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二更以後,西庄燈火全熄,夜色之下,看去只是黑幢幢一座莊院。

三裡外的觀音閣,也全然沒有燈火,和尚們早就去夢見我佛如來。

現在正有一行人足步揚塵的朝觀音閣而來。

一行只有八個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錦袍老者,紫臉蒼髯,濃眉鷂目,看去極為威武,他正是武林聯盟的總護法。

其次是一身黑袍的副總護法歐陽生,稍後四人,也都是在六七十以上的老者,只要看他們和總護法同行,一定是護法堂的護法了,另外兩個是四十來歲的勁裝漢子,一看就是隨從而已!

武林聯盟的護法中,已有青竹神向問天,九爪蒼虯余滄海、葫蘆叟、婁子賢等四人,遭到廢去武功,這六個人,已經是傾堂盡出了!

人雖然只有六個(兩個隨從不算),但如果你知道這應領頭的總護法是誰,保管你會直著脖子點頭,只要他一個人,就有足夠的能耐,把少林寺和武當八宮都掀翻過來,其餘五人,只不過是陪襯的。

但你也莫小看這五個陪襯,他們每一位名頭,也絕不在九爪蒼虯余滄海、青竹神向問天等人之下。

當他們一腳跨進觀音閣山門,就看到兩個穿著破舊灰佈道袍的長發者兒,懷抱長柄掃帚,靠著門后席地而坐,正在打盹!

這兩人自然是觀音閣的打雜的道人。

總護法(錦袍者者)沉聲道:「你們兩個起來,老夫有後向你們。」

左首一個個子稍高的睡得迷迷糊糊的道:「莫吵,天還沒亮哩!」

右首一個道:「這人好像不是小和尚。」

左首一個連頭也沒抬,說道:「那就更不用管他了。」

錦袍老者喝道:「你們給我起來。」

這一聲聲若洪鐘,震得山門灰塵漱漱下落!

兩個老道驚得跳了起來,慌忙站起身,兩隻灰白無光的眼睛望著眼前八人。

右首一個惶恐的道:「你們是什麼人?」

左首一個歪著頭用手指,掀掀耳朵,說道:「我耳朵還在嗡嗡響呢!」

錦袍老者道:「你們去叫簡帳房出來。」

簡子興本來是大道教的人,後來經王紹三(丁天仁)給他服了「迷信丹」,就變成武林聯盟的人了,這是丁天仁要紀效祖以飛鴿傳書這樣呈報上去的,所以總護法錦袍老者一到觀音閣就要找簡子興了。

左首老道搖搖頭道:「簡帳房今晚不在這裡。」

錦袍老合道:「他去了那裡?」

右首老道道:「他到西庄去了。」

錦袍老者道:「那這裡的住持呢?」

左首老道道:「當家、副當家也不在。」

錦袍老者道:「他們也去了西庄嗎?」

右首奢道嘻的笑道:「你老說對了。」

錦袍老者道:「那麼觀音閣還有什麼人?」

左首老道看了右首老道一眼,說道:「就是咱們兩個……」

右首老道聳聳肩笑道:「聽說這兩天司馬懿大軍要來,總管只留下咱們兩個,就是設的空城計。」

錦袍老者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問道:「你們總管是誰」

左首一個道:「從前是任總管,現在好像換了一個姓王的,好像叫王三……三什麼的。」

錦袍老者道:「王紹三。」

「對、對!」右首老道聳著肩,搶著道:「還有一個副總管是女的,姓宓。」

錦袍老者道:「宓無雙。」

左首老道連連點頭,湊上一步,阿諛的笑道:「你老說對了,副總管就叫宓無雙,你老認識他們?」

錦袍老者聽得暗暗點頭,說道:「你們快去叫王紹三,宓無雙來見我。」

「啊!」左首老者連連搖手道:「咱們兩個小老兒是見不到總管的。」

右首老者連忙補充道:「事情是這樣,咱們兩個小老兒是觀音閣的打雜道人,去到西庄,先要門上大爺進去通報何管事,請何管事去找簡帳房,等簡帳房出來,咱們才能稟報他,再由簡帳房去找接待賓客的李管事,進去通報,他也只能見到總管那裡值班的小香姑娘,小香姑娘才能見到總管,這樣一層層的轉上去,等總管知道你老來了,大概已經是卯時時光了,所以……你老諸位不如先到大殿上去休息一會,小老兒兩個這就去。」

