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大開殺戒

第七十五章 大開殺戒

小翠道:「怎麼還沒到『苗疆八峒』啊?」

話聲方落,一陣連續的慘呼遙遙從穀道那一端傳了過來。

李存孝道:「那位老人家大開殺戒了。」

當先掠出洞口往下落去。

三個人飛也似地馳出了穀道,再看,眼前一個群山環繞的盆地,跟個桶似的,盆地就在桶底。

四周那環繞的群山,都是一塊奇陡矗立,高可摩天的峭壁,峭壁上處處巨大洞口,洞洞下掛藤梯,盆地上有水,有樹,也有人。

人是生苗,一二十個,但卻都死了,一個個頭顱粉碎,胸腹開裂,橫七豎八,慘不忍睹。

李存孝皺了皺眉,說道:「這位老人家好狠辣的手法……」

冷凝香說道:「也難怪的,誰困她幾十年?誰讓她過幾十年暗無天日的生活?誰剝奪廠她幾十年的歡樂歲月?……」

李存孝道:「那是主其事者,這些未開化的生苗何辜?」

冷凝香道:「你信不信,老人家若不殺他們,他們必殺老人家。再說這些生苗也殺過不少人,你沒見過他們殺人的手法,較這位老人家有過之無不及。」

李存孝沒再說什麼,四下掃視了一下道:「這就是『苗疆八峒,么?」

冷凝香喃喃道:「誰知道,即便不是,也不會太遠了……」

只聽又幾聲慘呼從前面傳了過來。

李存孝抬眼一看,只見對面那盆地的底部,峭壁山石的下方,有一處門一般的大洞。

他當即說道:「那邊還有人,咱們過去看看。」

三個人立即往對面撲去。

等到了盆地的這一邊,過了那個洞看,眼前果然別有洞天,卻又是一副悲慘景象。

眼前又是一個盆地,比前一個略小些,峭壁上也有不少洞穴,洞洞都高掛着藤梯,也有水草也有樹,可也有那死狀奇慘的十幾個生苗。

唯一跟那個盆地不同的是:剛才那個盆地只有一處門戶一般的洞,而這個盆地四面八方都有好幾個洞,連同三人身後的這一個,算算共有七處之多。

冷凝香冰雪聰明,馬上就明白了,她立即說道:「原來『苗疆八峒』是這麼個樣兒。」

小翠道:「怎麼,姑娘,這兒就是『苗疆八峒』?」

冷凝香抬手環指,道:「你看,眼前共有六處門也似的洞,連同咱們身後這一處共是七處,要是每一個洞都通一處盆地的話,加上咱們置身處這一個不恰好是八處么,這八處應該就是『苗疆八峒』了。」

「對。」小翠點頭道:「照您這麼說,咱們置身應該是八峒中的中央一峒,也就是『苗疆八峒』的中樞重地了。」

冷凝香點點頭,說道:「不錯,這兒要是『苗疆八峒』的話,眼前就該是『苗疆八峒』的中樞重地。」

小翠道:「怎沒見老神仙他們?」

冷凝香轉望李存孝道:「對啊,怎麼沒見姬婆婆他們?據說『苗疆八峒』中收容了不少中原敗類,怎麼也沒看見一個?」

李存孝沉吟了一下道:「姑娘跟翠姑娘在這兒別動,我到每一個洞穴里去看看。」

話落,騰身而起,直向附近一處洞穴撲去。

冷凝香忙叮嚀小心,她是從不會忘記叮嚀那個郎的。

李存孝一閃進入了附近那個洞穴,片刻工夫之後卻從對面那一處洞穴中掠了出來,兩個起落便到了跟前。

冷凝香道:「怎麼樣,洞裏有人么?」

李存孝搖頭說道:「沒見人,這些洞,洞洞相連,是他們住的地方,每一個洞裏都有樹枝釘的架,山藤編成的網床,算算那些床,這些洞裏住的人幾乎近百。」

小翠道:「可是他們人都到哪兒去了啊?」

李存孝微微皺眉鋒,剛一搖頭。

冷凝香忽然美目一睜道:「對了,他們會不會是傾巢而出,找藏寶去了?」

小翠叫道:「對,一定是。」

李存孝點頭說道:「倒有幾分可能……」

小翠道:「那位老人家大概也是搜索不著其他的人,走了。」

冷凝香道:「既然沒見着其他的人,她是不會善罷干休的,她一定會再來。」

李存孝凝目望着冷凝香道:「記得姑娘認得那張『藏寶圖』上所畫的山川形勢。」

冷凝香道:「我知道那兒,可不知道那兒離這兒多遠。怎麼,你打算找他們去?」

李存孝口齒啟動了一下道:「姑娘知道,我急着見姬婆婆。」

冷凝香微微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可是咱們現在人在這兒,我不知道那兒怎麼走。你知道,『苗疆』太大,又多崇山峻岭,不是對『苗疆』很熟的人,一進『苗疆』就會迷失方向……」

小翠道:「何不在這兒等他們回來,他們總是要回來的。」

李存孝微一點頭,剛要說話,忽然他一凝神,像在聽什麼。

冷凝香忙道:「有人來了么?」

李存孝點了點頭道:「有人往這邊來了,只有一個人,走得很快。」

話剛說完,一聲慘叫從左邊傳了過來。

李存孝神情一震,道:「想必又是那位老人家。」

他人隨話動,電一般地撲了過去。

冷凝香一拉小翠忙跟了過去。

過一處「門戶」再看,眼前果然又是一「峒」,地上沒有生苗屍,卻只有一個黃衣漢子,死狀跟見過的那些生苗一模一樣,頭顱粉碎,讓人難辨面目。

不過看裝束打扮,這黃衣人應該是個漢人。

小翠跺腳說道:「可惜,要不然咱們不就能問出個眉目來了么。」

李存孝雙眉一揚,揚聲說道:「老人家,李存孝在此。」

只聽那老婦人低聲從對面一處洞穴中傳出:「年輕人,我看見你了。」

李存孝道:「老人家可否現身說話。」

「不行,年輕人。」那老婦人道:「我被困在苗嶺山腹幾十年,原來穿在身上的衣裳都爛了,如今是身無寸縷,怎生見人?」

李存孝可沒想到這一點,他剛一怔。

小翠嘴快,己然開了口:「老人家何不在他們洞裏找件衣裳?」

那老婦人輕哼一聲道:「小姑娘,要不是咱們是熟人,你這句話會惹我生氣。盜泉之水豈可飲,老身我豈會穿這些畜牲的衣裳。」

小翠皺了皺眉,沒再說話。

只聽那老婦人又道:「年輕人,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李存孝道:「請老人家念上天好生之德……」

那老婦人道:「年輕人,你不必勸我。你對我的恩歸你對我的恩,我跟他們的仇歸我跟他們的仇。我在那『苗疆』山腹之中曾經指石為誓,有朝一日,我脫了困,非殺盡這些畜牲不可,現在我出困了……」

李存孝截口說道:「我沒想到助老人家一臂之力,會造成這麼大的殺劫。」

老婦人道:「怎麼,年輕人,你後悔了。」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只是……」

老婦人道:「你要是後悔,那也好辦,等我報得此一困我幾十年、害我過幾十年非人生活之仇后,我再進山腹里去,你推上那方巨石。大仇已報,心事已了,我願意死在那兒,算是對你的報償吧。」

