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救助岳容

第三章 救助岳容

白玉騏暗嘆一聲,配上馬韁,引鐙上馬欲去。突然,「魔魔僧」問道:「白小子,你為什麼不殺他?」

白玉騏聽他叫自己「白小子」心中不快,但人家是一番好意,不便太過給人家難堪,當下淡淡的答道:「在下白玉騏,大師與白某素昧平生,在下豈能讓大師為了在下事而結怨於人?」

「魔魔僧」一怔,心忖:「這少年倒也光明磊落,不過……」「魔魔僧」面籠寒霜,冷笑道:「好小子,你手段可真高明,原來是利用人類的同情心,使和尚相助於你,咳!佛爺爺幾乎上了你那「為了在下結怨於人」的當,哼哼!」

白玉騏聞言一楞,細心一想,才知道「魔魔僧」是以為自己在用話騙他,頓時激發他的傲氣,仰天一聲長笑冷冷道:「白玉騏昂昂七尺之軀,雖然武功低微遠不如大師,但既敢結怨於整個武林,早巳不再企望有人相助,何需危言聳聽,博取他人同情,大師也未免太小看在下了,白玉騏話已說完告辭了。」雙腿將馬腹一夾,黑馬一聲長嘶,潑開四蹄如風而去……

「魔魔僧」低頭一想白玉騏的話,頓時體會出白玉騏的孤單、憤慨、悲涼……抬頭時白玉騏已然消失,「魔魔僧」看看蒼天,沉聲一嘆道:「這少年好有骨氣,我倒是真的會錯意了。」

驀地,一雙手拍在「魔魔僧」雙肩上,一聲嬌喚:「二哥,你說誰好有骨氣?」

「魔魔僧」正在沉思,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拍嚇了一大跳,飄身踏出二丈余,回身看清來人,不由叫道:「小師妹,你可嚇死你和尚二哥了。」

在「魔魔僧」原先立身的地方,站著一個鵝黃色衣裙,一雙袖口各綉了九條小龍的少女,年約十七八歲,只見他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眼似秋水,牙排碎玉,頗有一股英氣。

「和尚師哥,到底是個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使你在這裡唉聲嘆氣的,害得我和道士大哥到處的找你,走,你下棋下輸了道士師哥還沒有請我們客呢。」

「魔魔僧」正色道:「師妹,這個人的氣質的確世間少有,使人一見難忘。」

少女聞言,格格笑道:「唷!自從來到中原,我可是第一次聽你在稱讚別人,還稱讚的那麼上勁兒,這人可真是福氣不小。」

「什麼人這麼好福氣!」竹林中緩氣走出一個四旬左右的黑衣道士,那道袍上也綉著九條白龍,只見道士揶了幾步就到了兩人眼前。

和尚笑著打趣:「小師妹,和尚是受天上大佛爺管的,絕對不敢說半句謊話,假使這人給小師妹你看見只怕更加要——」

「呸!呸!和尚師哥,狗嘴襄長不出象牙來,再胡說我可不客氣啦。」少女紅著驕靨責罵。

「阿彌陀佛,佛祖在上,弟子可沒有打半句誑言,小師妹,不信我們再追上去看看,我敢擔保你看了一定不會再罵了。」

「道士大哥,你看和尚師哥嘛!」玉女臉上已有些惱意。

道人急忙正色道:「和尚,不許再胡說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魔魔僧」也看出「玉女」要惱了,當下面色一整,把他所見的一一告訴了二人,最後才道:「我覺這少年有一種超人的氣質,雖然他不稀罕任何人的幫助,我卻極願助他一臂之力。」

「玉女」這時竟也聽得入神,「和尚師哥」嘴下的白玉騏是如何的理想啊!

黑衣道人沉思一陣道:「和尚,這少年既然與武林為敵,他的對頭必然都是些正派人物,師傅為人以正直見稱於江湖,咱們豈能因一己之好惡毀了他老人家的英名?」

這三人便是威震邊陲的三個俠客,都是「天魔儒俠」的弟子,老道年齡最大,為人機警,料事如神,號稱「天機道人」,第二個就是「魔魔僧」行事全憑一己好惡,與當年的「天魔儒俠」相比,大有青出於藍之勢,第三個年齡最小,是「天魔儒俠」的末徒司徒鳳,人稱之為「玉女」。(此女身世後文交待。)

三人中以她年齡最小,也最不講理,「天機道人」與「魔魔僧」凡事部得讓她三分,尤其二師兄最疼這位小師妹了,但,讓也讓得甘心情願,誰要是得罪了這位小妹妹,可准得死在「魔魔僧」手下了。

