不吃朝倉虛張聲勢的這一套。

「所以,我不是說我只單獨行動嗎?我不常呆在辦公室里。」

「別再演戲啦!」石井惡毒地笑着,揉滅了煙頭,放在桌土,一面抓起煤氣爐。福田早已是焦灼難耐了。

「別跟他廢話,還是早點收拾了他吧。殺了他后,就把他裝到開來的車上,讓他和車子一起滾到相摸湖底里去不就行了。」

「再等等,再等等,不弄清他的身份我不太放心。」

「是誰都無關,一旦有誰發現他的屍體,報紙就會把事實真相告訴我們的。」福田道。

這時從拉門裏邊的房間里傳來了痛苦的呻吟聲,還夾雜着斷斷絳維的「給我水·7K·我要死了。」的叫喚聲。

「他媽的這傢伙怎麼還不死國友好像又從麻醉中醒過來了。」福田罵道。

「水,水」又聽到了國友的呻吟聲。

「真煩死人。好了,好了,這就去拿,真麻煩。你難道忘了醫生說的喝水就會死的?」福田用手槍撥開了一點點拉門,走了進去,國友還在繼續哀鳴著。

石井拿起煤氣爐又走近了朝倉。

「等等,這火就免了吧,要是讓我起來我有件事想告訴你一個人。」朝倉抬頭望着石井的瞳孔,神情十分神秘。故意壓低了聲音。

「什麼?」石井哼著鼻子道。他把火舌弄到了最小,蹲下身子手扶住朝倉的肩膀,罵罵咧咧地想扶起朝倉。

朝倉暗暗地垂手在石井的身體後面,悄悄拉開了褲子的拉鏈,儘管兩手銬着手銬,手腕還被綁在椅背上,但稍微移動一下,朝倉的手還是夠得着拉鏈的。

石井把朝倉連着椅子扶了起來,說時遲那時快,朝倉迅速拔出了綁在腿上的「路戈」,兩手微曲,槍口向上斜著抵住石並的腹部,在不到一秒鐘內連發了3槍。

低沉的槍聲比電視機的響聲大不了多少,但石並的睾丸破了肚子也開了花。

石井難以置信似地獃獃地站了幾秒鐘,慢慢地倒了下去。朝倉連着椅子站了起來。

「怎麼了?」

沒等叫喊著踢開拉門的福田站穩,他的左眼已中了朝倉射出的2毫米直徑的子彈。

這次的槍聲特別刺耳,一般的小口徑米的來福槍素來聲音不大。沒想到槍身如此之短的手槍聲音反而很響。要是槍口抵著人體就好了他想。

朝倉又向仰躺在地的福田的心臟處連射了幾槍。然後湊近火爐擰長火焰,將捆着椅子和自己的繩子湊了上去。

直到快要燒到胳膊處的肉了,繩子才被燒斷,朝倉摸了一下石井的口袋,取出手銬鑰匙叼在嘴裏打開了手銬。

「怎麼了?回答我!」從隔壁房裏傳來了虛弱的呻吟聲。

朝倉把「路戈」槍插回腿上,從福田的屍體手裏奪下32毫米口徑的「華路滬PK」自動手槍。這是把微型袖珍小槍,似乎還是新的。

他迅速地檢查了一下槍膛和彈倉,手握這支槍矮身躍到隔壁屋子。這「滬PK」是自動式的復槍,即使保險機不扣起,只要重重地一扣槍機便能連射。

然而。當朝倉一衝進這間臭氣熏天、髒亂不堪的房間時,便慢慢站了起來,垂下了槍口。

可能是為防備他忍受不住痛苦而發作之故,那個叫國友的手腳被皮繩捆在床的四角柱子上,身上蓋着好幾條毯子,肚子的部位不知為什麼鼓得很高,毯子大部分已被血跡染成紫黑色的了,國友臉色蠟黃浮腫,瞳孔放大,身上只穿了一件臟醉的襯衫,左手臂上隔着襯衫扎著針筒,注射針在針尚的重量下彎成了弧度。朝倉用帶着手套的手把注射器里的麻醉藥推進國友的體內。然後拔出注射器,拿起放在柜子上的一把小刀,割斷了他左右手腕的靜脈。

他並沒有什麼反抗。即使想反抗,由於渾身被捆綁着,也無能為力。只見渾濁的血從他的手腕上像雨滴似地開始往下滴。

……

因為鞋子放在車上了所以朝倉只得穿着襪子走。他踏着枯草按原路從雜樹林間的小路折回,正當朝倉快走出雜樹林時,看見有一束手電筒光越過樹枝在朝倉停著車子的地方晃動着。

朝倉立即敏捷地避開小路鑽進了雜樹林。

只見一人打手電筒先照了照朝倉的「海魯鰻」又往裏看了看駕駛室,最後還照了照車牌號。朝倉漸漸看清,原來是一個穿着制服的警官。

警官用帶着手套的手在警察記錄本上寫了些什麼后,離開了車子往雜樹林間的一條小路走去。由於光線太暗,看不大清楚,好像有50左右的年紀。

警官用手電筒照着路,一邊懊著鼻涕,一邊朝剛才那間屋子走去。朝倉猶豫片刻,便開始盡量不發出聲音地往前走去。夜風吹得山樹枝、樹葉沙沙響,警察好像並沒有注意到朝倉。等朝倉走到雜樹林盡頭時,警官剛好也站在了那所房子的門前了。

