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點迷津

指點迷津

房地產公司成立受阻的這段時間,胡寶亮脾氣很是不好,動輒就冒火。但他在市委書記面前還是規規矩矩的,謙虛得就像小學生一樣。

不知內情的人以為他官當大了,逐漸養成些官僚習氣。只有張渝和吳吉龍知道,他是在生馬萬里的氣。

王老闆體諒胡寶亮的苦處,有意想討好他,甚至在一次聚會時提出:「登記什麼鳥公司?我看不如不登記,直接將城南的地皮拿過來炒算了。」

這個建議剛一說出來,當場被胡寶亮罵得狗血淋頭,「豬腦殼!說得倒簡單,這沒有自己的公司哪成?那麼大的一塊地皮,又不是蛋糕,說拿來就拿來的。不曉得就不要亂說!」

王老闆立即乖乖的低下頭。胡寶亮在官場混久了,這點起碼的規則還是懂得的。土地是國家所有的東西,任何人要想從國家職能部門那兒劃到一塊土地,不經過一定的程序,設計得再美妙,都是空中樓閣。

而這個所謂的程序,其實就是國家定製的一個遊戲規則,要想跨越這條規則,無異於死路一條。至於順利通過這條規則,等土地劃到手后,如何炒作,那是商人的策劃;當然,商人重利薄情,想到的都是賺取那最大的利益。

胡寶亮想,等到那時就算捨去我這秘書長的位置,也在所不惜了。

胡寶亮的心思,被張渝看了個一清二楚。當時胡寶亮罵王老闆時,張渝就在一旁微笑不語。不曾想,他的態度卻被王老闆看見了。

隔了兩天,王老闆私下就把張渝單獨請出來吃飯。

二人在市區內找了家普通的酒店坐下。張渝還是不喝酒,王老闆自己叫了一斤花雕酒,獨自飲用起來。張渝見這人喝酒如飲可樂,心下很是羨慕。

王老闆半斤花雕下肚后,就苦着臉向張渝請教,「張庭長,那天我被胡寶亮罵了,你卻在一旁微笑。這裏面肯定有玄機,可以告訴我不?」

「是嗎,我怎麼記不起當時我在笑呢?」張渝故作奇怪的反問。

「哎——我當時看得明明白白的,不會有錯,張庭長能否告訴我怎麼才能讓胡老闆高興起來?」

張渝更加奇怪,這人有旦夕禍福,也有七情六慾,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為什麼偏要去消除它?還有,王老闆是做生意的人,和胡寶亮根本搭不上邊,為什麼就這麼怕著胡寶亮?心裏疑惑,就問王老闆:「我看你們都懼怕胡寶亮,為什麼非得想辦法讓胡寶亮高興起來?他高興了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嗎?」

王老闆為人雖然卑瑣,但還算是個直性漢子,就把一肚子的苦水倒了出來。

他說:「張庭長,我知道你是雅人大量,你與吳部長不同,這話我不敢問他,但我可以向你請教。今天我就給你打開窗子說亮話罷,我們的事你也許還不知道,我名下的那個洗腳城哪兒就是我的,那其實是胡寶亮的!」

張渝聽得這話大吃一驚,以為王老闆是喝醉了,說的是酒話,連忙追問他怎麼回事。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喲?」

王老闆清醒得很,他見張渝不信,又抖出了個天大的秘密出來。

「哼,還有些話說出來嚇你一跳,不但我這個店胡寶亮是老闆,賈建設、田耕農他們經營的那個摩配企業也是胡寶亮的哩!哼哼——整天還神氣活現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還不是和我一樣,過着看別人眼色的日子。」

王老闆說完這話又把花雕酒猛喝一口,足有二兩。

張渝這才回過頭來,細細想想和賈總他們在一起的情形,確如和王老闆說的一樣。他心裏對胡寶亮這人更加害怕起來,這個人的底細實在深不可測,以後和他打交道可得小心應付。

張渝見王老闆如此耿直,忍不住就把那日王老闆挨罵的原因如此這般的說了出來。

王老闆聽了恍然大悟,着實要感謝張渝一番。酒足飯飽后,非要拉張渝去他的洗腳城輕鬆輕鬆。

「張庭長,今天的事——兄弟我——真的萬分感謝。要不是你,我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原因。你要給我個面子——到我那兒去做個保健,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費用你不管。這樣說吧,您——就是我洗腳城的終身顧客,只要我在,一切免費!」王老闆拍著胸脯說,張渝見他有些醉了。