魔僧道:「老道,以我和尚看,他決不是那種邪惡之徒……」「一我們何不跟上去看看,見機行事……」「玉女」司徒鳳一不留神竟然講出自己心中之事,等發覺,住嘴已來不及了,頓時覺得雙頰發燒。

和尚這下可抓到機會了,環眼一眯,剛一張嘴,猛可里被老道士在腋下點了一指,哈哈一聲竟沒說出話來。一抬頭見老道對他直使眼色,環眼一瞥,見小師妹,已背過瞼去,心下暗自罵道:「我和尚真傻,差點又找麻煩了。」

「天機道人」乘機道:「也好,咱們跟下去吧!和尚,他向那裡走的。」

這下難題可又來了,「魔魔僧」摸著那顆沒毛的腦袋,左想右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老實直說,道:「當時我只在低頭想他說的話,他向那裡走的,我也沒有看清方向。不過我聽他聲音好像是向那邊走的。」說著指向西北。

「玉女」司徒鳳一跺腳道:「真糊塗。」

「咱們抄近路走截他好了。」

三人向竹林走去,進了竹林,才走了幾步,「玉女」司徒鳳突然問道:「和尚師哥,你恨不恨老鼠。」

「老鼠!老鼠有什麼好恨的,佛祖戒殺。」

「天機道人」卻已會意微微一笑。

「玉女」司徒鳳笑道:「我說的那種老鼠是大得已經能變人形了。」

「魔魔僧」環眼一瞪道:「胡說,胡說,天下那有這等大的老鼠精……」

「你要不要看?」

和尚駐腳道:「小師妹,你能捉一隻,我和尚一定大大請客。」

「真的!」

「阿彌陀佛,佛門弟子不打誑言。」

「玉女」司徒鳳被他逼得「格格」笑出聲來,驀地,她柳腰一扭,左腳駐地,轉個半身,一聲嬌叱:「與姑娘滾出來!」黃影一閃,沒入林中,這一來倒使「魔魔僧」弄得莫明其妙,心想:「難道世間真有老鼠精。」

驀聽一聲:「和尚師哥接住。」和尚一抬頭,突見一宗龐然大物,當頭而下,接住放下一看,原來是個三旬左右的和尚。不由暴跳道:「原來老鼠精是你,真是豈有此理,害得我和尚輸了一賭,做事為什麼不光明正大點,簡直替咱們和尚丟人!」和尚說得一臉正經把一旁的「玉女」司徒鳳,逗得吃吃直笑一時直不起腰來。

那和尚抬眼見和尚與道人的裝束,不由靈魂出竅,心說:「要是三人是他的徒弟,我這條命是完定了。」

「魔魔僧」面色一寒,冷森森道:「看在你是個和尚的份上。趕快把你要幹什麼歪事說出來,我可以放你一命,如若不然,你大概知道一甲子前身有九條白龍的人處置惡人的手段。」話落寒刃般的目光劃過那和尚的臉,那和尚直覺得心肝五臟都被他看穿了。

當下那敢說謊,直言道:「貧僧隸屬少林寺,賤號智雲,只因半月前「六尊令」被白玉騏毀去,六位前輩為了維護武林規律,決意傳令江湖,如遇白玉騏,可以格殺勿論,如若自量無此能力,可於半月內會師嵩山少林寺,圍殲白玉騏。」