李存孝苦笑一聲道:「老人家這是何苦。」

老婦人道:「年輕人啊,飽漢不知餓漢飢,你哪裏知道老身的痛苦啊。真要說起來,肉體上的痛苦倒還好受,那心靈上的痛苦卻是最難忍受的。論這些畜牲的罪行,沒有一個不該百死……」

冷凝香忽然說道:「老人家對『苗疆八峒,似乎很熟。」

老婦人長嘆一聲道:「何只熟,姑娘啊,這『苗疆八峒』是我一手創建的,等於是我的家。」

三人一聽這話俱是一怔。

小翠道:「怎麼,這『苗疆八峒』是老人家你創建的?」

老婦人道:「小姑娘,你不信么?」

小翠道:「我不是不信,只是沒想到……」

老婦人又嘆了一聲道:「說來話長了。老身四十年前隻身來到苗疆,那時候這些畜牲還是茹毛飲血的野蠻人,是我教他們取火,是我教他們熟食,是我教他們……唉,總之一句話,他們該學的我都教了,而且是我會多少教多少……」

小翠道:「這麼說老人家該是『苗疆八峒』的恩人了。」

老婦人道:「這可一點也不為過,老身我當之無愧。起先他們奉我如神明,言必聽,計必從。及至後來,中原武林那些敗類來多了之後,他們就全變了,燒殺劫掠,無所不為。老身我鑒於在中原,一念之差做過一次糊塗錯事,所以眼見他們胡作非為,殘殺生靈十分痛心。可是老身怎麼勸他們都不聽,老身的話反倒不如那些中原敗類的話中聽……」

小翠道:「這些野人是個講情義的。」

老婦人道:「小姑娘說的一點不錯,我要早知道,我也就不對他們花費這麼多心血了。

他們的野性難馴,就跟那森林中的野獸一般,只聞見一點血腥味,馬上就會凶性大發……」

小翠道:「後來他們就把老人家囚禁起來了?」

老婦人道:「他們用的是奸詐陰狠的鬼域伎倆,那些中原武林敗類教的,用迷藥把我迷了過去,然後一個個對我輪流施暴,橫加蹂躪,最後才把我囚進那暗無天日、伸手難見五指的山腹之中。你們想想看,我這般身受何人能忍?何人能受?我偷生苟活幾十年,求的就是今天,盼的就是今天。如今我脫了困,我能饒過他們哪一個?」

這番話聽得小翠豎了柳眉,冷凝香瞪了杏眼,李存孝則為之默然。

他絕沒想到老婦人是這麼個身受、這麼個遭遇。

幾十年暗無天日的非人生活還勉強可以忍受,老婦人不能不報的該是那遭強暴、受蹂躪的奇恥大辱。

沉默了半晌,李存孝才道:「我沒想到老人家是這麼個遭遇、這麼個身受,苗疆八峒這些人禽獸不如,我不敢再勸老人家。」

老婦人道:「這才是,年輕人。這兒沒你們的事,還是快快離開這兒,去找你們的東西吧。」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事到如今,我也用不着再瞞老人家了,我們千里迢迢遠來苗疆,是為來救一個朋友……」

老婦人道:「你們是來救一個朋友的?你們那朋友陷在苗疆八峒了么?」

李存孝道:「不能說我那位朋友是身陷『苗疆八峒』之中,而是我那位朋友隨一批中原武林人物來到『苗疆』找尋一批藏寶。

據我所知,我那位朋友的處境很危險……」

老婦人「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你怕你那位朋友為那批藏寶跟同來的人起衝突……」

李存孝道:「不是的,老人家。我那位朋友來苗疆為的並不是那批藏寶。不瞞老人家說,那張『藏寶圖』原是我的,後來落在那批中原武林人物之手,我那位朋友想把那張『藏寶圖』奪回來還給我……」

「年輕人,我明白了。」老婦人道:「只是這就不對了。對『苗疆八峒』我最清楚不過,他們不容許外人侵入『苗疆』的,而看目前的情形,『苗疆八峒』不像跟什麼人起過爭鬥……」

李存孝說道:「老人家有所不知,中原來人跟『苗疆八峒』已然結了盟,言明了尋得那批藏寶后,一方一半……」

老婦人道:「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

冷笑一聲道:「『苗疆八峒』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我最清楚不過,他們一向兇殘詭詐,豈會跟別人結什麼盟,以老身看,他們一定別有用心。」

李存孝道:「老人家說着了,其實那些中原來人又何嘗不是別有用心。」

老婦人長嘆了一聲道:「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何時得了結,人跟人之間為什麼不能以誠相待,和平相處呢?」

李存孝道:「老人家,人跟人之間並非不能以誠相待,和平相處,那要看什麼人。」

老婦人忽然提高了話聲道「我明白了,這些畜牲除了留幾個生苗看守各處外,其他的都不在峒中,莫非跟那些中原來人相偕尋寶去了。」

李存孝道:「應該是這樣。」

老婦人道:「年輕人,你沒弄錯,那批藏寶真在苗疆么?」

冷凝香道:老人家,我以前來過苗疆,我看那張『藏寶圖』上所畫的山川形勢,頗為酷似苗疆……」

老婦人道:「姑娘,那是什麼地方,你說說看,老身對『苗疆』一帶瞭若指掌……」

冷凝香搖頭說道:「我只來過『苗疆』一趟,對『苗疆』一帶還不算熟。我只能說出那山川形勢,卻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在哪個方向。」老婦人道:「你能說出山川形勢來也行,你只要能說出那座山,什麼模樣,老身便能馬上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了。」冷凝香轉望李存孝,遲疑着沒說話。

李存孝微一點頭道:「我不在乎那批藏寶,只求趕快找到他們,姑娘只管說就是。」

冷凝香轉過臉去道:「那張『藏寶圖』上畫着三座山,成鼎足之勢,中間還有一池水……」

只聽老婦人道:「那水湖,由此往東五里,老身先走了。」

話聲隨即寂然。

冷凝香叫了兩聲沒聽見答應。

小翠道:「怎沒見她出來。」

冷凝香道:「想必那些洞中有出路,咱們也快些去吧。」

一拉小翠,雙雙往對面洞穴撲去。

三個人進了老婦人適才藏身洞穴,進洞丈余洞勢便豁然開朗,敢情這些石壁都是中空的,委實算得上是洞洞相連。

小翠眼尖,一眼看見洞底有個黝黝的洞穴,抬手一指道:「姑娘,那兒想必是出口。」

冷凝香沒說話,拉着她便掠了出去。

果然,三個人在那黑黝黝的洞穴中疾行,不過一轉眼工夫便出了『苗疆八峒』,眼前又是一片谷地,那砂石上被人以手畫了一個箭頭,斜斜左指。

冷凝香道:「這想必是那位老人家畫的,咱們往箭頭所指的方向走就是。」

三個人騰身疾掠,果然,不多遠便見一個箭頭。

有人指路,路便好走,不過一盞熱茶工夫便已馳抵一處。

一座遍野原始莽林的大山攔路,山腳下橫七八倒卧著十幾具生苗屍體,頭碎腦裂,死狀仍是那麼慘,一看就知道是老婦人下的手。

三個人沒停留,穿林繞山由山陰到了山陽,剛繞過山崖,一片佔地不下數畝的大湖呈現眼前。下里湖邊趟著十幾具屍體,有生苗屍,也有那漢人打扮的武林人,可是除了這十幾屍體之外,四周靜消消的卻再也見不到人影。