錦袍老者不耐的道:「那有這麼嚕嗦?」

左首老者雙手一攤,聳聳肩道:「沒辦法,這是莊裡的規矩,小老兒兩個人輕職卑,不能越級呈報。」

錦袍老者嘿了一聲,抬手道:「走,咱們到西庄去。」

左首老道慌忙雙手一攔,說道:「你老不能去。」

錦袍老者已經舉步跨出,卻被兩個老道人攔在面前,他真要朝前走去,大概兩萬個老道人也攔不住他,因他看這兩個老道人不是會武的人,只得停住,問道:「為什麼?」

右首老道連忙躬著身,陪笑道:「因為你老既然到了這裡,就得由咱們通報上去,如果你老自己去了西庄,那麼咱們兩個小老兒豈不是不盡職守?

不盡職守,就得遭到開除,咱們兩個一大把年紀,一旦被開除了,到那裡找工作?沒有工作,小老兒兩個豈不是餓死了,所以西庄你老是萬萬去不得的。」

「是、是。」左首老道連連點頭,一面抬著手道:「你老和諸位請到大殿上奉茶,坐下歇息一會。」

一面回頭朝右首老道道:「老三,你快去升個火,汲桶水來烹茶,我去莊上通報,快些的話,有半個時辰也可以回來了。」

三里來路,他要去半個時辰,在練武的來說,似乎走得太慢了,但對一個老年人來說,也差不多要這些時光。

這話聲一落,正待舉步往外走去!

「站住!」

這喝聲是一身黑衣的副總護法歐陽生所發,他一雙在黑夜中閃著熠熠冷芒的眼神盯注著兩個灰衣老道,沉聲道:「光棍眼裡不揉沙子,你們兩個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來的?」

右首老道陪笑道:「你……你老明明知道咱們是奉西庄總管之命,在這裡扮演空城計的兩個老卒的,你老不是多此一問嗎?」

歐陽生被他頂得不由一楞,還沒開口!

左首老道搔搔頭皮,埋怨道:「小老兒方才要是走了,至少可以把口信捎到西庄,也好讓總管知道你們諸位已經到了觀音閣,現在小老幾要走也走不了啦」

歐陽生道:「你說什麼?」

左首老道嘻的笑道:「你老真的沒有看到?」

歐陽生道:「看到什麼?」

左首老道伸手朝山門外一指,說道:「他們不是來了?」

這話不僅聽得歐陽生一怔,連錦袍老者也微微一怔,問道:「你說的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山門外根本什麼人也沒有。

「不知道。」

右首老道卻扳著指頭數道:「一個、二個、三個……哦,人數比你們幾乎多出一倍,一共好像有十六七個……」

左首老道搶著道:「你說錯了,一共是十五個人。」

右首老道道:「他們走近了,你自然數得較准,我說的時候,你也未必數得清楚。」

錦袍老者和歐陽生聽得更是驚奇,憑自己二人的目力,依然連人影也沒瞧到半個,這兩個老道人居然還說他們走近了,數得較為清楚,這兩個老兒雙眼昏花無光,自己二人看不到的,他們那會看得到?真是鬼話連篇!

歐陽生怒目斜視,正待叱喝,突聽總護法以「傳音入密」說道:「歐陽兄,真的有人來了。」

歐陽生凝目遠視,依然沒看到什麼,忍不住以「傳音入密」問道:「總護法是否看到了?是不是十五個人?」

錦袍老者以「傳音入密」說道:「還看不清,這兩個老道人大有可疑,趁對方未到之前,先把他們拿下了。」

話聲甫落,突聽耳邊有人細聲道:「不疑,不疑,咱們兩個只是扮演空城計來的小卒而已!」

歐陽生聽了總護法的話,倏地轉過身去,那知就在一瞬間,方才還站在邊上說話的兩個灰衣老,道,竟然沒了他們蹤影,同時耳邊也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小子,待會放機靈點,就可沒事。」

歐陽生不覺咦道:「他們……」

他口中的「他們」,自然是指兩個灰衣老道了。

錦袍老者沒待他說下去,哼道:「他們果然來了!」

他說的「他們」,指的是來人了!

山門前,還果然有一行人漸漸走近!

