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劍二十二

第六章 劍二十二

天下會。

連日雲海瀰漫,所有樓舍陷入一片迷濛中……

第一樓矗立於天山之巔,自然是雲霧緊緊籠罩。

忽地,樓里發出一道凌厲真氣,將團團霧藹排涌開去。

濃霧稍散,絲絲微光隨即透下,瞬間,又各圍攏……

如此一開一合,倒蔚為奇觀。

可惜中樞塔之外被列為禁地,徒眾只好仁立塔外,觀賞奇景。

第一樓頂層之內,雄霸不斷凝神運氣,雲霧亦隨勢吞吐。

他為了劍聖之戰,正在苦練「三分神指」的內家心法——-

三分歸元氣。

所謂「三分」,是指風神腿之綿長,排雲掌之剛猛及天霜拳之陰寒內力。而「歸元」

則提集此三種性質各異的內勁匯成一統,化成一道凌厲無比的「三分歸元氣」!

三種內力不斷在體內蓄勢蘊醞,只見雄霸臉上已呈經、藍、綠三色氣芒,直涌百會穴。

如此真氣貫頂,便盡圍繞身旁的雲霧逼開。

內息越強,自百會穴運射之勢便越急,雲霧亦毫無間斷地向外擴散,頓使第一摟內窗裂門倒。

再行吐勁,內力排山倒海般蜂湧而出,威力之巨,竟將第一樓同遭雲霧激開丈外。

陽光立時自雲隙深處直照而下,景色更是壯麗異常。

這時,雄霸丹田一沉,三股內力歸元一線,徑往指上流竄,身形亦暮然縱起,匯聚起十成功力,直搗石林。

誰知歸無氣勁暴走中途,陡生巨變,不受操控,連雄霸所披的金鱗戰甲亦隨即分岔成三道迸裂!

但蓄勢難收,必須宣洩,雄霸忙將攻勢盡散在頑石之上。

只聽「轟」的二聲巨響,三氣雖不能徹底歸元,威力卻絲毫未減,立見石破天驚。

但畢竟功敗垂成,雄霸失望之情己溢於臉上,心中卻極是明白:

「實不宜操之過急,否則只會走火入魔。」

原來雄霸早對劍聖心存忌憚。當年和無雙城結下盟約,也只為與之拉攏關係。後來發現劍聖確已出塵,和無雙城完全隔絕,才放下心頭大石,遂開始逐步毀盟,鏟滅無雙城。

如今劍聖竟向其正面挑戰,內心更不免感到強大壓力。

而只要有一點壓力,就難免有走火入魔之虞。

雄霸連這一點都想通了的時候,鈴聲便伴著腳步飛快的傳來。

雄霸不用看,便知是文丑丑。

因為他練功向來極其隱秘,只准文丑丑為其護法。

但奇怪的是文丑丑竟提著一桶水,嘴裡猶叫道:

「幫主!水來了!」

原來三分歸無氣極耗體內水分,行功喉干身熱,務需立時以不解烘。

只見一桶冷水迎頭澆下,頃刻間便被雄霸蒸發,頭上猶還冒著騰騰熱氣。

文丑丑躬身笑道:

「幫主神功蓋世,看來劍聖此次是自尋死路了!」

雄霸練功失敗,心情正糟之極點,聞言立即怒道:

「胡說八道!」

文丑丑素來口甜舌滑,甚得雄霸歡心,想不到今日竟碰了個硬釘子,不禁一陣愕然,幸得見機極快,眼珠子一轉,便又低聲道:

「幫主!劍聖留劍於天下,依我愚見,僅是擾敵之策,幫主勿須為此操心?」

雄霸雙眉一揚,道,「哦?」象是有了極大的興趣聽下去。

文丑丑立即道:

「坦白說!幫主的驚世霸業乃是順應天命,豈容劍聖所克?幫主實無需為其而憂!」

「順應天命?!」雄霸眉字間厲芒一閃,旋即轉身在笑:

「哈哈!說得好!老夭一切本己天定,根本就不會敗在那老匹夭手上!」

文丑丑卻忽然間連哭都哭不出來。

因為連他自己都知道,他己說錯了四個字:

一一順、應,天、命。

這四個字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他尚不知。

他只知道,自己正恨不得把舌頭拔出來時,雄霸又笑道:

