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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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省第一看守所坐北朝南,三面環山,可謂青山環抱,綠樹成蔭,風景秀麗,一排排坐落有致的歐式建築,相映成趣。如果不是黑色大門上,兩個大大的白色圓圈裏寫着"禁區"兩字,誰也不會想到,這兒是關押犯人的地方。監區共有三道大門,言下之意也就有三道高高的水泥混凝土結構的圍牆。第一道圍牆內,是常年負責看押犯人的武警中隊營區,他們平時生產、生活、訓練,就在這個區域內進行。一進入大門就是武警中隊的營房,這裏包括戰士宿舍,幹部家屬區,伙房食堂。東邊是生產區域,大約有十五六畝小生產田,平時由戰士們利用業餘時間,種些蔬菜瓜果之類的農作物,補貼幹部戰士伙食,另外,還有兩排保溫豬圈。西邊是訓練場,後邊是靶場。鄭錦他們的車輛進入第一道大門后,便向左拐再向右拐,沿着西邊圍牆向北,再沿着第二道圍牆向東,進入第二道大門。第二道圍牆內,是留所改造的輕刑犯人的生產、生活區。進入第二道門直向北大約二百米,就是第三道門,裏面關押未審判的犯罪嫌疑人和判決后暫時沒有來得及送勞改監獄服刑的犯人。當然,進這道門必須履行更為嚴格的手續。

鄭錦他們的警用大麵包車,就停在第三道大門內開闊地上。省一看工作人員將他們安排在大審訊室內等候。

華衛法一審被判處死刑后,他感到自己罪孽深重,死有餘辜,沒有提出上訴。為這事,鄭錦曾打電話給劉敏,讓她請律師再做做華衛法的工作,在上訴有效期內主張自己的權利,說不定省高級人民法院在二審時,能改判死緩或無期徒刑,這也不是沒有先例的。鄭錦對劉敏說,病急還亂投醫呢,何況老華還有法律賦予的機會。結果,華衛法的一審律師會見他時,好話說了一大堆,他死活不點頭,白白地失去了上訴的機會。

此時,遠處傳來"叮噹,叮噹"的刺耳聲音,這是犯人腳鐐拖拉水泥地面所發出的響聲,打斷了鄭錦的思緒,他知道華衛法被押來了。隨着腳鐐聲越來越近,聲音也就越來越刺耳。鄭錦不忍心向外看,怕華衛法進屋后,第一眼看到自己,造成雙方不必要的尷尬。

雖然華衛法犯了死罪,但鄭錦與他畢竟是省委黨校同班同學和在三陽市一起工作近兩年時間的同事。即使後來華衛法在工作、生活上有很多出格的地方,他們之間私下有過語言摩擦,有時還相當激烈。但無論如何他們之間的友誼都大於矛盾。鄭錦裝着無事人一樣,和省一看一位所長有一句無一句地聊著家常,直到腳鐐聲停了下來,鄭錦才向華衛法看去。這一眼,讓鄭錦一生都難以忘懷,他們的目光同時相遇了,雙方都看到了對方一張無奈的臉。當然,此刻華衛法的目光是獃滯的。

南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一庭庭長對華衛法說,華衛法,省高級人民法院根據你個人請求,決定將你押赴三陽市行刑,現在就將你交給里下河市公安局監管。華衛法獃獃地說,謝謝組織上最後能成全我的個人願望。

鄭局長,請你來履行羈押手續。庭長又對鄭錦說。

鄭錦走過去,接過法官遞來的筆,在法律文書上籤了字,然後向同來的武警命令道:"把他的鐐銬取下,改用手銬!"兩名武警戰士七手八腳,將華衛法的腳鐐手銬打開,重新戴上手銬。

"報告局長,一切準備完畢。"一個武警戰士說道。

鄭錦說,走吧,大家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保護好犯人。

"是!"

"老華,你慢點。"由於長時間被鎖在地錨上,華衛法的渾身關節缺少應有的活動,行動很不靈活,上車時,他差點踩空車門的腳踏子,鄭錦上前扶住他說。

"謝謝。"華衛法仍然獃獃地說。

開始在審訊室內,鄭錦感到華衛法只是頭髮花白了,人也變老了一點,好像不怎樣瘦。剛才,他去扶他一把時,明顯感覺華衛法比過去瘦多了,他甚至感到硬硬的骨頭有點硌手,浮腫掩蓋了真實的華衛法。

