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籃曲

搖籃曲

演奏會預計下午一點半開場,兩點演出。團員從上午就陸陸續續出現,參加排練。

我沒有什麼心情,隨他們去練習。

我絕對不是一個做事半途而廢的人。相反的,我經常過分執著,死不認輸,有時固執得幾近異常。姑且不論好壞,這樣的性格造就了今天的我。

按照以往的習慣,不管樂團的表現多麼令人絕望,我一定會指導他們練習到開演前的最後一刻。徹爾尼等知我甚深的學生,早就看穿其實我只是放心不下,在那兒硬撐場面。

但是,這次我們的立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換成徹爾尼在那兒一面彈琴,一面設法拉拔樂團,做出恰如其分的表現。

協奏曲中。樂團的演奏不能太突出,才能烘托出鋼琴絢爛高超的技巧。所i胄的協奏曲,就是獨奏樂器和交響樂團間的競賽,要在互相呼應中創造張力,呈現曲子的流轉。

如果樂團表現欠佳。鋼琴自然會受到影響。兩者必須在對等的技巧和一致的詮釋下演奏,才不會讓良性競爭變成互扯後腿。

照理說,我這個作曲家兼指揮應該負責控制鋼琴和樂團,但我卻故意站在一旁看熱鬧。

劇院的代理總管班瑞德走進會場,看到我之後走過來。

"貝多芬老師,您這次怎麼變成主張禁慾的斯多葛學派的信徒了?"班瑞德瞄一瞄舞台上的練習情況,再看看默不作聲的我,非常意外的說。

"我想讓弟子嘗嘗痛苦練習的滋味……我可是用心良苦埃觀眾還算多吧?"

"外面隊伍排得很長呢。"

我鬆了一口氣。

"啊,老師的崇拜者也來了。"

我順著班瑞德的視線,看到一個胖嘟嘟的少年姑在後台入口旁。發現我沒意思往前走,他緊張兮兮的走到我身旁。

"嗨,舒伯特。怎麼了?"

"薩利耶里老師被法軍逮捕了。"

他轉頭往後看,果然,有幾個穿著軍服的男子夾著表情僵硬的宮廷樂長,站在不遠處。

"您是貝多芬先生?"一位軍官大聲用流利的德語問。他的肺滔量之大,使樂團遽然停止演奏。"我是法軍執政部的理諾丘中尉。我們逮捕了宮廷樂長安東尼奧·薩利耶里。"

"這種事,有必要特別來向我報告嗎?"

"我們想傳喚您問個話,已經準備好傳票。"

"為什麼要傳喚我?"

"我們希望您能夠交出金笛子。聽舒伯特說,它在您手上。"

舒伯特戴著眼鏡,大氣都不敢喘地注視事情的發展。樂團團員的表情也差不到哪裡去。

"金笛子我已經允諾送給別人了。"

"大師。我們可以以執政部之名取消今天的演奏會喲。"

舞台上一陣騷動。只有徹爾尼不為所動,繼續彈琴。我朝著他的側面大叫:"卡爾,去拿來!"

當!他用一個主和弦結束了旋律,站起身來。

舞台後面有一個經年末用的大風琴,並排嵌在牆壁上的管子已經銹腐。徹爾尼抽出其中一根管子,取出裡面的笛子"真是個與眾不同的保險柜。"那個自稱理諾丘的中尉苦笑道。

笛子映照著舞台的蝕光,閃動著如火焰般的金色光芒,傳聞有一些名樂器中蘊含著難以形容的魔力。或許這一把充滿懸疑的笛子,也應該列人這類樂器的清單中。可惜這把笛子從完成的那一天起,就背負了見不得光的命運,沒有人會將它視為珍寶。好好收藏。

接下樂器,理諾丘中尉面對我說:"麻煩您跟我到法軍總督府去一趟。"

他的帽子戴得很深,眉毛以上全被遮住,只能看到臉的下半部。可能是因為臉頰較大,他的聲音有些混濁。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舞台上的團員開始不耐煩。

理諾丘中尉動了動臉頰,但並末轉頭朝向舞台。反而是薩利耶里趁機大叫:"你們一定搞錯了,你們沒有理由逮捕我。"

我面無表情的說。"快開場了。我是指揮,不能離開劇院。"

"那麼。…一。"理諾丘中尉環顧四周,感受到會場的氣氛后。說:"如果附近有個可以問話的房間也行。我只是想聽聽您的說法:","三樓的總管室如何?"

"很好。"

我催促他們前往總管室時,代理總管追過來說:"剛才我瞄了一眼,室內亂七八糟,但又不像遭過小偷……""早上劇院管理委員會的人來過,說是因為新舊總管交接,來整理東西什麼的。"我立刻阻止班瑞德繼續發言或跟過來,同時回頭對徹爾尼說,"卡爾,讓觀眾進來吧。開演前我一定回來。"

"祝您早歸。"

上樓時,薩利耶里仍喋喋不休的低聲抗議,不停的搖頭。

打開總管室,只有理諾丘、薩利耶里和我三個人進去,其他士兵守在門外。

室內的確到處都堆著東西。

"這原來是席卡奈達的辦公室,整理起來簡直就像搬動整座倉庫一樣工程浩大。"我一面解釋一面指著裡面的小房間說:"還是到那一間比較好。"

裡面的房間雖然有一點暗,總算還有幾把待客用的簡陋椅子和一張靠牆放置的小桌子。

"好吧。我們就按照貝多芬先生的期望,盡量在開場前完成訊問,請兩位合作。"

話剛說完,薩利耶里就怒不可遏的大吼,"你最好先去問問上級長官,他們已經做出決議,不動我一根汗毛。"

"決議?有關什麼的決議?"

