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營嘯(續)

(202)營嘯(續)

獻之和我走進議事廳。不出所料,謝玄他們都在,還有一些下級將官。大家都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有的衣衫不整,有的甚至穿錯了鞋子,一看就知道當時跑出來的時候有多慌張。

議事廳四周,火把在夜風中不停地搖曳,清晰地映照著火光下那些驚惶的眼。

今夜,將是一個不眠夜。

王獻之一進去就問:「是誰最先發出怪叫聲的,査出來了嗎?」

謝玄面色凝重地坐在正上方的主位上,超回答說:「倉促之間,哪裡查起?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來,現在只求平安度過今夜,一切都等明天再說吧。」

王獻之擔憂地看著星空下那隱隱約約的一排排營房:「可這個源頭總要找到啊。禍根找到了,想辦法解決,才能確保以後不再發生類似的情況。不然,要是他時不時地半夜來上這麼一出,整個軍營都完了。

大家不約而同地搖頭嘆息,回想當時的情景,人人都覺得后怕。如果不是及時想辦法控制住了,後果真的不堪設想,這會兒大家還能不能好好地坐在這裡都是問題。

那種劫後餘生的感覺讓我下意識地拉緊了王獻之的手。

唯有慕容悠不以為然地說:「這個要査肯定査得到,但我建議你們最好不要査,越査越人心惶惶。這個時候最關鍵的是要安定人心。人心越不安定,這種情況就越有可能發生。而且,就是那個人自己,也未必記得是他最先發出叫聲的。真正發狂的人,事後可能什麼都想不起來了。記得的。反倒是那些沒發狂的人。」

必須承認,他講地有一定地道理。但我也認同王獻之的看法,這個禍根必須找出來,不能再讓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今晚如果沒有這個領頭亂叫的,不會出現那種失控的情況。

再者,慕容悠會這樣說,也不能排除有他的私心在。首先他的立場就是站不住腳的:今晚的事,多半是他地人惹出來的禍吧。

謝玄思襯了一會兒后發話道:「悠然說得對。不能査,經過了今晚這一鬧,將士們已經一個個像驚弓之鳥,不能再有任何審查拷問的行為了。」

「悠然?」我悄聲問身邊的王獻之:「慕容悠地字?」

他點頭。然後對謝玄說:「可以不明査。暗地裡走訪一下。」

慕容悠看了王獻之一眼,沒有吭聲。如果暗訪都不讓。包庇地嫌疑就未免太明顯了。

王獻之繼續說:「其實造成這種可怕局面的原因基本上可以歸納出來了。其一,因為過度緊張。這些天一直處在備戰狀態。士兵們時刻準備迎戰。但天天備戰。天天不戰,大家每天都像繃緊地弦一樣。天天繃緊,沒個緩解的機會,時間長了,就會不勝負荷。其二,晚上殺了幾個侵擾民宅、強暴村婦地暴徒。當時在台上處決那幾個傢伙地時候,台下鴉雀無聲,人人色變。尤其是慕容少主帶來的人,平時放肆慣了,就像一條橫衝直撞地野牛,突然給它套上籠子,會非常地不適應,弄得不好就會激烈反彈。其三,今天異常地悶熱,長期緊張備戰的疲勞加上看同袍被殺的刺激,最終讓某些人崩潰,這才導致了今晚的局面。還好控制住了,現在想起來都一身的汗。」

說完,看慕容悠有點坐立不安的樣子,他放開我的手,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悠然,我不是針對你的。只是今天的情形真的很可怕,我們必須如實地分析問題,儘快找出解決方案。如果我的話語中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慕容悠笑了笑說:「沒關係的,我都明白。其實你們不說,我自己心裡何嘗沒數?我的手下都是些什麼人,平時都是怎麼過日子的,我當然心知肚明。你們說得對,這事的確要徹査,要查出那個最先鬼叫的人,想辦法安撫他,或索性給點路費打發他走,免得驚擾了別人。」

我暗暗吁了一口氣,這個時候,領頭的幾個人可不能鬧不和。同時我也忍不住納悶地想:處決那幾個犯事的手下時,慕容悠明明表現

智,很顧全大局,怎麼這會兒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下而已,而且即使査出來了也不會把那人怎樣的,因為這事又不是故意,那人也是半夜突然發了魔症,身不由己。

難不成,那個帶頭鬼叫以至於惹出這場天大禍事的人,慕容悠根本就知道是誰?只不過他想保護那個人,所以不肯說出,甚至生怕別人查到?