「魔魔僧」聽說對白玉騏不利,不由大怒,喝道:「這是誰出的主意,難道六個老傢伙都沒種和白玉騏單打獨聞嗎?」

智雲恭謹道:「六位前輩多年不開殺戒了。」

「玉女」司徒鳳冷嗤一聲道:「對付一個後生晚輩,竟然不惜傾武林全力,真使人齒冷。」

「天機道人」問道:「傳令的有幾個人?」

「敝寺派出三個,武當也有,塞外兩位前輩大概也派了人。」

「半個月後的那天白玉騏到少林寺?」天機道人想了想問道。

智雲道:「不一定,決定半個月後會師,然後等白玉騏來到。」

「你們知道他會去少林寺嗎?」

「少林長老說,白玉騏一定會來。」

「玉女」司徒鳳暗想:「此人一定很傲,否則,那有明知是個死穴,仍要往裡跳的。」

「天機道人」緊接著問道:「貴寺長老是誰?」

「哼哼,六尊之一的如海,他已會過白玉騏。」魔魔僧插言道。

智雲一怔,道:「白玉騏會來只是長老的推斷,他每天都在少林寺等。」

「如海會過白玉騏,我卻親眼看到的。」魔魔僧道。

智雲又是一怔,心中暗疑道:「明明長老說已有二十年未下嵩山,怎麼會見到他?」但由於懼怕三人,不敢動問。但,他那種疑問的表情卻沒有瞞得過「天機道人」。

「天機道人」緩和的問道:「貴派長老是否不常下山。」

「他說已有二十年未下嵩山了。」

「天機道人」點點頭,走了開去,這表示他的話已問完了。

「魔魔僧」扭頭問「玉女」司徒鳳道:「小師妹怎麼處置他?」

「玉女」司徒鳳正在想自己的心事,聞聲只道已被和尚看出了,不由粉頰一紅,訕訕道:「你剛才不是說過要放他一命的嗎?」

「魔魔僧」想想道:「對對,可不能讓他再去傳令了。」話落輕描淡寫的向智雲胸前虛按一掌。

智雲突覺壓力如山而來,胸口一痛,心知不妙。

「魔魔僧」冷冷道:「滾吧!你這傷回少林正好養上半個月,咱們走吧!」

三人穿出竹林,天機道人道:「現在咱們必須先找到白玉騏,通知他現下殺機四伏,隨時戒備,然後再見機行事。」

「玉女」司徒鳳心中沒來由來的一樂,但嘴上卻道:「老道大哥,你不是說不助他了嗎?」

「天機道人」沉思一陣道:「我沒說要幫助他呀!不過,智雲如果說的是實話,其人必然是個佛門敗類。」「這話怎麼說?」「玉女」莫名其妙的問道:「很簡單,和尚既然見過如海其人,就證明他二十年未下嵩山是謊,如海對其本門弟子尚且如此藏頭露尾的,則其為人就可想而知。」

「魔魔僧」突然一拍大腿,道:「對,對,這禿驢一定不是個好人,難怪白玉騏那小子一見他的面就要他的命。」

他這邊說得一本正經的,那邊「玉女」司徒鳳卻笑彎了腰,「天機道人」也笑出了聲。

這一笑,可把和尚笑得直發毛,站又不是,走又不好,不自覺的摸摸頭皮,恍然大悟,心說:「我可罵在自己頭上。」細細一想也跟著大笑起來。

「天機道人」看看天色,正色道:「天快亮了,他可能在附近打尖,咱們現在就一鎮一鎮的去找吧!」

「對對,我們只要找到一匹白鬃的黑馬,就找到他了。」「魔魔僧」介面道。

「玉女」司徒鳳問道:「道士大哥,我們要幫助他嗎?」

「不一定。」

「我看我們還是少管閑事好。」她沒來由的冒出這麼冷冷的一句。

「魔魔僧」急道:「小師妹,你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玉女」司徒鳳俏目一橫,笑道:「人家不是不用別人幫助嗎?」

「……」「魔魔僧」啞口無言。

姑娘又得意的笑了,她心裡怎麼想誰也不知道。

「天機道人」平時以料事如神見稱,但此刻他也想不出小師妹為什麼一下子急著要追,一下子卻又不想去管這閑事?

假使,這時有人堅持不追,也許就可以探明小師妹真正的意向了。

但,這兩出家人,怎麼知道玉女的心意呢?

這時天色正微微放出一線的曙光……

一匹白鬃黑毛的駿馬馱著一個身穿白色儒衫的少年,飛馳在一條狹小的山路上,左面是個斷崖,高達二十餘丈,右側是深淵,深不見底,黑馬在這條險隘的道上放蹄飛馳竟然如履平地,果然是一匹上好良駒!

馬上少年,劍眉星目,俊逸出塵,但雙眉深鎖,似有滿腹心事,他,就是白玉騏,他奔走於窮鄉僻野,未再遇到武林人物,他那裡知道已經殺機四伏了呢?

馬兒拐過一處急轉彎的小路,驀地——

一條黑影「吧」地落在前面丈余的狹路上,黑馬受驚,突然人立起來,白玉騏沒有留意差點也掉下馬來。

黑馬雙蹄著地,煞住了街勢,白玉騏向前看去,立時一怔,只見馬前橫卧著一個滿身是血的七旬老者,地上流了一灘鮮血,看樣子老者是氣絕了,由那蒼蒼的白髮,白玉騏認出了是誰,驚叫道:「三連掌!」

舉目向上一看,白玉騏清嘯一聲,然後以快得驚人的速度,斜斜向老者的上方飛去,約達十丈的高度,左臂一探,攔腰抱住一個下落的少女,少女下落的衝力正好與他向上的衝力相抵消,在空中形成一段短暫的停留,突然,——

