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因求聘大周宇文賀公主未成,突厥果然乘機挑釁。起初只是對大周北境進行試探性的侵擾,繼而便發兵兩路開始大舉進犯中夏邊地。

八百里加急!邊關羽檄飛馳京都:瓜洲、玉門和沃野相繼失陷,甘州、酒泉告急!武帝詔命吳安公尉遲綱為左軍總管,率步騎一萬五千兵馬立即從秦蜀之地直接北上殲敵。詔太子為三軍元帥併兼前軍總管,率步騎兩萬,右軍總管長孫覽率一萬五千步騎。兩軍分為東西兩路,同時舉兵北上。

在雄渾的鼓樂聲中,大周太子宇文贇領軍辭別父皇、母妃和送行的文武百官,離開京師一路迭鼓擁旄、日夜兼程地向北進發。

八月下旬,中夏還是秋陽高照的天氣。大軍一路急行,臨到北疆邊地時,眼前已經是黃葉飄飄、枯草茫茫的初冬景象了。

這個季節,北方游牧部落正值草黃馬肥。為了躲避即將到來的漫長酷冬,北方游牧部落便上百里乃至千里地朝東南溫暖之地大遷徙、大走場,試圖尋求一方存身之處,以期安然度過一個嚴寒季節。故而,年年此時也是西北民族獵火狼山、鐵騎南侵之際。

大軍越往北進發,面前越是荒漠千里、浩如瀚海,途中常見大團大團捲成斗狀的蓬草遊走於曠野。路旁雜生著大簇大簇被秋霜染成胭紅色的白茅,於無遮無擋的浩風中翻湧如浪。

風挾著利哨撲面而來,士兵們被風吹得搖搖晃晃。隨風飛揚的砂石偶爾撞擊在戟戈刀劍上,發出細碎的金屬聲響。

風停了。而沙塵似乎還不肯平息,飄浮於空中,染黃了漫漫浩野。

士兵們的臉也成了大漠一樣的顏色。

向西望去,地平線上空懸著的那大如車輪般橘紅的夕陽,此時竟如漏水的沉船般,眼見一點一點地墜落於灰暗的山林叢中。西天黛色的暮雲中挾著零零星星夕陽金紅的餘輝,映在遠處大簇大簇微微曳動的褐紅色灰白色茅叢上。

蒼涼的大漠顯得沉寂而寥遠。人佇立在那裡,感覺大漠從自己的腳下延伸向神秘無際的暗夜深處……夜完全降臨了。天邊開始浮出了寥寥數點寒星。

因未聽到宿營的指令,士兵們仍舊在行走。

這是一處不甚陡峭卻顯得漫長的土坡。行至高坡上的先頭陣營向下望去,見山下軍中引路的火把參差晃動仿如一條鱗片會發光的長龍在逶迤爬行。

步軍兵士們的步履開始顯得有些疲憊和雜亂了,扛在肩上掛在腰間的兵器偶爾的相撞聲,裝載著糧草輜重的車輪聲和馬叫聲,放眼千里而不見城郭村落的曠漠野川,悄悄潛伏著大戰前的躁動……宿營的號角聲終於響起,聽上去蒼涼而悠遠。

軍隊駐營的帳篷呈鼎足形,分扎在龍首陽一處進退有餘的川穀里。這是先頭部隊事先尋覓好的一處宿營地:易守,防火,背風。

翰成坐在太子行帳不遠處的草叢上,聽遠處巡邏哨兵擊打刁斗的聲響透過暗夜,縈迴於營地四周。

翰成望著浩空寥星和閃耀於夜色中的營火,聞著秸稈燃燒的芳香,驟然記起遙遠的故鄉土院,夜色降臨時分小巷的狗吠,娘那被灶火映紅的慈祥的眉眼和粥熟的氣息,也憶起賀公主時而俏皮時而幽怨的眸光……直到這次行軍途中,翰成才從同僚那裡獲知:原來這次戰事的起因,是因突厥為能牽制大周,派使強聘大周宇文賀公主,公主在宮中拒婚撞柱,太子於是向陛下請纓殺賊的。

翰成聞知實情后驚愕萬分!再沒有料到自己此番打出山門,原想只是報國揚名、汗馬取侯,終不負公主的深情厚意。孰知此一戰竟是為公主而戰——公主拚死拒婚,絕不僅僅只是要抗命和親,恐怕更有自己的原因在內。

