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事故

第三章 事故

醒來時,路子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睜開眼時,雪白的牆壁映入眼帘,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衝進鼻腔。

「醒了?」一位身穿白大褂的護士,站在身邊問道。

「我這是怎麼了?」路子已經察覺到出了什麼事。

「你乘的計程車被一輛卡車撞了。計程車司機也受了傷,住在這個醫院裏。不過你只受了一點輕傷,醫生說這簡直是奇迹!你真幸運啊!」

「哎,我傷哪兒了?」

路子擔心地問道。

「腰部和頭部受到了強烈撞擊,但幸運的是CT掃描檢查結果,頭部一點問題也沒有。」

「可我有點頭疼。」

「撞得那麼厲害,有點頭疼是難免的。還有,左手腕脫臼了,但沒有骨折。對不起,請稍等,你的主治醫生來了。」

護士說完,急忙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一位中年醫生,帶着另一位護士走進來。

「醒過來了?太好了。感覺怎麼樣?」醫生和藹地問道。

「頭有點疼,還有腰和腳,手也有點疼。」

「我們已經檢查過了,頭和內臟都沒有問題。你真是幸運。休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醫生說着,在路子的胳膊上注射了一針。路子第二次醒來的時候,病房裏除了醫生和護士之外,還有兩個陌生的男人。

「我姓長田,是鳥羽警察署的。我想了解一下事故發生的經過。」

其中的高個子做完自我介紹,走到路子床前。

「從後面撞上來的那輛車,是一家珍珠運送公司的,我們已經做了調查。他們說,當時保持了車距,是因為前面的計程車突然放慢速度,才撞上的。是這樣的嗎?你還記得撞車時的情景嗎?」

路子努力地回憶著:

「當時,我想用一下車裏的電話。司機拿起電話,正要遞給我的時候,撞車了。之後,我就不記得了。」

「果然如此。卡車司機也說,計程車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往後看,原來是遞給你電話。」

「是的,不過……」

計程車司機為了遞給自己電話,才放慢了速度,分散了注意力……想到這裏,路子心裏禁不住忐忑不安起來。

「事故的經過,我已經記不清楚了,還是請您去問司機吧。」

路子仰臉看着長田說。

「他也住在這個醫院,但頭部和胸部受了重傷,所以才來問你的。」

「卡車不是從後面撞上來得嗎?我坐在後座受了傷,這可以理解,可是司機在前面,怎麼會受重傷呢?」

路子的思維漸漸清晰起來,問道。

「您還真行。的確如此,如果單單是卡車從後面撞上來的話,也許只會是您一個人受傷。但當時計程車司機慌忙中踩了油門,車又撞到了一堵水泥牆上。」

「是嗎?」

「計程車公司向您表示道歉,運輸公司也說要給您賠償,請放心好了。」

長田說完,便走出了病房。

望着長田的背影,路子心想:

「他好像認為這只是一起交通事故,但這真的是一起簡單的交通事故嗎?」

「他還活着嗎?如果他跟夕子談戀愛,呆在她的家,那倒也無所謂,但真會是那樣嗎?我出了交通事故,跟江木去向不明有沒有什麼聯繫呢?是不是因為夕子不願意讓我追查江木的去向呢?」

那天傍晚,路子往江木工作的報社掛了電話。

路子講了已經證實江木來鳥羽見過島夕子,後來自己出了交通事故,住進了醫院。

「那麼,江木現在跟那個女人在一起嗎?」

接電話的記者黑川問道。

「那就不清楚了。島夕子說,自從跟江木在水族館前分手后,就再也沒有見面。但我總覺得她知道些什麼。請相信我。江木不是那種會被女人迷住而扔掉工作的人。一定有原因的。求你了,黑川先生,請進行調查吧!」

路子沒有見過黑川,但在電話交談中感覺到他為人很誠實,所以就一個勁地懇求他。

「明白了。我會跟分局局長彙報。對了,請再說一遍醫院的名字。」

黑川好像做了記錄,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路子可以下床走動了,便向護士說,想看一看司機。

護士聽后,考慮了一會兒,說那個司機因傷勢嚴重昨天晚上死了。

路子感到十分震驚,心裏想:那位司機,難道不是因為我才死的嗎?

