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1

燈光迷離的舞台擺上一隻貨真價實的鐵籠,妖嬈的女孩扭擺令人怦然心動的身軀,繞着空空如也的鐵籠轉動。

魔術師登場,終結了美妙的表演,將女孩塞進了鐵籠,一層黑色簾幕包裹起整個鐵籠,這將是觀眾朋友們最後一次看見這位女孩。

魔術師手心朝上慢慢抬起雙手,巨大的滑輪開始絞動綁定在鐵籠上的鋼索,嚴嚴實實的鐵籠升到了半空,女孩無從逃跑。魔術師搖動連接鐵籠的繩索,那塊屏蔽人們投向籠內好奇目光的黑色簾幕嘩然落地,山崩地裂的吼聲震耳欲聾,無助女孩轉瞬之間化為了一隻白虎,困獸緊貼籠邊來回踱步,鼻孔里發出粗魯的喘息聲。

美女莫非進了猛虎的肚子?還是美女變成了野獸?

這不可能逃脫的空間,是不是有點熟悉?對比「塞汶山莊」,不也正一派困境,只是殺手還沒有開始他的屠戮,他拋出一具死屍,瓦解人們的自信,盡情折磨畏縮在自己恐懼中的人,沒有人知道自己將怎麼死去,就像沒有人知道美麗女孩怎麼消失在黑色簾幕後一樣。

這是屬於謀殺犯和魔術師共同的秘密,秘密公佈,一個砸了飯碗,一個掉了腦袋。現在誰還能說,它們沒有共通點呢?

2

「塞汶山莊」的食物儲備和王敏薇的話題一樣豐足,將近下午茶時間開始的午餐,一直延續到晚餐的宴席間。

比鄰客廳的餐廳里,原本7人位的餐桌擴張到了9人位,6個男人同3個女人品嘗著上海風味的家常菜,傾聽着卜卦師離奇的占星卜卦術。

「為了這頓豐盛可口的佳肴,我今天願意為你們中的任何人一卜前程,不過我希望先從我們的廚師開始。薛庵仁,把那邊的色拉遞給我!」女人使喚著自己的徒弟,餐桌儼然成為了這位中年女人的舞台。

徒弟畢恭畢敬地將色拉盛進師傅的碟子,卻沒有流露出他人臉上期望的表情,相信這樣的場面他已經不止經歷過一次。

王敏薇用左手按著脖子上的吊墜,小心翼翼地吃了口色拉,問左庶:「你是什麼星座。」

「星座?」左庶有些茫然。

「這樣問吧!」王敏薇擺擺手,「你的生日是幾月幾日?」

私人偵探對這個私人問題表現得稍顯扭捏,口齒不清起來:「10、10月2日。」

「就是明天?」眾人紛紛對左庶提前表示了生日的祝福,隨後安靜地等待卜卦師對他前程的解析。

「天秤座的男人,」王敏薇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每個星座的生辰她爛熟於心,「首要的特徵就是不修邊幅,不追求虛無的時髦。你喜歡安靜,多愁善感的氣質同你鍾愛的藍色有關,藍色象著着憂鬱。天秤座在任何時候都能保持睿智的思維和一波不起的心態,理性和智慧在你身上完美的結合。」

雖然初次見面,但王敏薇幾乎說出了左庶擁有的所有特質,儘管這些特質很表象,可她準確無誤地猜中了左庶最喜歡藍色,這一點讓左庶本人都感到很驚訝。

大家期望的預言還沒有開始,不免急躁起來:「快告訴我們,左先生他的將來會如何。」

王敏薇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手上銀質戒指上鑽石的光芒一閃而過,她對左庶說道:「先讓我看看你的手。」

隔着薛庵仁,左庶把左手伸到了王敏薇的面前。

王敏薇仔細端詳著左庶柔軟的手掌和細長的手指,一時間神情變得驚恐起來:「你正經歷著可怕的事情,足以毀滅生命的惡魔正伴你左右,給你一個勸告,小心絢彩多姿的花朵。」

左庶聞言,暗暗吃了一驚,莫非這次在劫難逃?

「你還是給這位瘸腿的算算吧!不然『死神的右手』殺來,行動不便的他一定會是首位被害者。」剛才的免費卜卦,難免引起對方的不快,駿秀適時岔開話題。

而施磊倒也興趣盎然,叫嚷着自己的生日,催促着王敏薇:「我是1月14日出生的,大師!你快給算一算!」

「1月14日?」僅僅一個日期,卻引起了軒然大波。如果吹毛求疵地說「14」是「7」的兩倍,姑且也算是和這座以「7」為主題的「塞汶山莊」暗合了。而每個人的意外並非為此,而是這個日期幾乎事關在座的每一個人。

「你居然和我同月同日生的?」王敏薇第一個說話,對於生日她相當敏感。

而後,葉曉可、唐一明包括萬戈,都紛紛表示與自己的生日重合。

「你是哪一年出生的?」看起來年齡相仿的葉曉可問起了施磊的年齡。

「1979年。」

「果然沒錯。」葉曉可很不淑女地咧了咧嘴,她驗證了自己的猜想,和這個額頭滿是青春痘的小夥子居然真的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