翰成此時甚是懊悔離京開拔之前,因怕爹娘和公主為自己擔心憂慮,竟連書信也沒給公主留下一封,也不知眼下她的傷勢究竟如何了?心內又痛又憐,每日只有默默祈求佛祖保佑公主平安無事,發誓奮力殺敵、建下奇功,待凱旋之日,給公主一個驚喜……左軍吳安公和右軍長孫將軍果然不負聖命,與突厥的先後幾場激戰中,已經相繼奪回了部分失地。太子所率中軍進入西北之後,立即乘勢圍截,連著也打了大小几場勝仗。

翰成被太子晉為殿前侍衛、六品厲威將軍之職,主要職責是守護主帥左右,故而未到非常之時根本就沒有機會上陣衝殺的。

翰成渴望親臨前陣殺敵建功卻始終沒有機會,又見別的將士打了勝仗回營時的那番豪氣和自得,嫉妒得眼都紅了。十幾天下來,竟急得起了一嘴的燎泡。他獨自來到無人之處,把幾十斤重的一桿鐵柄長槍舞得呼呼生風,恨不得立時就隨大軍殺入陣前,一槍挑了突厥諸將!這幾天,只因寒流驟至加上水土不服,大軍營中突然流行起傷風來。

起初也沒有引起醫官和太子的注意,幾天後瘟疫在軍中突然暴發。有士兵的地方,幾乎一片咳聲。

這次癥狀統統是咳嗽發熱、渾身乏力,重症的還伴有嘔吐和腹瀉。

隨軍的醫官出征時雖也備下不少的草藥,卻沒有料到一下子會暴發這麼多病號,急忙命手下督促各個營官架大灶熬了幾大鍋的葯湯。怎奈病來如山倒,或是葯難對症,眾病號連服了幾次,竟不見怎麼有效。營中士兵們一時東倒西歪、咳聲四起,個別重病號身上燒得嚇人。

因怕病勢蔓延,也為了便於醫治,醫官忙命患病的軍士集中居於幾處營帳里。

主帥太子的體質原本就單薄,聞聽軍中病號與日俱增,在查看時一時不慎竟也染上了。

此時,一萬多大軍,眼下已有一兩千人都被染上疾病,還有三四十個重病號先後死去……軍中情勢萬分緊急!所有兵事俱都停止了。

太子一病,又擔心突厥得知周軍實情乘虛襲營,心內急得起火,病勢更見沉重了。

翰成一心想的是如何沙場殺敵,加之太子的帥帳離士兵營帳還有一段距離,起初沒太在意此事。當太子也染上傷風並且病勢驟重,自己也有兩位同僚染病後,方才得知軍中發病的嚴重實情。

翰成這才警覺起來,驀然記得前年冬天,寺外村落的百姓們遍染傷風,師父帶領他們上山采來大捆的葯,背到村中架起大灶熬藥救治百姓的事。

那次百姓癥狀和這次大致相同!翰成清楚地記得師父帶領自己和師兄弟們配過的那個特殊方子。

翰成急忙請同僚代自己值崗,叫了幾位屬下匆匆離營,來到營外草灘尋找方子上的藥草。

可是北地與中夏土質不同,有些藥草只怕這方土地不會生長。而且北地春遲冬早,就是有,只怕也早已和別的草類一樣乾枯難辨了。

翰成帶著眾人,先是尋著了一片有些積水的野沼地,順著沼地而下,終於尋到了一片矮株的荻叢。

幾人蹚進冰冷的泥水裡,在水中拔了幾大捆鮮蘆根捆在馬背上,然後朝林草深密的龍首山南麓繼續走去。

就著漸漸微弱的夕陽,眾人一路走一路尋,最後在一處向陽的大山坡上,意外發現了好大一叢乾枯的薄荷。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翰成高興得手都抖了!他一邊默默念了幾聲佛,一邊令眾人趕快斬割。

直到把一片干薄荷全部收完,又尋了一些細藤捆紮得結結實實拴在馬背上,這才開始從原路往回返。

此時天色已經黑透了,幸好這晚還有半輪新月。眾人一點不敢怠慢,冒著逼人的寒氣忍著饑渴匆匆往大營趕。

到了營地,翰成找來醫官,說了方子。醫官見周將軍竟把方子上的葯也一併找齊,真是又驚又喜。眾人又取了現存的干銀花、柴胡、薄荷和鮮蘆根等十幾種草藥一齊放到大鍋里,令幾個軍士立即架火熬藥。