之後,路子翻開小筆記本,打通了攝影師森家裏的電話。

「森,是我。我在鳥羽住院了。」

「哎,怎麼回事?」

森吃驚地大聲喊道。路子把來鳥羽,乘計程車撞車受傷的經過說了一遍。

「那可不得了,我馬上去看你。」

「謝謝。還有工作的事。能不能請你告訴製片人鈴木先生,說我出了車禍,一段時間不能上班。」

「好的,沒問題。」

「謝謝。」

路子跟森也說了醫院的名字,就掛斷了電話。

她心想,森要是來了,自己心裏就踏實了。

翌日,森真的來到醫院。

森問路子為什麼來鳥羽。

「來休假。」

路子簡短地回答道,男友江木的事有點難以啟齒。

但森知道江木的事。

「聽說報社的人已經到我們電視台來過,問江木的未婚妻大原路子是個什麼樣的女人。還有,昨天警察局的人也問過你的事,聽報社的人講,你已經開始調查江木的去向。江木因為工作關係跟警方的人也有交往,大家都為他擔心。」

「是嗎?真對不起。其實……」

路子講了她跟江木的關係,江木的失蹤,以及她跟夕子見面的事。

森沉默地聽着,等路子講完后,抬起頭來說。

「我明白了。江木一定卷進了某個事件。連續好幾天沒消息,絕對有問題。我和你一起調查。」

「謝謝!森。」

路子感到淚水涌了上來。

森接過路子拿出的島夕子的名片,說要去她家看看。

下午,報社的黑川也趕來了。

黑川30歲左右,他有一張聰明的臉。

他抱歉地說,本想早點來,但手頭有工作放不下,所以來晚了。

路子又一次講了她跟江木的關係,和來鳥羽之後發生的事。

兩人說完的時候,森回來了。

森和黑川相互寒喧后,講述了他去島夕子家的經過。

「她有一幢豪華住宅,在房間里能看得見海。聽說,她的公公戰後在大阪的黑市賺了大錢,就搬到了鳥羽來。當時,社會上的一般人都在為填飽肚子而拼死拼活,還沒有人注意到珍珠這類高檔消費品,他公公從那時就開始養殖珍珠,向海外出口,取得了成功。在這一帶,珍珠養殖大戶除了有御木本,還有島珍珠這樣的外來戶。因為他投入黑市賺來的錢,購買了大量漁業權和沿海的土地。據說夕子出生於昭和三十二年,在東京長大。她在東京的大學畢業后,來這裏觀光旅遊,認識了島珍珠社長的兒子,後來戀愛結婚。公公死後,她協助丈夫經營,使事業有了很大發展。」

「可她跟我說她是單身呀。」路子說。

「是的,因為她丈夫三年前出交通事故死了。現在的確是單身。」

「那麼江木在她的家裏嗎?」

路子坐立不安地問。

森看了路子一眼,繼續說道:

「我看屋子裏好像沒有像江木的人。不過也許還有地下室,或者外面看不見的房間,很難斷定。」

然後,森又對黑川說;

「你是江木的同事,也許有理由去她家拜訪一下。你能去一趟嗎?」

「什麼,我?」黑川有些吃驚,但又立刻點了點頭說:「好吧,我去看看。」

「我也跟你一起去,在外面盯着。也許她說在水旅館分手是真的。不過還是小心點為好。」

路子聽着兩人的對話,說:

「我的身體已經沒問題了。我想去警察局報警,請他們找江木。」

「前天。接到你的電話之後,我們分局局長已經與鳥羽警察局聯繫,說有個記者可能在鳥羽失蹤,請他們進行查找了。」

黑川回答道。

「是嗎?那我再去拜託一次。」

「不過,醫院會放你走嗎?而且,假如交通事故是沖着你來的,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再下手呢?」

森擔心地說。

「沒關係,如果跟醫院說,是為交通事故去警察局的,他們會讓我去的。即便是報社的委託,警察局對失蹤這類事件是不會積極進行調查的。恐怕他們也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所以,我一定得去一趟。」

路子堅決地說。

「好吧,那我們陪你一起去。」

鳥羽警察局從鳥羽站走大約用10分鐘,是一座三層樓房。

三人乘計程車來到警察局,森在車裏等侯,黑川和路子一起進去。黑川向傳達室說明自己是京都報社的,來談一談報社記者江木的事,二人便順利通過,被帶到二樓的會客室里,不一會兒來了兩位刑警。