"我不必告訴你。"

"那麼,貝多芬先生呢?您是否可以告訴我有關這把金笛的事?"

我窺看薩利耶里的臉色,開口說道:"一七九○年二月,皇帝約瑟夫二世駕崩。這個笛子可以解釋他的死因。簡單的說,皇帝在自己的工作房裡為樂器鍍金,結果水銀中毒而死。這是事實,無庸懷疑。不過,建議皇帝為樂器鍍金的……就是這位薩利耶里大師。"

"是這樣嗎?"

薩利耶里憤怒不耐的點點頭,說,"我建議皇帝陛下鍍金是事實,但那不是我個人的主意,只是遵從考尼茲宰相的命令。當時皇帝公開宣稱『朕為天下第一公僕』,在奧地利很不受歡迎。"

"考尼茲宰相已經離世,死無對證。"

"對,他十五年前就死了。可是命令他這麼做的人還活著,那就是教皇庇護七世。"

"越說越有趣了。不管是誰的命令,暗殺啟蒙君王約瑟夫二世,可是重大的反革命罪行喲。"

"別傻了。這種事公諸於世,對拿破崙也沒什麼好處。到時候,不管是你還是你的長官。都會吃不完兜著走。"

"哦?"理諾丘對他的威脅噬鼻以待。我決定代替中尉提出質疑。

"莫札特和菲理斯呢?他們是因為知道約瑟夫二世的死因而被滅口的嗎?"

"你對這件事挺感興趣的嘛。貝多芬。你沒聽說,有的事不說為妙嗎?"

"坊間一直傳說您是因為嫉妒莫札特的才能,所以把他毒死。如果傳言不實,您何不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薩利耶里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們說我嫉妒他的才能嗎?……那個?齠降綴蔚潞文埽克鈄諾氖焙潁?薩利耶里就從來沒被他比下去過。不,即使現在,我仍然是維也納最紅的音樂家。這種事根本人盡皆知,我又何必解釋?"

接著,薩利耶里昂然瞪著我,自信滿滿的說。"既然你連鍍金樂器都拿出來了,我也不用再裝蒜。好,我就告訴你吧。"

看著他自信的面孔,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已經上演的劇本,現在叫停也來不及了。我偷瞄一眼時鐘,腦海中閃過劇院中坐滿觀眾的景象。

"約瑟夫二世遽逝時,莫札特使懷疑皇帝是因為汞合金鍍金術水銀中毒而死。因為他和對水銀知之甚詳的斯威登男爵往來密切,很了解水銀的毒性。為了想知道工作房中所產生的蒸氣是否有毒,莫札特展開一項實驗。

他請朋友菲理斯幫他把新歌劇所需的舞台樂器,包括笛子、鈴擋和其他小道具都鍍上金。《魔笛》一劇中分別用金色和銀色來象徵男與女。需要鍍金的東西不在少數。莫札特和菲理斯的妻子暗通款曲,如果鍍金使菲理斯的健康受損,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說起來,莫札特實在是個極度自私的男人。

菲理斯果然如他所料的水銀中毒,莫札特因此掌握了確切的證據。他的下一步是來威脅我。如果不想讓皇帝被殺的事實公諸於世,就升他為第二樂長,將年俸由八百奧幣調為兩千奧幣,和前任的格魯克一樣。

宮廷當然不可能接受這種離譜的要求。考尼茲宰相發出格殺莫札特的命令。就在他發表最後的歌劇《魔笛》前後,我請他吃過好幾次飯,並在食物中混人水銀。等他發現。腎臟出毛病,知道自己被下毒時,已經太遲了。

菲理斯這時候也發現自己生病的原因和莫札特死亡的真相,對健康和家庭完全絕望,選擇了自殺一途。他選擇在莫札特死後的第二天自殺,是因為他認為在莫札特之後,他就是宮廷下一個謀殺的對象。

他會這樣想,是有原因的。因為宮廷方面必須將在宮廷工作房做的鍍金作品全數銷毀,以湮滅暗殺皇帝的證據,但他們知道莫札特手上仍握有菲理斯為他做的鍍金笛子。其實,金笛隱藏的,與其說是皇帝的死因,不如說是菲理斯的死因,但仍然非找回不可。因為笛子一般都是木製的,為什麼這根笛子要用金屬制呢?如果理由被發現,宮廷一定會陷入恐慌。我們沒收了舞台上真正使用的笛子,但發現它是在木棒上塗顏料的冒牌貨。宮廷警察趕到菲理斯家調查時,他已經自殺身亡。"

笛子遍尋不著。菲理斯以死抵抗權力,不讓宮廷一手遮天。

菲理斯沒有留下遺書,他的遺婿懷胎在身,怨恨宮廷奪去丈夫與莫札特的性命,將解謎關鍵的《搖籃曲》隱匿不報。

"十八年來,我一直在尋找線索。當菲理斯的女兒拿出《搖籃曲》的樂譜時,我確信裡面一定記載了藏匿笛子的地點,為了避免與菲理斯有往來的人從中找到線索,我交代崔克掩人耳目,以別人的名義出版這首《搖籃曲》。