葯煎成之後,翰成先盛了一碗,因聽見太子在營帳里不停地咳,蠟燭也一直亮著,便知道他還沒有睡著。翰成隔著帳篷叫了一聲,聽見裡面有應聲,這才端著葯走進了帥帳。

太子望著他手裡的葯碗問:「睡前才喝過,怎麼又要喝?」翰成道:「殿下,這葯叫做柴胡薄荷飲。有幾味葯是在龍首山一帶採到的。屬下思量,這些土生土長的草藥,藥效興許更好一些。殿下趁熱喝了吧。」

太子這才看清,燭光下的翰成那被荊棘劃破的棉袍露著棉花,滿手滿臉的血痕,腳上的麻屨和褲腳上也沾滿了泥水。

太子一邊接過葯一邊驚奇地問:「哦?周將軍還懂醫術?」「屬下在少林寺跟師父學了幾樣普救眾生的方子。」翰成答道。

太子正要喝葯時又放下了葯碗:「我個人倒沒什麼。我惦記的是,如今許多將士突然病倒,若突厥探子獲悉我軍營中流行大傷風的底細,趁機襲擊怎生了得?」翰成忙說:「殿下,北域比中夏提前進入寒冬季節,士兵們感受風寒、水土不服也是常事。想是佛祖顯靈,庇佑殿下和我大周將士,倒也尋齊了急需的本土生的藥草。醫官已經熬好了兩大鍋的葯湯,令營官們分頭送到各病帳去了。」太子見說,這才接過葯碗一飲而盡。放下碗時,又問是什麼葯,在哪裡採到的。翰成一邊解說藥名和藥性,一邊催促太子趕快躺下。他為太子掖好棉被,看了看營帳的火盆,又添了些木炭,這才悄悄退出帳篷。

出了帥帳,翰成心內挂念病號,又分別到幾個病帳看了看火盆,問了服藥的情形。

因見士兵們東倒西歪的一片咳聲,想他們來到這大漠曠野,遠離親人父母,還要隨時面臨身死異邦、拋骨荒野的危險時,突然心生悲憫。

他獨自走出軍帳,來在一處無人凈地,面西跏趺而坐,先練了一番內功,爾後默默念誦了一個時辰的大悲咒,求佛祖保佑生病的軍士儘早康復……回營帳后,他也不敢就睡,輪番又看了一遍病帳的病號,見眾人倒也睡得安穩,這才回到自己的帳篷。他抱著馬鞍和衣剛打了個盹,便被換哨的人驚醒,急忙朝外望去,見天已微亮,趕忙起身叫人支起鍋灶熬藥,再分頭送到各病帳去。

翰成令屬下把煎好的葯湯送一碗到太子的行帳去,自己和醫官一起忙著到各病帳送葯、把脈、探望重病號。

屬下稟說太子傳他過帥帳一趟。

翰成趕忙來到太子行帳。進了帳,一眼看見太子已經起床,氣色比昨晚明顯要好時,懸著的心不覺頓時輕鬆下來。

見翰成走進帳來,太子笑吟吟地望著他說:「周將軍,你那葯湯果然有效。我昨晚發了點汗,今早起來就覺著身上輕鬆多了!剛才我到了病帳一趟,昨晚凡喝過周將軍葯湯的病號,這會兒都說身上輕鬆多了。幾個重症的病號也睡得很好。沒喝這葯的幾個病帳都嚷著要葯。」翰成心下一熱:「阿彌陀佛!感謝佛祖!」太子道:「周將軍,從今天起,我晉陞你為帳前奉騎都尉。這兩天你先不要管別的事,只管病號診治這一件事,隨時向我稟報病號治癒的情勢。」翰成謝過太子就要退出時,太子卻令侍衛捧過來一套藏青色棉袍、一雙皮屨:「周將軍,這是出征前母妃親手給我縫的棉袍。見你身上的袍子昨晚採藥時都掛破了,靴子也濕透了。邊地寒冷,換上這會暖和一些。」胡天十月,邊地已是酷寒難當的季節了。

吳安公和長孫將軍那邊不時有令人振奮的消息傳來。太子這裡眼下還沒有太大的戰績,不禁有些急躁起來。

這天凌晨時分,營地驟然再起狂風。人在帳篷里躺著,聽外面的狂風好似無數個厲鬼在齊聲號哭一般駭人。巡邏哨兵擊打刁斗的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續。人在帳篷里,早上起來牙齒一碰,嘴裡竟是咯吱咯吱的沙子。