「我也是啊!」唐一明和萬戈異口同聲道。

這個大驚喜如手雷般讓整桌人都炸開了鍋,王敏薇嘰嘰喳喳地把魔羯座的星座運勢講個沒完。葉曉可慘白著臉,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幾位小夥子則互相安慰著,四個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人在同一天相聚在同一個屋檐下,這隻有在醫院的嬰兒室里才會發生。

這個日期的特殊意義只有左庶才了解——「死神的右手」的父母正是在1979年1月14日的西羽島銀行大劫案中遇難。在殺手的眼中,這是撒旦的誕辰日,魔鬼的出生禍害了她雙親的生命,於是這些人便有了被殺的理由。

3

抑鬱的晚午餐后,卓凌為盡地主之誼,表示自己可以為大家彈奏一曲,以消除不愉快的心情。

卓凌翻開餐桌旁三角鋼琴的琴蓋,黑色的烤漆中幽雅持坐的影子格外端莊。看一眼客廳中唯一的那扇窗戶,已是一片夜色。

其他人專註地看着鋼琴旁的女主人,她的黃色上衣使得畫面生動活現。

300年前德國巴洛克的虛幻外衣。

客人們不再竊竊私語,似乎拋棄世俗帶來的苦惱,陶醉在人世間最美妙的七音編織的樂曲之中。十個塗抹著肉色指甲油的精靈,在黑白相間的舞池中,踏着不可思議的節奏扭動舞姿。

當最後一個音符猶在耳邊回蕩,一曲早已終了,然而山莊仍在帕切貝爾的D大調卡農中無法自拔。直至卓凌合上琴蓋,掌聲才由心靈剛遭受撞擊的人堆里爆發出來。

雖說在座的聽眾,並非高雅賢士,但震撼在高音譜號下的他們,從今晚起,都培育了藝術細胞,體會了音樂帶來的愉悅是何等美妙。

「真的很好聽。」山莊中最自恃狂傲的萬戈,都不吝嗇溢美之詞。

卓凌看了看駿秀,希望能把她推到不那麼顯眼的地方。

可意猶未盡的駿秀對卓凌的求助視若惘然,故意側頭與身邊的施磊談笑風生。

「再來一曲!」年輕的薛庵仁起鬨道。

其他人自然不會反對這樣的提議,剛才的演奏只是領他們走到了極樂世界的進口,誰不想再邁進一步呢?

當然有。

就在卓凌再次翻開琴蓋時,施磊起身告辭:「我的腳傷實在支撐不下去了,請允許我中途退出你的個人演奏會。」

在這樣的情況下離場,令人很厭惡,這是對表演者的不尊重,以及對欣賞者的不認同。和影院裏未等演職字幕播完就舉步離開的觀眾一樣惡劣。

「嗨!你也未免太掃興了吧!」年輕氣盛的薛庵仁不客氣地責備道。

施磊指指自己腫脹未退的腳踝,無奈地聳聳肩膀,朝長廊走去。

柴可夫斯基的小夜曲,追隨着施磊的腳步飄然降臨,哀婉的曲調是對長眠在20米外的陳媽的悼念。死神可以奪走她的聽力,奪走她的生命,卻永遠奪不走她的靈魂。

琴聲好似歌頌生命的不朽,又彷彿在低聲吟唱這群人的殘酷命運,而這種用於靈魂溝通的語言,正哭訴著即將登場的殺人事件,可惜誰都無法解讀。

光影感應燈依次亮起,而後熄滅。從駿秀所坐的位置,可以透過客廳里唯一的窗戶望見對面過道上施磊搖晃的走路姿勢。他打開了房門,生怕房間的燈光泄漏一般,旋即關上了門,「Leviathan」房間藍色的牆面一晃而過。這也是駿秀最後一次看到他這位室友活着的樣子了。

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選擇成為壓抑恐懼的哀痛者還是釋放內心的幸福者?這是被困在山莊中每個人將要面對的抉擇。

4

夜的寂靜被一聲咆哮打破,類似猛獸捕食時的嚎啕。不知名的鳥兒被聲音所驚嚇,倉皇逃離了樹枝。

「塞汶山莊」大門外的聲控感應燈如監獄內的探照燈,在接到警報后大放光明。

客廳中的人們不約而同朝發出聲音的房間看去,走廊上一片死氣沉沉,只有房間的門牌泛著銀色的光。

「什麼聲音?」琴聲戛然而止,卓凌雙手環抱小腹前,兩隻烏黑大眼睛看着漆黑的走廊。

「好像是施磊的叫聲。」駿秀警覺地直起了身子。

「難道他遇上了……什麼事情?」王敏薇刻意避而不談殺手的名字。

「不會是遭到毒手了吧!」身旁諸多男人在場,葉曉可絲毫不擔心安危,滿不在乎地調侃。

「我還是去看看他!」駿秀依依不捨地離開了觀眾席。

為那聲慘叫擔憂的人並不止駿秀一個,左庶紳士地起身離開座位,要求一同前往查看究竟。

他凝重的神情彷彿預感到了不測,無形中,「塞汶山莊」里的空氣變得稀薄起來。

每個人屏息望着客廳里的玻璃窗外,等待兩人出現在那頭走廊的燈光下,門背後的景象吊足了他們的胃口。

「施磊,幫忙開個門。」駿秀擰擰「Leviathan」房間的門把手,好像鎖上了,他在口袋裏搜尋着房門鑰匙,而那條被遺忘的領帶不識趣地出現,阻撓了他在口袋裏搜尋鑰匙的速度。