因為曲風接近莫札特,而且冠上他的名字比較好賣,所以崔克決定以莫札特的名義出版。後來崔克為了向共濟會取得相關情報,才不幸慘死。不久,我又試著去找一個了解真相的人,那就是羅特麥爾。沒想到這樣做卻打草驚蛇,他竟然選擇告發我。"

我終於明白薩利耶里去聖馬克斯公墓不是去找莫札特的墓,而是去找掘墓人。

"我告訴羅特麥爾,如果他肯跟我合作,我一定幫他回到宮廷,不讓他再做落魄的掘墓人。可是他一直以為他被逐出宮廷都是我的錯,而且做掘墓人收人也不錯,舉例來說……""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嗎?"

話被裡諾丘打斷,薩利耶里表情相當不滿。

"就這些了。你滿意了嗎?"

看著薩利耶里塗著白粉的臉上,再度浮現冷傲的表情,一般難以忍受的懊悔沉甸甸的壓在我胸口。

席卡奈達的"莫札特把菲理斯……"後面,原來應該加上"置於死地"。

鍍金老師傅拉姆海斯說:"宮廷樂長讓他去鍍過各種樂器……結果菲理斯就中毒了。"

他所指的宮廷樂長,不是第一樂長薩利耶里,而是第三樂長莫札特。

薄命天才莫札特的傳說就此摧毀。我開始詛咒自己,不該如此輕率的逼薩利耶里開口。

"或許你們不了解,目前維也納宮廷發生任何醜聞,都會觸怒即將迎娶瑪麗。路易絲公主的拿破崙。你們逮捕我也沒用,因為我的自白絕對不會被公開。你們今天聽到的事,無論說給誰聽,都沒有人會相信。"

"是嗎?"我的眼睛緊盯著宮廷樂長,反駁道:"的確,沒有人能告發你,讓你伏法,但是我們可以將你的行為公諸於世,奪去你的聲望,讓你接受社會力量的制裁。"

"你打算到處散發傳單嗎?誰會相信你呢?"

"如果從你自己口中說出來,大家都會相信。薩利耶里大師。"

"你在說什麼瘋話?……"薩利耶里笑得兩頰顫動,可是看到我的動作,他的笑容瞬間凍結。

我用腳惟開暴牆的桌子,指著突出地板的傳聲管,傳聲管的蓋子已經打開,開口很明顯的朝著我們。

"這個房間有一些機關,可以對會場製作特別音效,或對舞台下達指令。像這個傳聲管,只要對著它說話,聲音就會從觀眾席上方的天花板傳送下去。"

我們故意在總管室內放了一大堆雜物。然後在這個小房間安排座位。讓薩利耶里坐在傳聲管附近。

我看了看時鐘。說。"一點五十分。會場應該座無虛席了吧。"

薩利耶里驚愕不己。嘴巴張得老大。盯著穿法國軍裝的男人,突然大叫:"你、你不是真的法國兵!"

軍帽掉落,露出軍官微禿的頭髮。

薩利耶里雙眼冒火,直直的瞪著我。這位平日留心保持高雅風範的宮廷樂長,很難得的表現出標準的義大利風格。

"你是主謀對不對?你演出這齣戲,想讓市民親耳聽我說出我殺了莫札特。是嗎?"

"我想不用我提醒您,您現在講的話,大家也都聽得到喲。"

托他的福,連莫札特的聲望都因此大幅滑落。

我拉開貼在牆壁上的窗帘,從那兒可以清楚看到會場的情況。我在腦海中想像舞台上的樂團和觀眾席上的觀眾。被天花板傳下來的聲音震懾住的景象。然而。當我探頭看去時,換我皺起眉頭。

"下面一個人也沒有!"

會場空空如也。冒牌中尉聽我這麼一叫,也跑來窗旁,越過我的肩膀往下看。

"這是怎麼回事,貝多芬老師?"

"天知道。"

我飛也似的跑出房間,守門的士兵早已不知去向。

我奔下樓梯,打開觀眾席的門,進人大廳。面對我的是又濕又冷的空氣。

"卡爾!你到哪裡去了?"

我狂怒的聲音在空曠的會場回蕩,顯得軟弱乏力。我再度看看時鐘。

"時鐘並沒有壞,走得很正常。"

一陣乾澀的聲音從觀眾席的第一排傳來,好像在對我挑戰。

宮廷警察布魯諾從椅子上站起來,不知道是否有意打招呼,他抬了抬手,但中途又放了下去。他的右腳綁著繃帶。

"貝多芬先生,我來履行約定,收回那把魔笛。"

"在三樓的總管室。"

"薩利耶里樂長也在那裡?"

"是的。"

"這個冒牌軍官是葛羅皙斯基……啊,不,應該說是艾伯特·歌塔吧?"

葛羅哲斯基解開軍服的扣子,敞開胸膛,並從嘴巴里吐出為撐開臉頰而塞進去的棉花。

"我回來了,警官,穿著這身華麗的戲服。"

布魯諾警官點點頭。"聽說你們從席卡奈達那裡拿了一些法軍的服裝,我就知道你們打算怎麼做。"

我看著空蕩蕩的大廳。攤開雙手說:"你的直覺挺正確的嘛。這就是你插手管這件事的結果嗎?"

