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地獄無門

第三章 地獄無門

竹,乃是植物中最能熬寒抵冷的。

而且,竹給人的感覺是堅傲不屈,無論遇上多強多大的風霜雨雪,它都肚挺身面對,無懼狂風暴雨的肆狂侵襲。

就是折斷,也是挺直如故,永不言退言敗。

因此,竹往往能給予人一種無形的鼓勵,讓人有勇氣去面對、衝破命運上的重重險阻。

青翠茂密的竹林,更散發出無比頑強的生命力。

然而,假如那些竹樹是紅色的又如何?

一枝枝如沾滿鮮血的火紅竹樹從地上矗立而出,就如無邊煉獄下的刀山,教人心寒徹骨……

被雨水洗滌后的火紅竹樹,竹上遺留下的雨點,更如血水般滾滾而下……

這裡,遍布著長短參差的火紅竹樹的地方,便是江湖人士聞之膽喪的千刀煉獄

血竹林!

而此千萬血竹更可怖的,便是建於這裡的一個以殺人為業的瘋狂組織

殺手營!

縱使近數年殺手營已於江湖上銷聲匿跡,江湖上不論黑白二道的人物,俱不敢將之-諸腦後,更不敢踏足血竹林百里之內。

甚至是飛禽走獸,也於血竹林的範圍內絕跡。

每根竹樹,均在散發出凜冽的殺氣。

而在血竹林中殺氣最猛最熱最凌厲的地方,是來自一座十三層高的血紅寶塔。

因為,塔內之人,均是滿手滿身沾著數不盡的活人的鮮血,均是以別人的性命,來為自己鋪出一條名利雙收的血路。

這裡,正是殺手營的大本營。

斷魂塔!

斷魂塔最高的一層塔內,隱約亮起一絲極微弱的光線,而兩個初嘗失敗滋味的人,正戰戰兢兢地跪在一幕屏帳之前,默默地等待著噩夢發生。

他們心下知道,任務失敗的後果,將會是生不如死。

屏帳之後,便是為他們帶來噩夢的人。

殺手營營主

閻王!

而跪在屏帳之前的二人,便是十大殺手中的

毒無雙!

狂牛!

屏帳之後傳來閻王的聲音,語氣雄壯中透著懾人霸氣,悻然道:

「你倆身為十大殺手,竟然不能完成任務,該知道有何後果吧!」

毒無雙驚聞閻王的聲音,心頭震慄不已,只能拚命求情道:

「屬下知……知罪,但子受德的武功實在極之厲害,合咱們三人之力也不敵,魅影更……更命喪當場,而我們也身受重傷。」

「但……但屬下已脅逼子受德十日後親到血竹林,相信他亦不敢不來。」

「唔……咱們手握著它的弱點,他必定會來!好!我就姑且給你們一個以功抵過的機會,十日後若再不能殺他,後果你也清楚了吧!」

「咱們殺手營退隱多年,能否再起東山,全仗此戰。」

「狂牛,你立即去通知其它殺手,布下天羅地網;毒無雙則帶領數名殺手返回原地監視子受德,看其有何動靜……」

「老夫倒想看看新一輩的江湖后俊,有何能耐……」

「子受德,就算你有通天徹地之能,這次也絕對逃不出老夫的掌肘之中……」

「你,註定要命喪血竹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瘋狂自負的笑聲響遍整個血竹林,震透每個人的心弦……

那,就似是地府閻王催命的

斷魂笑聲!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黑暗,卻像永無休止的蔓延。

在無邊的黑暗之中,人們最渴望得到的,就是那點點光明。

他,孤身一人,獨在無止境的黑暗中掙扎,卻又彷徨無助。

他只想找一絲光明,卻又如斯困難。

他想抓著一點點可憑藉的對象,周遭卻又如此空洞無物。

他想呼喊,卻又喊不出一點聲響。

他嘗試用鼻子去嗅,卻達一絲微弱的氣息也不能嗅到。

甚至,四周竟然連半絲聲音也沒有;沒有風聲、沒有動物昆蟲的叫聲、而且連他自己的呼吸聲也沒有,死寂得教人惶恐不安。

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同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如今的他,仿如置身於一個完全空虛的空間之中。