「喂,晚上來打擾,對不起。請開門,我是附近派出所的。鄰居打來電話說是聽到了一聲槍響似的聲音。」警官帶着東北方言大聲嚷道。

當然沒有人開門。

警官繼續敲著門,還轉了轉門的把手,他似乎察覺到門並沒有上鎖,便稍考慮了一會後,故意提高了嗓門道:「喂,我打開了,可以嗎?」

說罷,打開了正門。

朝倉咬着牙,拔出了新東洋工業特製自動手槍。只聽警官還在門口喊叫着。

「有人嗎了?有人嗎了?」

終干,警察開始脫鞋了。朝倉嘴裏罵了一聲。

警官大概正欲朝樓梯走去。

這時,突然從樓上面漂來了一股濃烈的火藥味,火藥引燃了。只見一道光從樓上閃到了樓下。緊接着,一股紅黑色火焰迅速竄下了樓。

「着火了!」警官拎着鞋跑出了房子,往朝倉躲著的雜樹林奔過來,朝倉等他走過身邊時舉起手槍猛擊了一下他的後腦勺。

警官曲下雙膝往前倒仆下去。朝倉又往他頭頸上敲了一下,使他完全昏厥了過去。然後便從警官口袋搜出了那個記錄本。火已從那所房子的套窗口裏竄了出來。朝倉一口氣跑到「海魯鰻」旁邊。

塗成白色的警察用自行車就放在車旁,朝倉啟動發動機,穿上鞋子把坐位下的小錄音機放進口袋。

發動機還沒有徹底冷卻,不一會兒就能起步了。

去五日市街非得經過住宅區不可。朝倉避開了有派出所的那條主街,從住宅區邊上穿過了玉川上游。在穿越小橋時,朝倉把包在報紙里的福田的手指從車窗里扔了下去。

碰到第一輛救火車,是在五日市街的上保谷以後就與救護車、救火車接二連三交錯而過。

朝倉左手打開警察記錄本。藉著儀錶盤的微光翻看着,只見其中一頁上記着「海魯鰻」的車牌號。

朝倉把這頁撕下,弄成碎片扔進煙灰碟里,用打火機點了火。

車窗玻璃上,光焰反射出朝倉黑黑的眸子和梢悍的臉。

到了杉井后,車子又在上高井戶的地方倒了一下。當馳過永福街時,朝倉看見了一個公用電話亭,於是便停了車,往亭子走去。電話號碼簿上確實有一個叫做「笛卡」的俱樂部,朝倉叼著煙撥動了號碼盤。

「我就是『笛卡』俱樂部。」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是黑川請叫東和汕脂的金子,他大概在你們那裏。」朝倉道。

「請稍等下!」那人放下了聽筒。這時傳來了一陣飄渺而嘶啞的歌聲,俱樂部里像是很嘈雜。

當朝倉把抽了一半的煙扔掉時,傳來了金子壓低了的聲音。「我正等着你呢。結果怎麼徉?電話里說話不方便,你就回答個『是』打或『不是』就行了,不要說些不必要的話。」

「回答是『是』,但是沒能如您所願。」朝倉回答道。

「出什麼事了?你現在在哪?」

「杉井公用電話亭。」

「明白了,你就把車子丟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好了。再要輛計程車到四谷來,在四谷見附的『嚮導』酒吧見。」

「但是車子詳情待會兒再說,只是牌號好像被警察記去了。」

「別擔心,這方面已經安排好了,把車鑰匙也一起扔掉。『嚮導』酒吧見,它在十字路口拐角的書店旁,很好找。」

「等等我也受傷了,但沒什麼,只是不想讓人看見。」朝倉道。

「那真不好辦。這樣吧,到衫井崛之內的光洋公寓來,507號。公寓面朝『環狀七號』大街,要是從代田橋方向來的話是左邊,要是從青梅街穿過蠶絲試驗所方向來的話,則是右邊,可以看見公寓的霓虹燈。」

「……」

「你就記住立正紋成會本部和『環七』對面就行了。我大概要等20分鐘后才能到,備用鑰匙就藏在門旁邊的盆景里,你就拿這鑰匙開門進去吧!」金子說得很快。

「明白。」朝倉回答完掛斷了電話。

朝倉回到「海魯鰻」,啟動了車,在永福街十字路口向左拐穿過商業街,不一會便來到古色古香的公寓和新建待售的住宅樓交錯的地方。

穿過榮街后,朝倉在善福寺川附近扔掉了車子,由於一直都帶着手套,並不用擔心會留下什麼指紋之類。

從這裏到光澤公寓已不到1公里了。朝倉在後街上徒步走着,又把車鑰匙扔進了海里。

光澤公寓是座七層樓的乳酪色的大樓,其左右都是些很陌生的高樓大廈。

這些大樓群以前由於被成排的建築物遮著,不太顯眼,直到最近由於擴建環狀七號工程拆去了面朝大街的那批房子才使裏面那些樓群一下子露了面。這「環狀」和「放射」每隔一段時間再去看時總給人以一種另外的感覺。