小翠訝然說道:「人都到那兒去了?」

只聽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過來:「人在這兒,你要找誰?」

隨着這冰冷話聲,左邊一片密林中緩步走出一個細眉鳳目,長相清癯的黃衫老人,是「冷月門」那位總管巴士傑。

小翠脫口說道:「巴總管。」

巴士傑老遠地便停了步,沒看李存孝跟冷凝香一眼,只望着小翠冷冷說道:「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總管。」

小翠沒理會,急道:「巴總管,老神仙呢?」

巴士傑道:「你要找老神仙?那最好不過,老神仙也正在找你,跟我來吧。」

轉身往那片密林行去。

小翠機靈,沒馬上跟過去,她先看了看李存孝,又看了看冷凝香。

冷凝香輕聲道:「你只管跟她去,我跟李爺會跟着你。」

小翠答應一聲,邁步要走。

巴士傑突然回過身來,冷冷說道:「這是『冷月門』的家務事,外人最好少管。」

小翠連忙停了步。

冷凝香嫣然一笑道:「巴總管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難說話了。」

巴士傑冷冷一笑道:「不是巴士傑難說話,這是冷月門的門規,也是老神仙的令諭。」

冷凝香笑笑說道:「你要知道,真要說起來,我兩個並不是外人,李爺是『冷月門』的嬌客,我也是他的未婚妻,怎麼能算外人?」

巴上傑冷然一笑道:「冷姑娘何時也學會自己找主兒了?」

這話夠刻薄的,一句話聽火了李存孝,可是他還沒說話。冷凝香已笑着揚起了皓腕:

「我倒要看看這話是誰教你說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巴士傑是怕定了冷凝香的毒,眼見冷凝香抬手,一驚便要退,可是他腳下剛動,臉色倏變,悶哼一聲彎下腰去。

冷凝香笑道:「巴總管何前倨而後恭?」

巴士傑猛抬頭,就這一剎那他已滿頭是汗,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道:「冷姑娘,巴士傑知罪……」

冷凝香淺淺一笑道:「那麼,李爺跟我還算是外人么?」

巴士傑道:「不……不是,巴上傑失言……」

冷凝香道:「那麼就煩請巴總管代為通報一聲,李存孝、冷凝香要見姬婆婆。」

皓腕一揚,巴士傑痛苦立消,狼狽轉身遁人密林中去。

只見黃影閃動,密林中一連閃出十個人來,前面兩個是『冷月門」的左護法北海、右護法萬侯高,後面八個,是以龔天球為首的「冷月門」八大巡察。

冷凝香雙眉一揚,嬌笑說道:「怎麼,巴士傑不行,換你們來了。」

歸北海冷冷一笑道:「沒想到冷姑娘的毒又在『苗疆』顯起威風來了。」

冷凝香道:「好說,擅施毒的人在那兒都能施毒,怕毒的人在那兒也都怕毒,是不?」

歸北海道:「『冷月門』在『苗疆』獲得了不少解毒的藥物,從今後不再怕任何的毒了。」

冷凝香道:「是么,那麼怎沒給巴士傑預服些解毒的藥物?」

歸北海道:「他沒服,歸北海等可服用過了。」

冷凝香道:「那好,讓我試試是我這毒高明,還是貴門獲自『苗疆』的那些解毒藥物高明。」

說着,她就要動手。

歸北海跟萬候高連忙雙雙暴退。

冷凝香倏然一笑道:「據我所知,『翡翠谷』的毒非『翡翠谷』的獨門解毒藥不能解,貴門要是打算攔我,還是派那些不怕毒的來吧。」

一拉小翠,舉步逼了過去。

她這往前一逼,歸北海、萬侯高等慌忙又往後退。

歸北海邊退邊道:「冷姑娘,『冷月門』已然一忍再忍,冷姑娘可別為不關已的事傷了『冷月門』跟貴谷間的和氣。」冷凝香含笑說道:「偏偏這些事每一樣都跟我有關係,為之奈何?」

萬候高冷笑一聲道:「只一味仗着那別人不會的毒,算得什麼英雄好漢。冷姑娘既然存心跟『冷月門』作對,何不用那彼此都會的武學,憑真本事一決雌雄。」

冷凝香淺淺一笑,剛要說話。

只聽身後李存孝叫道:「姑娘。」

冷凝香停步回身,柔聲問道:「什麼事?」

李存孝道:「別讓他以為咱們仗的只是毒,姑娘跟翠姑娘請跟在我身後,讓我跟他們說話。」

冷凝香沉默了一下,微一點頭說道:「我聽你的就是。」

拉着小翠退向他身後。

歸北海、萬侯高神情為之一松,也為之一喜,兩個人心中竊喜,剛暗暗吁了一口氣。

李存孝那裏已冷然開了口:「在沒見着姬婆婆之前,我不願意跟『冷月門』引起衝突,諸位最好不要阻攔我。」

話落,人動,邁步逼了過去。

只聽歸北海道:「冷姑娘當真不用毒么?」

冷凝香道:「你放心,我聽李爺的,他不讓我用毒,就是情況再艱險、再危急,我也絕不會用毒。」

歸北海道:「冷姑娘是『翡翠谷』未來的谷主,應該言而有信。」

大袖一擺,偕同萬侯高雙雙迎向李存孝。

李存孝腳下未稍停道:「諸位真要攔我么?」

歸北海冷笑一聲,道:「攔你又怎麼樣,沒有『翡翠谷』的毒,你未必就過得了老夫二人這一關。」

李存孝雙眉微揚道:「我倒要試試。」

說話間萬侯高閃電一掌遞了過來。

李存孝冷冷一笑道:「敗軍之將何可攔我,去。」

他抖手一掌迎了上去。

萬候高吃過大虧學了乖,他沒硬接,身形一閃,腳下到划個弧走偏攻向李存孝右側。

適時歸北海雙掌挾千鈞之威迎面劈了過來。

李存孝兩面受敵,仍然從容,只見他跨前一步,兩掌同時攻出。砰然兩聲,歸北海跟萬侯高同時被震得血肉翻騰,踉蹌暴退。

八大巡察立即一擁而上擋住了李存孝。

李存孝冷冷一笑:「你們這是逼我。」

功凝右臂,那威震『冷月』的『魔杵』就要發出。

只聽一聲朗喝從密林中傳了出來:「老神仙駕到,兩位護法與八大巡察速退。」

八大巡察立時退向兩旁,與歸北海、萬侯高二人一起恭謹躬下身去。

李存孝停了步。

密林中走出一行人來。

最前面的是冷月門的傳令四黃衣童子,後頭是四中年婢分侍左右,上頭盤坐着姬婆婆的一張軟榻,巴士傑緊隨榻后,再後頭是『寒星主人』夫婦,溫少卿以及『寒星門』四使八衛。

這一支隊伍論聲勢能震動天下,論實力足抵整個武林。

可是李存孝卻沒把它放在眼裏,卓立不動,跟身後那座高可摩天的高山一樣。

軟榻出林停下,小翠怯怯地上前一步盈盈拜下:「婢子見過老神仙。」

姬婆婆白髮微張,冷哼一聲問道:「你眼裏還有我么。」

小翠低着頭道:「婢子不敢。」

姬婆婆道:「你可知道『冷月門』的門規。」

小翠道:「一言一字婢子都熟記在胸。」

姬婆婆道:「那麼別等我說什麼了,你自己來動手吧。」

小翠道:「婢子不敢不遵,但請老神仙先讓婢子見姑娘一面。」

姬婆婆滿頭白髮猛地一張,怒喝說道:「大膽!」

小翠身軀一震,一顆烏雲蜂首垂得更低。

姬婆婆威態稍斂,道:「還不自己動手么?」

小翠道:「婢子只求見姑娘一面……」

姬婆婆陡指厲喝:「給我拿下!」

兩名黃衣童子應聲逼了過來。

李存孝跨一步攔在小翠身前,道:「我看你們那個敢動。」

兩名黃衣童子一驚,立即收勢停了步。

姬婆婆厲聲說道:「我懲處的是我『冷月門』的丫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存孝淡然說道:「姬婆婆大概忘了,小翠已經不是『冷月門』中的人了。」

