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必定要經歷一些事情。」左庶雙手搭在燕子的肩膀上,直視着她說,「你的母親遇害了,你必須堅強起來。」

1.本能

施戈明出門時,可愛的女兒還在蒙頭大睡,他實在不忍打斷她美妙的夢,母親的回歸才是美夢成真。施戈明必須一個人去尋找妻子,這樣才能確保她的安全,他更渴望找回新婚時猶如《愛在日出日落時》中主角的那份溫情。

施戈明要找的美髮店名叫「千絲萬縷」,位於上海租金最昂貴的黃金地段。單單從這點看,施戈明就能了解妻子這位朋友的經濟實力遠非常人可企及。

可當施戈明找到這家店的時候,破落的店鋪令他不敢相信,他想不到在奢華的商業街上,居然有這般格格不入的場景。

推開灰濛濛的玻璃門,美髮店裏滿地散落的頭髮令施戈明犯起了噁心,這地方比《師奶殺手》中的地窖還骯髒。而偌大的店中僅有的一名店員,對光臨的顧客無動於衷,權當這名唯一的顧客是透明的。

施戈明躍過一堆堆髒兮兮的頭髮,走近了這名店員。

「你好,請問這裏的老闆在嗎?」施戈明直截了當地問,他只想快點離開這個骯髒的地方。

這位正在修著指甲的店員,抬起了他染成彩色的腦袋,沒好氣地說:「不在。」說完,又低頭修起了指甲。

「那你知道他在哪裏嗎?我找他有急事。」施戈明仍然客氣地問道,他強壓住胸中的怒火,因為兇悍的態度對眼前這位叛逆不羈的青年只會起相反的作用。

「你找他能有什麼急事?」店員不耐煩地反問,他的臉蒼白得如同《吸血迷情》中的湯姆·克魯斯。

雖然態度依然惡劣,但他還是停下了手中的指甲銼,施戈明連忙答道:「我是他的一個老朋友,是從西羽島來的。」

聽到「西羽島」這三個字,年輕人不禁正眼打量了一下來者,看到和和氣氣的一個中年人,很有學識的樣子,正不安地站在頭髮堆中。

施戈明從口袋中掏出一包中華香煙,甩手丟給店員一根,隨即消除了兩個人之間的隔閡,這就是男人們的交流方式。

店員熟練地為施戈明點了火:「你來晚了,前幾天劉韋已經把這家店轉包出去了,你看看這裏,哪有生意做啊!不過你可以去都市公寓他的家找他。」

「都市公寓?」施戈明很熟悉這個名字,「是不是402室?」

「對啊!」店員貪婪地吸了一口煙,很享受地吐出一個煙圈,「你去過了?」

「沒,沒有。」施戈明驚慌地否認道,難道那天看見的那具男屍就是劉韋?

「你認識阿政嗎?」見施戈明沒什麼反應,年輕人又補充道,「他是和劉韋一起來上海的,你從西羽島來,應該認識他啊!」

見店員起了疑心,施戈明只得隨口應答一句:「你說的是小庄嗎?」記得在西羽島上,妻子的父親提起過她的另一個朋友姓庄。

「對,就是他。有時劉韋也常住他那兒,是為了躲那些被他拋棄的女孩子。」店員壞笑着說。

從店員那裏,施戈明要到了妻子和劉韋共同的朋友——庄政的地址。

施戈明踩滅了丟在地上的煙頭轉身離開,在這家美髮店裏亂扔東西並沒有讓他的社會公德心感到不安。回到大街上,喧囂的噪音充斥耳膜,冰冷的空氣進入肺部,倍感清新,這才是活在城市裏的人應該感受到的。

不覺間已將近中午,街上大批的學生正成群結隊地尋找就餐的地方,施戈明想起了燕子,於是給家裏掛起了電話。

「燕子,吃飯了嗎?」

「爸,你去哪裏了?我叫的偵探現在就在我們家,你快回來和他談談吧!」

沒想到昨晚燕子說要請私人偵探,不是鬧着玩的。

「我現在還在外面忙,等事情辦完就回去。微波爐里的飯菜足夠你吃一天了,你好好照顧自己。」施戈明千叮萬囑,但他怎麼知道除了偵探,家裏還來了個能吃的傢伙,微波爐里的食物已被消滅殆盡。