現在,還在二、三十丈以外,但錦袍者者和歐陽生部已可看清楚了,這一行人影,果然一共是十五個人。

錦袍老者心頭暗暗震驚,但此時已無暇顧及兩個失蹤的灰衣老道,目光只是一霎不霎的盯著漸漸接近的十五個人影!

這十五個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輛由四名身穿半截道裝漢子手推的敞篷車,車上端坐一個白髮白髯紫袍老道。

車后緊跟著三手真人谷非凡和兩名道裝青年,稍後又有七個高矮不等的老道人。

這一行人,一看就知是大道教的人,那個端坐在車上的紫袍老道,很可能是他們的教主了。

就在他們離觀音閣約有十來丈遠近,本來這裡地勢開闊,四周都是田販,黑夜之間渺無人跡,但在錦袍老者和歐陽生兩人的目光緊盯著對方一行人之際,忽然感到眼睛一花,在對方手推敞篷車前面,根本沒看清楚從那裡冒出去的,竟然多出兩個人來!

這兩人正是方才無故失蹤的兩個灰衣老道人!

錦袍老者怒嘿道:「他們果然是大道教的姦細!」

歐陽生道:「總座,看情形似乎不像。」

原來這兩個灰衣老道人忽然在敞篷車前面出現,連坐在車上的教主都沒看清楚他們是如何冒出來的?事前居然一無徵兆!

這下自然使得紫袍老道教主暗暗一驚,口中發出一聲龍吟般大笑,右手輕輕一抬,說道:「二位大概是武林聯盟的高手了?」

他話聲清朗,自要傳出老遠,錦袍老者和歐陽生自然也聽到了。

敞篷車在他抬手之際,就忽然停住。

兩個灰衣老道每人脅下都挾著一把長柄掃帚,左首一個個子較高,但弓著腰,活像一隻大馬猴。右首一個中等身材,兩人都留著山羊鬍子,神情滑稽!

這時左首老道連連搖手道:「道兄說得不對,咱們兩個並不是武林什麼盟的人,也不是什麼高手,只是兩個卒子而已!」

紫袍老者含笑問道:「二位是什麼卒子?」

右首老道聳著肩陪笑道:「咱們兩個是空城計里掃城門的卒子。」

三手真人谷非凡走上幾步,喝道:「教主面前,你們敢胡說八道?」

紫袍老者擺了下手,說道:「非凡,先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一面含笑道:「二位方才露了一手天遁身法,著實高明,不知兩位道號如何稱呼?」

右首老道嘻的笑出聲來,聳著肩說道:「道兄過獎,說穿了一點也不高明,咱們兩個方才伏在水溝里,等你車子到了才站起身來。」

他們道袍胸前一片,果然沾著泥漿,還濕淋淋的。

紫袍老者臉上神色微變,問道:「你們不是武林聯盟的人,那是什麼人派你們來的?」

右首老道搶著道:「回道兄的話,咱們是奉西庄總管之命,在觀音閣看更的,任總管因風聞武林什麼盟的人會殺過來,所以把觀音閣和尚都撤走了,要小老兒兩個留守,這不是設下空城計嗎,咱們兩個就成了空城計里掃城門的兩個卒子了。」

紫袍老者目光湛湛,眼看兩個灰衣老道目光散漫,說起話來又口沫橫飛,分明不會武功,自己卻把他們當作絕世高人,這要傳出江湖,豈不讓人笑掉大牙?口中沉嘿一聲,右手抬處,袍袖乍然朝前揚起!

他袍袖才揚,站在車前的兩個灰衣老道連吭也沒有吭出聲來,兩個人就像生了翅膀,雙雙飛起,一東一西,手舞足蹈的直飛出去十數丈外,一下沒入黑暗之中!

「好一記『掀天袖功』!」

錦袍老者隨著話聲,當先跨出山門。

接著歐陽生和四名護法,兩名隨從也魚貫從山門走出。

紫袍老者目射奇光,直注錦袍老者,沉聲道:「閣下何人,恕老道眼拙。」

錦袍老者嘿然道:「你只要知道老夫是武林聯盟總護法就好。你呢?你就是大道教的教主了?」

「不錯!」紫袍老者沉笑道:「老道手創大道教,你說是不是教主?」

錦袍老者突然仰首向天,發出一聲龍吟般長笑,說道:「好極了,老夫今晚正是找你們大道教教主來的,你們來得正是時候,咱們兩家恩怨,今晚總得算算清楚。」

大道教主沉笑道:「你要找本教算帳?你們有沒有弄錯?這幾個月來,在江湖處處和本教作對的是你們武林聯盟,三天前把本教三位供奉和老道門下大弟子陸寒風等四人一律廢去武功,還擒去老道門下二弟子溫如春,要向你們討回公道的,應該是本教才對。」

這話聽得錦袍老者和歐陽生同時暮地一怔,三天前晚上,大道教三位供奉和他門下大弟子,也都被廢去了武功,這會是什麼人使的手腳呢?