"沒錯。我們宣布今天演奏取消,請觀眾盡數離開,樂團的團員也被隔離在後台,只有我一個人聽到薩利耶里的自白。"

好一招順勢架空。雖然我不怎麼喜歡,但有些作曲家在音樂上也用這種手法製造效果。我個人的作風是,我喜歡讓觀眾的期待得到滿足。即使變成這種場面,我仍然賣力演出。

"你真厲害。"

布魯諾用一根大手杖撐起身體,伸出手來和我握手。

"我喜歡你,貝多芬。你當作曲家太可惜,如果你想轉行,我一定請你當我的參謀。"

背後響起一陣毛骨悚然的笑聲。薩利耶里不知何時站在那裡。

"布魯諾,把這幾個人抓起來。"

"罪名呢?"

"假冒法軍,誘拐宮廷樂氏。"

"他們為什麼要誘拐您?"

"你剛才不是全聽到了嗎?"

布魯諾警宮像變魔術似的掛上一張笑臉。說。

"樂長大人。其實我並不想再聽到您剛才說的話。如果您命令我逮捕貝多芬和葛羅哲斯基,我一定會照做。不過,到時候我必須問他們從您那裡聽到什麼。況且。貝多芬也算知名人士,他被捕的話,一定會引起社會注意。這樣不打緊嗎?"

薩利耶里懊惱的陷入沉思,嘴巴張開、眉心緊蹙。

我可懶得管他,逢自爬上舞台。順著通路走向後台。

布魯諾在我身後大叫說:"啊,對了。貝多芬,我逮捕了那個驗屍官舒密特。"

我回過頭去,他假裝若無其事的捻著鬍鬚。

"罪名呢?"

"非法侵入民宅,也就是你的家。"

看來警察一直在監視我。

"他偷了什麼東西嗎?"

我搖頭說:"沒有。什麼都沒偷。"

"太好了。"

前往後台的路上到處站著警察。不過沒有一個意圖攔住我我打開休息室的大門。所有團員都在。包括那幾個冒牌法國兵。

"老師!"徹爾尼一叫,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問集中過來。

"看來這個劇院已被警萬佔據。很遺憾,今天的演奏會非叫停不可。至於是就此取消。還是延期舉行。現在還很難說一非常感謝大家的幫忙。除了抱歉,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次說完話可沒人鼓掌了徹爾尼和舒伯特從眾多疲憊的臉孔中冒出來,走向我。

"卡爾。幫我把這些俗氣的戲服還晦氣。"

"沒問題。……薩利耶里後來怎樣了?"

"全招了,連不必說的都說了。"

"那這場決鬥應該說是平分秋色嘍?"

我微微點頭。嘗試擠出一個苦笑,但不太成功。

"我不放心的是賽蓮……"

"她總不會拿把刀去襲擊薩利耶里吧?"

"她根本不需要武器,手刀的力道就夠強了不論如何。她不是那種溫順的女孩,會如此輕易的善罷甘休……怎麼了。舒伯特。你在那裡扭扭捏捏什麼?"

"這個……說到賽蓮姑娘,我令天早上在薩利耶里老師家看到她。"

"什麼?"我不由自主的揚高聲調。"結果呢?"

"她不是去找薩利耶里老師的。她約了凱特琳娜一起去斯威登男爵的宅郟""她去找薩利耶里的愛人做什麼?"

"我們還是去一趟吧。"徹爾尼表情嚴肅的為我取來外套。催促我趕快上路。

走出後台,立刻碰到布魯諾。

"你該不會阻止我們吧?"

看著少年們氣勢洶洶的樣子,他兩手一攤。側身讓我們走過。

斯威登男爵的宅邸,白天看起來較為閑靜幽雅。

這些貴族大宅院,通常只有在夜幕籠罩中才能顯出它雄霸一方的排常因為陽光普照,宅院的腹地不明顯,一旦入夜,所有亮燈的地方都屬於同一棟宅邸,才能看出它有多大。

管家修茲來開門,還是和往日一洋殷勤。安分守己、不引人注意的修茲,幾乎已與宅邱化為一體。

"修茲。你好。上次和我一起來過的女孩賽蓮應該在這裡吧。"

"是的。和凱特琳娜小姐一塊來,幫她把側屋地下室的葡萄酒搬到薩利耶里樂長家。"

沒等修茲領我們過去,我和徹爾尼已經急忙提起腳步,往側屋奔去。

庭院中,有一輛運貨的馬車正在享受日光裕初夏的太陽逐漸西傾,撒在庭院的陽光,顏色正在轉深。

我們看見賽蓮從側屋後門走出來,兩手提著盛滿酒瓶的大籃子。她將酒瓶放在馬車的平台上。然後挑釁的看著我們。

"演奏會開得如何?"

"取消了。"

"是嗎?"

"賽蓮,你該不會打算在這些酒中下毒吧?"

