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第十一節

陳秀秀的叔叔給侄女做過一次媒,就在陳秀秀到青雲來玩時,他把自己廠裡面的一個小夥子叫來見了面,小夥子人是不錯的,陳廠長沒有看走眼。只是,這麼好一個小夥子,條件自然也不低,他看陳秀秀模樣不怎麼樣,又在鄉下工作,就找了個借口,把這事給推掉了。

陳秀秀呢,也沒把他當作一回事。可她的父母親就怎麼也不死心,非要她叔叔再給撮合撮合。這個時候,盛德福就是拎了再多的禮品上門,就是再賣力地幫他們干這干那,他們也不會看得順眼的。

好在陳秀秀的態度還不錯,這就給他的愛情加進了一種不三不四的味道。本來,盛德福也不是講非要得到陳秀秀不可,他只不過是被現實所迫,想搞點戲出來,為自己的寂寞生活塗上點色彩。他原來甚至想,等到陳秀秀投到自己的懷抱里后,他還要拿出點手段來,好好地耍她一耍,這就太有意思了。等到把她的火燒起來后,他會不時澆點冷水上去,讓她哭,讓她鬧,讓她倒在自己的懷裡,任他擺布。要是他有了出息,飛出了這個山溝溝,管他三七二十一,自己再另外去找一方幸福算了。倘若這把火點不著,他也就懶得去點了。

現在呢,事情遠沒他想象的那麼順利。火是點著了,可又燒不旺。陳秀秀父母親的態度,讓他覺得怪難受的。有時候呢,他就把自己看小了,看扁了。你想,連陳秀秀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都得不到,要是那些漂亮的,條件好的,她們會看得上我盛德福么?

如此一想,他就不再小看陳秀秀,並且開始巴結起她來,換一個角度說呢,這時的盛德福,就像是一隻飢餓又心高的野貓,一心想逮大老鼠卻不小心逮住了只小老鼠,本來,他是隨便要不要這隻小老鼠的,因為吃了它,也不見得會飽,會舒服。可就在這當兒,這隻小老鼠竟然從他的爪子下溜了出去,而且跑得還不慢,這就是另外一碼事了。這隻野貓啊,就使出了渾身的解數,衝上去逮住這隻小老鼠,並且美美地吃了起來。

盛德福一有空,就往陳秀秀房間里鑽。這裡沒有她的父母,不必遭他們的冷眼,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和陳秀秀談情說愛。說來也奇怪,這時的盛德福,漸漸地,就覺得陳秀秀好起來了,甚至有那麼些時候,他還覺得陳秀秀有那麼兩分姿色呢。當他把陳秀秀的臉親得紅撲撲地,青春煥發的時候,他就更有這種感受了。

和所有年輕的戀人一樣,盛德福對陳秀秀的親熱,在一步步地升級,一步步地深入。每天晚上,他都縮在石榴鄉衛生院的這個房間里,到後來,就把親熱的場地縮到了陳秀秀的床上。起先是親吻和撫摸,過了一段時間,就徹底地把陳秀秀給征服了。

陳秀秀把肉體獻給了盛德福,盛德福就成了她心中的丈夫了。她像一個新婚妻子一樣地撒嬌和生氣,指使盛德福干這干那。好在盛德福脾氣不錯,加上那種慾望的滿足,也把陳秀秀當作心愛的妻子一樣對待,不管他未來的岳父母如何看待,他們的關係總算維持和確定了來。

盛德福到市農業局開會,順便拜訪了市委辦的綜合處長劉金才。劉金才見了盛德福拎來的兩盒中華鱉精,原先已有的校友情感就又加深了一層。他興奮地透露了一個秘密:市委辦的一個秘書調到其他單位任職,現正在辦手續,到時候呢,少不了又要到基層選調一個秘書上來。