試想三天前晚上合武林聯盟和大道教的超級高手,就有十二三位之多,怎麼可能同時被人廢去武功?

錦袍老者怒聲道:「難道本盟四位護法向問天、余滄海、婁子賢、葫蘆叟和盟主門下弟子冷靖、紅穗堂主紀效忠等人,全被廢去武功,不是你們大道教乾的?」

話聲甫落,突覺一股力道奇猛的無形暗勁從對面直撞過來。

等錦袍老者發覺,暗勁如山,已快要撞到身前,一時無暇多說,急忙舉手揮出大袖,同時拍出一掌。

他不愧是武林聯盟總護法,發覺雖遲但這大袖一揮,已把撞來的一道暗勁,朝大道教主反擊過去。

這一下不僅把對方撞來暗勁原壁奉還,隨後又加了一掌。聲勢自然更為壯觀!

大道教主剛聽錦袍老者說出武林聯盟有四位護法,和盟主門下大弟子,及一名堂主遭大道教廢去武功,心頭方自一怔,試想大道教三位供奉全被廢去武功,還有什麼人把武林聯盟的人也廢去武功?

就在這微一怔神之際,對方竟然一聲不作舉掌拍來,心頭大怒,口中沉嘿一聲,右手疾發,豎掌推出。

只覺對方這一掌力道奇猛,自己推出掌勢,堪堪接住,後面又有一道奇猛無比的掌力,相繼撞到,心頭又是一怔,暗道:「會是『寒冰掌』!」

急切之間,右掌微挫,退後寸許,再次發掌擊出!

他這掌勢微收再發,就把撞到身前的一股強大暗勁,和一記「寒冰掌」,悉數回敬過去。

這一下勢道比錦袍老者推出的力道,不知兇猛多少倍,錦袍者者沒想到對方使出「借花獻佛」,會把全部力道反擊過來,而且來勢之猛,已非自己所能抗衡,急急向橫里移開八尺來遠。

照說自己朝橫里移出,這股力道應該朝自己身旁通過,一瀉而出!

那知在這一瞬間,本來朝自己撞來的掌風,忽然一個急旋,回頭朝大道教主撞了過去。

這下直把錦袍老者看得大奇,暗道:「大概是他掌風落空,才收了回去。」

功力到了像大道教主這樣的人,能發自然能收,這也不足為奇!

哦,不對,大道教主竟然和自己一樣,不敢硬接,急急向旁閃出。

這就奇了,這股掌力怎麼會自己回頭的呢?

錦袍老者心念還未轉完,陡覺那股強大的力道被大道教主閃開之後,竟然又回頭朝自己席捲撞來。

這回撞來的力道,比方才又增強了不知多少?有如狂瀾席捲,天下武林,只怕沒有人能把它接得下來!