在女兒的催促聲中,施戈明終止了通話。

時間還充裕,店員所給的地址位於東區,對於有交通工具的施戈明來說,路程不算太遠,他決定馬上前往。

手握著方向盤的施戈明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這才想起自己的那把水果刀已經遺失。這都怪自己太粗心,把女兒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弄丟了。這把便攜的水果刀施戈明天天貼身保管,一來可以緩解對住校女兒的思念之情,二來可以防身。如今失去了這把水果刀,施戈明的安全感就大打折扣了,而他也對這把水果刀遺失的地方憂心忡忡,生怕那會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但至今還沒有從警方那裏傳出刀的消息,所以他可以暫時忘記這件事了。

都市公寓那具屍體以及妻子的突然失蹤,給這個庄政蒙上了一層危險的色彩。施戈明覺得,在調查妻子安危的同時,也要考慮自己的安全問題,如同逃避「死神的右手」殺人一樣,這是人的本能。

2.悲劇

「哇!你家什麼電影都有耶!」不安分的石磊翻起了燕子家的DVD光碟。

燕子雖然很想阻止他,卻礙於情面說不出口,只好把求助的眼光投向了左庶。左庶又怎會不了解燕子的意圖呢?

「石磊,能幫個忙嗎?」左庶對着石磊嚴肅地說。

石磊來了精神:「什麼事?難道你知道燕子母親的下落了嗎?」對於能幫助小學妹的事,石磊表現得很積極。

「你站到那邊去。」左庶指指門的方向,見石磊無動於衷,又補充道,「按照我的話去做,這對找到燕子的母親有很大幫助。」

於是,石磊半信半疑地走到了門邊:「接下來怎麼做?」

「請你從外面把門關上。」左庶的臉不知為何有些發紅,但他仍平靜地說着。

石磊也沒細想,按照左庶說的去做了,當房間里傳出燕子的笑聲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讓我們享受片刻的安靜吧!你再想想你母親有沒有留給你什麼東西?」左庶用手指撫摸著自己的下巴。

「沒有留下。但是我發現爸爸在找什麼東西,於是昨天晚上我等他睡着后,找到了這個……」燕子從口袋中拿出的是施戈明反覆研究的那張銀行大劫案的剪報。

憑着敏銳的嗅覺,左庶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場硝煙,他把燕子母親孫曼麗和二十年前的銀行大劫案聯繫起來的速度,遠遠比施戈明的來得快。

「這個先留在我這裏,可以嗎?」在得到小主人的同意之後,左庶仔細地把剪報摺疊起來。

門外響起了猛烈的敲門聲,當他們都認為是石磊耐不住性子的時候,發覺敲門的手不止兩隻。

透過貓眼,燕子看到門外除了目光迷離的石磊外,還站着三個人。一個是年紀稍長的警察,他圓圓的腦袋佔據了貓眼的三分之二。佔據另外三分之一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女警察,她迷人的臉蛋因為皺眉,有點像凶神惡煞。另外則有一隻滿是老繭的手在拍打着門板,這隻手不時閃過貓眼,它不屬於前兩者。

「警察來了。」燕子眨眨眼睛,「是你叫來的嗎?」

「當然不是。」左庶起身往貓眼裏一看,發現來的人正是諸葛警官、林琦警官和朱勇平警員。

左庶打開門,門外的人看到他,滿臉的詫異之情。

「你怎麼在這?」諸葛警官對此感到不可思議。

「他一定先得知了死者的身份,單幹起來。」林琦直率而又魯莽的性格就是這樣得罪人的。

「死者?」左庶似乎明白了三人的來意,於是他支開了燕子,「麻煩你給他們倒幾杯水,我剛想起來,這幾位是我特意請來幫助你的警察。」說完,還給門口的石磊使了個眼色。

燕子感激之情溢於言表,熱情地將三位面如死灰的警察請進來。

「你們來這是為了什麼?」在兩個年輕人離開后,左庶輕聲地問。

「難道你還不知道馬路上的那具斷掌女屍的身份?」林琦發現自己錯怪了好人,語氣柔緩了許多。

一旁的朱勇平拿起那張燕子為母親拍攝的生日照,沖着諸葛警官點點頭。

「看樣子,我們沒走錯門,該對那位可愛的小女孩說出噩耗了,她的媽媽被害了。」諸葛警官對着廚房努努嘴。

左庶長噓了一口氣,狠命地撓了撓頭皮,黑色的外套上沾滿了白色的新陳代謝物,輕聲說道:「難道這是『死神的右手』安排的嗎?我們專案組的四個調查人員居然在被害者的家裏會合了。」

四個神情悲傷的中年人,看着兩位歡天喜地的年輕人端著清澈的玻璃杯向他們走來。

孩子的眼睛如同玻璃杯般清澈剔透,無邪得讓人不忍欺騙,而要說出口的事實又是如此殘酷,當讓人斷腸的字眼撞擊燕子的心房時,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將離這個女孩遠去。