他拚命的逃,拚命的跑,卻走不出這個虛空。

無依、無助、甚至是絕望的感覺從心底慢慢滋長、萌生……

驀地,他眼前竟隱約泛起一絲光芒,就如苦海中的一點明燈,從他幾已絕望的心底點燃起一線曙光、一絲希望……

他慌忙朝著這絲光芒奔去,光芒越來越強烈……

他猛然掙扎彈起,四周仍是一片晦暗,幸而他身前果真有一團強烈光芒,那是一團熊熊烈火……

他感受到火的溫暖、嗅到柴火燒焦的氣味、聽到柴枝燃燒時所發出的「霹啪」之聲……

他此時方才領悟,原來平素不大注重的五官感覺,對於他的生命是如斯如斯重要。

正在他惘然之際,一把清脆嘹亮的童音響起:

「佑大哥,你醒了?」

他認得這聲音的主人是誰,那就是

嬴天!

他忽然想起,當時在姜伯家中昏去后,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他體內的傷毒是否已治癒?

他為何會來到這裡?這兒又是甚麼地方?

一連串的疑問,不待他開口發問,嬴天已立即為他一一解答:

「佑大哥,是這樣的:昨晚我獨自在姜伯房外等,一等便等了數個時辰,直至天亮姜伯方才步出房外。當時姜伯滿頭大汗,顯然費了很大功夫去救你,幸好他告訴我你體內的毒已解除,寒勁亦驅除得十之八九,餘下的仗著你深湛的內功修為,只要二、三天便能悉數驅除。反而你受的內、外傷則要靜養七、八天才能痊癒。」

「但,最重要的便是你已沒有生命危險。」

雖然體內傷毒之患已除,佑德心中仍存有疑問,追問道:

「這裡又是甚麼地方?」

嬴天即解答道:

「你體內的傷毒雖已治,但仍需要七、八天時間方能徹底康復。姜伯為防在這段期間殺手營的殺手摺返施以毒手,於是帶了我和你來到這裡……」

「而這裡正是位於村莊約五十裡外的一個山崗上的山洞。由於這裡周遭長滿高及人頭的草叢,甚為隱蔽,絕不容易被人發覺,於是姜伯便帶同我及仍昏迷的你來到這山洞中……」

「山洞之內更預備好十多天的食糧食水,因此這數天你大可安心在此養傷。」

佑德也不答話,他知道必須要儘快治好體內傷患,因為距離他親赴殺手營的時限只餘九天。

他必須完全恢復功力去面對那群極利害的對手,從而探出他一直憂慮的要事……

這件事是否跟毒無雙手持的對象有關?又是否閻王口中所說的皇牌?

相對無言,而且二人均極疲累,於是各在洞中一角沉沉睡去。

一宿無話,二人醒來之時,已是日上三竿。

前來洞中之時,姜伯已為二人預備了充足的糧食,佑德進膳后,稍微恢復體力,便立即盤坐運功療傷,望能加快康復。

浩瀚深厚的內息在奇經八脈中不斷循環運行,內傷慢慢地痊癒,而真氣也一點一滴的凝聚起來。

佑德專心致意的運功,不經不覺已過了三、四個時辰,行功完畢之時,天色已然轉黑。

但見佑德雙臂朝天一振,清嘯一聲,一口濁氣瞿地舒出,而目光更恢復往昔的凌厲精悍,渾身上下再次散發出那份獨有的皇者霸氣,明顯傷勢已好轉不少。

佑德心下暗喜,他相信只消五、六天便能徹底治癒體內傷勢,更可以完全恢復功力,到時就算千軍萬馬到來,他也不懼不畏!