「老夫今日興之所至,你就來陪我痛飲三巡,一解酒興吧!」

文丑丑立即感到脊背上升起一股尖冷的寒意。

三名天下會弟子一腳踢開了門,闖入了文丑丑的寢居。

當頭的一個,一揚手道:

「搜!」

三個人馬上翻箱倒櫃,砸壇搬碗,宛如大抄家。

可惜文丑丑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他也絕不敢離開雄霸半步。

他只有不斷的勸酒,勸雄霸唱得越多越好,越醉越妙。

「幫主!讓我再敬你一杯!」

他又為雄霸斟了一碗酒,可是雄霸竟然把它端起來,遞到他面前,微笑道:

「這杯酒是老夫賜給你的!」

文丑丑一怔,隨即忙不跌道: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雄霸面色一沉,不敢飲立時變成了不敢不飲。

文丑丑慢慢飲十時,便正強烈的感到——

這就是他生命的最後一杯!

他太了解雄霸了。

——象雄霸這種人,要殺你的時候,通常還在拍你肩膀。

而且,心志極堅。

無論是誰,只要有礙,格殺勿論!

文丑醜臉上已如死灰。

就在這時,一個稚婢忽忽來報:

「稟幫主!因為聶風仍然下落不明,小姐茶飯不思,還把自己關在房裡,誰也不許進!」

雄霸搖首嘆息道:

「唉!這傻孩子……」

霍然起身走出,走到門口,又擲下一句話道:

「文丑丑,你留下,待我回來再與你暢飲!」

可是就算殺他的頭,文丑丑也絕不會留下來。

他立時用最迅疾的速度掠出大廳,沖向卧室。

迎面一個徒眾從來沒見過他奔行如比之急,禁不住道:

「文爺!你這樣赴急也是徒然了!」

文丑丑這理也個理,如箭一般擦身而過。

但這人卻又迸出一句:

「你的寢居不知被什麼搜得天翻地撞,一塌糊塗啊!」

文丑丑立時驟然頓住。

「啊!他比我更快一步!」

轉過身,又如風一般急掠下山。

雄霸也當然沒去看幽若(雄霸之女),他去了文昌閣。

文昌閣里早已有人候著他。

他一一進去,便立即稟告:

「啟稟幫主!在文丑丑寢居搜到文件書畫全都在此!」

「幹得好!你們先退下吧!」

部眾退去,雄霸挑起當中一卷書畫展開,裡面赫然正是泥菩薩的批言:

「九宵龍吟驚大變,風雲際會淺水游。」

「成世風雲,敗也風雲。

毋用強求,一切隨比。」

雄霸不禁觸目驚心道:

「這傢伙既然有辦法抄下老夫的命盤批言……那他可能還知曉老夫分化風雲的大計!」

思忖至此,便厲聲傳令:

「火速傳天霜堂堂主見駕!」

文丑醜醜己十萬火急的逃至天下會山下。

守關侍衛正是他的心腹親信,張口恭聲道:

「文大爺!你好!」

文丑丑一閃即至他跟前,迅急的從懷裡掏出兩封信,氣都不喘一口道:

「聽著!你要藏好這兩封信,待風,雲兩堂主回來后交給他們!」

待衛愕然的按過信,文丑丑又說了一句:

「切記不可讓仟何人知道!」

說完,身形己至少掠到十丈開外。

但突然間,只聽背後「轟」的一聲。

文丑丑忍個住回頭一望,心腹待衛己捂胸倒地,一個灰色的人影急掠至頭頂,劈臉一拳擊到。

文丑丑怪叫一聲,身形倒退如矢。

「是雄霸命你來殺我的?」

他知道來者必是天霜堂秦霜。

秦霜大聲道:

「不錯!逆賊,你受死吧!」一拉架式,聲勢己虎虎有威。

文丑丑突然道:

「且慢!雄霸己有陰謀對付風,雲,此事你亦難倖免!饒我一命,我告知你一切!」

秦霜拳勢尷止,雙目盯住了文丑丑。

文丑丑趕緊乘機道:

「你尊敬的帥尊乃卑鄙個人,他一直計劃分化風,雲,使你們內杠……」

他還想再說下去,可是秦霜己想起了臨行前,帥父深沉的囑咐:

「霜兒!文丑丑背叛天下會,而且己往山下潛逃,這廝生性狡猾,善於詞令,為免他捏造事實,一見即殺!」

帥父的話無疑就是命令。

帥父的命令無疑就要堅決貫徹,執行到底!