「不不不!我這人身子骨賤,特別怕癢,我受不了你那裏服務。」

「張庭長,你這是瞧不起兄弟哦。」王老闆堅持要拉張渝去。

「王總,我說的是真的。你也回去休息吧。」

張渝再三推辭不去,一個人獨自回去了。王老闆心裏越發敬佩他。

保齡球館的陰謀

王老闆知道是馬萬里從中作梗后,一心想着為胡寶亮除掉這個絆腳石,立個頭功。

他派出手下四下打聽馬萬里的喜好。結果,派出去的人很快回來報告說,這馬萬里真是個好官,是共產黨的優秀領導幹部;他不好酒色,在工商局威望極高;平時上下班時間都很正常,回家後幾乎不再外出;有兩大愛好,喜歡釣魚和打保齡球。

王老闆接到這樣的情報,感到真是棘手。這樣的領導幹部不比全乾德之流,輕易就能拿下的;但他決意替胡寶亮除去這絆腳石,就動起心思來。先和賈總商量了,由賈總打電話,以捷達摩配公司的名義盛情邀請馬萬里出來喝茶或是吃飯;但馬萬里早瞧出他們的動機還是為了成立房地產公司的事,堅辭著不去。

王老闆和賈總對碰上馬萬里這樣的硬骨頭也是無可奈何,眼看着黔驢技窮了。賈總乾脆對王老闆說,「這事我幹不了了,你一人去干吧。要領功,你一人領去!這樣的頑固分子,沒有非常的手段,那是不可能拿下的!」

賈總說出的這話本是泄氣話,卻給王老闆提供了思路,也給馬萬裏帶來了不白之冤。

馬萬里這樣的領導幹部的存在,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是社會和老百姓的福氣。他可以奮不顧身的彰顯正義,阻止邪惡的慾望在社會上的泛濫。但正是因為他的正直無私,勢必要阻礙一些人的發財之路。

一張看不見的黑網正逐漸向他張開。

每個人都有一些正常的喜好,也有的人染有不良嗜好,見不得光。染有不良嗜好的人,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像全乾德之流;而馬萬里幾乎沒有不良嗜好,王老闆就有些為難了。

王老闆打聽到馬萬里喜歡釣魚、打保齡球,就把一門心思放在保齡球上。中州市的保齡球館他太熟悉了,市裏一共有三家球館,其中一家叫康樂城保齡球館的,是全市設施最齊備的一家。馬萬里星期天也經常到那兒鍛煉,還是康樂城保齡球館的會員。這家保齡球館的老闆湯總和王老闆是鐵哥們。王老闆還知道,康樂城保齡球館內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特別服務:客人玩累了,可以在那兒開個單間休息一下,做個保健按摩;也可以叫個小姐提供性服務。但馬萬里只知道前者,不知道後面的事。王老闆精心設計好圈套,就叫手下暗中監視馬萬里的動向,等著馬萬里來這兒打球,掉入他的圈套。

這天周末下午,三點左右。

馬萬里果然又來到康樂城保齡球館,而且還是一個人。

他本來是和他的駕駛員小黃一道來的,小黃送他到了保齡球館后,接了個家裏的電話,說是有急事。

小黃可憐巴巴的望着馬萬里:「局長,我媽心臟病又犯了。您看——」

「你把車開走吧,快回去看看。」馬萬里二話沒說,就揮手讓小黃回家去。他十分關心他的下屬,周末讓小黃陪着他打保齡球本身心裏頭就有些過意不去。

小黃一臉的愧疚,說道:「可是您打完球怎麼回去?要不,我打電話讓小曹一會來接您。」小曹是工商局另一個駕駛員,和小黃也是鐵哥們。

馬萬里催着他快走,一邊說:「你不管我,一會兒我知道安排。」又想起了什麼,問道:「小黃,你媽住院的錢夠不夠?」說着就從錢夾里取出十幾張人民幣來,遞到小黃手裏,「這點錢不多,你先拿去用急。不夠時再給我說,啊?」