姬婆婆叱道:「胡說……」

李存孝冷冷道:「我用一張『藏寶圖』換得了令狐姑娘,小翠是姬婆婆親口答應她跟令狐姑娘走的。」

姬婆婆道:「可是,可是……」

寒星夫人突然說道:「婆婆,您是什麼身份?自己的人要辦就辦,誰也管不了。」

她這一燒燒得姬婆婆火冒三丈,目現厲芒,冷哼一聲道:「給我拿,拿。」

兩名黃衣童子遲疑了一下,邁步要動。

李存孝雙眉一揚道:「姬婆婆要辦小翠也可以,把那張『藏寶圖』還我,要不然的話就是流血五步,出手傷人。」

姬婆婆氣得發抖,厲聲說道:「小後生,你,你未免太猖狂了,你把『藏寶圖』給了我,我把孫女兒給了你,本不願再跟你爭奪,難道你非逼我下殺手不可。」

李存孝道:「姬婆婆,『冷月門』威震武林,你更是個有身份的人,應該知道凡事要講一個理字。」

姬婆婆道:「我怎麼不講理了。」

李存孝道:「小翠是我的人,你『冷月門』無權辦她。」

姬婆婆道:「我偏要辦她。」

李存孝道:「話我剛才說過了,姬婆婆要辦小翠可以,可是姬婆婆咬牙說道:「小後生,我只是不願無端跟『大雷音』以及『天外神魔』結仇,可並不是怕誰。」

寒星夫人道:「婆婆幹什麼生這麼大氣,憑咱們『冷月』、『寒星』二門,就是招惹枯心跟獨孤長明又如何。」

冷凝香突然嬌笑一聲道:「我久仰『寒星門』的威名,可不知道『寒星門』的人只會站在人背後說話。」

寒星夫人臉色一變,目射厲芒,叱道:「小輩大膽,就算是冷無垢在此,她也不敢這麼對我說話。」

冷凝香笑哈哈地道:「未必,家母生平最看不起只會動嘴讓別人出頭的人。」

寒星夫人臉色煞白,閃身欲撲,但一眼瞥見李存孝昂然卓立在冷凝香之前,她又硬生生地收住撲勢,咬牙說道:「且讓你逞一張利口,柳公子毒發身死,看姬婆婆饒得了你不?」

冷凝香笑道:「姬婆婆是否饒我,那是姬婆婆跟我之間的事,用不着寒星夫人你操心。」

寒星夫人恨得牙痒痒的,真恨不得撕了冷凝香,可是她震懾於李存孝絕學之威,卻不敢上前一步。

只聽姬婆婆冷笑着說道:「冷無垢的好家教,好家教。」

冷凝香上前一步,淺淺一禮道:「姬婆婆,您老人家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怎麼也聽任別人激……」

姬婆婆怒聲說道:「我聽任誰激?在『金華』一手交圖,一手交人,我以為從此沒事了。誰知道這姓李的小後生食言背信,不但唆使我的孫女兒來竊取那張『藏寶圖』,自己更且跟上『苗疆』冷凝香道:「姬婆婆誤會了,令狐姑娘回到您身邊竊取那張『藏寶圖』之舉,跟他完全無關,並不是他教唆的,他所以找到『苗疆』來,為的是另一件事。」

姬婆婆冷笑說道:「你以為我會信么?」

冷凝香道:「再晚說的是實情實話,姬婆婆可以問問令狐姑娘,也可以當面問問小翠……」

寒星夫人冰冷說道:「兩個人一對兒生心向外,當然會幫着外人說話。」

冷凝香看都沒看她一眼,接着說道:「其實,再晚以為姬婆婆信與不信已經無關緊要……」

姬婆婆道:「那麼什麼才關緊要?」

冷凝香道:「再晚剛才說,他所以找上苗疆,為的是另一件事,這件事才算緊要。」

姬婆婆道:「他為的是那一件事?」

冷凝香道:「姬婆婆何不問他。」

姬婆婆轉眼望向李存孝,道:「小後生,你說。」

李存孝道:「姬婆婆可曾看見,那張『藏寶圖』上除了山川形勢之外,還畫着一個人像。」

姬婆婆說道:「我都看見了,那是一個老婦人,怎麼?」

李存孝道:「姬婆婆可曾留意,畫中那老婦人的右手有六根手指,比平常人多了一根手指?」

姬婆婆呆了一呆道:「這個我倒未曾留意,那是什麼意思?」

李存孝道:「我自會告訴姬婆婆……」

猛吸了一口氣,兩眼之中頓現懾人厲芒,逼視着姬婆婆,緩緩說道:「那張『藏寶圖』原藏在一對『血結玉鴛鴦』之中,那對『血結玉鴛鴦』原是『洞庭』『君山』,『聽濤山莊』莊主韓世傑所有。二十年前某夜聽濤山莊夜遭賊寇,老少近百口無一倖免,只有一名重傷老家人命大不死,攜出那對『血結玉鴛鴦』,並在『藏寶圖』上畫下那老婦人之像。我以為那位老家人當夜看見了行兇之人,特意把兇徒之像畫下來俾欲面交韓莊主的親友做為覓仇的線索。在『金華』『冷月門』我以圖換人時候,你出手突襲,我看見你的右手生有六個指頭……」

姬婆婆臉上變了色,道:「當時你一怔神就是為這個么?」

李存孝道:「不錯。」

姬婆婆道:「你以為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是我?」

李存孝道:「事關重大,我可不敢斷言,所以我在傷愈之後,找上『苗疆』,特意來當面問一問……」

寒星夫人冷笑一聲道:「這才是天大的荒唐。世上右手長有六個指頭的人不只一個,只憑那『藏寶圖』上的一個人像就當面指人,姬婆婆何等身份,豈容你含血相噴……」

冷凝香道:「溫夫人沒聽見么,事關重大,不敢斷言,他只是當面問問。」

寒星夫人冷笑着,說道:「有道是:『拿賊拿贓』,等有了證據之後再問也不遲啊!姬婆婆何等身份,豈是任人這麼問的。別說那藏寶圖上的人像不是姬婆婆,即便是,他又能拿姬婆婆如何。」

冷凝香道:「事關重大,溫夫人說話可要小心。」

寒星夫人道:「話是我說的,『冷月』、『寒星』是一家,我的話就是姬婆婆的話。」

冷凝香轉眼望姬婆婆道:「姬婆婆……」

姬婆婆早就被寒星夫人燒得冒了火,冷凝香剛叫了她一聲,她立即冷然說道:「不錯,溫夫人的話就是我的話,她說得已經夠清楚的了。」

李存孝雙眉倏地揚起,道:「這麼說姬婆婆是承認了?」

寒星夫人道:「是又如何?」

冷凝香嬌笑一聲道:「這是什麼事,溫夫人你一再想挑起兩方面的爭端,究竟不知是何居心,實在令人費解。」

寒星夫人臉色一變,叱道:「小輩,你少逞利口,要知道『冷月』、『寒星,二門幾代世交,不是你所能離間得了的。」

冷凝香含笑說道:「溫夫人,是我存心離間呢,還是你蓄意挑撥?『冷月門』跟我之間起了爭端,對你『寒星門』有什麼好處?是你『寒星門』能獨佔那批藏寶呢,還是姬婆婆會改變心意,把她那愛孫女給你那位好兒子?」