公寓前面的那條道由於正在施工,現在車輛不準通行,帶有黃燈的摩托車像一個個飛機跑道上標誌燈似地標立在路上。靠立正紋成會那側車子能單向通行。

公寓的霓虹燈都呈紫色,這樣顏色常見於俄國的糖果包裝紙。朝倉遮著被煤氣爐燒焦了的西服左肘走進了公寓正門。

一樓休息廳里沒有半個人影。朝倉乘電梯到了五樓,來到寫有「小金井」門牌號的507室。「小金井」大概是金子的別名吧?揭開門邊的盆景,果真有一把鑰匙。他用它打開了房間,拉亮了電燈。進去就是間容納不了幾個人的起居室。起居室里備有一角喝酒的地方,一個櫃枱和音響設備。

朝倉看了看睡椅底下,便明白了已有家室的金子為什麼要在這裏租間公寓的原因了。

原來那裏有一條似乎忘了清理的紅色三角褲,金子肯定是為了餅婦才租下這間房子的。女人對「高級」或「華麗」這類輕薄的形容詞的抵伉力比較弱,他微微啟開窗帘看了一眼,眼底下延伸著一條街燈之河,還看得見立正絞成會教堂的黑影。

隔壁房間上著鎖,朝倉用鋼絲捅了一下,開開看原來是間卧室,床單都是皺巴巴的,聾拉在床邊。靠牆的一邊放着錄像機和磁帶,他試放了一下。原來那全都是些黃色錄像。

朝倉回到起居室按原樣鎖好卧室。然後,打開暖氣開關從柜子裏找到了蘇格蘭威士忌。謹慎地嘗了一口味道后,便口對着瓶子喝了起來。

一會兒,走廊里響起了腳步聲,門把轉動了一下,朝倉把手放到了口袋裏的手槍上。

進來的是金子,雜亂的前發垂在蒼白的額頭上。他隨手一關門,就向朝倉解釋道:「這裏是給外國頭主準備的房間,你可不要對外人說。」

說罷看了看朝倉又驚嘆道:「哎呀你怎麼這個徉子,眉毛都燒焦了呢?」

「被稍稍拷問了一下。不過,那車子那樣扔了行嗎?我幹完事想回到車子上去時,看見有個警官把那車的牌號往本子上記呢。我把他打昏了過去后,燒了那記錄本了,可我懷疑他一醒過來又會記起那號碼的。」朝倉道,邊打開了小錄音機的開關。

「是嗎?我接到電話后,就叫人去告訴這車子的主人,他的車子被盜了,那車主恐怕現在正在跟警察說昨天晚上熬了一夜,今天早晨我把車停在路邊去個朋友家裏睡了一覺,等我回到停車處時發現車子不見了。告訴你,你用的那把鑰匙是我叫人另外配來的哪,而且車門把手、鎖孔都故意用螺絲刀搞了些傷,所以即使這車被發現了,警察也不會懷疑這是輛被盜的車的。」金子說罷躺倒在睡椅上了。

「真是不錯。」朝倉笑了笑暗想,真想不到在這上面金子倒挺精明的。

「這你放心了吧?那麼,來詳細彙報一下事情的結果吧,很順利地把那兩個殺手收拾掉了嗎?」金子問。

「好歹算是收拾掉了。」

「那太好了,總經理一定會很高興的,那麼那些證據呢?那些東西都取回來了嗎?」

「不,沒能找到,他們那裏沒有。」

「什麼?難道連你也想背叛公司嗎?你也想拿這些證物來敲詐公司嗎?」金子站了起來,臉一下子變蒼白了。

「慢,那傢伙坦白說,他從櫻井那裏拿到了證據那完全是子虛烏有故弄玄虛。而且我收拾的不是二人而是三人,另一個就是那個私人偵探所的所長石井本人。」朝倉道。

「那石井……」

「總之,我被偷襲了,而且被他們綁起來拷問。當然我什麼都沒有說。這樣他們就以為我是櫻井的同夥,一定要我說出櫻井藏着的東西和油脂的證據。」

朝倉在添加了些對自己有利的話后,開始敘說起燒房毀屍的經過,只是把藏在腿上的那22毫米口徑手槍和奪回的「PPK」微型袖珍手槍的情節隱瞞掉了。等朝倉說完時,金子的額頭上開始冒汗並顫抖了起來。

「要是你說的都是真話,那就是說現在證據還在某個人手裏。不趕緊弄到手的話就不好辦了。」

「你在懷疑我嗎?」朝倉瞪了金子一眼。

「不,不是這個意思。總之,你的話要儘快告訴總經理,要是我把聽你說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總經理恐泊總經理也不會信我的。所以最好是你親自說給總經理聽,我去安排一下。讓你今晚就與總經理見面。你就在這裏等一下吧累了的話可以躺在這裏。」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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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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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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