這樣的大風天氣,對中夏士兵在胡番之地的威脅最大,因為此時是動則不利、不動也不利。一旦遭遇敵軍從上風頭的火襲,極少有生還之理。

太子一大早起來,令士兵們在大營西北之地又割掉了大片茅草,砍去了所有荊棘灌木,拉出一道開闊的空地來。營外好幾里的草叢中又分別布下絆馬索和木蒺蔾,加派了好幾道的哨兵,命令通夜巡邏守衛,不敢稍有大意。

大風又颳了兩天,有幾處營帳被大風吹毀、捲走。

太子心中焦急,便把軍中文武輔將召集過來,商議先拿掉龍首山南突厥的一支主力。

軍師將帥皆以為大風之日,大周軍隊又在下風頭,此時動兵乃兵家大忌,不如暫且按兵不動的好。防禦上可再加強些巡邏、再增派些崗哨,在二里地之外挖出溝壕、布以陷阱,以防敵軍的偷襲。待大風略息一些后再動兵事。

太子卻擔心日子越往後拖,不僅天氣酷冷難當,大軍在北域的生存也會面臨威脅,便道:「諸位,遠戰忌久兵,我們必得儘快收復酒泉和涼州失地,及早回朝復命才是。我不想尉遲將軍和長孫將軍大捷之後,再渡水繞河地跑來幫咱們攻打龍首山。」眾將軍力阻太子說:敵在上風,我在下風。要想交戰,必得先逆風行軍幾十里。這樣不僅行軍速度受阻,逢有草林之地,一旦敵軍憑藉順風之勢火攻我軍,我軍必遭重創。不如坐以靜待,免卻無謂的傷亡。

太子見文武輔將仍不同意出兵,遂想起往日西征吐谷渾無功而返的羞辱,一時便急躁起來:「並非我不知珍惜將士性命。今我在逆風,敵在順風,我即使不動,敵軍也隨時會擾我大營!眾位若是怕死就請留在營中好了!明天我帶兵擊敵!」眾人聽了面面相覷,不敢再言。

翰成自被晉為帳前五品奉騎都尉后,成了太子帳前左右的帶劍侍衛。他立在太子身邊,見情形一時冷在那裡,便插話道:「各位將軍,請恕屬下插一句話,太子殿下想要及早動兵也自有道理。據當地土人講,此風起自祁連山黑風口,名叫黑煞風,一起則半月不止。古之兵法雖有逆風為兵家之忌,但不得不為時,若我突發奇兵,分三路直逼敵軍主帥大營,並選出強弩手若干,備乾柴火箭,先行繞到敵軍營地上風,以火箭攻襲敵營后,再與另外二軍左右合力突襲敵營,定可重創敵軍!」幾位將帥聽了,有的沉思不語,有的頷首以為然。只有大將軍劉雄驀然呵斥道:「太子殿下和大將軍議事的地方,哪容你一個帳前侍衛多嘴?」驃騎大將軍趙文表,發覺這位來自僧門的周小將不僅武功過人,而且還深諳醫術,竟以少林奇方几天內治好了一兩千傷風病號,挽回了一場意外之大厄。

如今,聽他實戰論兵也頗有幾分道理時,便攔住了劉將軍的話說:「周將軍所言雖有幾分道理,不過,此時若逆風發兵,一路之上黃沙瀰漫,行軍速度亦必緩慢。敵軍卻可憑風直下。若途中我軍恰與敵軍遭遇,敵軍一把火便可燒得我軍不戰自潰。繼而再襲我大營、劫我糧草,那時豈不毀全軍於一旦?」翰成道:「趙將軍,敵軍如有襲我之心,我軍動與不動敵軍也必襲之。既然被動亦不能安然自保,何如主動出擊,或可先發制人。」趙將軍點頭道:「嗯,有幾分道理。」太子此時站起身說:「不要再猶豫了。各位將軍聽令:全體整裝待命,今晚子時悄悄發兵,天亮之前務必趕到敵軍大營!接近敵營后,趙將軍帶領三千人馬從右翼進發,劉將軍帶領三千人馬從左翼進發,我和周將軍帶輕騎一千先行趕到敵軍大營上風頭,以火箭攻襲敵營。趙、劉兩位將軍見火為號,一舉殲敵於不備!」凌晨時分,三軍偃旗息鼓悄悄出發。途中狂風如刀,挾著沙礫撲向大周士兵。將士們頂風頑強而行,彼此相牽相攜著,二十多里路,整整走了一個時辰,最後終於靠近了駐紮在酒泉南面的敵軍牙帳。