寒星夫人臉色已變煞白,顫聲說道:「婆婆,您聽聽,這是什麼話,難道您容兩個乳臭未乾的小輩一再在您面前猖狂撒野?」

姬婆婆滿頭白髮根根豎立,望之嚇人,怒笑說道:「我何等身份,豈容他們一再在我面前撒野!李存孝誘拐我的孫女,冷凝香毒殺我的孫女婿,這兩筆帳我要一倍算。來人,給我殺。」

別人沒動,她榻前四婢聯袂飛出,錚然幾個一起長劍出鞘,眼看一場血戰一觸即發。

募地一聲怪笑從空中傳下,一條黃影如飛射落在李存孝與『冷月』四婢之間。

那是個身穿豹皮的老婦人,這老婦人長得好怕人,瘦瘦高高的,膚色黝黑,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

滿頭白髮長可及腰,披散著,眼眶深陷,鼻樑高聳,一張老臉象曬乾了的桔子皮,鼻子下頭的那張嘴卻縮成了一團。

兩手指甲長有數寸,赤着腳,身上披的那張豹皮猶鮮血淋淋,顯然是剛從豹子身上撕下來的,她身上也沾滿了血。

這麼怕人個老婦人,縱是『冷月四婢』見多識廣,幾經大陣仗,也嚇得連連後退。

小翠更是驚叫一聲,翻身躍起躲到了冷凝香身側。

只見那老婦人乾癟老嘴一陣翕動,道:「小姑娘,我不想跟你們見面,你偏偏跟我見面,一旦見了面,你卻嚇成這個樣子,這是何苦。」

小翠聞聲一怔,驚聲說道:「老人家,是你啊。」

老婦人道:「是啊,你以為是誰,世上還有比我這副模樣兒更嚇人的么!其實,小姑娘,你不該怕我,要怕,你該怕她們……」

抬起鬼爪也似的手,一指寒星夫人道:「別看她生得風華絕代,嬌艷動人,其實,她的心比我這外表還可怕。」

冷凝香一笑點頭道:「老人家說得好。」

只聽寒星夫人驚聲喝問道:「瘋婆子,你是何人,竟敢……」

「敢什麼。」老婦人轉過臉去道:「溫夫人,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別人不知道你,我可是最清楚你。忘了我這個故人了么,『白髮重顏陰玉嬌』。」

冷凝香一怔。

寒星夫人失聲說道:「怎麼,你,你,你是陰……大姐……」

老婦人怪笑一聲道:「你沒想到我還在人世吧。陰玉嬌號稱『白髮童顏』,如今白髮依然,童顏么,哼哼,可以說這都是你夫婦所賜啊……」

只見寒星主人嘴唇動了兩下,「寒星四使」繞向一旁,悄無聲息地撲向老婦人,聯手一擊,威力千鈞。

冷凝香一眼瞥見,忙說道:「老人家小心,有人偷襲。」

老婦人一笑說道:「多謝姑娘,老身我眼瞎耳不聾,憑他們這種身手還傷不了我,滾。」

只見她雙手一抖,「寒星四使」如遇千鈞重擊,各個慘叫一聲倒射飛起,砰然幾聲摔在丈餘外,一個滾翻便寂然不動。

老婦人好高的功力,這一手立即震懾全場。

只聽她說道:「溫夫人,你想殺我滅口么,談何容易……」

姬婆婆忽然從軟榻上站了起來!

老婦人話鋒忽轉,道:「姬老妹子,我成名在你之前,年歲也比你大,叫你一聲老妹子該不為過。你是個明白人,怎麼受這種小人的蠱惑,事關人血海深仇,也關係你『冷月』一門的存亡,這種事你怎麼能逞強好勝,隨便點頭……」

寒星主人夫婦帶着他夫婦那愛子跟八衛,悄悄地往林中退去。

冷凝香看見了,檀口一張,就要說話。

只聽老婦人道:「姑娘,讓他們走,他們出不了『苗疆』的,且聽我把該說的說完。」

冷凝香本來是要喝止寒星主人夫婦的,一聽這話也就閉上了檀口,沒再說話。

老婦人轉向李存孝,道:「年輕人,你挺聰明個人,怎麼也這麼糊塗,要不是我躲在一旁聽見你們的談話,你豈不冤枉了好人,跟『冷月門』這一場火拚如何得了……」

李存孝道:「聽老人家的口氣,那張『藏主圖』上畫的老婦人,不是姬婆婆。」

老婦人道:「本就不是她。」

李存孝道:「聽老人家的口氣,似乎也知道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是誰?」

老婦人道:「我何只知道,我跟她熟得不得了,多少年來一直形影相隨,寸步不離。」

李存孝心頭一陣跳動,道:「老人家可否能夠告訴我,那張『藏寶圖』上所畫的老婦人究竟是誰?」

老婦人道:「我要不打算告訴你,我就不現身了。年輕人,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是老身我。」

李存孝、冷凝香、姬婆婆等人聽得俱是一怔。

李存孝大感意外,道:「老人家,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是你?」

老婦人微一點頭道:「不錯,是我。還記得我對你說過么,我原是中原人。想當年在中原一念之差做了一件糊塗錯事,所以才隻身跑來苗疆。當年我在中原做的那件糊塗錯事,就是受人蠱惑,受人收買,參與『聽濤山莊』行兇。」

李存孝定了定神道:「老人家,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右手有六個手指頭。」

老婦人抬起鬼爪也似的右手一招,道:「年輕人,你看看我右手幾個指頭?」

她那隻鬼爪也似的右手,赫然也是六個指頭,拇指上多長一個小指頭。

李存孝剛定過神來,立時又怔在那兒。

冷凝香忽然一聲輕笑道:「老人家,不對吧。」

老婦人那深陷雙眼眨動了一下道:「怎麼不對,姑娘。」

冷凝香道:「記得老人家說過,老人家今年六十多歲。」

老婦人道:「是啊。」

冷凝香倏然而笑道:「老人家,這就不對了。老人家今年六十多,二十年前不過三四十多,猶在中年,而那張『藏寶圖』上畫的則是個老婦人。」

老婦人怪笑一聲道:「姑娘,你能想到這一點,足見你冰雪聰明,玲瓏剔透。既然這樣,那就更不可能是姬婆婆了,是不?她比我還小几歲。」

冷凝香微一點頭道:「不錯,事實證明,那張『藏寶圖』上所畫的老婦人並不是姬婆婆,可也不是老人家你。」

老婦人一搖頭道:「不,姑娘,是我。」

冷凝香道:「老人家,事實證明……」

老婦人怪笑一聲道:「姑娘,你且聽聽我的事實證明。姑娘,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么?」