一分鐘后,悲劇后的悲劇就要上演,除了燕子的母親孫曼麗,沒有人能夠阻止它的開場。

此時的小女孩燕子,已經注意到了他們難以掩飾的表情。

3.影碟的作用

「你們怎麼了?」燕子在問。

她美麗的臉龐和那具屍體好似雙胞胎,只是燕子更加年輕且富有活力。燕子的體形顯得格外高挑,父母的優良血統完美地體現在她的身上。換下了鬆鬆垮垮的休閑服,燕子穿着在媽媽衣櫃中找出的頗具女人味的服裝。脫下圍裙,她曼妙的身材看得石磊目不轉睛。

朱勇平突然張開嘴,眾人都以為他要宣佈噩耗,他卻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哈欠,擠出了兩滴眼淚,隨後又閉上了嘴。

「燕子,有件事必須得告訴你。」還是左庶先開了口,他覺得與其讓一個突然來到家裏的陌生警察宣佈她母親的死亡,還不如由得到她信任的偵探說出來,以此將殺傷力減到最小。

「什麼事?怎麼突然那麼嚴肅了?」燕子微微笑了笑,認真地聽着。

「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必定要經歷一些事情。」左庶雙手搭在燕子的肩膀上,直視着她說,「你的母親遇害了,你必須堅強起來。」

燕子頓時感覺天旋地轉,眼眶中有比鮮血更加滾燙的液體流出來,無法控制。空氣被阻隔在了鼻腔之外,她只能張大嘴,一大口一大口地吸進氧氣。雅典娜般佼美的臉孔,在淚水的洗刷下扭曲變形,喉嚨深處發出近似動物般的叫喊聲,無力而又凄涼。有人說,女人的眼淚可以淹沒整顆星球,燕子此時的眼淚雖然不至於淹沒星球,但在場的人無不為之動容。

一瞬間,世界安靜了下來。

眾人把昏厥的燕子抬到了房間的床上,留下石磊在房間里看護着她。

「死神的右手」調查小組坐在滿是電影光碟的客廳里,等待它們主人的歸來。

「你們是怎麼查到死者身份的?」左庶問。

「多虧了老朱,他想出通過白金項鏈來尋找屍源,果然奏效。」諸葛警官誇讚著老同志。

「那麼那具火災中的屍體,身份是否也核實過了?」

「那人叫於輝,是個警察,曾經是朱勇平的同事。」林琦簡述了一遍有關本案其他調查的結果。

死者的職業讓左庶如同瑞士手錶般精準的大腦開始了運轉,做過偵破工作的人都知道,死者的職業和屍體特徵往往有着深層次的聯繫。而燕子母親屍體的發現地與都市公寓又相隔不遠,看來兩者或許並非只有「死神的右手」這一個聯繫點。

「想想兩隻斷掌和火災中的警察吧!這不是兇手瘋狂的舉動,而是帶有強烈的目的性。」偵探沒有完全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對還沒有把握的推測往往只說個大概,希望能引出更多人的觀點。

「你的意思是兩名死者互相認識?」林琦瞪大了眼睛。

「朱警官,你怎麼看?」左庶把問題拋向了正在發獃的朱勇平。

「我?」朱勇平聽到左庶稱呼他為「警官」顯得有些靦腆,「我對於輝的死亡毫不知情,而這房子的女主人,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一時間我還找不着北,談看法就免了吧!」

老練的託詞,讓提問者再也無法繼續問下去。朱勇平說完,獨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左庶搓起了手,以消除自己的提問被拒絕回答的窘迫。但他對這位被「死神的右手」點名進入調查小組的警員來了興趣:他究竟在沉思着什麼?「死神的右手」讓他進入調查組的用意又何在?

可誰又能知道朱勇平上午所經歷的事情呢?因為睡眠不足導致的紅眼,方才被電視櫃旁數量壯觀的電影碟片所吸引。猛然間,朱勇平想到了早上壓在剪刀下的那張紙。

紙上寫的不全是電影的內容嗎?儘管他看過不少電影,但真要他完整說出一部電影的情節來,他卻又不知如何說起。他往往只是記得某些精彩的片段,甚至連男女主角的名字都遺忘無餘。電影對現代快節奏的生活來說,或許只是在休息時能在眼前跳動的畫面,只是打發一百二十分鐘時間的一種方式罷了。

朱勇平走進衛生間,再次展開那張「死神的右手」的便條。

當他再次回到座位時,眼角的餘光在密密麻麻的影碟中搜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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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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