正當「Leviathan」白色的房門即將被打開的一瞬間,客廳那頭一陣驚呼,伴隨着椅子翻倒的雜亂響動。

「大門開了,大門打開了。」

「趕快擋住它。」

駿秀和左庶從走廊的盡頭望見有幾個人瘋狂地在門廳中奔跑。姿態幾近比賽中的百米飛人。

大聲的抱怨和手掌拍擊玻璃的聲響代替了急促的腳步聲,冷清的門廳充斥着客人們的憤怒。

萬戈柚子般碩大的拳頭狠命砸在厚厚的玻璃上,門卻紋絲不動。

「這該死的玻璃門,讓高科技見鬼去吧!」唐一明咧開下嘴唇,吹起因為跑步而散落下來的劉海。

「怎麼回事?」忙着趕到的左庶不等走近三個男人,便向他們發問。

薛庵仁無奈地搖搖頭,答道:「你們剛到走廊時,卓凌突然表情異常,手指向空蕩蕩的大門。我們看到蓋在陳媽屍體上的被單在動,因為故障而緊鎖的玻璃門此時居然自動打開了,我們趕忙奔向這扇正在關閉中的大門,哪知道它的開啟時間轉瞬即逝,哎!」

「看來你們的衝刺還不夠快速犀利。」

偵探目測客廳到大門的距離,約莫20來米,按照一個成年男性的極限奔跑速度來推算,至多5秒,再加之從椅子上起身所需的一兩秒鐘,這次玻璃大門的小小意外發生在六七秒之間,時間、時機未免也太過湊巧了,居然沒有一個人能夠走出大門。

一個黑色的疑團迅速在左庶心中升騰,他狠狠地撓了撓頭頂的枯發。駿秀忙後退幾步,避開光影下那些飄浮的白色頭皮屑。

「門還是老樣子,比金庫還牢固。」萬戈放棄了最後的努力,仰頭靠在了光滑的玻璃門上,大大的兩個鼻孔有節奏地擴張著。

王敏薇泰然自若地推著面無血色的卓凌也來到了門廳,在如此怪事連連的「塞汶山莊」里,葉曉可自然不敢獨自留在客廳之中,哪怕同人群的距離僅有區區的20多米。

「還是先去看一看施磊的情況!」左庶權衡了當下形勢,決定還是要弄清那聲吼叫的緣由。

於是,在眾人面前,駿秀重又掏出鑰匙,打開了「Leviathan」房間的房門。

「Leviathan」房間的燈沒開,僅憑天窗灑進的白色月光,才能依稀看清傢具的大致輪廓。

燈光亮起,一床凌亂的被單上並不見施磊的身影。

「施磊!施磊!」駿秀打開了衛生間的燈,裏頭也沒有找到施磊。

駿秀同左庶對視一眼,兩位探案專業人士的額頭上,碩大的烏雲正在聚集。

可能除了他們兩個人,其他人還未意識到在「Leviathan」房間里沒有找到施磊,將意味着什麼。從施磊走進房間這段時間開始,就再也沒有人出入過這走廊了。

也有可能施磊進了「Leviathan」房間以後,出於某種不為人知的原因,趁大家不注意又偷偷溜出來。但那顯然是不可能的,走廊上安裝的是高科技光影感應燈,它比人的眼睛更可靠,比看門的狼狗更忠實,如果有人出現在走廊上,它一定不會無動於衷。而「Leviathan」除了通往走廊的那扇房門,再無其他出口,全封閉的牆面和玻璃頂棚,絕無其他的秘密通道。推理迷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場景逐漸形成,一般出現如此撲朔迷離的情況,必定如數學公式般出現一具屍體,這才構成人類歷史上最錯綜複雜、最匪夷所思的謀殺案件也就是所謂的密室殺人。

施磊的失蹤真真切切發生了,他在封閉的「塞汶山莊」中像一股青煙那般蒸發了。那聲悲慘的吼叫,加之陳媽的被殺,讓施磊在人們的心中和「屍體」兩個字畫上了等號,大家切實感受到了「死神的右手」言出必行的死亡承諾。

再美妙的鋼琴聲,也挽留不住似箭的歸心。血肉之心無法經受恐懼之火無休止地烤灼,只因軀體不能逍遙地自在來去,就必須臣服在一個殺人兇手為自己安排的命運下,變成「塞汶山莊」中的遊魂,不甘心卻又徒呼奈何。

5

人們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和魔術師演繹的精彩魔術異曲同工。施磊就像鐵籠中的美女一樣消失不見,「塞汶山莊」如同懸吊半空的鐵籠牢不可破,只有魔術中的白色老虎並未如期而至,這樣的開場是否意猶未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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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殺人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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