冷凝香道:「『白髮童顏』陰老人家。」

老婦人道:「可知道武林中人為什麼稱我『白髮童顏』?」

冷凝香美目一睜道:「老人家天生的白髮……」

老婦人笑道:「不錯,老身我天生的一頭白頭髮,褪褓中如此。稚齡時如此,少年如此,中年如此,到老來仍是如此,『聽濤山莊』遭劫時是在夜裏,夜裏看不真切,但見滿頭白髮,『聽濤山莊』的那個老家人,他不畫老婦人畫什麼。」

冷凝香怔住了。

李存孝突然說道:「這麼說那張『藏寶圖』上畫的,果然是老人家你。」

老婦人道:「年輕人,當年『聽濤山莊』中除了韓莊主的家人外,還有他的師姐李夫人跟李夫人的小公子李少爺,你想必就是那位命大的李少爺了。我說的沒錯吧?」

李存孝臉上變色,雙眉揚起,道:「這麼說那夜襲『聽濤山莊』,殺『聽濤山莊』近百口,最後還放了一把火,燒得『聽濤山莊』片瓦不存的果然是你了。」

老婦人道:「年輕人,我一開始就承認是我,是你們不相信,若之奈何。」

冷凝香道:「老人家,二十年前殺人放火,二十年後挺身自認,這種事還不多見。」

老婦人笑了笑道:「姑娘,這你那位未婚夫婿就要感謝『苗疆八峒』跟他自己了。」

冷凝香訝然說道:「這話怎麼說?」

老婦人道:「要不是『苗疆八峒』這批畜牲這般對我,囚我這多年,使我了無生趣,在那暗無天日的山腹中們心自問,後悔做錯了事,要不是你這位未婚夫婿他有一顆紅心,義助我出困,使我覺得欠他良多,就是二十年前他知道是我,二十年後的今天他找到我面前來,我還未必會自承罪狀,甘願報償呢。」

李存孝道:「『聽濤山莊』跟你何仇何恨?」

老婦人道:「要是有仇有恨,我也不會這麼愧疚不安了,沒聽我說么,我是受了人的蠱惑,為人收買,一念之差。」

冷凝香道:「你是受了誰的蠱惑,誰的收買?」

老婦人道:「就是剛才想殺我滅口不成、見情勢不妙、偷偷開溜的寒星主人夫婦。」

冷凝香叫道:「會是他夫婦……」

老婦人道:「收買我的雖是他夫婦,可是據我所知,他夫婦身後還有人指使。至於暗中指使他夫婦的是誰,那就要問他夫婦了。」

冷凝香轉望李存孝。

李存孝雙眉高揚,向著老婦人逼近了一步。

老婦人怪笑一聲道:「年輕人,我既然現身自承,便是打定主意對當年一念之差所做錯的事有所報償。『苗疆八峒』這些畜牲已被我殺盡,我已毫無心事了。這世界不是讓我留戀,年輕人,這筆血債我還一半,剩下的你找寒星夫婦要吧。」

騰身掠起,直往空中射去。

李存孝還當她要走,騰身要追。他剛動,老婦人忽然自空中一頭栽下,砰然一聲栽進了『弱水湖』里。

只見水花四濺,跟水沸騰了一般。

忽聽姬婆婆道:「這湖水之中有食人怪魚,再有十個她也活不了了。」

就這一句話工夫,「弱水湖」中浮起一物,赫然是副完整的骨架,毛髮,甚至連那塊豹皮都沒有了。

李存孝、冷凝香不禁駭然,小翠低着頭不敢再看。

李存孝望着「弱水湖」中,剛剛漂浮了一下,旋即又沉向湖底的那副骨架,心中有着一種異樣感受。

整整二十年的這筆血仇,終於找著了一半,也報了一半了;『聽濤山莊』近百條生命,母親所遭受的一切,也應該稍微得到了報償。

而這一仇字,畢竟是殘酷的,「自發童顏」陰玉嬌成名猶在姬婆婆之前,如今卻葬身苗疆「弱人湖」魚腹之中,活生生地被那可怕的「食人魚」一口口吞噬,只剩下一副骨架。

由此可知,一個人一步走錯不得,傷天害理的事也做不得,一念之差不但害了人,也陷自己於萬劫不復之地。

「自發童顏」陰玉嬌隻身遁躲苗疆,她的遭遇,她的身受,誰敢說不是冥冥中的報應……只聽冷凝香在身後輕輕叫道:「李郎,李郎。」

李存孝倏然自沉思中驚醒,定了定神轉過身來,沖姬婆婆一抱拳,道:「姬老人家,李存孝魯莽,謹此賠罪。」

冷凝香微微一怔。

姬婆婆也為之楞楞一怔,道:「怎麼說,你給我賠罪?」

李存孝道:「凡事得講一個理字,理應如此。」

姬婆婆深深一眼,道:「我沒想到你是這麼個人,我也沒想到你身負這麼一段血仇,我更沒想到『寒星』溫家的這一代是這種人。」

冷凝香盈盈一禮,也道:「姬婆婆,再晚也謹此賠罪。」

姬婆婆道:「你也給我賠罪?」

冷凝香道:「再晚借用他一句話,凡事得講個理字,理應如此,不過……」

遲疑了一下,住口不言。

姬婆婆道:「不過什麼?」

冷凝香雙眉微揚,毅然說道:「再晚自知無禮的是錯認姬婆婆,但對姬婆婆的性情為人及作風,仍是極為不滿。」

姬婆婆竟然沒在意,道:「這話怎麼說?」

冷凝香道:「再晚指的是姬婆婆剛愎自用,一意孤行,亂點鴛鴦譜……」

姬婆婆突然笑了,道:「你的膽子不小,我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你跟李存孝是僅有敢當面指責我的兩個人,兩個後生晚輩。

其實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她瑤璣,她沒讓我了解李存孝是個怎麼樣的人……」

冷凝香道:「老人家了解那柳玉麟么?」

「行了,姑娘。」姬婆婆道:「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我現在把瑤璣交出來應該不算遲,是不?」

冷凝香做夢也沒想到這位煞威寰宇的老魔頭會變得那麼快,怔了一怔,驚喜地說道:

「再晚這裏深致謝意。」

當即盈盈又是一禮。

姬婆婆的臉色忽然一沉,望着小翠冷然說道:「小翠。」

小翠忙上前一步恭聲應道:「婢子在。」

姬婆婆冷然說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罰你去把姑娘攙出來。」

小翠一怔,驚喜說道:「多謝老神仙開恩。」

小鳥兒.一般地如飛撲向密林中。

轉眼工夫她攙著令狐瑤璣從密林中緩步走出。令狐瑤璣嬌靨蒼白人憔悴,身子顯得虛弱,顯然她是受盡了一個「情』字的折磨。

冷凝香嬌軀一擰,閃身掠了過去,對令狐瑤璣低低說了幾句。只見令狐瑤璣點了點頭,也低低說了幾句。

到了軟榻前,令狐瑤璣由小翠攙扶著,向高座軟榻上的姬婆婆行了一禮。

姬婆婆抬了抬手,含笑說道:「起來吧,瑤璣,這些日子委曲你,別讓奶奶難受了。現在我把你交還給李存孝,你過去吧。」

令狐瑤璣抬眼望向李存孝,在那四道目光一接觸的剎那間,令狐瑤璣一雙美目之中突然掛落了兩串晶瑩的淚珠。

李存孝難言感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裡冷凝香跟小翠一左一右攙扶著令狐瑤璣剛要往前走,姬婆婆突然開了口:「慢著,『冷月』令狐家姑娘出閣,不能沒嫁妝自袖中取出一物遞了過去,道:「這就算是奶奶給你的嫁妝吧。」