錦袍老者又驚又怒,而且已非橫閃所能閃避,只得雙腳一頓,一道人影向右邊飛射出兩丈多遠,定睛看去。

果然,掌風落空之後,又回過頭朝大道教主撞了過去。大道教主同樣被逼得頓腳朝橫里飛出。

錦袍老者這回心中有了準備,掌風沒撞上大道教主,勢必回頭又朝自己撞來,那知這回強大掌風沒撞上大道教主,竟然無聲無息的突然消失。

歐陽生就站在總護法身後不遠,這番情形自然全看到了,心中不禁大感驚駭,忍不住叫道:「總護法……」

大道教主已被逗得自發飛揚,滿臉厲色,怪笑一聲道:「好,好,看來咱們毋須多說,還是各憑所學,分個高下,大道教勝了,江湖上就沒有你們武林聯盟……」

錦袍老者沒待他說完,沉聲接道:「武林聯盟勝了,江湖上就沒有你們大道教。」

大道教主厲笑道:「好,你是武林聯盟總護法,那就先接本教主幾掌試試……」

話聲一落正待發掌,突聽遙遠天空傳來一個人的聲音,這人似在大聲疾砰:「大家不可動手!」

只聽另一個人嘻的笑道:「他們想較量較量,就讓他們去較量好了,你急什麼?」

另外又有一個人介面道:「幾根老骨頭活動活動也好。」

先前那個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另一個人嘻的笑道:「你聽到我們說話就夠了。」

另外一個介面道:「告訴你們也沒緊要,你是司馬懿的話,咱們兩個就是守空城的卒子了。」

這三個人的聲音就像在遙遠的地方說話。

現在大家都聽清楚了,那兩個人竟然就是自稱空城計里守城門卒子的兩個灰衣老道人!

他們方才被大道教主摔出去了,居然沒被摔死,現在又跟趕來觀音閣的人纏夾上了。

現在南首一條大路上,已經出現了一行人影,因為有人高舉氣死風燈前導,一行明亮的風燈,迅速朝廟前奔行而來!

相距大概還有半里光景,大家已清晰的看到,這一行人排場不小!

前面是十六名青布勁裝漢子,腰跨撲刀,手持氣死風燈,分兩行並肩而行。稍後是一輛白玉輦車,由四名白衣青年持著前行。

車后是一匹純白天山名駒,坐著一個青布長袍老者。這匹白馬後面,還有八匹毛色不同的名駒,坐著八個老者,有瘦有胖,但個個眼神充足,開闔如電,太陽穴隆起得高高的,一看就知他們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最後又是十六名青布勁裝漢子,也同樣腰跨撲刀,手持氣死風燈。

這一行人江湖上誰都認得,坐在白玉輦車上的是一個皓首濃眉、虯髯垂胸的白袍老者,他正是雪山派掌門人,人稱通天教主的隗通天。

騎在白馬上的青袍者者則是隗通天的師弟鄧榮。(雪山三傑的老二,老三司達已故。),

另外八位老者,乃是雪山派的長老。前後各有十六名青衣漢子,則是雪山派第三代弟子。

前後三十二盞氣死風燈,照耀之下,白玉輦車更顯得晶瑩奪目,華貴極倫!

輦車正在行進之際,前面十六名青衣漢子堪堪過去,輦車前面忽然多出兩個人。

白玉輦車由四名白衣童子推著前行,此時驟睹車前有人,已經來不及煞住,通天教主的白玉輦車所經之處,沒有掌門人的手勢,從不煞車的。

這回事出突然,當然沒有掌門人要煞車的手勢,四名白衣童子也沒有煞車的準備;但白玉輦車卻突然停了下來,四名白衣童子用出吃奶的力氣,也推不動輦車前進半步。

給雪山派掌門人推車的當然不是普通童子,他們推不動了,別人誰也休想椎得動。

這一情形端坐在車上的通天教主隗通天馬上發覺了,微微一笑道:「徒兒停車。」

其實白玉輦車早就停了,有他這句話,四個白衣童子就可以鬆手了。

隗通天望著二個灰衣老道含笑問道:「二位道兄如何稱呼?阻擋隗某去路,不知有何見教?」

左首者道聳著肩笑道:「咱們已經說過,咱們兩個小老兒是空城計里守城門的兩個小卒,空城計里可沒說出兩個小卒的名字來,咱們怎麼說呢?」

右首老道介面道:「至於問咱們有什麼見教,咱們那有什麼見教?」

隗通天嘿然道:「那麼二位擋我去路又是為了何事?」

左首老道道:「咱們純是一番好意,再過去……這條路不大好走……」

隗通天道:「隗某走遍天下,還沒有不好走的路。」

右首老道道:「但這條路不同。」

隗通天道:「什麼不同?」

左首老道道:「因為這條路再過去,就叫不歸路……」

右首老道也聳著肩道:「咱們總算和冷老邪是朋友,他好不容易調教出來的徒弟要走上不歸路,咱們那能不來勸阻?」

冷老邪,正是雪山派第六代掌門人冷青雲的外號,也是隗通天的師傅。因為冷青雲生性冷僻,每每獨行其是,大家才叫他老邪,這已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

隗通天那還忍耐得住,口中大喝一聲,右手袍袖一展,「寒極神功」一團比寒冰還冷的無形內勁,朝外潮湧而出!