白玉騏清叱一聲,右足斜踏光滑的削壁,身如脫弦之箭飛上了崖頂,放眼四望,立刻使他血脈賁張,殺氣浮上他的俊瞼。

只見崖上站著一個手持十三節亮銀鞭的六旬老者,老者長像猥瑣,豬眼塌鼻,望之使人生厭,老者左右五尺處分立著兩個三旬左右的青衣漢子,一使判官筆,一使鬼頭刀,三人身後半圓形地立著不下二十來個持刀的壯漢,聲勢好不威武。

白玉騏憤然想道:「這批欺凌弱小的混賬,實該殺絕……」

這時他懷中的少女,悠悠醒轉,她只道落入敵人手中,驚恐的抬眼一望,她看清了那張滿攏殺機的俊臉,是他!是在泰山觀日峰,給她留下深刻的印像的那個少年!她頓時猶如在大海中抓到了救生圈,凄然的滾下兩顆淚珠,將粉靨躲進白玉騏懷裡。

白玉騏並末覺察她已清醒,左臂依舊摟著她的身軀。

那老者是紅沙堡的五大護法之一的「銀鞭煞神」姜治,以心黑手辣見稱於江湖,二名青衣漢,是紅沙堡的巡院:「陰毒判官」謝聲,「鬼頭刀」魏雄,身後立著的是紅沙堡的庄丁,他們追趕三連掌等二人已不止一日了。

那「銀鞭煞神」姜治,把白玉騏打量了一陣,陰惻惻地笑道:「小子,看你身佩玉劍,大概就是毀令的人了,嘿嘿,老夫今天要一箭雙鵰了。」

白玉騏氣極大喝道:「你是何人從速報上名來?」

「銀鞭煞神」嘴裡雖然兇狠,心裡可不敢大意,白玉騏在泰山露過一手,他當然知道,當下向左右二人一打眼色,獰笑道:「小子,叫你死得明白,到閻天老爺那裡也好指名告狀,老夫姜治,江湖人稱「銀鞭煞神」,這位是「陰毒判官」謝聲,這位是「鬼頭刀」魏雄,小子,你聽明白了沒有?接招!」說罷銀鞭舞起一招「怪蟒出洞」點向白玉騏咽喉,來勢既狠且快,不愧是位江湖名手。

在「銀鞭神煞」出手的當兒,「陰毒判官」謝聲、「鬼頭刀」魏雄也一左一右的攻出了三招,只見銀鞭化做「滿天銀蛇」,專找要害下手,一刀一筆更在鞭影之下,時出時沒,威力甚是驚人。

白玉騏立身崖邊不能後退,再者他已心存殺機,不願多耗時間,只用雙目盯定三人招式,等待三人空隙立下殺手。

三人也確實狡猾,先前的幾招原來都是些虛招。利用這些虛招的掩護,三人已到達白玉騏身前不到五尺之處,機會難得,「銀鞭神煞」見白玉騏仍未動手,自忖現下出招白玉騏一定接他不住,驀地大喝一聲:「咱們合力宰這小子。」聲起招出,「神龍出海」,銀鞭夾著刺耳的嘯聲,直刺白玉騏左胸「乳根穴」,左掌呼的一聲拍出一股掌風攻向白玉騏懷裡的岳蓉,此人的心真是狠到了極點,對一個失去抵抗的女子競也不肯放過。

左邊的「鬼頭刀」魏雄也全力使出一招「獨劈華山」砍向白玉騏左肩,右邊的「陰毒判官」謝聲則以一招「點石成金」閃電點向白玉騏的腰下兩穴。

三人招式配合得天衣無縫,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內出手。

看看三招都已攻到白玉騏身邊不滿三寸的地方,白玉騏依舊未動,「銀鞭神煞」不由得意的泛起一絲陰笑,心說:「看你這小子還能往那裡走。」

左右二人也以為這次白玉騏是死定了。

但,天下事情往往出人意料,驀地——

白玉騏一聲厲叱,只見一片蒙蒙白光隨身而出,千百支白色劍尖,帶著一條血線,分取三人的咽喉,除了「銀鞭神煞」看到白玉騏右手一動外。其他二人根本就不知道這些怪劍是由那兒來的。