那東西不是別的,赫然是那張『藏寶圖』。

令狐瑤璣一陣激動,兩串珠淚已奪眶而出,叫道:「奶奶!」

姬婆婆道:「傻孩子,姑娘家大了那有不出嫁的,這是喜事兒,哭個什麼勁兒。奶奶當年嫁你爺爺的時候,可沒像你這麼哭哭啼啼的,巴不得一步跨進那頂花轎里。」

冷凝香頭一個忍俊不住。

接着是小翠。

最後令狐瑤璣也笑了。

可是姬婆婆兩眼淚水在眼裏直打轉,只聽她道:「小翠接過去。」

小翠恭應一聲,便要去接。

李存孝突然說道:「老人家,這張『藏上圖』再晚不能要。」

姬婆婆白了他一眼道:「這是我給我孫女兒的嫁妝,又不是給你的,你着什麼急。」

「哄」地一聲,「冷月門」的人全笑了,笑得李存孝臉上直發燙,小翠乖巧地把「藏寶圖」接了過去。

姬婆婆道:「你倒比他還着急啊。」

小翠紅了臉,大夥兒又都笑了,一時間這遍灑血腥,剛才還是劍拔弩張的「弱水湖」邊充滿了笑聲。

笑聲中,李存孝突然說道:「老人家,再晚有個不情之請。」

姬婆婆道:「你還要說什麼?」

李存孝道:」先請老人家帶令狐姑娘回『金華』去,再晚辦完事後立刻兼程赴『金華』。」

「好啊,」姬婆婆道:「你都不急我急什麼,我樂得跟我這愛孫女多聚兩天。」

李存孝道:「謝謝老人家。」

姬婆婆道:「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冷月門』的嬌客,用不着再客氣了。不過我要告訴你,『寒星』武學自成一家,詭異莫測,你可要小心。」

馬上就近了,一家人畢竟向著一家人。

李存孝道:「謝謝老人家明教,再晚省得,就此拜別。」

他欠身一禮,就要走。

冷凝香道:「不要我跟你去了么?」

李存孝道:「謝謝姑娘,不用了,姑娘還是跟令狐姑娘做個伴兒吧。」

令狐瑤璣道:「事情小翠都已經告訴我了。誠如奶奶剛才所說,寒星溫家不是好對付的,你要小心,別讓香妹妹跟我惦念,早些到『金華』去。」

李存孝暗暗一陣激動道:「多謝姑娘,我省得。」

騰身拔起,飛射不見。

姬婆婆搖首嘆道:」此子已盡得『大雷音』與『天外神魔』真傳,從今後這天下武林該是他的了。」

令狐瑤璣跟冷凝香都沒說話,兩對美目望着李存孝逝去處,嬌靨上已現出那牽腸掛肚的相思……「白髮童顏」陰玉嬌說,「寒星主人」夫婦出不了「苗疆」。

可是李存孝一直追出「苗疆」還沒見「寒星門」的蹤影。

這一天他到了「雪峰山」下「雪峰山」下有一個小鎮叫「桃花坪」。

桃花坪,地兒不大,只有幾十戶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桃花坪的住戶有一半是獵戶,有一半是種莊稼的,都靠雙手憑勞力養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樂。

李存孝到了「桃花坪」,已然是紅日偏西,黃昏時分。

這時候,種莊稼的從田裏回來了,打獵的也從山上下來了,莊稼漢帶回來的是滿足,打獵的帶回來的是應有盡有的獵物,都是滿載而歸。

李存孝望着這幕情景,心裏別有一番感受。只覺得這幕情景跟充滿了血風腥雨的武林中,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寧可拋棄武林中的一切,來過這種淳樸、平淡、寧靜的日子。

其實,這種日子該是人人所羨慕的。

尤其是武林中人。

可是有幾個武林中人放得下已然背起的包袱,遁隱到這一個世界來?

有的人走不得,卻也有人捨不得。

走不得的是可憐,捨不得的該是愚人。

儘管李存孝出道日淺,可是他看得很清楚,武林人物,那怕他是當世第一人,他的心裏是空虛,而眼前這些最平凡的人,心裏卻是充實的。

他這裏正百念齊涌,五味俱陳,一眼瞥見一個人由對面鎮口進了鎮,手裏提着一包東西,走得相當快。

這個人,赫然竟是張遠亭。

這才是天大的巧事。

李存孝定了定神,忙叫道:「張前輩。」

張遠亭停步抬眼,一怔,旋即飛步趕了過來。

李存孝也放步迎了上去。

兩個人見了面,張遠亭劈頭便道:「大少怎麼在這兒?」

李存孝當即把別後的一切概略地說了一遍。

聽畢,張遠亭連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韓莊主的仇,令堂的恨終於得以昭雪了,沒想到竟是「自發童顏」陰玉嬌跟『寒星』溫家這夫婦倆,陰玉嬌這個人以前我聽說過,毒得跟蛇蠍一樣,凶名比現在有數幾個魔頭還大,隻身流落到苗疆幾十年,最後落得這麼一個下場,也算是她的報應了……」

笑笑接道:「接下來我恭喜大少,賀喜大少了。」

李存孝臉上一熱,顧左右而言他,道:「前輩怎麼在這兒?住在這兒么。」

張遠亭嘆了口氣道:「不瞞大少說,我早就厭倦那種武林生涯了。就因為當年我一念之貪,害得我直到如今才能脫身。您看,這兒多美個地方,鄰居大夥兒處得好,跟一家人似的,有點什麼事誰都搶著來幫忙。可能的話我打算養老此處,埋骨此鄉了李存孝道:「前輩令人羨慕。」

張遠亭道:「說什麼羨慕,過一天是一天。您知道,只要一步踏進武林,再想脫身那比登天還難。還不知道我這種日子能過多久呢。大少,咱們別在這兒站了,家裏坐坐去。」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既然碰見了前輩,我不好不打擾片刻。」