兩個灰衣老道口中同時「啊」了一聲,兩個人影隨著袖風騰空飛起,一左一右手舞足蹈地朝十數丈外飛摔出去。

這一情形和方才被大道教主摔出去一模一樣。

擋著的人已飛摔出去,白玉輦車自然又緩緩輾動,朝觀音閣而來。

大道教主坐在敞篷車上,看到白玉輦車漸漸接近,不覺站起身,打了個稽首道:「隗道兄怎麼也親自趕來了?」

隗通天連忙站起身還禮道:「兄弟聽說道兄和敝師叔都已趕來此地,自然非來不可,大道教主和武林聯盟,和一家人一樣,不可有什麼誤會,來,兄弟給道兄介紹,這位是武林聯盟的總護法,也就是兄弟師叔聞人博。」

一面朝錦袍老者拱拱手道:「師叔,大道教和武林聯盟,都是本派支持成立的,當時決定武林聯盟由我出任盟主,大道教則由本派最高護法百變道兄出任教主,這項決定十分機密,又因你們二位都戴了面具,所以彼此互不認識了。」

他這番話,已經說得很清楚,這本是雪山派十分機密的事,聞人博論輩份雖是他師叔,但並沒有參加秘密的資格(參加雪山派最高機密的只有三個人,那就是雪山三傑隗通天和兩個師弟鄧榮、司達)。

武林聯盟盟主是隗通天,大道教是雪山派支持成立的,那麼幕後真正主腦就是隗通天了。

大道教教主竟是昔年名震武林各大門派的百變道人,他在江湖上只是曇花一現,就沓無影蹤,原來竟被雪山派羅致去了。

這些消息傳出江湖,一定會掀翻了天!

大道教主百變道人伸手從臉上取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朝錦袍老者呵呵一笑,稽首道:「聞人道兄久違了,咱們真是大水衝倒龍王廟,一家人都不認識了。」

他這一取下面具,本來童顏鶴髮和顏悅色的老仙長,一下就變得雙顴突出,下巴尖削,一臉陰隼之色。

錦袍老者聞人博也在同時取下面具,他依然是一個臉色深沉,喜怒不形於色的老者,一面連連拱手道,「教主好說,差幸掌門人及時趕到,否則真是中了人家反間之計,還不知道呢!」

接著臉含溫色回頭道:「歐陽兄,當日情形,你來向盟主報告吧!」

無敵陰手歐陽生並不知武林聯盟盟主竟然會是雪山派掌門人隗通天。他只知道總護法是一位在武林中輩份極高的人,並不知道他的真正來歷,當然不知道大道教教主會是百變道人,更不知武林聯盟和大道教的幕後主使人,就是隗通天。

正感自己身為副總護法,恰如被蒙在鼓裡一般,聞言不覺驚「噢」一聲,連忙欠身道:

「啟稟盟主,當日屬下在觀音閣前遇上穀道兄,雙方正在評理之際,有人趕來向穀道兄低低說了幾句,穀道兄匆匆離去,屬下回入觀音閣,發現咱們一行人全躺在大天井中,悉數被人廢去武功,據他們說,在動手之際,鼻中聞到一陣異香,就失去知覺,以後的事,全不知道了。」

百變道人道:「非凡,現在該你說了。」

三手真人谷非凡應了聲「是」,說道:「弟子遇上的情形和歐陽副總護法完全一樣,當時有一名教下弟子趕來報告,說東首一片樹林外,發現咱們的人全負了傷,弟子聞訊趕去,所有的人全被廢去武功,還被點了睡穴,據他們說,是在動手之際聞到一陣異香,就失去知覺……」

隗通天怒聲道:「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果然有人和咱們作對!」

聞人博沉吟道:「會是溫九姑?」

歐陽生道:「她是本盟護法,應該不會……」

百變道人道:「目前西庄到底是誰在管理?」

谷非凡道:「啟稟師尊,西庄是由金贊臣擔任院主。」

歐陽生道:「目前西庄是由盟主門下的王紹三和宓無雙師姐弟擔任正副總管。」

隗通天嘿然道:「只怕全不對了,否則武林聯盟和大道教兩批人怎會全被廢去武功?」

聞人博深沉的道:「這個容易,盟主暫請在觀音閣駐驛,由老夫和百變道兄兩撥人分頭行事,武林聯盟找王紹三、宓無雙,大道教找金贊臣,出其不意,把他們拿下,事情就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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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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