"正有此意。"

"難道聰明如你,只想得到這種笨主意嗎?喝酒的可能不只薩利耶里一個人喔。"

話聲剛落,一個身材高大的女性也抱著裝滿酒瓶的籃子走出來。

"嗬,貝多芬先生。"

"你好,凱特琳娜。"

"今天不是有演奏會嗎?薩利耶里先生也去了呀。"

"發生了一點狀況,被迫取消了。"

"哎呀。真遺憾。"

"就是埃"

凱特琳娜把酒放好。坐在駕駛位置,拿起僵繩,回頭看著賽蓮。賽蓮似乎無意乘坐,抬高手臂。手腕前後擺動。這是平民女子與人告別時經常擺出的手勢。

"我想和他們講講話。凱特琳娜,你先回去吧。"

凱特琳娜用同樣的手勢回應她,駕著困意正濃的馬匹,慢步向前走去。

賽蓮目送她離去,然後轉向我們說:"地下室至少有一千瓶酒,一次搬不完,還剩一大半呢。你們要不要趁早帶一些多凱酒回去?"

"管家修茲在看著呢。"

修茲還站在玄關入口。他的目光從不輕易離開訪客。

"你、你還沒有下毒吧?"

"下毒的不是我,是她。"賽蓮用手指著馬車。

"凱特琳娜?這話怎麼說?"

"還記得席卡奈達的房裡有一本研究葡萄酒的書嗎?"

"嗯。好像記載了很多保存方法。"

"我把那本書一併送給凱特琳娜,因為裡面記載了改良酸酒的方法。"

"席卡奈達在救濟院也說過,要加鉛糖……""沒錯。鉛有中和醋酸或酒石酸的作用,鉛糖就是醋酸鉛的別稱。地下室里有許多酒因為太陳而變酸,我想需要用大量的鉛糖才行,尤其薩利耶里認為甘味的酒是最高級的。"

"那鉛糖是……"

賽蓮若無其事的點點頭。"有醫學家認為。鉛糖其實就是一種毒藥。"

"包括菲理斯嗎?"

"是的。他主張鉛糖與葡萄酒混合是最不衛生的。雖然古羅馬時代就開始使用鉛糖,但是以賢明著稱的尼祿王晚年成為暴君,傳說就是因為喝下太多含鉛糖的葡萄酒,導致精神異常所致。只要不常喝,就沒有害處,所以除了薩利耶里,其他人都很安全。"

"如果這個想法正確,薩利耶里遲早會……""他會怎麼樣,就要看上帝裁決了。我不在乎復仇計劃能否成功,反而更關心我父親的主張是否正確。"

正面迎著陽光,賽蓮不得不眯起眼睛。我有預感。她很快就會掉下眼淚。於是急忙調開視線。

徹爾尼大概也有同樣的預感。我們師徒的眼神在慌忙中相遇,將對方狼狽的表情收入眼底,結果忍不?Τ隼礎?

"嗚呼呼……"

"啊哈哈……"

"啊哈哈哈『『"

我摟過他的肩膀。他胡亂戳著我的前胸,兩人笑成一團。賽蓮從背後勒住我的脖子。

"喂,貝多芬。寫一首我能唱的曲子好不好?不過要輕快開朗的喲。"

"我的曲子一向輕快開朗。"

"可是一點也不和平。"

"這個世界如果有什麼地方是和平的。那一定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賽蓮逐漸放鬆快要令我窒息的腕力。"例如?"

"例如大海。"徹爾尼代替我回答。

我還想應酬幾句,但想起修茲正以懷疑的目光盯著我們。決定聳聳肩膀代替回答。

這可是我表示親切的方式。

2

有評論家說我作的曲子就像建築物一樣,沒有任何牽強浪費,每個音都經過周詳的分析計算,徹底奉行結構主義,所以目的明確,極度合邏輯。

這種論調簡直像在說我的作品沒有任何靈感成分,讓我無法視為一種讚美。

我以即興鋼琴演奏起家,不可能不擅長靈感奔放、隨性展現的創作形態。但是經驗告訴我。這種即興式的作曲方式,一旦換人或換場地演奏,就會面目全非。我不願意留下如此散漫、經不起時間考驗的曲子。

發現一個感興趣的主題,就繞著這個主題刨作不休,怎麼也說不上是專業的工作態度。一流的藝術家應該是自律嚴謹,隨時割捨不必要的音符,只留下最精華的。

在現實生活中。我也養成了捨棄多餘事物的習慣。

莫札特暗殺事件就此落幕。說起來,這件事究競十八年前就已了結。還是到最近才正式告終,我無法判斷。很清楚的是,這件事已經真相大白。不會再因人為的操縱而改變。

雖然覺得有些美中不足,但我已將這件事拋在腦後,恢復正常的生活,每天面對書桌,思考如何用音樂來表現大海。

有人敲門。我瞄一眼時鐘,已經到了該吃晚餐的時候。

把羽毛筆丟在五線譜上,我走到門邊問:"哪一位?"

"康絲坦彩·莫札特。"

我回頭望望房間,確定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屋內其實只有一些破舊的傢具,但因為有一次不小心讓訪客看到我的殘羹剩飯,討了好大的沒趣,所以才分外留意。當然,莫札特的遺孀應該不是那種多管閑事的人。

"非常抱歉,這麼晚來打擾您。……您正在工作嗎?"