他掃視四周,發現嬴天正瑟縮於洞中一個暗角處,垂首不語。

佑德徐徐步向這黑暗的角落,徑對嬴天道:

「嬴兄弟,又在想著過去的事嗎?」

嬴天驀地抬首,雙眼布滿血絲,臉上儘是憂戚凄苦之情,道:

「我……我總覺得是我害死了娘親與大哥……」

原來嬴天正為此事而內疚自責。雖然他仍不信月魔所言自己乃帝釋天轉生,但他卻覺得母兄之死,自己需負上極大責任。」

佑德復道:

「你也不必過分自責,既是命中注定,發生只是遲早的問題。那,你以後有何打算?」

「我……我也不知道。或許已活不過今晚!」因他心中自知,在他體內封鎖著月陰寒勁的金針已有兩枚被逼離,換言之寒勁已逐步侵入五臟六腑及經脈之中,只要再次發作,他很可能使會命喪當場。

他一直不說出來,是因為他不想再負累任何人。

何況世上至親的人皆離他而去,心中的求生意志早已崩潰……

也許,在嬴天的心中,唯一僅余的希望,就是當他死後,能在某個不知名的國度,再見他的娘親及兄長,繼續過往昔乎凡恬淡的生活。

佑德似乎也被嬴天的悲哀所感染,也不禁沉默起來。

想到由誕下那天開始,上天便安排了一個重大的使命給他,但偏又要他遭受重重波折。

從小到大,在他身畔的,不是整天披著虛假笑臉對他阿諛奉承之徒,便是處心積慮要除去他,除去這塊阻礙他們踏上富貴榮華之路的絆腳石。

就是一同成長,一同生活的人,也不惜使盡千方百計逼害他、追殺他……

為了保住性命,他不惜離開自己出生、成長的樂土,踏上艱險重重的江湖路。

因他明白一個道理:江湖路雖然兇險,也及不上人心之凶之險。

想到這裡,兩張討厭的奸險狠毒的臉,驀然從佑德腦海浮現出來。

他恨不得把他們千刀萬剮,把他們身上的肉逐片逐片割下來,以報他們十多年來對自己的逼害……

繼而,一張慈和善良的臉又默默浮現,一想到這個在他生命中唯一真對他好的人,佑德的眼神迅即由怨毒轉化成無限柔情……

想到這數年間落泊無依的生活,甚至被逼至走投無路,佑德不禁唏噓萬分。

此時此地,一個是身份尊貴的三皇子,一個是平凡的尋常鄉村少年,同樣被命運逼至委曲於這荒涼山洞中求存,情景實在叫人惋惜萬分。

天地茫茫,紅塵渺渺,能容納他們的,難道就只得這個孤清的山洞?

繼后數天,佑德均在拚命行功,不僅內傷痊癒,功力更有少許提升。

而嬴天除了每天在旁看著佑德練功外,間中也會跟佑德談及一些往事,只是每次提起娘親及兄長,憂傷之情便會不自禁的升起。

反而佑德卻對他的往事處處隱瞞迴避,彷佛內里有著極不愉快及不可告人之事。

兩個天涯落泊的人,在這數天的相處中,不經不覺培育出一份微妙感情。

這夜,已是他們在洞中的第六夜。

如前五夜一樣,每在晚膳過後,二人便會談上一、兩個時辰。而今夜,佑德有一件重要的事告訴嬴天:

「我體內的傷幾已痊癒,所以我決定明天離開!」

嬴天最不想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雖然他早料到有此一日,卻比他預期中快,內心竟泛起一絲不舍之情。

「那麼,佑大哥會到甚麼地方?」

「我將要到某處地方辦一件很重要的事。」

嬴天忽然想到毒無雙臨走時的一番留言,驚愕地問:

「佑大哥,你不是要……要到那個……甚麼殺手營吧?」

佑德語氣無比堅定,坦言答道:

「對!我必須往那裡一趟!」

「但,他們要害你,這……豈非自投羅網?」

佑德又怎會想不到這點?只是對方抓住自己的弱點,除了聽其言而行外,又有甚麼法子?

嬴天見佑德不語,知他心意已決,再說也是徒然。

驀地,一個古怪的念頭自嬴天心頭冒起,他隨即道:

「佑大哥,不若……不若我跟你一道去吧!」

佑德聽后不禁一愕,他勢難想到世間上居然有人肯對他這個落泊的人冒險相隨。可是,他卻拒絕道:

「不!此行兇險萬分,你無需犯險跟我去。何況,對方全是一流高手,你去也只是送死罷了!」

雖被佑德當場拒絕,但嬴天仍是死心不息的追著說:

「我也知自己能力低微,幫不了甚麼忙。但既然對方人多勢眾,好歹也多個照應吧!