三人魂飛魄散,急忙飄身後退,白玉騏已心存殺機,豈能由得他們,更何況「玉劍客」

曾一再告訴他,「玉劍」從祖師開始,從不輕易出鞘,出鞘則必見血不可。

三人腳才沾地,白玉騏已擁住岳蓉攻到,招出「天寒地凍」,滿天都是蒙蒙劍氣,可憐三人連招都沒看清,齊聲悶「吭」一聲,漫天血光,三顆頭顱滾得老遠,劍氣一息,白玉騏持劍而立,如同一個天降的殺星。

岳蓉偷眼一瞥,不自主的打了個寒噤,心說:「這人好重的殺氣。」

二十幾名庄漢,一見一名護法二名巡院死得如此可怕,他們都是些狗仗人勢的小人,那裡還敢聲張,吶喊一聲,轉頭就跑。

白玉騏一聲清叱:「站住。」

這一聲不啻是一個晴空焦雷,二十個庄丁連腿都嚇軟了,一齊駐腳轉過身來,乞憐的望著白玉騏。

這時白玉騏懷裡的岳蓉輕輕掙扎了一下,白玉騏只當她現在才醒過來,急忙鬆開左臂,岳蓉紅著雙頰走到一旁。

白玉騏還劍入鞘,冷聲道:「白玉騏現在不殺爾等,爾等寄語「紅沙堡主」,他日如再找這位姑娘鬧事,白玉騏定將紅沙堡夷為平地,滾吧!」

二十名庄丁捏了一大把冷汗,抱頭鼠竄而去。

岳蓉深深嘆了口氣,朝白玉騏一禮道:「岳蓉深謝白少俠替伯父報仇之恩,今世不能報答,只好期待來世了。」話落又是深深一禮,遂向斷崖處走去。

白玉騏莫名其妙,心說:「她怎麼好端端的說出這些喪氣話來?」見及岳蓉向斷崖走去,頓時大悟,急忙問道:「岳姑娘意欲何往?」

岳蓉突然冷冷道:「岳蓉意欲何往,與白小俠何干?泰山蒙少俠相救不死,今日落得這地步,想是名山不收冤鬼,小俠請吧!」

白玉騏聽出岳蓉怪他泰山救人不救到底以致「三連掌」喪命於此,而她再入江湖難免不落個死無葬身之地。

白玉騏仰天一聲長嘆,歉然道:「岳姑娘可否轉身聽在下一言?」

岳蓉幽幽轉過身來,白玉騏望了望遙遠的天際,緩緩道:「岳姑娘,並非在下不願姑娘相隨,當今武林,遍地都是白玉騏的敵人,人人慾得白玉騏而甘心。白玉騏武功低微,門身尚且難保,怎能兼顧姑娘,姑娘獨自而行雖然危險,但仍有生機,而與在下同行則前途渺茫,唉,姑娘在下所言句句屬實。」

「你以為「紅沙堡」會就此罷休嗎?」

「岳姑娘再沒有其他親友嗎?」

岳蓉暗然道:「岳蓉也同小俠相差不多。」

白玉騏看出岳蓉有意相隨,心中暗想:「岳蓉武功不高,人又長得俏麗,單身打行江湖,確實難防江湖宵小,唉,也罷,我白玉騏再盡點責任吧。」想罷抬頭對岳蓉道:「既然如此,岳姑娘就請暫時與在下同行吧,只要白玉騏有一口氣在,定不叫姑娘受辱。」言下十分誠懇,岳蓉當下感激的點點頭,落下兩行清淚,那顆浮動的芳心,也隨著白玉騏的話安定了下來。

兩人合力將「三連掌」埋在崖上,一代俠肝義膽的老英雄,壯志未酬就此埋恨荒野,岳蓉傷心慟哭,數次昏厥,白玉騏沒法,只得將她抱到馬上,離開這片使人傷心的地方。

馬行如飛,迎面的寒風把昏迷中的岳蓉吹醒了,她睜開瑩瑩淚眼,只見白玉騏正用衣袖擋住她的臉,自己的身體也正依在白玉騏的懷裡,她臉上泛起一片紅霞,芳心狂跳,這是她第二次領受這種滋味了。她動了動,把身軀靠得更舒適了些。

白玉騏放慢了馬行,問道:「岳姑娘你醒了嗎?」

岳蓉輕輕「嗯」了一聲,粉頰依舊靠在他懷裡,她自己心裡也覺得奇怪,現在她似乎比過去跟「三連掌」在一起時更沒有自主的能力了。

白玉騏問道:「岳姑娘你會騎馬嗎?」

岳蓉掙扎了一下,坐起身來,幽幽道:「白少俠,我不會,但我相信我步行也還跟得上。」話落一按馬鞍就要下去。

白玉騏急忙伸手拉住她,誠懇的道:「岳姑娘千萬不要會錯了意,白玉騏不善詞令,但卻是一片赤誠,怕的是被人誤會,對姑娘不好。」

岳蓉聞言心說:「我當你不願與你同乘一騎呢?原來是為我著想。」她心裡在想,嘴裡卻道:「岳蓉是公子所救,這條命都是公子給的,其他還有什麼可說的,如果公子不棄,岳蓉願作一個隨身婢僕服侍公子就是。」