"正在作曲,追求和平。"

既然是在晚餐時間造訪,總不會空手而來吧。

不過,我就是因為常說些不該說的話。所以才惹人討厭。我決定保待沉默。

"今天葛羅皙斯基來看我……聽他說起我才知道,貝多芬先生曾讓薩利耶里自白他暗殺了莫札特……""可惜白忙一常""真的白忙了嗎?"

"這個嘛,現在還很難說。……你要不要進來坐坐。"

"不。其實,我令天來是有一樣東西想讓您過目。您能隨我去一趟嗎?"

我躊躇片刻。倒不是感到什麼危險。而是略感失望,因為她好像不是在邀我去吃晚餐。

"令天尼森先生沒和你一起來嗎?"

"我瞞著他出來的。"

我抓起外套。走下樓梯。門外已經有一輛馬車在等著。

"我想您已經知道我不希望真相曝光的真正原因了吧?"

"你是指……?"

"薩利耶里應該說了吧,就是莫札特逼死菲理斯,還去威脅薩利耶里的事。"

"是嗎?"我搖頭道,"我不記得了。"

"因為我覺得,保護莫札特完美的形象是我的責任。"

"如果你是要徵求我的同意,我可能無法允諾。不過,我知道有些真相是必須隱藏的。我不了解的是,你和尼森為什麼一方面要我不要管這件事,一方面又在旁邊煽動我呢?"

"我們當然考慮過您的個性。我們想,如果您能一聲不響的撒手不管,我們就能保住莫札特的名譽。……相反的,如果您深入追查,成功的告發薩利耶里,也算不錯的結局。

"身為女人。我沒有男人那麼理性。我不願看到謀害莫札特的人擁有崇高的社會地位,生活平靜而優渥,所以心底不免也存在著就算有損莫札特名譽也要復仇的想法。"

"尼森怎麼想呢?"

"他一心只想賣莫札特的傳記,根本不在乎莫札特的形象或死亡的真相,只要能製造話題就好。想想看,如今歐洲最受矚目的作曲家貝多芬,有意追查莫札特死亡的真相……這是多麼聳動的標題埃尼森是共濟會的幹部,不宜直接採取行動,所以希望利用您來進行。當然,因為告發薩利耶里的努力失敗,現在他只能寫一本平實的傳記了。"

原來所有場面上的人都看穿了我的個性,並且充分加以利用。

"這種人,你還打算和他結婚嗎?"

"與他結合,把莫札特塑造成後世崇拜的偶像,是我的職責,即使這意昧著蓄意抹煞莫札特自私不可愛的部分,用美麗的謊言維護他美好的形象。當然,如果您成功告發薩利耶里,破壞了莫札特的形象,我就不必再婚……"康絲坦彩搖搖頭,擠出一個虛弱無力的笑容。

"請別再說了。"

每個人都說她是個惡妻,認為莫札特英年早逝她應該負全責,而且批評她冷血,連莫札特的葬禮都懶得參加。

遺憾的是,她因為深愛莫札特,寧願忍受中傷,而不願意破壞莫札特形象的事實,就和許多見不得光的真相一樣。將會隨著時光的流逝。沉澱在歷史的深淵中。

我心想,或許我該對女人重新評價。

馬車在瑪麗亞拯救街前停了下來。

"這不是斯威登男爵的宅邸嗎?"

"是的。明天傢具細軟就會被搬出。在那以前,有東西想請您過目。"

管家修茲迎客的眼神中,閃爍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光芒,但我無心探究原因。

"晚安。在拍賣前,我們想看看某樣東西。"

修茲點頭應允康絲坦彩的要求,"裡面請。我還有東西要整理,請自便吧。"

修茲離開后,康絲坦彩適自走進中庭。陽台旁有幾階通往地下室的石階。下去之後可以看到一扇相當堅固的門。

"共濟會員以前就在這裡聚會。"

"你也是會員嗎?"

"怎麼可能?共濟會禁止女人參加。有些分會允許女性加入,但只能當附屬會員。"說著,康絲坦彩掏出鑰匙開門。

"我不知道你還有做小偷的本事。"

"我是從尼森那兒找到,偷偷帶來的。"

"你確信你們的婚姻會幸福嗎?"

借著火柴的光亮,我找到燭台,並在己被煤煙熏黑的牆邊點燃蠟燭。

繼續往下走幾步,來到客廳。

"就算對命運的些微反抗吧,我希望至少有一個人能了解我的心情……除了您,我實在找不到適當的入眩"客廳的面積不算小,屋頂相當高。冬季時。暖氣費用大概不便宜,打掃起來也不輕鬆吧。我竟開始為屋主提起心來。

牆壁上沒有貓的壁畫,只有蛇與劍組成的浮雕。沿牆擺了一排椅子,在象徵奧西里斯和伊西斯(⊙Osiris,古埃及神話中的主死者之神及豐饒之神;Isis。古埃及主要女神之一。也是忠實之妻與慈愛之母的原型。)的雕像周圍,堆放著數量頗多的木樽。

講壇的背後繪了一座象徵太陽的高塔。康絲坦彩穿過高塔前方,從一個有厚重門扉的架子上,用雙手抱出一個四方盒子。

她將盒子擺在桌上,打開蓋子。我舉近燭台觀看。

"這是莫札特的頭蓋骨。"