小黃接着局長的錢,淚珠在眼眶裏打轉,似有很多話要說,卻一句都沒說出來。他默默的轉過身,飛快的跑了。

馬萬里看着小黃跑遠的背影,像父親般慈愛的笑了笑。他像往常一樣到會員室換上運動衫,做了做準備活動,就開始打球。

一般情況下,他會打滿十局左右,時間大約要一個半小時。他今天狀態不錯,連擊中了三次滿貫。打了五局感覺有些累了,就坐在跑道外的椅子上休息一會兒。

「服務員,給我來一杯礦泉水。」馬萬里沖着服務台上喊了一聲。

運動中途喝點水,會保持體內的水分平衡,如果等運動結束后再喝效果就不一樣了。這也是馬萬里打保齡球總結出來的經驗。

「先生,您要的水。」一名男侍者為他送來一杯礦泉水飲料。

馬萬里覺得今天的服務員面孔有些陌生,但他沒有細想,他委實口渴了,端起杯子就咕嘟喝了下去。今天這礦泉水的味道與往日也有點不同,他不疑有它,還以為是自己口渴的緣故。

休息了一會兒,頭卻感到漸漸沉重起來,眼皮忍不住要耷拉下來,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疲憊過。他困惑地看了看前方,感覺視線也開始模糊,看不清出周圍的景物。不一會兒,他實在是支持不下去,靠着椅背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馬萬里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赤條條的躺在一張很寬的大床上。他不知道現在什麼時間,身上的衣服也不知如何被人扒光了,扔在床下。厚實的窗帘將整間屋子遮得嚴嚴實實,一點光線都不放進來,只有那牆上猩紅的燈彷彿在向他提示着什麼——

馬萬里一驚,立即坐了起來,一瞧身邊還躺着一位一絲不掛的年輕姑娘,正害羞的捂住下身望着他。

「你——」

馬萬里意識到事情不對勁,正準備穿上衣服離開這裏。

「咚咚咚——」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訓練有術的口令。

馬萬里意識到這是一個陰謀,自己被人設計了。現在一切都在別人的控制之中,逃跑和反抗已經來不及,反而授人以把柄。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不慌不忙把衣服穿好,背對着那姑娘說:「別怕,我們什麼也沒做,快把衣服穿好。」

床上的姑娘聽得這話倒顯得慌亂起來,手忙腳亂的在地上找衣服和褲子。

「砰!」

門被人一腳踹開了,進來的是全副武裝的警察。他們不由分說給馬萬里上了銬子,並把床上那個姑娘一塊兒帶走了。

中州市看守所里。

兩個早已被王老闆買通的警察裝模作樣在作馬萬里的筆錄。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馬萬里,中州市工商局局長。」馬萬里毫不怯色。

「也呵,你倒挺坦白的,官職不小嘛?」問他的警察有點驚奇,他還以為馬萬里在這種情況下會掩飾他的身份,編出個假身份來。這樣的話他們就有戲了。

「說!為什麼要到那兒去嫖娼?」他這話問得莫名其妙的,語氣也不足,連他自己說出來之後都覺得站不住腳。

「我沒有嫖娼!我是到那兒打球的,我喝了水醒來以後就是那樣了。」馬萬里義正言辭的回答他。

「嚇!還狡辯,你不是去嫖娼,那你的衣服怎麼脫光了?房間里的那個賣淫的女人又是怎麼回事?」那人繼續色厲內荏的問道。

「這個問題你們不應該問我,我認為這正是你們公安機關要查的事實。」馬萬里很是氣憤,公安機關不去查清事實,卻來問他這些無聊的話。

「哼!架子還不小,你看清楚,這裏是看守所!不是你工商局,你沒有權力在這裏指手畫腳!我告訴你吧,那個女的已經交待了,她說是你點名要的她,然後又將她的衣服脫了,強行要和她進行性交易。」警察想用攻心計摧垮馬萬里的心理防線。