至於兇險與否,對我來說也沒有分別,若非佑大哥相救,恐怕我也活不到今天。天大地大,我再沒有家園,沒有親人。佑大哥,就讓我跟你去吧!」

其實,在佑德心中,實在有點兒不舍。畢竟在這世上,除了他心頭時刻記掛著的那人之外,嬴天是唯一以真誠待他的人。更何況,嬴天曾經為了救他而-開一切尊嚴屈膝人前。對他,佑德實在有點難捨難離。

正因如此,他更不想嬴天犯險。

為了表現得決絕一點,佑德厲聲說道:

「嬴兄弟,你我萍水相逢,你犯不著為了我而犯險。更何況,我從不喜欠他人之情。我的事自有方法解決,用不著你來操心。」

嬴天聽罷,面色一沉。

他想不到原來佑德不欲他同去,只是不想欠他人情。

他對他,始終存有戒心。

嬴天想到這裡,不禁沮喪萬分,道:

「我:我也明白,以找卑微的身份,微弱的力量,我怎配跟位極人臣,武功卓絕的三皇子並肩作戰?」

佑德從沒想到,他的說話竟會如此傷透嬴天的心。

回想以其落難皇子的身世,居然仍有人願意以真誠待他,更甘願與他一同犯險,這份惺惺相惜、患難與共的真摯情誼,是何其難能可貴?

可是,他卻一手把這段患難之情徹底摧毀。佑德心內,不期然泛起歉疚之意。

嬴天見佑德默言無語,更斷定了自己的想法正確,心下更是極之難過。

驀地,他毅然站起,朝洞口走去,口中喃喃自語地道:

「我,根本不配跟你共處一洞,更不配當你的」

「朋友!」

「朋友」二字一出,佑德心頭瞿然掀起了一陣波動。

他從沒想過,在今天這個落難飄泊的日子中,居然會有人願意真心真意的視他為朋友。

看著嬴天逐漸步遠的小身影,一陣熱血驟然從佑德心頭湧起。

他驀地下了一個重大決定:

「對!你說得對!你,根本不配當我子受德的朋友……

「你,只配當我的」

「兄」

「弟!」

嬴天聞言,心頭一震,腳步也-戛然停下。

可是,他仍不敢回頭!

他不敢看佑德面上的表情,他怕自己只是一時聽錯!

但,佑德的聲音繼續從他背後響起:

「你可知道,我不想你去,並非認為你不配……」

「只是,我知道此行實是吉凶難料……」

「我:只是不想你跟著我去冒這生命危險!」

此時,嬴天終於確實肯定剛才聽到的並非幻覺,那番話,確是出自佑德之口。

他內心雖然感到無比喜悅,但他卻盡量壓制著,並凜然道:

「佑大哥,你可知道,朋友之義,貴乎患難與共;而兄弟之義,更應」

「生死相隨!」

佑德造夢也想不到,嬴天年紀雖小,對情、對義卻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他朗聲道:

「好!就憑你這番話,已配當我的好兄弟……」

「若你不嫌我今日落泊江湖,境況坎坷……」

「我,願跟你結為」

「異姓兄弟!」

啊!嬴天萬料不到,以佑德身為三皇子的尊貴身份,竟願意與他這一介草莽之民結為異姓兄弟,心下竟起了一陣躊躇,連聲道:

「我:只是一個尋常百姓、我……」

「配嗎?」

佑德聽罷,忙道:

「嘿!我雖是三皇子又如何?在這荒山洞中,還不是跟你一樣,同吃同住?」

「試問在這一刻,我跟你有何分別?」

「何況,以你小小年紀,便能如此重情重義,更能不畏死亡,我相信,你他日的成就絕對不少……」

「我,絕對不會看錯!」

「若你今日拒絕我,便是看不起我,從此你我連朋友也不是!」

嬴天聽罷佑德這番慷慨激昂之辭,再也難禁心中的激奮,霍地轉身,朝佑德奔去……

霎時間,兩手一握,四日交投,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二人聯袂走至洞前,齊向蒼天下跪。