我連忙將差一點鬆手的燭台放住桌上,心存疑的眼神盯著康絲坦彩。燭光照著她瘦削的臉龐。投射出稜角分明的陰影。

我伸手進木盒,從刨木屑中取出頭蓋骨。

鼻骨下塌。下顎脫離。牙齒大量掉落。從骨頭的形狀很難想像主人生前的長相。整體而言,頭很大,頭形本身沒什麼特別引人注意的地萬。只有耳道比較大。

我對骸骨沒什麼研究。當然無法做任何正確的觀察。

"莫札特死時,頭便被切下來,一直由共濟會當作聖物暗中保管。連我這個做妻子的都沒法接近……"康絲坦彩眼神渙散的望向空中。口中喃喃開始敘述。

"對於在聖馬克斯立碑,我的態度很消極。因為我知道他最重要的部分不在那裡。連范·坦姆伯爵為莫札特印下的面模,我也覺得毫無意義、將它棄如敝屐。我按近尼森,就是為了調查亡夫頭藍骨的下落。"

"結果在這裡找到了?"

"嗯。花了好多年。我真想對那些輕視女性的共濟會茬爺誇耀一下女性的堅忍不拔。"

"這個頭蓋骨……你準備怎麼辦?"

"不怎麼辦……明天尼森會把它移到另外一個地方保存。"

"你甘心接受這個結果嗎?"

"女人隨便踏入大老爺們嚴禁女人進入的地方,能有什麼好處?"

"別問這種我答不出來的問題。"

"莫札特的遺骨到底該如何處理?如果那些男人決定將它當作尊貴不死的象徵來保存。我想我不該偷偷將它藏至別處。"

康絲坦彩從我手上接過頭蓋骨,對它凝視良久。

"不久我將前往丹麥、帶著這個行李。是無法成行的。"

"說得也是。"

莫札特的遺骨再度回到木盒中。

"趁修茲沒來以前。我們快出去吧。"我這才想到。

那個素來嚴謹守分的管家,怎麼會怠忽職守,讓夜半訪客四處漫遊呢?就在這時。樓梯口光線閃動,修茲提著油燈走下來。

"兩位探險遊戲進行得如何?"

"看到一些有趣的東西。"

"有些東西可是不能看的。"

"只不過是一些骨頭罷了。"

"貝多芬先生。我在這棟宅邵服務了五十年。

現在男爵過世。他們逼我離開。但我根本無處可去。"

"在這個地力說這種話。好像不太合適。"

"不。非常合適。我打算完成主人的心愿。"

"太好了。"我以開玩笑的口吻一語帶過,但接下來的瞬間。卻不由得緊皺眉頭。

修茲手上握著一把槍。

"這是怎麼回事?"

"我要守住主人想守的秘密。消滅主人打算殺死的人。當然,我個人也無心偷生。"

修茲一手拔開放在樓梯旁的大木樽的栓子。原來那並不是酒樽。堪面的液體流到地板上。散發出一股令人掩鼻的臭味。是燈油。

"您大慨也知道席卡奈達為了製造舞向效果。存放了大量火藥。我已經把那些都搬到這個地下室來了。"

原來剛才看到的那些木樽,就是他說的玩意兒。

"這些油上如果點了火,整個宅邸就……""你原來不是這麼說的"莫札特的遺孀大叫起來。"原來你告訴我頭蓋骨的下落。根本沒安好心呀。"

"除了對主人斯威登男爵,我從來沒安過好心。"

燈油在地上流竄,在修茲手上的蝕光照映下,發出暗色的光芒我輕嘆一口氣,"莫札特夫人,原來你所謂的『女性的堅忍不拔』。只是受騙上當呀。"

管家面無笑容的說:"其實男爵和尼森早就知道康絲坦彩女士在尋找頭蓋骨的下落。她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隨你怎麼說,"康絲坦彩說

"男爵因為貝多芬先生而喪命,我必須為他討回公道。"

"你有沒有搞錯呀。我才是受害者耶。"

"或許吧。不過這是我惟一的選擇,所以我故意告訴康絲坦彩女士莫札特的頭蓋骨在地下室。還建議她別告訴尼森。偷偷帶深人凋查這件事的貝多芬先主來看看。"

"然後你把地下室布置成火藥庫。等我們來自投羅網?"

康絲坦彩實在太天真。這麼輕易就上當了。不過,她一請我就來。連晚餐都沒吃。我也聰明不到哪裡去。

燈油竄到我腳邊。如果不想同歸於荊惟一的方法就是趁修茲把油燈丟到地上以前。撲向前制伏他。修茲子上的槍是一大障礙。不過。這種貴族決鬥用的手槍。命中率應該很低。

"修茲。不是我說。你也很天真嘛。"我稍微拉近我倆的距離。"昨天我和徹爾尼從這裡搬走法軍制服的事,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但警方卻也得知此事。"

"沒錯。"

"換句話說。我已經知道你對我不懷好意。你想,令天晚上我會什麼保護措施都不做就來這裡嗎?開玩笑!你看看後面。"

修茲沒有上當。槍口依然對準我。

"這種招數騙不了我的。貝多芬先生。"

我忍?瓮榷艿某宥Eφ一八擔?放火對鄰居很不好。"

修茲用單手把油燈移向眼前。我把身體重心放在前腳——我已搞不清是左腳還是右腳"用火藥也一樣。會妨礙鄰居安眠的。"

"我不知道您還會擔心旁人的生活是否舒適。"

就算我能躲開決鬥用的槍。但我向前撲的速度一定趕不止他把油燈丟到地上的速度,如此一來。

地面會立刻成為一片火海在絕望中。我注恿到樓梯上方有動靜,是徹爾尼。他脫掉皮鞋,正躡手躡腳的走下樓,我倆目光交會。他用食指按在嘴上要我別作聲,同時繞到修茲背後。

"修茲,在我臨死以前。能讓我拉一曲嗎?"