「什麼,她真的是這樣說的?她是在瞎說!我要和她當面對質!」馬萬里覺得這事弄得黑白顛倒,急得站了起來,情緒有些激動。

「你要幹啥?坐下!」警察命令他坐下來。

馬萬里不聽,口裏直呼:「你們抓錯了,這是個陰謀!快把我放出去!」

「放你出去?做夢去吧!」

那兩個警察見再問也是多餘,悻悻地結束了詢問。

後來的事,就變得簡單而合理。馬萬里因為個人生活不檢點,在保齡球館娛樂時嫖娼,被公安機關當場抓獲,人證、物證皆全。任憑馬萬里如何訴屈都無濟於事。

中州市委書記張萬林辦公室。

政法委書記郭明達對張書記彙報了這件事。

「馬萬里呀,馬萬里,你怎麼墮落到這個樣子啊!?」張萬林書記對馬萬里的嫖娼行為分外痛心疾首。

郭明達問道:「那張書記,您看這事如何處理?」

「這事還用說嗎?嚴肅處理唄!」張萬林的表態決定了馬萬里政治生涯的終結。

但馬萬里畢竟是中州市的高級領導幹部,組織上對他的處理還是很慎重。分管市工商局的汪副市長親自找他談話。

「萬里啊,今天我是代表中州市委和你談話,你清楚么?」汪副市長和馬萬里既是戰友關係,又是上下級,今天找他談這話,心情極為複雜。

「汪副市長,我理解。不管是你還是其他同志找我談話,我還是要說,我是被人冤枉的。」馬萬里此時依然很固執,堅持說受人陷害。

「可是,一切證據表明你在保齡球館嫖——」他沒有說出後面那個字,頓了一下,「是事實啊。你說你被人陷害,證據呢?你拿得出證據我就相信你。而且我第一個站出來為你平反!」汪副市長的情緒也激動起來。

馬萬里也知道汪副市長說得沒錯,自己現在苦於沒有證據啊,話說得再多都沒意義。沉默了一會兒,說:「事實總會水落石出的,我以一個老黨員的名義起誓,我這一輩子沒有干過違反黨紀國法的事!請黨組織相信並考驗我。」

汪副市長見事已如此,只得說道:「哎,說什麼都晚了。你可能不能在市工商局繼續工作了,你有什麼想法?」

馬萬里苦笑一下,說:「我能有什麼想法,準備接受組織的處理唄。」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一定要找到陷害我的人!」

「好吧,那就這樣吧。你也不要背太大的思想包袱,無官一身輕嘛,你找到什麼線索可以和我聯繫,我盡其所能幫助你!」汪副市長的話雖然老套,但態度還是讓馬萬里感動。

數日後,馬萬里受到比全乾德更為嚴厲的處分:開除黨籍,並且引咎辭職。

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員的政治生命,眼見着就這樣毀了。

幾家歡樂幾家愁

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這邊胡寶亮等人卻在田園農莊大肆擺慶功宴。

王老闆是今天的主角,正得意洋洋的對着大家講述如何設計讓馬萬里著套的經過。

「哈!這個圈套我設計得天衣無縫,馬萬里做夢也沒想到,他會栽在打保齡球上——」他太得意忘形了,滿嘴的唾沫星子四處飛散,還嫌不能表其功勞的萬一。

在場的張渝聽得一臉震驚,後悔著不該把胡寶亮的心事說與這人知道,結果害了馬萬里。

最後王老闆還意猶未盡,惋惜的說:「說實話,那天陪馬萬里的那個小妞,身材還真他媽的棒!我瞧見了直後悔我怎麼沒先玩玩她?!」

他那手已忍不住在自己大腿上摸了一摸,似乎已是摸著那妞的大腿了。眾人都鬨笑起來。

胡寶亮皺着眉頭聽到這裏,突然想起了什麼,他一臉嚴肅的問王老闆:「王總,你說的那個女的,後來是怎麼安排的?」

王老闆一下變得規矩起來,回答道:「她已經從局子裏保出來了,還在湯總那兒幹活。老大,你也想玩玩?」

私下裏,王老闆都叫他老大,賈總他們有時也這麼叫他,但那是他高興的時候。

胡寶亮此時恨不得踢他屁股一腳,怒道:「瞎扯蛋!說什麼話?馬上給她一筆錢,讓她離開中州市。」

「好,我馬上安排這事。」

王老闆嚇了一跳,不明白鬍寶亮怎麼突然一下冒這麼大的火,只得唯唯諾諾答應下來。不敢再說這方面的事。其他人見胡寶亮生氣了,也避開這個話題,大家談起下一步成立公司的事來。