劉金才說,到時候,他會大力推薦的,不過,自己也要多加把力,特別是多準備一些材料,提供一些工作成績。文字方面是最主要的,回去后要在這方面多動動腦筋。

回到家裡,盛德福及時向陳秀秀作了彙報,不過,這次彙報的語氣有所變化,從他的眼神和頭顱昂起的幅度上看,已經升級成為透露,且還隱藏了傳達的陰謀。在陳秀秀看來,盛德福似乎把一種將來可能取得的成績,大膽且提前地預支了來,有了美滋滋地享受的意思。

陳秀秀叫盛德福把她的兩隻碗洗一洗,盛德福答應的速度顯然比平時慢了兩個節拍,就被陳秀秀臭罵了幾句。

盛德福一邊洗著碗,一邊想著報復的方式。想來想去,又沒什麼招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好男不跟女斗。當這些詞兒湧現在他的腦子裡時,他的脾氣又變得十分溫和了。

大人不記小人過。盛德福沒把陳秀秀的話放在心裡,後來的幾天,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當一個市委秘書的偉大理想中去了。

自從認識劉金才后,他也曾寫過幾個材料,有兩篇短一些的,還分別在省市農業部門辦的刊物上發表。在石榴鄉的夜晚,他已經把這兩篇印成鉛字的大作讀了二十多遍了。他簡直有點崇拜自己,並渴望這種感情能夠像流行病樣地傳染給更多的讀者。

在市委辦的秘書中,從其他行業選拔來的不少,惟獨農業部門還沒有,而青雲市是個農業市,領導也要求文秘人員要熟悉農業。劉金才曾告訴他,這是他盛德福的優勢,當然,也不能掉以輕心,全市農業部門的人才也不少,有些年輕人擅長文字,且很多人都一門心思地想往市委辦、市府辦鑽,競爭是很激烈的。

除了和陳秀秀在一起,其他的時間,他就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閱讀和研究各種報刊,把石榴鄉的各種工作總結,尤其是農業方面的內容,認真地加以歸納和梳理,並且拼拼湊湊地搞出了好幾篇文章。每次搞出一篇東西,他就抄它好幾份,分別投給市裡,省里,甚至全國性的報刊。他希望文章能儘快發表,越早越好,他不願意多耽誤一分鐘,只要把信封糊好,就像大便急了衝進廁所樣地沖向鄉郵電所,貼上郵票,塞進郵筒。有次,手裡拿了信封在路上走,竟撞上了一隻老水牛,身上揩了一塊很稀的牛糞。那篇文章他太得意了,他認為編輯看了后一定會拍著桌子,馬上發表的,塞進郵筒后,還鑽進玻璃窗問信件什麼時候寄出去,郵電所所長笑著說:小盛啊,現在是早上,還早哩,我們的信件,每天都是下午五點鐘蓋郵戳,第二天再送出去的,五點鐘以前,什麼時候拿來都是一樣的!

文章一篇都沒發出來,市委辦副主任高德才就帶著劉處長來到了石榴鄉政府。鄉黨委書記郭永昌笑咪咪地走進農技員辦公室,對盛德福說:小盛,市委辦來人考察你啦!快快,一起到會議室里來坐坐。

高德才和劉金才這二人已經分頭找鄉里的領導和有關幹部了解了盛德福的情況,這些人,基本上沒說過盛德福的壞話,這是後來從劉金才那裡打聽到的。高德才年紀也不大,不過四十來歲光景,可是也笑成非常領導的樣子,開始對盛德福進行面試。他見盛德福長得方面大耳,也笑嘻嘻地看著他,覺得盛德福比自己還領導,心裡就金絲吊葫蘆樣地有點晃蕩起來。

盛德福向兩位領導彙報了自己的有關情況,並回到辦公室里拿來了幾份自己寫的材料,其中當然包括兩篇已發表的文章。高德才並沒有仔細看,只是機械地說:不錯啊,不錯不錯。

劉金才也在一旁幫助打氣:不錯,小盛的文章蠻不錯的。

中午吃了餐飯,二才就鑽進小車子了。在臨行前上廁所的當兒,劉金才握了握盛德福的手,輕輕地說:這兩天別忘了到市裡來走走。

這幾天,就害得盛德福心驚肉跳地不得安寧。他飯吃不下,覺睡不好,對陳秀秀服侍得也欠周到,挨了好幾通臭罵。好在陳秀秀的罵聲中也帶著微微的幾分笑意,特別是當她得知上面來人考察盛德福時,也不免加深了幾分愛意。要是哪一天他真調到了市裡,她可得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角不放,不過,她不想把這種思想過早地表露出來,再說,他能去成不能去成還不一定呢。