但見今夕萬里無雲,朗月繁星交相輝映,把漆黑的夜空照得極美極亮,似是特意為了印證由今夜而生的一段可貴難得的兄弟情。

二人對著朗朗星月,齊聲道:

「我子受德、嬴天,今願結為異姓兄弟,從今富貴共享、患難同當,雖生不同時,願死能同刻,從此」

「不離不棄,永不反悔!」

「星月為盟!」

「天地為證!」

言畢,雙手再度緊握……

「大哥!」

「義弟!」

兩個不同的人,兩顆不同的心,從此結上一份解不開的兄弟情!

雖然他倆均明白到,今後要面對的前路是如何兇險、如何漫長,但這段金蘭之義,他們將會終生

不忘!

不悔!

立誓完畢,二人重回洞中,佑德侃侃而道:

「義弟,今天你我結為兄弟,有些事我已不能再瞞你,我就把流落江湖的前因後果告訴你吧!」

「我的真實姓名是子受德,佑德只是我在江湖上掩人耳目的化名,我的父皇,便是當今天下的皇帝帝乙,而我母后,便是當今皇后。我上有兩位皇兄,卻是父皇另一個寵妃所生。因此,他們雖比我年長,但依正統而言,他們卻不能當上太子之位,而他日父皇駕崩后,他們更不能繼任為皇。所以從小到大,他們都視我為眼中釘、絆腳石,常借故對我萬般欺凌。由於近年父皇身體欠佳,他們又當寵,在宮中的權勢日漸強大,於是時刻想剷除我這塊阻著他們登上帝位的絆腳石,更多次設計陷害我……」

想到這兩個名為兄弟,卻時刻想買他死地的人,佑德雙目又再綻放出那怨毒的怒火……

他續道:

「就是為了避開他們的逼害,我才借故離開皇宮,在江湖中過著飄泊的生活……」

「然而,我一日不死,他們一日不會安心,因此不斷派人追殺我……」

「而我更不惜改名換姓,逃到偏僻荒蕪的北方以逃避追殺……」

「想不到,連退隱多年的第一殺人組織殺手營也能請動,而且更以卑鄙手段逼我到殺手營自投羅網……」

嬴天聽至這裡,終於忍不住插嘴問:

「既然明知他們設下陷阱要害你,為何還堅持要獨闖險地?」

佑德神色嶄露出一絲憂傷與無奈,答道:

「因為,他們找到了我的弱點,而且……」

「我已厭倦了像狗般被他們到處追趕……」

「在江湖中,要解決一切事情,也只憑自己的實力……」

「而保護自己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便是把要殺你的人」

「統統殺絕!」

「今天,我就要他們嘗嘗,把我子受德逼至絕路的」

「后!」

「果!」

好霸好絕的一句話,要保護自己,就唯有把要殺自己的人殺絕。

難道,這就是在江湖中求存之道?

嬴天不禁脫口問:

「難道除了殺人外,真的沒有其它解決方法嗎?」

佑德聽罷,不禁嘆了一聲道:

「義弟,看來你年紀尚輕,不明白世途險惡吧!你試想,當日修羅魔宮的人要殺你和你大哥時,可有半點手下留情?甚至連像你娘親般的平凡村婦也毫不留手,假若我不在場的話,你也不能活到今天了……」

被佑德提起傷心往事,嬴天心下又泛起那傷痛欲絕的悲哀……

驀地,一隻充滿鼓勵的手搭在嬴天肩上,那自是佑德的手,並道:

「義弟,死者已矣,你總不能永遠活在哀傷之中,你還是好好為自己今後的日子打算一下吧!」

「既然上天安排了一條不凡的命給你,你便得勇敢去面對。人生在世,只得匆匆數十寒暑,我們怎能處處被命運支配、擺弄?」

「我們必須好好掌握自己的命運,締造出屬於自己的一生,絕不能輸給命運!」

「何況,既然天命要你承受這種種痛苦,也許是一種磨鍊。也許,上天早便安了一個重大的使命給你,你千萬不要灰心、氣餒!」

聽罷佑德的一番話,嬴天的眼神復現光采,臉上更充滿信心!

