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幕後的男人

第三章 幕後的男人

午後兩點,工會執行委員召開緊急會議,十名執委同時集中在工會本部,這種情況是罕見的。平時,每當周三例會時,委員們總有一兩人缺席,而且,會也從未按時過,今天出席率所以這樣高,顯然是這張傳單引起了人們的興趣。

"大家來得很齊埃"

工會主席木場以奚落的口吻說,又掃了一遍各位執行委員,大家面面相覷,流露出難為情的苦笑,卻又故意把視線從中井身上移開。

伊吹書記筒單彙報了傳單的事,接着,中井就自己的私事進行說明。

"雖說由我進行說明,不過,這對我來講完全是一場意外的災難……"他講了句開場白,接着又談了兩件事,其一,傳單是公司方面的奸計,其二,全盤否定傳單是上策。

中井一邊講話,一邊打量每個執行委員。他們當中,有的表情嚴峻地看着傳單,有的邊搖頭邊作記錄,也有三人對中井的話頻頻點頭,這三個人都是從行政系統選出來的委員。最後,中井乾脆對着他們三人講起來。

"反正這件事由我負責調查清楚,我下決心查出謠言的出處,希望大家不要聲張,要是聲張出去,正好中了公司方面的奸計,更主要是丟人現眼,這和談論工作方針和工會的性質不同,不能把私事當工作去處理。"中井的話就這樣結束了。

接着,各位委員備抒己見,他們發言的內容同午前幹部會上所談的大同小異。會議剛進行到一半,電話鈴響了,文書大河靜子去接電話:"好,明午白了,我這就去齲"她放下電話,說是去收發室取文件,隨後就出了屋。

她走後,會議繼續就設置特別調查委員會一事進行了爭論。

片刻,大河靜子回來了,她走到木揚身邊咬了幾句耳朵,又遞給他一封信。

木場不解地皺起了眉頭,他打開信封,看完以後,突然大喝一聲:"中井!"他從未這樣發過火。頓時,爭論停止了,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木場身上。

木場隨即把那封信扔給中井。

"歐?戶籍謄本?"

中井把戶籍謄本拿起來。

"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倒是想問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木場咬緊嘴唇聲調沙啞地說。執行委員們也都紛紛站起來,看這份材料。

這是中井的戶籍謄本,上面記載中井已經結婚,妻子叫仁部倫子。而且,倫子父母欄里還有"仁部定吉已亡""蔦子已亡"的字樣。這份結婚報表是今年五月九日,也就是大約在三周前提出的。

中井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一種羞恥感充滿全身。"妻倫"子這幾個字格外醒目。

面對這幾個字,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中井,既然有戶籍謄本作證,你的所謂"謠言論"就不足為信了,下面的議題,以中井副書記與會長孫女結婚這一事實繼續進行。"木場的語氣聽起來,是在極力剋制自己感情的衝動。並爭求大家有沒有意見。

"沒有意見!"

四、五個人表示贊成。

中井這時候才感到事態的嚴重。

"主席先生,請稍等一等,這件事我一點印象都沒有。首先我想問一問,這份結婚謄本是怎麼得到的?""由大河說明吧。""好吧,收發室方才打來電話,說有人給工會送來函讓我去取……聽說是個女青年送來的,她放下信就走件了。"大河靜子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回答,她似乎避開了中井的視線。

會議一直開到五點,最後,中井終於被迫辭去了副書記的職務。

會上,中井拚命為自己辯解,他說,不管戶籍情況如何:反正這件事與他毫不相干,而且,目前會員們對工會的態度又毫無變化。然而,中井的辯解沒人理睬。看來,在他找到確鑿證據之前,全體執行委員對他的態度是不會改變的。

最後,木場對他說:"我想,儘可能使我們執行部避開全體工會會員的懷疑,即使這是人家設的一個巧妙的圈套,你也要暫時自己承擔責任。"由於木場的勸告,中井也只能辭職了。他想,既然已經有這些工"證據",木場的意見也許是對的。

中井的辭職書得到了全體的一致通過。

他匆匆走出了工會總部。

外面,一股暖風迎面撲來,中井把西裝搭在肩頭,在下班的人流里,沿着大街緩緩地走着。

"混蛋!"