我能想到這點,謝玄他們不可能想不到。但我看他們的臉色都很平和,謝玄還用安撫的語氣對慕容悠說:「叫你的心腹去暗暗打聽就行了,不要驚動其他人。而且我也相信,這人絕不是有意搗亂,可能真的如你所說,他自己都不記得他做過什麼了。」

「嗯」,桓濟也點頭道:「有一種人,精神比較脆弱,遇到心情鬱結的時候就容易失去控制,外面許多瘋子就是這樣來的。他們很多小時候跟正常人一樣,到了一定的年紀,父母不能庇護了,自己出來謀生,一遇到重大挫折,就容易崩潰,變成徹頭徹尾的瘋子。今晚如果不是及時採取了措施,遏制住了事態的發展,任其惡化下去,有的人可能就真的瘋了。」

說到這裡他擦了一把汗,心有餘悸地感嘆道:「真可怕!我長這麼大,今晚是最恐怖的一夜,謝天謝地,總算控制下來了。不然,任其惡化下去,那些聲音會激發起更多人潛在的獸性。就連我們幾個,最後撐不撐得住,會不會也跟著發瘋都不一定。」

我再次冷汗潸潸。他們還在擔心撐不撐得住,我是已經撐不住了。我當時其實已經處在半瘋狂狀態,如果王獻之不去,我也會風邪入骨,跟著那些人發狂的。

真的真的太可怕了!我不得不承認,自己遠不如想象中的堅強,我也不過是個脆弱的、經不起考驗的人。王獻之去找我的時候,聽到我的叫聲了嗎?如果他聽到了,他會怎樣想我?

一陣羞愧襲來,我深深地低下頭,陷入了自厭自憐的惡劣情緒中。

連一貫冷靜如山的超都嘆息著說:「就算我們不發瘋,也逃不掉,那些人徹底變成野獸后,想起自己兄弟被處決,恨極了,搞不好會衝過來把我們幾個活活撕爛。」

大伙兒想象那個情景,一起打了一個寒戰。

慕容悠的表情越發尷尬了。因為,今晚這事,都是他的人惹出來的。他的人不去侵犯民婦,不會惹來軍法處置。不眼睜睜地看到兄弟被殺,他的手下不會發瘋狂叫,這是一個連鎖反映。

看著他的樣子,我有些過意不去。這議事廳里,雖然大家心裡都沉甸甸的,沒一個人心裡好受,但數我和他最難過吧,我是自厭,他是自責。

為了緩和一下氣氛,我努力打點起笑容問他:「剛才那軍鼓是不是慕容少主敲的?」

謝玄說:「是啊是啊,就是他,今天多虧了他,是他救了我們整個軍營的人。」

王獻之也趕緊附和道:「八萬多人呢,悠然功德無量。」

聽別人紛紛誇獎他,慕容悠臉上方綻出了笑意,但嘴裡還是說:「這事是我的人鬧出來的,本來也該由我收拾爛攤子啊,有什麼功德可言,最多不過將功折罪而已。」

「誰說的?」謝玄忙高聲表示:「你今晚功勞可大呢,以後打了勝仗,上報朝廷的功勞薄上我一定會給你記上一筆的。別說什麼將功折罪的話了,你何罪之有?你手下犯的事也不能算在你頭上。」

「可是他們確實是我的手下啊,是我帶來的人。」慕容悠再次用自責的語氣強調。

謝玄笑著說:「要這樣算起來,我還是這裡的總頭領呢,所有的士兵都是我的手下,那是不是所有人犯了事都該算到我頭上?沒這樣的道理吧。」

大伙兒一起笑了起來,慕容悠的臉上的歉疚和惶恐這才徹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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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壓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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