秦霜突然大喝道:「住口!受死吧!」一拳,先沉肘,后擊出,威力驚人至極。

文丑丑兩袖交互揮舞,如風車旋動,引動氣流急卷,逃逸開去。

用的正是「拂袖而去」。

秦霜道:

「想不到你私底下竟是如此厲害,我確實低估了你!」

文丑丑冷冷道:

「不是你低估了我,是你高估了你自己。」

秦霜雙眼立即從現在開始叮死了他,道:

「你一直深藏不露,可見早有圖謀之心!」

文丑丑怒道:

「呸!你自小跟從雄霸,難道還不明白,要在天下會生存,必須隱藏實力。才能明皙保身嗎?」

秦霜道:

「我只明臼一件事?」

文丑丑道:

「什麼事?」

秦霜緩緩道:

「擅叛師尊者,死!——」

最後一個字脫口,拳便己出手,競一口氣連出十六拳,只見拳影縱橫,密如雨點,盡擊在文丑丑身上。

文丑丑卻絲毫不覺疼痛,心中亦驚亦喜,正欲轉身前竄,忽只見拳勁到處,衣衫竟片片剝落。

這才豁然明白,秦霜這一招正是凌厲無匹的天霜拳之「霜痕累累」。

但就在他愕然驚異間,秦霜的拳勁又如排山倒海般攻到,絕不容文丑丑有絲毫喘息之機。

秦霜素來沉穩,但此番出手如此狠辣異常,文丑丑亦不禁暗吃了一驚,手底長袖倏地一伸,卷勒住一棵腰粗大樹,猛地一拉,大樹既倒,便攔在秦霜身前。

秦霜此次奉天下會最高指令,行動絕不容有誤,當遇人殺人,遇樹毀樹,但他凌空一拳,轟向的並不是倒樹,而是遙向文丑丑擊出。

文丑丑只待大樹一倒,便閃電般飛奔下山,這時,突覺一股寒氣纏繞,頓時暗叫不妙。

果然,昔才創傷為寒氣引發,驟然刷痛透骨,緊結著傷口凝結成冰,令他難以動彈,卜跪倒地。

這就是天霜拳之——

霜凝見拙。

其精妙處就是承接「霜痕祟累」而出,頓使敵人傷處冰封,關節僵硬,任憑宰割。

秦霜現在就正在宰割文丑丑,猛厲的三拳直擊到他胸口后,文丑丑已出氣多,入氣少了。

但可以看出他是拼盡了全力道:

「秦霜!你知道雄霸為何對你最為器重?非為你……才智過人……只因你是三人中最為愚忠……你若仍……不醒悟,將來……一定後悔莫及……哈……」

他死到臨頭,還想笑,秦霜怒叱一聲:

「廢話!」

一拳擊碎的是他的咽喉。

腳步走去,終於看到兩封信。

但回山覆命,秦霜卻只交了一封。

「師尊,我在文丑丑身上搜到一封信,是要交給二師弟的……」

雄霸又笑了起來。

「哈哈……做得好!你先退下。」

秦霜俯首速退,雄霸撕信折閱,只見信中道: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九霄龍吟驚大變。風雲際會淺水游!」

「這四句批言,乃雄霸畢生之秘,意謂其成亡全仗於你們,故此為保霸業,雄霸己進行分化你倆之陰謀,不可不慎!」

「雄廟一派風範,實乃包藏禍心,今霸業之成,非其一人之力,若不得風雲你倆多年南片北戰,奠立基業,又豈有今日之風光?」

「今我知其密秘,危在旦夕,若有一日身首異處,更是指控雄霸的一大鐵證。望天下人共鑒之!」

文丑丑草書

雄霸閱畢,冷哼道:

「哼!文丑丑你這著果然狠毒,幸好老夫洞悉先機,註定你一敗塗地!」

此時,秦霜亦看完了給三師弟聶風的信。

但他的手卻己禁不住顫抖起來。

他募然想起文丑丑臨死前的話:

「雄霸器重你,就因你最愚忠,若還不醒悟,將來必定後悔莫及……」

就在這時,孔慈端了一盤熱水走進來。輕聲道:

「大哥,熱水來了!」

秦霜一驚,順勢將信塞入了後面的空壇,臉上極不自然的笑道:

「好,你放下吧!」

孔慈放下熱水,便走了出去。

夜,夜己深。

孔慈突然睜開眼,輕得象貓一樣溜下床,從空壇里取出信,一閃兩晃間己出寢室。

她到底要什麼?要把信交給誰?