待眾人散后,胡寶亮特意留下王老闆。

胡寶亮交待他:「這個女人留在中州市,對我們終究是個禍患,說不定哪天,她向警方說出是你設計陷害馬萬里的事,到時你我都有麻煩,明白不?」

「明白了,老大。」

王老闆終於弄懂了。胡寶亮的話他哪敢違拗,就是實在不懂他也得照辦。

三天後,這個女人就再也沒出現在中州市。

馬萬里一倒台,市工商局局長的寶座就空缺了出來。

市工商局副局長牛大同暫時任代理局長,負責全面工作。前一任局長姓馬,代理局長姓牛,這二位的姓氏倒也匹配,似乎工商局的領導都與馬牛羊這些溫順的動物有緣。

但牛大同與馬萬里平日裏實是合不來的。馬萬里作風硬朗,原則性強,敢得罪人;牛大同卻是個好好先生,隨大流,沒主見。馬萬里在任時,經常批評牛大同沒有主見,人云亦云。牛大同表面上笑着接受批評,心裏頭着實不高興,可又無可奈何,誰讓人家馬萬里是一把手呢。

如今可好了,他做夢都沒想到,馬萬里會在如日中天時栽了跟斗,更沒想到這夢寐以求的局長烏紗帽會落到他頭上。

按常規排位,市工商局排在他前面的常務副局長還有一個,可那位竟無這緣分,而讓他這個日落西山的好好先生揀了個便宜。牛大同不由感慨萬分,真是人生無常,旦夕禍福,這運氣來了,任誰都擋不住呀!

其實,牛大同心裏也很清楚,他今天能坐上代理局長這個位置,還得靠市委組織部那位吳副部長的提攜。

那天吳副部長找他談話時,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

吳副部長說:「牛局長,這次讓你代理局長一職,是組織上對你的的信任,當然以後根據你的表現有望提正。我希望你在下一步的工作中拿出成績來,以報答組織對你的培養,你要禁得起組織的考驗。」

「是是!吳部長說得非常對。」牛大同點頭哈腰的回應吳副部長的話。

吳副部長又說:「不過話又說回來,提拔你的這事,我在上面費了不少力。你知道你們局比你有資格和能力任局長職務的人大有人在,所以這次提你當局長反對的聲音也不小——」

牛大同太明白吳副部長的弦外之音了,當即向組織表決心和態度,「吳部長,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負組織上和吳部長的期望,向黨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

吳副部長知道牛大同已經領悟了他的意思,兩人又私下作了番密談,牛大同不知不覺已成了吳副部長的死黨。

第二天,賈總就出面宴請牛大同,吳吉龍理所當然作陪。

賈總在觥籌交錯時對牛大同說:「牛局長,我們最近要擴大生產經營方式,想成立一家房地產公司,各方面都籌備好了,就差你們工商局的手續,你看能否幫個忙?」

吳吉龍就在旁邊暗示,「牛局長,你就大力支持一下吧?」

牛大同焉能不明白這其中的分量?這就是吳副部長指的所謂考驗他的時候到了。

「好的,吳部長都支持,我肯定要支持!」牛大同硬著頭皮答應了。

賈總喜出望外,又敬了牛大同很多酒,把個牛大同喝得稀里糊塗。

但胡寶亮又動了新的心思,他竟要把原來的中州市中天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的中州市去掉,換上中國二字。

他對王春艷說:「中國中天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這名字聽來大氣得多,也有利於今後業務的開展。」

張渝聽了后阻止了他,張渝給他解釋,「照這樣起名的話,工商局那兒是通不過的。因為企業名稱前像『中國、全國、國家』這些字樣是不能隨意加的,凡是企業名稱前加上這些顯眼的字樣都不會獲得批准。」