白玉騏越聽越急,姑娘話才一落,他已迫不及待的道:「姑娘這麼說越發的使我白玉騏擔待不起了,白玉騏乃是一個落魄江湖的武夫。不要說不配有婢有僕,就是配,在下也豈肯讓姑娘使喚?」

白玉騏言下已有惱意了,這也難怪,他的確是在為姑娘著想,那個時候男女授受不親,同乘一騎,對姑娘的清白確實有損無益。但反過來說,姑娘又何嘗真的要作白玉驥的婢僕呢?

姑娘道:「我說錯了?」她心中感到有些局促與不安。

白玉騏嘆口氣道:「岳姑娘不要介意,在下的話也許說得太急。」

岳蓉垂下粉頰,清風撩起了她零亂的秀髮,一股少女獨有的香氣使白玉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當然,這種香氣雖是很好,可是也教人難以消受的。

秀髮拂在白玉騏的臉上,痒痒的,白玉騏拍拍左胸,輕聲道:「岳姑娘,請你靠在這裡,你的頭髮弄得我的臉好癢。」

岳蓉伸手攏攏秀髮,輕「嗯」一聲,把頭髮靠在白玉騏懷裡,現在她可以安心的靠著了,她希望這條路很長,那怕永遠走不盡。

馬仍在向前賓士著,背上雖然馱了兩個人,它仍然行走如飛。

兩人默默的依偎著,兩顆年輕的心跳動著,馬背上的相依是多麼豪壯而又委婉啊!

岳蓉輕輕問道:「你願意知道我的身世嗎?」

白玉騏點點頭,將她摟得更緊些。

岳蓉滿足的笑了,那笑容是發自心底深處,很甜很甜,可惜的是白玉騏沒看到,但他可以從姑娘那搖得博浪鼓似的頭頸知道她內心一定很高興,因此,在他那憂鬱的俊臉上也掛起一絲難得的笑容,同樣的,她也沒有看到。

岳蓉把嬌軀向白玉騏懷裡擠了擠,低聲道:「從我有記憶的時候起,我就跟吳伯伯在一起,他教我念書、寫字、練武,但從不提我的生身父母是誰,我時常問他,都是沒有得到答覆……

一直到我十六歲的時候,紅沙堡突然派人來提親,吳伯伯只推說我年齡還小,過幾年再說,把來人擋了回去,從此便帶我在江湖上束躲西藏的,但,我們仍舊時常被他們糾纏著……

一直到觀日峰的事發生以後,吳伯伯告訴我紅沙堡提親的真正目的是要斷絕岳家最後一條復仇的根。提親只是掩瞞江湖上的耳目而已……

我那時候就問他,是不是我的雙親已經去世,他只肯定的說我母親已經死了,父親則下落不明,我問他那仇家是誰,他說非要等我找到名師學成了武功以後才能告訴我,誰會想到……」姑娘說到這裡嗚咽的哭泣了起來。

俠肝義膽的白玉騏也覺得岳蓉身世可憐,自己雖然雙親已經去世,但自己還被父親帶到八歲,而雙親也已安葬,還知道了仇家,而懷中的她呢?她競沒有一樣及得上自己,他不自覺的伸手拍拍岳蓉的肩頭,溫言安慰道:「岳姑娘,我想你的仇家一定在紅沙堡,有朝一日你訪到了名師,此仇定然可報,而且,而且令尊也許還在人間,父女終有團聚的一天,凡事總要往好處想才是。」

岳蓉直覺得內心一陣溫暖,緩緩閉上了眼睛,讓兩顆珍珠般的清淚沾滿了粉頰,突然,她雙眸充滿一種奇異的光芒,問道:「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我?」