對!既然天意早有安排,便只好勇敢的面對,不管是否真如月魔所言乃帝釋天轉生,也要憑自己的力量去掌握自己的一生,方才

不枉此生!

更不枉娘親臨終之言,要自己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嬴天重拾信心,不期然凜然道:

「大哥!請放心,義弟不會令你失望,從今天起,我不會再流半滴淚……」

「從此,我不會再向命運低頭……」

「我,必定會如娘親所言,做一個」

「頂天立地的人!」

「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不愧是我子受德的好義弟!」

就是這一番對話,佑德與嬴天之間的感情,不自覺又邁進了一大步!

可是,嬴天忽然提出了一個令佑德感到十分為難的要求:

「大哥,既然我們已結為異姓兄弟,便應該有難同當。明天,就讓我與你一同闖殺手營吧!」

這個要求確實使佑德極之為難。

他實在不想嬴天跟著他去送死,因他也沒把握應付得了明天的敵人……

可是,他又不知如何推卻嬴天,只好支吾著道:

「這些事,留待明天再算吧!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養足精神去迎接明天……」

嬴天稍微回復了少許往昔的跳脫,爽快道:

「好!那我先去休息了!」

看著這個對自己至真至誠,更甘願患難與共的義弟,佑德的心在劇烈掙扎,他,又怎能安寢?

到底,他最後的決定,

會是怎樣?

天,反覆無常;雲,飄忽無定。

剛才還璀璨地普照大地的一彎明月,此刻已被厚厚的重雲深鎖著。

這,是否意味著,一段剛萌芽的兄弟情,又要被那可惡的天命分開?

月也怕看見這段即將分離的寶貴友情而

掩面不看?

月色朦朧,在昏暗山洞中二人的前路,比今夜的月更朦朧!

然而,這裡的其中一人,已決定暫時放低這段難得的兄弟情誼,獨自步上他那條昏暗不明的

死路!

他默默看著他義弟熟睡中的身影,輕聲道:

「義弟,請原諒大哥不能答應你的要求,讓你跟我一同犯險……」

「因為,此戰我實在沒有必勝的把握,我……」

「我不想你跟我去送死……」

「我不想失去你這個好弟弟……」

「但,假如我今次能僥倖活命,我一定會回來找你,再與你一起闖蕩江湖。」

「請……請原諒大哥……」

「不辭……」

「而……」

「別!」

最後的一番話說完,佑德徐徐在懷中掏出一把金色匕首,輕輕放在嬴天身畔。

那,準是給嬴天遇上危險時作防身之用!

他默默提起佩劍,慢慢朝洞口而去……

在昏暗迷濛的月色映照下,佑德的背影顯得無比滄涼、寂寞……

然而,也許他沒留意到,嬴天緊瞌上的雙眼,眼角之中,竟緩緩滲出了一顆晶瑩的淚珠……

啊!難道,嬴天竟並未睡去?

對,他真的並未睡去!

他的一隻幼嫩的小手,已悄無聲息的拾起地上的匕首,人也緩緩坐起……

佑德正要步出山洞之際,一把清脆的童聲猝地從身後響起:

「大哥!」

佑德心頭一震,他並沒有實時回頭……

那把聲音繼續道:

「大哥……我……我明白到此行十分兇險,我:我也不想大哥因照顧我而分心……」

「但,我相信大哥一定能戰勝敵人,戰勝你的命運……」

「我會在這裡等大哥歸來……」

「請大哥一定要保存性命,回來……」

「見我……」

佑德依然沒有回頭,只默默道:

「好!我一定會!」

「保」

「重!」

簡單的一句話,代替了千言萬語。

佑德頭不回,身不停,已鼓盡全力,疾步而去。

也許,他怕多留一刻,自己便會改變主意……

同時,他怕嬴天看見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一點點淚花,隨著他的飛奔,灑遍天地之間,這,是他自懂性以來,第二次落淚,而第一次……

高速的飛奔,在無邊的原野上劃出一條長長的黑影。

聽著佑德逐漸遠去的聲音在空氣中慢慢消失,昏暗的山洞中便只餘下嬴天一人在黯然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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