王春艷也是這麼認為,但胡寶亮還是不聽。

張渝見他一意孤行,也不好再勸,暗忖這胡寶亮在中州市可謂權可通天,說不定他還真能辦起這個『中國』什麼公司的。

事實確非如胡寶亮所願。

當王春艷把中國中天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的申請向工商局提出來后,那杜科長頓即傻眼了,說:「啥?這可不是鬧着玩的,我也作不得主。」

杜科長於是就和王春艷一道向牛大同請示。牛局長一聽,差點沒在椅子上摔一跟斗,苦着臉對王春艷訴屈。

「我的姑奶奶,你就饒過我吧,這市轄公司的名稱前哪能隨隨便便加『中國』這樣的字?你知道凡是公司名稱前冠以『中國』字樣的,都是國家明文規定不成的,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我沒這個許可權嘛。」說完攤開雙手表示實在無能為力。

「我也知道這個規定,牛局長你別急,我打個電話。」

王春艷不再為難牛大同,就在牛大同的辦公室給胡寶亮撥通電話,把工商局牛局長的意思和他說了。胡寶亮見果真不能加『中國』字樣,才相信張渝所言非假,只得作罷。於是就按原來的名稱註冊。

二00三年,九月十八日這天,中州市中天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正式註冊成立了。

如夢初醒

當晚,胡寶亮又在田園農莊里招集眾人,慶祝公司的正式成立。

張渝這時正在省高院參加學習研討會,接到胡寶亮的電話邀請,自然匆匆忙忙的從省城趕回來。

這天晚上,胡寶亮和他的夥伴們高興異常。大家縱情喝酒,醉了胡說八道一通,吳吉龍已丟下往日嚴肅的身份,和賈總等人大聲的划拳喝酒,連王春艷也喝醉了。胡寶亮不知真醉還是裝的,他毫不介意的摟着王春艷的纖腰,放肆地貼着她的耳朵說着一些情話,王春艷不時心領神會發出一陣浪笑。

這中間唯一清醒的只有張渝了。他又覺得疑惑,他已記不清自己是怎樣的踏入這個圈子來的,恍惚著自己進入了難得糊塗的境界。

從他內心裏,他對胡寶亮、王老闆等人某些不堪入流,甚至是骯髒卑鄙的手段深惡痛絕;可正是這些可恥行徑在物慾橫流的社會彰顯著邪惡的力量,甚至操縱着國家機器。馬萬里開始不是很拽,堅持自己的立場和原則嗎?結果落得個身敗名裂!他張渝以前不是也講原則和立場嗎?可他根本無法得到重用,反而像全乾德這類昏庸之輩在法院裏混得人模狗樣!

現在他的職位,算是胡寶亮施捨的,沒有胡的支持,他怎能坐上全乾德原先的位置?還有他以前的那個家,它是自己像燕子銜泥般用血與汗辛辛苦苦築累起來的巢!他是多麼希望維持它的完整,可是它卻禁不起無情的風吹雨打煙消雲散。散的原因不言而喻,不就是自己手中沒有權和錢,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呵護它!?而如今的他,和過去還是同一個人,卻過着另一種不同的生活,整天燈紅酒綠,鶯歌燕舞。

明天自己是否依然這樣生活?

他覺得原來的自己才是真實的,現在的自己一定是在做夢,做一個無法預知結尾的黃粱美夢。他擔心這夢一旦醒來,不知自己又將走向何方。這夢的中心離不開胡寶亮,離開了他,他這夢就無法去圓。他在眾人的醉生夢死中突然有了些恐懼感。

田園農莊的聚會在一片狼藉中結束了。

吳吉龍和張渝照例分別領到一個厚厚的信封,賈總他們則沒有。張渝現在對拿這樣的信封也習慣了,不以為意,順手就放進了手提包。然後張渝坐上吳吉龍的小車,和大家道了別先走了。

張渝已有一個多星期沒有看見王倩,心裏甚是挂念。

這次他到省高院參加研討學習,接觸了許多人物,觸類旁通,又有了許多的收穫。

他去王倩家前打了個電話,「喂,在家嗎?」王倩是個不愛拋頭露面的女人,晚上都在家裏看電視,然後休息,生活極有規律。一接到張渝的電話,也很驚喜,「我在家看電視呢,你在哪兒的?」張渝告訴她馬上就到家了。