他不時地咒罵着,幾乎和別的行人撞上了也不避開。

這時,他突然想起學生時代的一篇翻譯小說。有一天那篇小說的主人翁早晨醒來后發現自己變成了獨角仙。他想自己不跟這個獨角仙一樣嗎?神不知,鬼不覺地成了資本家的孫子,中井苦笑着。

他不想直接回宿舍;便來到一家酒店。在這裏,他一邊喝酒,一邊考慮今後的打算。

既然自己辭去了副書記的職務,就不是工會專職幹部了,回到原來所在的宣傳部是理所當然的。但他卻不願回去,由於在這個事件中,傳單的風波鬧得公司職工人人皆知,可以想像,即使回宣傳部工作也決不能心情舒暢。

他也想過,乾脆辭職離開公司得了,因為他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工作,而且這個公司對他來講也沒有多大吸引力,不如找一個小公司;只要能幹得舒心就成,還能把這些煩惱丟得一乾二淨。

他想到這裏,差點把酒杯碰悼。原來他發現自己忘掉了一件大事,就是說他自己目前還不能從這個事件中解脫出來。

他從內衣口袋裏取出那份戶籍謄本,心想:必須先設法查清這件事。

中井開始考慮第二天的行動計劃,應該徹底查明,究竟是誰,又抱有什麼目的干出這種事的?否則,耽擱下去,自己將不能結婚。他決定在搞清這個問題之前暫時不去上班。

一經這樣決定,心情也舒暢多了,他從那家酒店出來,又去了另一家酒店,一直喝得酩酊大醉,十二點后才返回大森公寓。

翌日早晨,一陣敲門聲把他驚醒。

他條件反射般地回答:"請進。"這聲音好象在自己的腦海里迴響着,原來昨晚的酒勁還沒有下去。昨天回來后,他只是脫去了上衣,扎著領帶,穿着褲子就一覺睡到了天亮。

門開了,兩個穿着開襟襯衫的人走進來。

"您有什麼事?"

"我們是警察,有事要問您。"

一個警察說着掏出了筆記本。

"啊?那,請吧,昨夜回來晚了,屋子裏弄得亂七八糟……"中井說着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的頭還在隱隱作痛。

"對不起,我喝多了,頭有些疼,也不知道回答得能不能使你們滿意。""啊……在我們提問題之前想問一句,您是剛起床嗎?""是的。"中井一看錶,已經十點半了,他頓時想到,自己要遲到了,但又一想,自己已經沒有必要為這事擔心了。

"那麼,您是扎著領帶睡的了?""是的。昨夜喝醉了。其實,在你們來之前,我還真沒留心領帶的事,不過,睡覺還有什麼問題嗎?""不是這件事。"警察不時打量著中井的全身。

"大河靜子今天早晨死了,我們要問的是關於她的事。""啊?大河她……"中井不禁大吃一驚。然而,他並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

他問兩個警察;"那麼,為什麼到我這裏來呢?""有關這件事,您是應該清楚的。"警察一反常態地說。

"啊?我並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中井先生,您與大河靜子究竟是什麼關係?""沒有什麼關係……她是工會文書,我到昨天為止是工會副書記,就這麼點關係。""您講的這些情況我們都了解,我要問的不是這些,而是您和大河靜子的私人關係。"另一個警察手拿筆紀本,盯着中井問。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私人關係,您能不能給我從頭講起,我一定儘力協助。"中井把兩個站在門口的警察請進屋裏坐了下來。