趙將軍與劉將軍的隊伍合圍敵營不久,就見隨著三支強弩發出的火箭,頃刻之間無數的火流一齊迸向尚在夢中的敵軍大營。霎時,火隨風勢獵獵炸響,敵軍大營立馬陷於一片火海之中。未幾,火海中的突厥士兵便人號馬嘶地亂成了一團。

左右兩軍以迅雷之勢同時撲向敵營!敵軍沒有料到,這樣的風狂沙滾之夜,大周軍竟敢從下風頭偷襲到了上風頭來!突厥士兵果然善戰。雖大營遭襲,但鑽出火帳后,仍迎著狂風飛沙和滾滾的火煙拼力搏殺。刀光劍影與火海相映,廝殺一團的兩軍士兵身影於濃煙中時隱時現。

這時,忽見一身高八尺、突眼虯髯的突厥大將縱馬奔來,手中八尺鐵杆長矛左劈右掃,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直撲北部的太子陣中。

翰成在營中就曾聽說,突厥有一員猛將名叫沙利虎,生得黑面紫髯,素以勇武威烈聞名南北。此時見他長矛所及之處,大周士兵非死即傷,躲閃不及。

眼見沙利虎直逼太子而來,翰成撥馬奮力擋敵。怎奈陣前殺敵畢竟平生頭一次,加之在寺中多年教化,心內尚有幾分不願殺生的忌諱,故而和沙利虎奮戰了十多個回合未分勝負。

殺聲如雷與濃煙滾滾之中,十步之外不辨人馬。

與沙利虎糾纏成一團的翰成忽見一群突厥兵直朝太子附近撲去,情急之下再也顧不得諸多,舉起手中寶劍狠狠地向沙利虎砍去。那沙利虎急忙橫矛來擋,只聽「嘡啷」一聲巨響,就見沙利虎手中那八尺長矛的鐵柄竟被翰成的寶劍攔腰斬斷!敵軍大將沙利虎望著自己手中的斷矛,一時驚得愣在了那裡!劍光怒發處,翰成的青銅寶劍早已穿透了沙利虎穿著犀甲的前後胸!一股黑血順著劍刃噴涌而出。

沙利虎在馬背上直瞪了翰成好一會兒,幾番欲舉手中殘矛都沒得逞。末了身子一歪,一頭栽下馬去。

大風漸漸吹開了濃煙。突然,四處里一片箭聲如嘯,只見朦朧的晨光中幾個突厥箭手拉滿彎弓,直朝翰成和太子射來。翰成擋在太子前面,以手中寶劍擋住了流箭。

天大亮時,突厥駐紮在酒泉城南的守護營帳多化為煙火,敵軍傷亡慘重。見大勢已去,一名敵將丟下幾百突厥傷兵,帶著近千人馬突出重圍奪路而逃。

突襲龍首山敵軍大營大捷后,酒泉便成了一座孤城。

這些天里,太子常約翰成到帥帳秉燭長談。不僅談兵法文學、禪機佛理,也曆數前朝名將和當今天下局勢,兩下甚為投機而漸成知交。

閑話中,太子意外得知周將軍竟是胞妹奶娘的兒子后,怪他何不早說?如此,彼此自然更覺親近了。

談到翰成以寶劍擊斷沙利虎的鐵柄長矛時,太子要過翰成的寶劍在燈下細細地打量起來:此劍式樣敦厚,鋒刃銳利。劍身長不足三尺,劍身上裝飾有菱形的花紋,劍柄兩面各鑲嵌有七星北斗形的藍寶石,心內已知是一把流傳久遠的寶劍。雖說眼下兵器的打造早已改青銅為鐵鋼原料,而且遠比青銅堅利耐用,但此劍因年代久遠又歷經百戰,本身因賦有天地日月之精氣而有了某種神秘靈光。

太子點頭贊道:「嗯!果然是把陸斬犀兕、水屠蛟龍的寶劍啊!我見過不少絕世兵器,都不似這把寶劍犀利靈動。此劍肯定有來歷,不知你從何得來?」「回太子殿下,此劍乃少林寺我師父所傳。據師叔們私下傳說,大禪師出家前似乎曾是前朝魏國的一位大將軍。」「哦!果如所料。」太子一面點頭稱讚,一面愛不釋手地打量著寶劍。

突襲敵營大捷之後,翰成幾番請纓殺敵,連著又打了幾場勝仗。太子欣慰自己得遇一位既為心腹、又神勇知兵的將才,再次將翰成從正五品的揚烈將軍晉為四品揚威將軍。

作為行軍元帥的太子,揚威將軍之職已經是他所能擢拔的最高官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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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臂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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