王倩接完電話后欣喜異常,忍不住對鏡自照。她本是清水出芙蓉的女人,平常都不愛塗脂抹粉的。但女為知己者悅,還是在臉上薄施粉黛略裝扮了一下,身上又噴了些張渝喜歡的淡雅香水。但這臉蛋卻越看越不喜歡,上面不知何時長了點小雀斑,不禁愁望着鏡子,悲嘆自己都老許多了。

正自黯然神傷時,張渝已經回來了。張渝見她不太高興的樣子,以為是埋怨自己這麼多天的冷落,連忙致歉。

「倩,我這麼多天開會沒回來,實在是迫不得已啊。今天一回來,晚上又有許多朋友拉着要聚會,你看,那邊一完我就回來了,沒打擾你的休息吧?」

王倩本來生著自己的氣,不想張渝一個多星期沒見,說話卻這麼生分,還真有些生氣了。

「我知道你忙,當領導了應酬自然就多,不像我這個平民百姓,沒人請客吃飯的。」

王倩又想起剛才張渝說的話,抱怨著說:「這裏又不是你家,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說什麼打擾不打擾的。」

說完好似受了什麼極大的委屈,淚花在眼裏打轉,忍不住快要掉下來。

張渝就覺得女人心真是海底針,男人實在無法琢磨透,剛才自己打電話時,她情緒還好好的,怎麼轉眼就不對勁了。

張渝無奈只好放下架子,勸說道:

「好了,別生氣了,都是我剛才說話措辭不當,小生——向你賠不是了——」

「了」字尾音拖得老長,又學那戲台上書生向她施禮鞠了一躬。王倩也覺得這氣生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又見張渝那故意作出的滑稽模樣,就破涕笑了。張渝見王倩一笑,心就寬了一些,走近了攬住王倩的腰,吻著女人的額際,又在脖子上香了一口。

「寶貝,想我了嗎?」聲音柔細得像要催眠似的。

王倩故意扭過頭,不讓他再親。

「不想,誰想你這壞蛋!」

張渝不依不饒,手上加了點勁,把女人的腰抱得更緊了些。王倩有些喘不過氣來,全身都酥軟無力,順勢倒在張渝身上。張渝聞着女人身上淡淡的清香,早已意亂情迷。

張渝突然記起了包里的禮物,那是一根鉑金項鏈,墜子是一顆藍寶石,中間鑲著一個鑽石。這禮物是他在高院開會時抽空買的,他想,這項鏈一定很配王倩。就鬆開了手,從包里拿出一個精美的盒子來。

王倩不知道他在搗弄什麼,在一旁靜靜的看着。當他把項鏈拿出來后,她看清了,那是一根價值不菲的項鏈!心裏就感動起來,閉上眼睛任由張渝為她戴上。她感覺自己實在太幸福了,能被眼前的這個男人愛着、呵護著,這是她一生的期望啊。

王倩戴上藍寶石項鏈后,愈發顯得高貴美麗。

張渝退後幾步再看王倩,心裏不由讚歎造物主的神奇,王倩和藍寶石分別看來都是單純的美麗,可是二者結合后,相得益彰,分不出是人讓寶石更加美麗動人,還是那寶石襯得人高貴絕倫。王倩見張渝痴痴的望着自己,心裏也是喜歡得很。她偷偷看了看盒子裏面的發票,竟是一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就嚇了一跳。連忙問張渝:

「你哪兒來的這麼多錢?」

「哦,前一段日子,幫一個朋友指導了一些法律方面的事,他一定要給我諮詢費,說以後我就是他們的法律顧問了。我在高院學習時看見這項鏈配你很合適,就把那錢用來買這個了。」張渝隨口編了段話解釋。

「是嗎?」

王倩聽了仍是半信半疑,她隱隱有些擔憂。

「渝,我不要求你為我買這種貴重的東西,只要你對我好就行了。你千萬要當心,我怕——你上了那些人的圈套。」

「嗯,我有分寸。」

張渝點點頭,答應了王倩。然後,進去洗了澡,出來又和王倩說了許多彼此思念的情話……

苦惱

張渝心裏清楚中天房地產公司的成立,對胡寶亮等人只是開了個頭,不知道這些人究竟要折騰到個什麼程度才算結束。

平日裏自己只是顧著上班,整日忙個不休。原來沒任職的時候,只知道一門心思辦好案就是了,倒似日子過得很慢;現在不同了,肩上壓了副擔子,做什麼都要權衡左右,考慮再三的;既擔心着庭里同志不和,其他的諸如案件質量、審限期問題,還要揣度著領導對庭里工作可能不放心的地方。