為了分散管家的注意,我努力尋找可以發聲的東西。我發現裝飾架上掛著一把小提琴,於是毫不優豫的取下琴和丐。一陣雜亂的調音后。我不敢多想。拉起一個快節奏的曲子。

我努力歸努力。康絲坦彩卻把一切都毀了。她不停的用眼睛注視徹爾尼的一舉一動。

修茲發現背後有人。回過頭去。

徹爾尼放低姿勢。我趁著修茲槍口挪動的剎那。把樂器丟掉向前撲去,但地上的油料太滑。我發出極大的聲響翻身倒地。

修茲開火。就在此時,徹爾尼撲上前去,和他揪成一團。想要奪下他手上的油燈。我趴在地上。

才剛看到蹲在。一旁的康絲坦彩,四周頓時明亮起來慘叫聲響起。修茲的油燈落地,地下室霎時陷入一片火海。

"老師。快逃!"

徹不尼似乎沒事,但修茲己成一團火球。痛苦的揮舞手臂。這就是不聽老人言的後果。

我抓住康絲坦彩的手腕。她的腳跛了,大概是中了流彈。

"快逃。莫札特夫人。"

"頭蓋骨!"

她伸手想抱住木盒。但身體失去平衡。弄翻了桌子。只見盒子掉入火海之中"那種東西,隨它去吧。"

我用力拉她,徹爾尼也來幫忙。

"裡面都是火藥。快走!"

"我真想一個人逃走!"

好不容易爬上石階,看到賽蓮站在附近。她用力剝下我著火的上衣。然後拚命揮舞。打滅我長褲上的火苗。

我脫掉滾燙的鞋子。架著康絲坦彩往外跑。達時我不得不感謝她嬌小瘦削的身材。如果是個胖女人。我大概就無能為力。只能請她自求多福了。

我奮力向前跑。賽蓮也死命拉著康絲坦推彩的手腕。這樣做固然減輕了我的負荷,但康絲坦彩卻痛得不停喊叫。

我聽不清她在喊什麼。因為爆裂聲傳出的同時。一股爆風猛力從背後把我推出。使我完全喪失了聽力。我的身體浮在空中,只見庭園的草地朝我飛來。等我發現在飛的不是草地。而是我自己時,我已經以非常難看的姿勢著陸。

眼前火花直冒。但分不清是宅邸燃饒發出的火尤。還是我的臉頰親吻大地造成的錯覺。

爆裂聲不斷,地下室強烈振動。宅邸在爆炸中化為碎片,陷入火海。

我花了不少時間確認自己的四肢完整無恙,徹爾尼用手撐著我的背。從地上起身。

"老師。您在哪裡?"

"在你下面,"

賽蓮開始替康絲坦彩裹傷。她撕開裙角,綁住她雪流不已的大腿后,看著我說:"沒什麼大礙。"

康絲坦彩死命盯著燃燒中的宅邸,眼裡根本沒有我們這些救命思人。

"她一直在說頭蓋骨什麼的。"

"隨她去說吧。倒是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在賽蓮又拖又拉之下。徹爾尼沉重的身體總算離開了我。

"我們是來還那些戲服的。這不是您的指示嗎?"徹爾尼一面撩拭眼裡的灰塵。一面回答。看樣子。他也是臉部先著地,"我們抱著衣服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您和莫札特夫人從馬車上下來""我想事情如果就此風平浪靜。似乎有些美中不足。所以在旁邊偷看了一會兒。"

石造的宅邸並未因火災而倒塌,但風聲在漫天飛煙中咆哮。聽起來好像垂死的掙扎。

"那地下室有什麼東西閔?"

我邊咳嗽邊回答:"這是男人的秘密。"

火焰擠出的怒呼聲在耳邊回蕩,我想起在地下室中化為灰燼的老管家。

"為了守密。人接二連三的死去……"

"對了。剛才的曲子是什麼?"

"嗯?"

"您用小提琴拉的那個吵死人的曲子"

"那是《費加羅婚禮》的序曲"

"什麼嘛。怎麼把莫札特的曲子拉成那樣?"

"你有什麼不滿嗎?"

"看來我選的師傅有問題。"

我站起來。抓住徹爾尼的肩膀:"卡爾,我看我們還是換工作算了。"

"做什麼呢?"

"我們師徒組成拍打,去說相聲吧。"

徹爾尼臉上的表情。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賽蓮扶起康絲坦彩問前走,雖然努力壓抑。仍不禁笑得花枝亂顫。

"很好。我當你們的經紀人。"

赤腳踏在草地上。感覺格外的冷。燒傷加上擦傷。身體很不舒服,我搖搖晃晃的前進,腦海中想著我們師徒拍檔上台說相聲的模樣,並且開始考慮屆時該穿什麼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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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扎特不唱搖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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