盛德福好不容易攢了千把塊錢起來,他在鄉里工作,經常要下村吃飯,有時則在陳秀秀這裡揩點油,另外呢,他們農技員也有點點外快撈,否則,存千把塊錢是不可能的。他曾想用這千把塊錢買只好點的收錄機,陳秀秀也知道他有這筆收入,早就要他再多存點,今後用來辦婚事的。她還翹翹著嘴巴,嫌他家裡窮,嫌他不會賺錢呢。

現在呢,他竟把這一千塊錢全部拿了出來,作為到市裡來的活動經費了。

在市農業局坐了一會兒,撥通了市委辦綜合處的電話,一問,才知道劉金才已經下鄉了。還好,據說他下午就要回來的。怎麼辦呢?只好晚上再去找他了,況且,白天辦事情也不大方便,拎著東西到人家家裡去,前後左右都是市委幹部,怪難看的。晚上就晚上吧,反正幹起來也方便。只是,盛德福得在青雲住一個晚上了,他想了想,離市委機關宿舍最近的,就是市人武部招待所了,就花了三十塊錢,在那裡開了個房間。

接下來的事,就是研究禮品了。送多了沒錢,送少了不行,送什麼呢?對他當秘書的事,領導要研究研究,那就煙酒煙酒吧。盛德福到街上轉了轉,決定給劉金才送兩瓶劍南春,又買了兩條紅塔山,準備送給高德才。這樣就花了他四百塊錢了。他想,也許還要派別的用場,最好別一下子把這一千塊錢報銷了。

中午,在人武部招待所門口的小店裡吃了碗面。晚上,他想炒個菜,弄碗飯吃吃,卻又心疼花錢,特別是一下子幾百塊錢化了去,更應該節約了,這樣,他就又在老地方吃了碗面。

盛德福怕劉金才晚上有事出門去,等天稍有些暗下來,便提著兩支手榴彈,去炸劉金才了。

劉金才剛吃了晚飯,盛德福進去,他就完全中彈了。劉金才沒有被炸死,反而被炸出一臉的笑容:太客氣,小盛你太客氣了。

要說劉金才的嗜好,原先是抽煙的,可她老婆嫌他嘴臭,特別是晚上干那件事時,還要一邊干一邊親,或者喘著氣,那股味道難聞死了。經過好幾輪談判,劉金才終於抗不住老婆的從此不合作的通牒,狠狠地把煙給戒了。不過,經老婆批准,這酒還是天天喝一點,餐餐不能醉。這劉金才嗜好少了,要求就高了,他喝酒喝得不能太多,就最恨喝劣酒了,逐漸地,他就把目標專門對準了名牌,除非老婆扭耳朵,他是非名酒不喝的。

這回呢,他看到兩瓶劍南春,可以說是正中下懷,便進一步相信起盛德福的辦事能力起來。他想,做秘書的人呢,這種能力比文字更重要,更管用,確實是必須具備的。

劉金才拉著盛德福的手坐下,向盛德福交了底。這次辦公室里下去物色了好幾個人,各有長處,一下子也沒定下來。活動一下呢,很有必要。他開始幫助盛德福籌劃起活動方案:辦公室的幾個領導,都是重要的。高德才呢,和你見過面,到他家裡去一趟,也是應該的。另外呢,辦公室主任余坦是最後拍板的,也要去走走。

在劉金才的帶領下,盛德福先把兩條紅塔山送到了高德才家裡,高德才微笑著說:放心,討論的時候,我會盡量考慮你的。不過呢,最主要的還是余主任,我只不過是個副主任嘛!啊,我這裡呢,沒問題的。

盛德福又買了兩條紅塔山,跟著劉金才來到了余坦家裡,余坦家擠滿了人,客廳的桌子上,堆著各種各樣的禮品,有酒,有煙,他甚至看到了大中華,這讓盛德福又害怕又嫉妒。他送紅塔山,這些人怎麼能送大中華呢,真是可惡!