一天工作下來,還不覺得時間流逝,這天就已經結束了。從星期一到星期五都是如此。每周就愁著過那個星期三,星期三一過,就感覺這周只剩下個尾巴了,心裏就莫名奇妙地空蕩蕩起來。

這樣一天忙到晚倒也罷了,只要同事們體諒,領導們滿意就行。但庭里總有人心懷不滿。副庭長楊興萬剛開始和張渝的工作配合得挺好的,後來不知楊興萬吃錯了哪副葯,和張渝陽奉陰違始終不能融洽。

庭里的的同事漸漸也看出明堂來,都不知道他們兩個究竟為什麼合不來。於是有人放出話來,說楊興萬對張渝負責全面工作不服。

張渝看在眼裏,急在心頭,也不知道怎麼挽回和楊興萬以往的關係。其實他內心裏,自己也不是一定要當這個負責人不可,如果讓楊興萬來當他也是支持的。但問題是讓誰來負責這是院黨組決定的事,這事不能任他由著性子來,因此也苦了他。

「哎,真不知道這楊興萬是怎麼回事,老是和我過意不去。」張渝回去后唉聲嘆氣的,就把這苦惱和王倩談了,「你幫我分析一下呢,我和楊興萬之間究竟問題出在哪兒?」

王倩也早已看出他們兩人的不和,幫他分析說:「你們兩人都是一道提拔起來的,你卻是負責人,權力大於他,他不服氣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張渝就嘆氣說:「我也不想當這個負責人,我要是不當這個挂名的負責人,就沒有這回事了。」

「是啊,可是你如今不當也當了,那可怎麼辦才好?」

王倩也體諒他如今乾的是費力不討好的事,又想不出好辦法來消除,結果兩人都覺得苦悶極了。

張渝想得遠一些,就猜想說:「那張院長以前在民二庭當庭長時,楊興萬是他的書記員,張院長分管我們庭,又是楊的後台,莫不是這層關係讓楊興萬不服氣我當這個負責人?」

「對啊,這樣看來也是有道理的。」

王倩和他一塊兒思量,越分析越發認定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兩人商量了一會,張渝又犯愁了,這楊興萬是分管院長的得意門生,他卻不知好歹擋在了人家前面,活該自己遭罪。自己和張院長關係向來一般,沒有深交,那麼怎樣才能平息自己和楊興萬的矛盾呢?

王倩想了想,試探著張渝的口氣。

「要不,你和張副院長說你不當這個負責人,讓楊興萬來當?」王倩那漂亮的大眼眨了眨,她是擔心張渝不肯放棄如今的位置。

「我不是沒有這樣想過,可是不知道那院黨組當初是怎麼定的,這事真煩人。」

張渝早就有這種想法,只是誰當負責人不是自己說了算的;再說這是人家領導對你的信任,才把這重擔交給你。如果半途撂挑子,領導以後會怎樣看你?

兩人左右商量都沒個結果。這事猶如一座大山橫亘在張渝心頭,連上班也失去了往日積極的興頭。

一日周末聚會上,張渝和吳吉龍在閑談中聊到這個話題,吳吉龍哈哈大笑,寬慰着他。

「這還不是簡單的事,老弟不必為此太煩惱,你和你們張院長搞好了關係不就得了?」

張渝想想也是,但轉念一想又不對,苦笑着說:

「吳兄說得倒也簡單,我和張院長平時沒什麼往來,人家哪裏瞧得上我這號人物?」

「依你說的這樣子,我幫你想想辦法。」

吳吉龍看他在這方面確實迂腐得很,決定幫他一把,就附耳如此這般的給他說了。張渝聽了,將信將疑,有不明白的地方再仔細問清楚了,心裏仍是懷疑,不知吳吉龍的辦法是否行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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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情慾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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