張遠亭答道:「說什麼片刻,我知道大少有事兒,可是天已經黑了,怎麼說先在我這兒將就一宿。」

李存孝可正愁沒地兒住呢,走了兩步他一眼瞥見張遠亭手裏提的那東西是一包葯,當即說道:「是誰不舒服……」

張遠亭笑了笑,笑得有點勉強道:「我這個家除了張筱蘭那丫頭還有誰?金華別後就不對了,沒兩天就躺下了,一直病到如今。」

李存孝吃了一驚道:「什麼病這麼厲害?」

張遠亭遲疑了一下道:「還不是整天價奔波江湖,受了點風寒」

說話問到了兩扇柴扉之前,張遠亭道:「到了,大少,您請進吧。」

李存孝抬眼一看,只見竹籬一圈,茅屋三間,一明兩暗,竹籬內種花栽竹,有一種淡雅的美,他道:「前輩可真懂得享受。」

張遠亭笑笑說道:「我自己知道,我這是一步登上了天堂。」

兩個人剛進竹籬,只聽一個女子話聲從茅屋裏傳了出來:「是李兄弟么,快進來吧,筱蘭說什麼大少來了要起來。」

張遠亭道:「大少,您聽聽,她好尖的耳朵。」

轉過臉去道:「丫頭,你沒聽錯,是大少。你躺着你的,我這就陪大少進去。」

話聲方落,茅屋門口出現一人,正是姑娘張筱蘭。她臉色蒼白,好憔悴,好瘦,只這麼些日子不見,竟被病魔折磨成這個樣子,望之令人心酸。

只見她頭髮蓬鬆,那條大辮子也解開了。兩手扶著門框,搖搖欲墜,蒼白憔悴的臉上卻滿是驚喜之色。

李存孝一怔停步:「張姑娘……」

張遠亭一跺腳道:「你這孩子就是這麼不聽話,大少既然來了,你還怕見不著么。」

搶步過去扶住了愛女。

李存孝看得清楚,張筱蘭背後站着個鄉下人打扮的中年婦人,一身粗布衣褲,光捻頭、皺皮臉的,她驚慌失措,兩手緊緊扶著張波蘭,嘴裏直惶恐。

只聽張筱蘭顫聲說道:「大少是怎麼來的?」

李存孝答道:「我剛從這兒經過,可巧碰見了張前輩………張遠亭道:「丫頭,你先進去躺下再說,你先進去躺下再說。」

張筱蘭道:「爹,我沒事兒……」

張遠亭道:「丫頭,你是怎麼了,瞧瞧你這樣兒,能見人么?」

張彼蘭那蒼白的嬌靨上忽然一紅,看了李存孝一眼,道:「大少,您先坐坐,我進去換件衣裳,梳梳頭就來。」

這她才由那中年婦人扶著進了左邊那間屋。

李存孝站在這兒,心頭震動人直發怔。

無他,張彼蘭剛才那一瞥,包含得太多。那種光彩,他先後在令狐瑤璣、溫飛卿、冷凝香那雙美目中都見過。

難道說姑娘張彼蘭她也……想到這兒心頭不禁又是一陣震動。

他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感受,也不知道該不該碰上張遠亭。

只聽張遠亭一聲輕咳道:「大少請屋裏坐吧。」

他把李存孝讓進了屋,倒上一杯茶,然後他掀簾進了左邊那間屋。

沒一會兒,張遠亭跟那中年婦人先後出來了。

那中年婦人挺懂禮的,跟李存孝打了個招呼之後走了,臨走的時候還深深看了李存孝兩眼,看得李存孝一陣不自在。

張遠亭道:「是鄰居,我進城買菜去了,托她過來照顧筱蘭,平日都挺熱心的……」

他走過來坐了下去,坐定之後,他抬眼望向李存孝:「我點筱蘭的睡穴,您知道,她現在身子弱得很,不能出來,您別在意。」

李存孝道:「前輩怎麼還跟我客氣……」

張遠亭勉強笑笑道:「我知道大少不會在意,只是……只是,唉,有些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前輩有什麼話,請儘管直說就是。」

張遠亭道:「大少既然這麼說,一方面為了我自己的女兒,我也只好厚著臉皮直說了……」

李存孝心頭猛然跳動了一下。

只聽張遠亭道:「不瞞大少說,彼蘭這病是因大少而起的。打從『金華』別後她就一直想不開。我原以為她過一陣子也就好了,誰知道她這麼死心眼兒,沒兩天就躺下了。您看見了,剛才一聽說您來了,她高興的樣子;好一陣子下不了地,一聽說您來她居然不用人扶持出了屋……」

李存孝沒接話,這叫他怎麼接話,他只覺得好生不安,好不自在。

張遠亭道:「我知道大少有為難之處,我也知道筱蘭她配不上大少……」

李存孝不得不開口了,他道:「前輩怎好這麼說話?」

張遠亭搖搖頭道:「大少,我說的是實情實話,我明知道這樣,可是為了我的女兒,我不得不跟大少開口。論家世、論容貌、論所學、論哪一樣筱蘭也沒法子跟令狐、冷兩位姑娘比。可是我的女兒我知道,她是個心地善良、溫柔樸實的好姑娘。她會做飯、會繡花、會洗衣裳,女人家的粗細活兒她樣樣拿得起,至少侍候大少是不成問題的。我在這兒見問一句,大少願意不願意要她?」

李存孝道:「前輩……」

張遠亭一抬手,接道:「大少請聽我說完,大少別勉強自己,凡事不能勉強,尤其這件事更是勉強不得。大少要是願意,那什麼都不用再說,大少要是不願意,那也是她的命,我自有辦法應付她……」

說着,說着他低下了頭,可是馬上他又抬起了頭,道:「事關重大,大少不必馬上答覆我,好在大少要在這兒待一宿,大少可以慎重三思……」

李存孝雙眉揚起,道:「我現在就可以告訴前輩,這是我的福氣……」

張遠亭一陣激動,霍地站了起來,口齒啟動,似乎想說什麼,可是卻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半晌他突然又坐了下去,吁了一口氣,這才說道:「謝謝大少,大少這句話算是救了我們爺兒倆的命。現在我可以說了,其實大少也該看得出,筱蘭她一聽說您來了,興奮之餘病馬上減了三分。一個好一陣子不能下地的人,竟不用人扶持一下子出了屋,要是您不答應再一走,我看她的病馬上就會加劇,準是死路一條。這麼大年紀了,我在江湖混了將近半輩子了,什麼都沒落着,只這麼個命根子,她有個三長兩短,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撲籟籟淚排兩行,他忙舉袖拭淚,道:「大少別笑話,我這是太高興了,情難自禁。」

李存孝道:「前輩,我只有一句話,我感激。」

張遠亭搖頭說道:「大少千萬別這麼說,說感激的該是我,大少……」

遲疑了一下道:「令狐、冷兩位姑娘那兒……」

李存孝道:「前輩該知道她兩個。」

張遠亭一點頭道:「大少說得是,兩位姑娘都不是不能容人之人,我這就告訴筱蘭一聲去,心病害了不少日子了,也該讓她高興高興,早日脫離病魔。恐怕我用不着再給她煎藥了。」

站起來要走。

李存孝忙道:「前輩。」

張遠亭道:「大少還有什麼事。」

李存孝道:「我告訴前輩一聲,也請前輩告訴張姑娘一聲,我明天一早就要走,等我的事了后,我會再來。」

張遠亭一點頭道:「大少的意思我懂,那是當然,這就跟『匈奴未滅,何以為家』的道理一樣。其實只大少點了頭,我們爺兒倆就相當知足了。」

邁步往左邊那一間屋走去。

望着張遠亭掀簾進了那間屋,李存孝心裏又泛起了那種異樣感受,他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可是他自問對張筱蘭並不是沒情。

打從「開封城」「后坑沿兒」那頭一眼,他心裏就有一種微妙的感覺。而後,張筱蘭為他隻身千里迢迢,歷艱苦,冒風險下江南找尋他李家那老家人,更讓他感激。由是,那種微妙的感覺也更為強烈。

在「金華」,張遠亭帶着張筱蘭走了,由於他已有令狐瑤璣跟冷凝香,他不敢再奢求,也由於人家沒表示,他不便啟齒。所以自從別後那種微妙的感覺也就隨時間逐漸的淡了,他也沒工夫多想。

如今,逆旅巧遇,張波蘭那一眼,張遠亭這一提,那陣微妙的感覺立即強烈到了頂點。

另一方面也為不忍見張筱蘭再受情的折磨,所以他才毅然點了頭。

這也許是緣份,是天意,要不然他怎麼會往這兒走,怎麼偏在這兒碰見了病重的張筱蘭……張遠亭忽然掀簾走了出來,道:「這孩子,剛才不願意進去,我這一報信兒,她卻又說什麼也不肯出來了。唉,姑娘家真是難侍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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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飄香(獨孤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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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大開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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