余坦坐在裡面的房間里,和一個客人密談似地在輕輕說些什麼。劉金才進來,他就站起來招呼,盛德福就在一個余坦的目光剛飄到的地方,把紅塔山擺了上去。余擔問是誰,劉金才就介紹說是盛德福。余擔當然已經知道這個名字了,說:是石榴鄉的吧?你們坐一下,我先把那件事談掉再說。

好不容易,才等到客人談完了離開。有一個呢,還想再等。劉金才不管那麼多,就把盛德福帶到房間里,先和余主任談了。

余主任大致向盛德福問了一些情況,他也沒有明確地表什麼態。只是說:你的情況,我們辦公室里派人去了解過,劉金才就更清楚了。不過,我們物色了好幾個,到時候要根據每個人的情況排一排,到會上去定。你先回去,我們會認真研究的,啊。

盛德福帶著剩下的三百塊錢,回到了石榴。他等呀等,等呀等,總是沒有消息。有一天,鄉黨委書記郭永昌碰到他時,滿不在乎地說了句:小盛,這次沒被選上?聽說人已經定了,是黑虎鎮的一個人。不要灰心,在鄉里也要好好乾,哪裡都是人呆的地方嘛!

盛德福簡直不相信,他懷著七百塊錢被強姦的義憤,找到了劉金才。劉金才說:沒有辦法,這是會上決定的,我也替你失望。

劉金才向盛德福透露,這次選調秘書,起關鍵作用的是另一個副主任蘇前貴。平時,他和和氣氣地,從不和人爭執,大家就沒把他放在眼裡。劉金才呢,也沒讓盛德福到他家去走動。這次呢,不知怎麼搞的,他竟和一個叫唐克的人,也就是黑虎鎮辦公室秘書、原來的農技員拉上一個什麼關係,他就很有心要幫助這個人。聽說,這個唐克愛好文學,在省報上發表過詩歌和散文什麼的,還是市文聯的會員。蘇前貴憑著唐克的這點資本,在會上據理力爭,非要大家同意讓唐克進來不可。

余主任呢,可能是看蘇前貴資格較老,平時也很配合他工作的,不想因為調一個秘書而把關係搞僵。再說,唐克也肯定到他家去過,少不了也送了禮。

最要命的是高德才,在會前,他告訴劉金才說盛德福好一些,可在會上,他一言不發,看到蘇前貴那種氣勢,他也順水推舟,同意唐克進來了。這個時候,余主任就更沒話說了。

後來高德才不小心漏了一句話,說那兩條紅塔山是假的。劉金才就批評盛德福不會買東西了,高德才是什麼人,是多少年的煙齡了,假煙還會抽不出來?他最恨假煙了,送假煙的人他是不會領情的。

劉金才說這話時,讓人覺得他也在懷疑那兩瓶劍南春的真假,害得盛德福腦子裡亂鬨哄地,不知說什麼好。

劉金才就勸盛德福別泄氣,年紀還輕,以後的日子長著呢!這次不行,就下次,不要期望一次成功。最好呢,一步步來,可以先從石榴調到楓樹區里,再想辦法調到青雲來。

盛德福覺得這樣也是不錯的。如果能先調到楓樹區來,那也是一件好事。

劉金才答應幫這個忙,他說自己和人事局挺熟悉的,鄉鎮幹部互相調動,問題不是太大的。

盛德福到青雲開會時,每次都到劉金才家裡坐坐,送點土特產,也吃餐把飯回來。兩人的感情距離就更近了。

兩個月後,動了一批區鄉幹部。盛德福接到了調令,輕而易舉地被調到了楓樹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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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關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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