今天早晨,在大河靜子的公寓裏,發現了她的屍體。這個公寓距中井住處只有兩公里左右,都屬於同一個警察署管轄範圍。

警察署派出搜查,鑒定及法醫臨場作了檢查。經調查,發現她喝過含有砒霜的酒。她的屋子裏,中間擺着一張桌子,她是穿着工作服,伏在桌子上死去的。桌子上,草墊子上都有嘔吐的痕迹,法醫從嘔吐物鑒定中得知她喝過合有砒霜的毒酒。

有關現場的其它情況;屋予里收拾得乾淨整潔。在她伏着的那張桌子上,整整齊齊地疊放着兩張紙,其中一張是"我們要了解真情"的那張傳單,另一張是一頁二百字的稿紙,上面寫着:"我上了中井純夫的當,關去了生活下去的信心。"警察只是談了上述情況。中井想,他們是不會談得更具體的。

警察回答完中井的問題后,又意外地親熟起來。

"遺書是她本人的筆跡嗎?"

中井隨即就遺書一事向警察詢問。

"很可能是她的筆跡,因為我們來這裏之前已經去過工會調查了,遺書與工會日誌的筆跡是一致的。工會的日誌是由大河靜子寫的吧?""是的。"中井點了點頭。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明白,因為他沒有騙過大河靜子。

這份遺書莫非是說,大河靜子曾愛過擔任工會副書記的中井,當她聽說中井與會長的孫女另有婚約時,就認為自己受了中井的騙。儘管如此,對於她來講,也不至於達到輕生的程度。

"您手裏有那份遺書嗎?"

"遺書保存在署里,那是一張工會用的稿紙,每頁二百字。""工會用的稿紙?""是的,稿紙左下角還有巴安化妝品工會的字樣。"兩個警察中只有一個人講話,他的左眼下面長著一顆黑痣,乾燥的頭髮不時從前額垂下來,他煩躁地向上攏著頭髮,另一個戴着高度近視眼鏡的警察打開黑皮筆紀本,默默地寫着什麼,當他抬頭看人的時候,使人望而生畏。

這種帶有工會字樣的稿紙,是為工會小報撰稿時用的,平時放在工會書記的書架上,大河靜子從中取一些帶回家使用,這也不足為怪。

那個警察接着講:"從現場及遺書情況分析,可以斷定她是自殺。我們認為,大河靜子生前愛過您,她是寡婦,雖說有點自卑,但考慮問題還是認真的。然而,中井先生和會長的孫女訂了婚了,這件事使她知道中井先生對她並無誠意,只是玩玩而已,這才引起了她自殺的念頭,這種作法儘管不好,但卻常常發生。"中井心想,警察把現場全部情況告訴了他,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為已經結論為自殺,那就沒有必要對他保密了。如果有他殺嫌疑,一般不會公開現場情況只能通過問這問那來確定誰是嫌疑犯。

中井說:"怪呀!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我和她之間毫無個人交往,就連她住在我家附近這件事都一無所知。"這倒是事實,中井只知道大河靜子住在中野的親戚家裏,而中井的公寓在大森。即使她搬家了,和中井見面時說:這回搬到你家附近來了,這也是完全可能的。然而,她為什麼連搬家這件事也要保密呢?"是嗎?"警察懷疑地問,他若有所思地舔著下嘴唇,還不時搖著頭。

"據說是半個月前搬來的,然而,您卻不知道這件事,可有點太……""這有什麼?我本來就和她毫無關係嘛,因此,我一點都不理解她遺書上的內容。"中井急不可待地說。

中井從警察的表情上,看出他們並沒有相信自已的話,就跟昨天別人不相信自己一樣。中井想到此不寒而慄。

關於和仁部倫子訂婚一事,中井咬定是謠言,可是沒人他,川添高子、秘書科長委員們都嚴厲地反駁了他,現在又不知不覺地上了戶口……兩者不是一樣嗎?他相繼碰到這些莫明其妙的事情,而且他的辯解又不唉,為什麼在自己身上接連發生這些奇怪的事呢?中井望看充滿懷疑的警察,不由地長嘆一聲。