兩位刑警一位叫中原,一位叫小田。

他們聽說來了報社記者,但看到路子,還是顯出有點吃驚的樣子。

路子詳細講述了江木失蹤的經過。中原途中去打了個電話,一位叫長田的刑警進來一起聽。

聽路子講完,刑警中原說,估計江木很可能卷進了事件或事故,警方一定會盡全力調查。

路子鬆了一口氣,走出警察局。

路子由森送回醫院。

黑川和森商量決定,路子今天在醫院靜養一天,明天三人一起回京都。

黑川在警察局前跟森和路子道別後,便去島夕子的家。

森說打算今晚住在路子住的塔拉薩賓館,已經預訂了房間。大概,黑川也會住在這家賓館。

翌日,吃完早點之後,黑川來了。

「昨天晚上回去以後,我跟森說了。但想到這裏是醫院,又是晚上,就沒敢來。」

黑川說着搬了一把椅子到床邊坐下說道。

「那你去夕子家了?見到她了?」

路子起身,披上一件對襟毛衣,急切地問道。

「是的,我說是江木的同事,她就見了我。她跟我說的,和跟你說的完全一樣。說她和江木三個月前初次相識。之後她去京都時見過江木,通過兩三次電話。這次江木來電話說想見面,便約好在水族館里見了面。」

「那有沒有發現江木在她家中的跡象?」

「沒有。她大概察覺到我有懷疑,便帶着我,看遍了她家的房間,連儲藏間、壁櫥和浴室都看了。但不像有人的樣子。」

「她除了那所宅子,是不是還會有別的房子呢?」

「也許會有,但現階段恐怕還不能去調查。」

路子點點頭。

「他到底去哪兒了呢?」

「我問她有沒有什麼線索,她說沒有。還說她覺得江木是回京都了。」

「江木會不會真回京都了呢?報社裏有沒有他的消息?」

「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我都問過了,沒有消息。有沒有別的途徑可以調查呢?」

黑川感到無計可施了。

「他最近有沒有調查什麼事件?」

路子盯着黑川的臉問道。

「關於這個,來這裏之前我也問過報社的同事了,他們說沒什麼值得一提的。眼下京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所以他才請下來了假。」不一會兒,森也來了。路子辦理了出院手續。

三人乘上電氣火車之後,繼續談論著江木的事。森說:「昨天,在塔拉薩美容沙龍,聽那兒的女服務員說,珍珠夫人,不,是夕子女士人長相漂亮,很受人注目。她手裏拿着電話,不斷有電話打進來,大概跟很多男人來往。」

「那麼漂亮的人,女演員裏面也很少見。」路子說着,心裏在想:難怪江木會迷上她。

「不過,我們不必只注意她。江木的確跟她見過面,但他的失蹤,也許有別的原因。」

黑川說,彷彿在勸慰路子。

森也表示同意:

「我也這樣想,就算是江木跟她好上了,又有什麼必要藏起來呢?我總覺得他是遇到了什麼事故。今天早晨,我請鳥羽警察局的人查了交通事故的記錄,但目前為止還沒發現和江木相像的傷員。」

「是嗎。我也想了很多。他會不會沒躲開車,撞傷了頭而喪失記憶了呢?」

路子說道,黑川點點頭表示贊同:

「我也這樣想過,不過他即使喪失了記憶,身上也會帶著名片或筆記本什麼的,他應該會打電話的。」

路子回到京都的第二天,接到通知,說有人在鳥羽的海上發現了江木的屍體。

當時海上有一艘外國船觸礁,是前來救助的拖輪發現的。

是黑川來向路子報信的。

他用悲痛的聲音跟路子說完后,又說現在馬上要和分局長一起去鳥羽。

「那真的、真的是他?」

悲痛欲絕的路子,幾乎說不出話來。

「很遺憾,好像就是他。路子小姐,你可要挺祝」黑川再三開導著路子。

「我也一起去。」

「不,路子,我們去接他回來,你還是在這裏等著的好。還有,你在事故中受了傷。而且……」黑川欲語又止,最後還是補充道:而且遺體的樣子也不太好看。

的確,路子回到京都之後,一隻腿不能動了。醫生說這是事故後遺症。

「可是,事故之後,我不是走着到鳥羽警察局去的嗎?那兒的醫生也說,只有外傷和脫臼,沒什麼大不了的嗎?」路子堅持說。

醫生勸她說,有些後遺症就是過一段時間才出現的。

路子忍住眼淚,聽從了黑川的意見,在京都等待。

第二天,江木的遺體,由黑川等人送回京都。

路子接到通知后,帶着花圈來到報社,當她得知遺體已經火化,帶回的只是骨灰時,不禁泣不成聲。

「對不起,遺體實在無法運回來,只能在鳥羽火化。」

分局長和黑川低下頭說。

「不管是什麼樣子,我一直想見他最後一面,可……」路子又痛哭起來。

江木曾是那麼充滿活力,如今竟會裝進這麼一個小骨灰盒裏回來,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路子終於平靜下來以後,分局長說葬禮安排在江木住的公寓附近一個會堂舉行。