「嗯!你武功不是很高嗎!」

白玉騏一怔,急道:「我怎麼可以,不要說我的武功不高,我自己的生死尚且難保難卜呢?」

姑娘撒嬌道:「你不是說凡事總要往好里想嗎?瞧你!反正我不管,你說你教不教?」

姑娘是賴定了白玉騏,他只好無可奈何的道:「好吧!我們有空一起研究就是了。」

「什麼研究不研究?教就是教嘛!」

「好好好,我的好姑娘,教就教吧!」

姑娘微笑了,那是代表勝利,代表喜悅,這一笑正是心底深處的喜悅。

馬蹄「得得」的響著,單調而有節奏的聲音,把疲勞的岳蓉帶入了夢鄉,她甜甜的櫻桃小嘴上掛著滿足的笑意。

白玉騏搖搖頭,用袖掩住了她的臉龐,遮擋迎面而來的寒風,那樣子就很像大哥哥在照顧小妹妹了。

一連數日的相處,感情在不知不覺中增進著,岳蓉雖然有時撒撒嬌,大部份的時間她是很聽話,很體貼的,那樣子倒像賢慧的妻子對待夫君了。

這一日,兩人牽著馬在一處山坡草地上,邊走邊談著,迎面走過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兩人並未留意,在擦身而過的時候,老婆婆無意中看見了白玉騏腰中的玉劍,老婆婆驀地雙足點地,飄身退後丈余,截在二人身前,喝道:「那小子站住。」

白玉騏只當老婆婆是在喝別人,回頭左右一陣張望,卻見並無他人,遂劍眉一皺的問道:「老婆婆你喝的是我?」

「不是你小子是誰?」老婆婆指著白玉騏腰間的玉劍道:「玉劍客是你什麼人?快說。」

白玉騏把馬韁交給岳蓉,他知道可能又要有變故,當下緩慢的答道:「老婆婆問他老人家有何貴幹?」

「那個無情無義的惡徒現在是否還在人世?他大概未曾提起過有個叫林玉卿的人吧?」

「啊!你是林老前輩?」

「快說他在不在人間?」

「他老人家還在,但他為了你老人家可吃了許多苦!」

林玉卿那裡肯信,仰天一陣狂笑,道:「有其師必有其徒,有其父必有其子,我林玉卿為了他,投崖自殺,若非一位前輩俠尼相救,幾乎命喪黃泉,死得不值得,而今白玉騏不由急忙截住道:「林老前輩,且聽晚輩一言·…:」

林玉卿此刻怒火正熾,那肯去聽解釋,跺腳道:「小子,不必多言,你只要能接下老身三掌,老身再聽你把話說完不遲,否則休想,哼,我要看看玉劍客的徒弟到底強到那裡去。」

白玉騏恭身道:「老前輩……」

「少羅嗦,你如怕死,留下玉劍,老身不為難你。」

白玉騏劍眉軒動,他不是怕事,而是不願與長輩動手,林玉卿一言激發了他的傲性,俊目神光一閃,吭聲道:「白玉騏願接三掌。」

林玉卿道:「有種,接掌。」話落掌出,夾著一股銳嘯,如黃河決堤,滾滾而來,只驚得岳蓉渾身冷汗直冒。

白玉騏靜立不動,也不出掌,只把全身真氣逼在胸前,以迎來掌。

「砰」的一聲,白玉騏連退了七八尺,吐出數口鮮血,胸中疼痛欲裂。

這還是林玉卿掌下留情,只用了五成真力,否則,只怕白玉騏早已沒命了。

岳蓉驚叫一聲,追到門白玉騏身側,哽咽道:「白少伙,你你,為引什麼不出掌,為什麼?」

白玉騏搖頭淡然笑笑,那雙暗然的眸子中,流露出內心的感激,輕輕推開岳蓉,回身向前走去。

林玉卿見白玉騏沒有接掌,不知白玉騏是敬重她一片貞烈之心,只道白玉騏看不起她,不由獰笑道:「小子,你很了不起,老身這一掌,倒是打得太輕了。」說話間力凝雙掌,雙目流露出殺氣,驀地——

「噗!」的一聲,岳蓉雙膝跪在地上,哀求道:「老前輩,小女子求求你放過他,他早已受了極重的內傷,求求你。」清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滾滾而下,她本來生得俏麗,此刻更顯得楚楚動人,令人愛憐。

林玉卿心中暗然一嘆,觸景生情,如在當年,玉劍客假使受難,自己也會像這個少女一樣,跪地代他求饒,足見男子是無情的,想到無情,殺機頓起,她覺得殺了白玉騏,就等於是救了這個痴情的少女。她大喝一聲,以八成真力推出一掌,掌風似排山倒海,威猛驚人,突然,一聲凄呼:「白少俠」,岳蓉縱身而撲進白玉騏懷裡,緊繁抱住白玉騏的脖子,以嬌軀來擋接這威猛的一掌。