"中井先生……"

一直作記錄的那個警察帶着鼻音說:"由於這一案件定為自殺,我們只不過是來取證,並不想干涉您的私生活,您如果不打算講,我們也沒有權力硬要您開口,不過,作為我們來說,是想把這件事搞個水落石出再回去……"這個警察說話比較客氣,已不象剛一進屋時,態度那樣生硬了。

或許因為他們知道中井是工會幹部的緣故。開始,他們態度生硬是打算讓中井開口,而當那樣做沒能奏效的時候,便不得不改變策略。也許他們知道工會幹部中理論家較多,如果語言粗魯,有可能遭到對方斥責。

"您所說的水落石出是指什麼?"

"那就是,希望您能給大河靜子的遺書出個證,怎麼樣?如果您擔心您的名字見報,我們也可以考慮……""我不想讓我的名字見報,而且,我已經講過多少次了,我和她毫無關係。"難道自己這樣講也不能使他們相信嗎?自己受誣陷固然是痛苦的,可更痛心的是自己的話不被人相信。

"中井先生,我想談談我們的看法,那就是,一個人臨死前決不會留下無根據的東西,我們應該承認這一事實。這樣一來,有關您不承認您與大河靜子關係的理由,只能作為其中的一個推測來考慮。""推測?""是的,可以推測,如果您承認了和大河靜子過去的事,那麼就有可能葬送好不容易才成功的婚事。和仁部家的婚事對於您來講是件大事,因此,不論大河靜子的遺書里寫些什麼,也不論我們方才說了什麼,至少這一件事您是不會承認的,我們只能這樣推測。""簡直豈有此理!"盤腿坐着的中井,霍地站起身來,他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個臉上長著黑痣的警察。然而,這個警察似乎與戴眼鏡的那個觀點一致,他故作笑容地環視着周圍。

"豈有此理?我們認為這種惟測才是合情合理的。你無論如何也要完成這門婚事,因為巴安化妝品公司未來的經理寶座在等著您,相比之下,一個寡婦的自殺對於您來講應該顯得無足輕重……"那個帶着鼻音的警察又在糾纏不休地誇誇其談,他似乎以挖苦中井而惑到快慰。

"不過……"

中井本想說作為警察推理前提的"訂婚論"是荒謬的,可是,話到嘴邊硬是咽了下去,因為他覺得即使自己講了,人家也不會相信。

就連對他那樣信任的木場,最後也表現出明顯的不信任,加上,戶口已寫明了他與仁部倫子結婚一事。由於仁部倫子去向不明,中井又找不出用來否定此事的證據,在警察面前講多了,說不定反而引起新的懷疑。

"中井先生,我們登門拜訪的目的是想讓您如實地承認事實,以便使案件順利解決,然而,十分遺撼,看來我們有些過於樂觀了,我們今天先回去再說吧。"警察說完便把筆記本塞進襯衫口袋裏站起身來,中井沒有叫住他們誰一步說明自已的處境。

"辛苦了。"

中井送走了兩個警察。

警察走後,他又躺在屋角的床上,方才這些刺激使他又頭疼起來。

大河靜子為什麼要自殺呢?

由於頭疼,他把臉側了過來思索著。

而且,她為什麼又要留下一封憎恨中井的遺書呢?如果大河靜子暗暗愛過中井,這種可能性可以存在,然而,他一點也記不起來。如果大河靜子對他一相情願,由於每天在一個屋裏辦公,中井總會有所察覺的,而"被騙"這種表現形式,其實意味着已經超出了一相情願的關係。

中井突然感到一陣恐懼,幕後會不會還有另一個人呢?這種想法就象泡沫一樣浮現在他的腦海,那個男入如同一個陰影,表面看來與中井毫無差異,而他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勾引大河靜子,又和仁部倫子結了婚……中井又感到這種想法是荒唐的,他苦笑着搖了搖頭,頭又疼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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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假成真的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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