「江木有個妹妹,在東京大學上學。我們已經跟她取得聯繫,她今天從東京趕來,現在正在江木的公寓等著。如果可以,路子小姐你也去那裏等著吧。我們現在就送遺體一起過去。」

路子點點頭。她第一次痛切地感到,對於自己來說,江木只不過是一個很遙遠的存在。

路子相信:和江木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是江木最親近的人。

但是,當他一旦死去,路子才知道:自己又不是他的妻子,甚至不能正式站在他親屬的位置上。

江木的葬禮由他工作的報社和他妹妹主辦,路子連他的骨灰盒也不能動。

她原以為江木的事自己無所不知,此刻卻失去了自信。

——我不知道他和島夕子之間的親密關係,不知道他去鳥羽幹什麼。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路子坐上黑川叫來的另一輛計程車,奔向江木的公寓。

當她看到自己曾經常來過的那所公寓時,不禁淚如泉湧。

她感到江木彷彿還活着,走進去,他就會熱情地擁抱自己。

但計程車沒有在他的公寓門前停住,而是徑直開進院子,停在了會堂前。

身着黑衣的男女們,站在會堂前面,大家都直盯盯地看着路子。

在會堂寬敞的中央,靈堂已經佈置停當,江木的遺照埋在白花之中。這時一大群人隨着分局長走了進來。

祭壇前一位長發的年輕女子,起身迎接他們。

分局長等眾人畢恭畢敬地低下頭,把骨灰交給那個女子。

——她是江木的妹妹。

從江木那裏,路子幾乎從沒聽說過他妹妹的事,只知道他父母早亡,有個妹妹而已。

不一會兒,遺骨被供上靈堂,大家開始弔唁。

路子也想弔唁,但又不知道該怎樣才好,她跪下又站起來。這時,黑川來了。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江木的妹妹江木秋子小姐。我們先焚香吧。」

路子跟着黑川站在一排人的最後供上香之後,黑川把路子帶到了秋子面前說:「這位是大原路子小姐,在電視台工作。」

秋子默默地向她鞠了個躬,大概以為她只是個一般的悼念者。

「路子小姐跟你哥哥昭彥訂了婚,你聽說過吧?」黑川介紹說。

「我沒聽說。」秋子十分吃驚地答道。

「我對江木的死,非常難過。他很溫柔,那天他出門時還好好的……」路子忍不住哭出聲來。

黑川慌忙拉着路子,走到一旁去了?

路子拿出手帕拭乾淚水,這才注意到人們正向自己投來詫異的目光。

秋子也不時地朝路子看一眼。

最後,秋子和報社的人留下來一起吃飯。

——我跟其他人一樣,只是個一般的悼念者。

外面,天下着小雨。雨很冷,冷得分不清是雪還是雨。

路子走了一會兒,想找輛計程車,忽然一輛汽車停在了身邊。

一看,原來是森。他打開車門說:

「快上車吧。」

路子鑽進了汽車,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我送你回家。」

「謝謝。」

在車裏,二人默默無語。

過了好長一陣子,森突然說道:

「看來,江木真的死了。」

「是啊,我在鳥羽尋找他的時候就想過好多次:他是不是已經死了?但好像覺得一說出口,就會變成真的,所以沒敢說。」

「我也想如果他活着,決不會沒有聯繫的。不過,他是溺水而死嗎?」

「聽說是這樣。報上有說自殺的,有說事故的,但溺死的說法好像沒錯。」

「他是哪天死的?」

「黑川說,是他離開志摩那家賓館的當天夜裏,或者是第二天。就是說,我去的時候,他已經漂在海上了。」

「有沒有被車撞進海里,或什麼別的證據呢?」

「什麼也沒聽說,我想等明天葬禮結束以後,再與黑川慢慢兒談吧。」

「被雨淋濕了吧,冷不冷?」森溫柔地說。

「是有點冷,腿還疼。他的死訊給我的震驚太大,以至今晚為他守完夜,都沒感覺到疼。」

「給你。」森拿出一條大概是加油站贈送的毛巾,送給路子。

「謝謝。」

路子用毛巾擦了撩頭髮和手。

「找個地方喝杯熱咖啡?」

「啊,好吧。」

兩人走進一家咖啡店。

但他們卻絲毫沒有察覺有輛車一直在跟蹤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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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擬珍珠殺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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