林玉卿驚呼一聲:「丫頭找死!」用足力氣,硬生生拉回了三成真力。

「砰」的一聲兩個身體已打出丈余,一齊跌倒在地,岳蓉「哇」的一口鮮血吐在白玉騏胸襟上,粉紅色的嬌靨頓時變得蒼白如紙,卻仍伸手去擦白玉騏胸前的血漬。

白玉騏吃力的撐起身來,雖然這一掌沒有完全落在他身上,但也有一半的力量從岳蓉胸腹問侵透過來,他拿起岳蓉細膩的素手,溫柔的道:「不要擦了。」

岳蓉仰起臉來,以失神的秀眸望著白玉騏,這一掌雖然仍是五成功力,但岳蓉的武功遠不如白玉騏,這一掌已使她內腑易位,但,她卻以一種安慰的笑容看著白玉騏,吃力的道:

「白少……俠,我……我……」

「不要叫我少俠,你比我小,蓉妹妹,叫我白哥哥!」這是真情的流露,純真的善良的。

岳蓉笑了,血順著他嘴角流下來,她喘息著道:「騏哥,我早就想這樣叫你了,現在似乎是太晚了,驥哥,親……親親我……第一次……也……也是……最後的一次。」

白玉騏星目中淚光瑩瑩,突然他叫了聲。

「蓉妹,你不會——一定不會。」俯身用兩辦熾熱的嘴唇吻在岳蓉冷冷的小櫻唇上,岳蓉沉沉一嘆,垂下頭去,血不停的從她嘴角向下流著,流著。

白玉騏心中一陣劇痛,張嘴吐出一大口的鮮血,放下岳蓉,緩緩站起身來。突然,林玉卿大喝一聲:「小子,再吃我一掌。」這次她誤傷了岳蓉,心中更怒,這一掌竟是用上了全力,夾著天崩地裂的懾人銳嘯。

「轟」的一聲,白玉騏被震出二丈有餘,落地嘴中血流不止。但他並沒有昏過去,他知道,他內腑已經移位也許破碎了。

林玉卿看也不看白玉騏一眼,掠身落在岳蓉身側,從懷裡掏出一個潔白的玉瓶,傾出僅有的一顆丹藥,納入岳蓉口中。一探岳蓉門脈,臉上泛起一絲安慰的笑容,心說:「還有救。」

白玉騏吃力的爬到林玉卿身側,喘息著道:「老前輩,我現在可以解釋了嗎?」

林玉卿一回頭,猛可里心頭一震,祗見白玉騏臉白如紙,失神的雙目以萬分誠懇的目光望著她,一種不安的念頭掠過她的心坎,她不敢再看那雙目光,只是點點頭。

白玉騏掏出一顆紅葯,要給岳蓉服下,林玉卿道:「你自己先服了再說,我已給她服過了。」

「晚輩只有這一顆。」

在他自身尚且難保的當口,他還要救她,真情,這是真情的流露,林玉卿也有些被這等真摯的情感所感動。

白玉騏將丹藥放進懷裡,緩緩將「玉劍客」當年告訴他的故事說了一遍,林玉卿躍起抓住白玉騏的雙手,急急道:「你不騙我?」

「晚輩怎敢,老公公已離翠梅谷他去了,他也許仍然在尋你。」

林玉卿戰兢兢的仰望著蒼天,凄然道:「天啊!天啊!你為什麼給我們安排這樣的命運,青哥,青哥我並沒有忘記你,直到現在。」慢慢的,她臉上殺機重重,狠聲道:「吳子琪啊吳子琪,林玉卿有生之年不忘你的賞賜。」

躲在地上的岳蓉氣息越來越大了,臉色也不再像先前那麼難看了,白玉騏緩緩向他的坐騎走去。

「騏兒,我冤枉你了,你不恨我嗎?來,我用一身真力來替你療傷。」

白玉騏恭身道:「林老前輩,晚輩永遠不會恨你的,你為了老公公吃了許多苦,白玉騏身上的傷有葯可以治好的。」他看看地上的岳蓉。問道:「林老前輩,你願意收容我蓉妹妹嗎?她的身世同樣可憐。」

林玉卿落淚道:「騏兒,我會收容她的,騏兒,就在這兒療傷吧!」

白玉騏搖搖頭道:「林老前輩,不用了,只要你能救救蓉妹妹,則晚輩終生不忘您的大恩,晚輩走了。」話落強提一絲殘餘的真力,落在馬背上,只覺眼前一黑,幾乎栽下馬來,馬兒放開四蹄向前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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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梅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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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救助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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