不論做任何事情,只要你換個角度或者換個立場,或者換個觀念,就會得到相反的效果和結論。

華衛法的案發,是鄭錦所料不及的。他們在一起工作后,隨着華衛法在三陽站穩腳跟,鄭錦雖然不同意華衛法的一些觀點和領導方式,也看不慣他在生活上的一些過分要求,私下也向他提出過自己的不同看法。為此,他們之間曾產生不少矛盾和隔閡,兩人之間爭論最激烈的到底是哪一次,鄭錦已經記不清楚了,究竟是為什麼事他更想不起來,也許是市旅遊局的交通事故案,當中的一名重傷者蘇醒后發生的吧。

那天,鄭錦正在辦公室和政委余來士談工作,接到局110指揮中心的報告,說市旅遊局受重傷的那位王會計已蘇醒,要求見局領導,有重要情況反映。鄭錦和余政委便直接來到市人民醫院,會見王會計。聽了當事人的反映后,差點將他和余來士的肺氣炸了。原來,三月二十日也就是新年正月初九,市旅遊局副局長笪大用帶着局裏幾位同志去省旅遊局辦事,中午省局設宴招待他們一行。飯後,已喝得酩酊大醉的笪大用,纏着省局同志去洗桑拿浴,人家駁不開情面,只好去了。誰也沒有想到,進了浴室后,他一會兒要包間,一會兒要小姐,不但搞得省局同志很狼狽,也讓我們幾個同去的人丟盡了面子。折騰了一下午,晚上又一定要招待人家,開始省局的同志怎麼也不願意,你說這新年頭月的誰家能沒有事,最後吃不住他死纏爛打,還是去了。

晚上,笪大用又喝了不少酒,幾乎到了不知東南西北的地步。回來路上,他讓豐小峰把車給他開,開始我們都表示反對,小峰也堅決不同意。不過,胳膊怎能扭過大腿?豐小峰一氣之下,說,笪局長,你是局裏領導,我不能不聽你的話,車我可以給你開,如果出了事故,你得自己負責任,反正不是我願意的!堂堂的一個局長,被職工如此這般,按理說應該收手了,誰想到,他竟然不知趣,爬上駕駛席一路狂奔,我們坐在車上,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喘,直到出事。

鄭錦問,你為什麼要舉報此事?王會計說,主要基於兩方面原因:一,發生這麼大事故,給國家造成如此重大損失,也給受害者家屬帶來難以想像的痛苦,我是共產黨員,必須向組織上說明事故真相,不然的話,不要說黨性連良心都沒有了,日後還怎麼在社會上做人?二,我聽愛人講,他們將罪過都強加在司馬駱身上了,在我失去知覺的一段時間裏,尤其是笪大用做一把手局長后,他無情地掐斷了我的醫療費,這不明擺着巴望我早點死嗎,如果我死了,就沒有了知情人,他也可以逃脫懲罰了。如果我不舉報,良心上過不去,心裏也永遠不平衡。正說着,交警大隊兩名具體負責此案的同志也趕來了,鄭錦和余來士向他們交代幾句后,就匆匆忙忙離開了市人民醫院。

鄭錦沒有帶着余來士直接去市委,而是將他送回局裏后,自己單獨去見華衛法。聽了鄭錦的彙報,開始,華衛法還暴跳如雷,可過了一會兒,華衛法便開始做鄭錦的工作,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對華衛法的做法,鄭錦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和接受,態度顯得相當強硬。後來,笪大用雖然被刑事拘留,但沒出半個月,卻被放了出來。原因很簡單,華衛法在私下讓旅遊局給王會計補助了十五萬元人民幣,從而堵住了王會計的嘴,接着又向檢察院施加壓力,檢察院怎麼也頂不住,最後,只好作出不批捕的決定。笪大用出來后,照樣做旅遊局長,鄭錦反而落了個罵名。後來,笪大用在省城嫖娼,華衛法又讓鄭錦去帶人,結果,笪大用還是沒有受到處理。從此,鄭錦和華衛法之間產生了隔閡。但鄭錦還是一直從正面去理解華衛法的,直到華衛法被捕后,鄭錦才知道,為什麼華衛法那麼袒護笪大用,主要是笪大用送給他二十萬塊錢,不但買了個局長,還買了平安。華衛法在獄中毫不隱瞞地說,他用他的錢,買我手中的權,我用手中的權,換他手裏的錢,另外,我還能給他平安,兩廂情願的事,傻子都知道干,我為什麼就不能!

說實在的,在鄭錦心中,華衛法還是個能吏,他主政三陽兩年時間,三陽市的經濟和社會發展是有目共睹的。怎麼在那麼巨大的政績背後,還隱藏着如此重大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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