信己到雄霸之手。

孔慈竟然把信交給雄霸。

雄霸一把緊握著這封信,恨道:

「可惡!霜兒竟如此大逆不道!」

孔慈俯首恭聲道:

「師尊!我想霜也是一時糊塗吧!」

雄霸胸膛起伏,情緒顯得十分激動,道:

「想不到老夫最信任的人亦瞞騙我!」

孔慈臉上已微見汗珠,惶驚道:

「師尊!求你放過他吧!」

雄霸驟然一擺手,截道:

「老夫自有主張,你且先行退下!」

孔慈惶然而退。半個時辰后,雄霸即令:

「靈心閣,急傳秦霜。」

秦霜邁向靈心閣,他的腳步是疑慮的。

——己屆深夜,師尊為何急於召見我?而且竟然在靈心閣。

——我自入天下會以來,從未曾踏入靈心閣一步啊!

一入靈心閣,便只見雄霸滿面肅容,正襟危坐,背後正中幾個大字。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九霄龍吟驚天變,風雲際會淺水游。

赫然醒目。

雄霸道:

「霜兒!你看到了老夫背後四句批言吧?」

秦霜當然看見了,而且看得很清楚。

雄霸突然冷沉道:

「相信你看過文丑丑的信后,應該清楚其中涵意吧?」

秦霜頓時呆住,他的全身已開始瑟瑟發抖。

雄霸從袖於里緩緩的拿出了鐵證一一就是那封信,嘆息道:

「真想不到你會將其中一封私藏,你令我很失望……」

話未完,秦霜己忍不住仆跪在地,顫抖道:

「弟子……知錯,請師父……降罪!」

雄霸霍然起身,快步走到秦霜跟前,卻親手攙起他親切道:

「霜兒,你起來吧!」

秦霜滿頭大汗,更是惶然不解,吃驚道:

「師尊……」

雄霸長嘆一聲,轉過背,微仰著臉,道:

「霜兒,你須明白,天意註定我為風。雲所覆。但這鐵桶江山是耗費我畢生心血,老夭又豈能就此屈服天命,所以分化風,雲之策,實是無可奈何!」

此時他身旁銅爐內的紫煙裊裊升起,己完全遮掩了他的面容,只聽他的聲音仿似在霧中道:

「天下會強敵當前,為保江山,我決不容許半分有失。誰對我不忠,我就要誰死!」

秦霜連忙道:

「弟子死罪!」

雄霸卻道:

「但你絕對不同!為師素來對你寄望甚殷,亦最為信任!老夭膝下;唯有一獨女、又豈有才幹駕馭天下會眾?故將來承繼老夭之位,莫你非屬!」

秦霜心中一驚,不覺道:

「喔?」

突然,雄霸單手平舉,擎出了天下會會牌,大聲道:

「天霜堂主聽命!」

秦霜主即拜倒聽令:

「弟子在!」

一一雄霸向來在秦霜心中至高無上,此刻恩威並施,一句話己使其徹底屈膝。

雄霸令道:

「目下風,雲兩大堂主音訊全無,而老夫亦要專註明日之戰,勢難分心,故如今命你統令三堂,助我匡扶大下!」

秦霜卻滿臉惶然,誠恐道:

「師尊,我……」

雄霸眼中暮然銳目一張,盯著他,緩緩道:

「記著!你要好好的給我干,日後一切全賴於你,可不要令老夫失望啊!」

秦霜頓如受到莫大的鼓舞,堅強有力道:

「弟子遵命!」

他自知己過,但雄霸竟對其不究,反委以重任,頓使秦霜心內升起一股莫名的內疚,慚愧之餘,遂決意誓死相隨……

而雄霸內心又何嘗好受?

只是眼下高於環伺,風雲不在,絕難再折猛將,且他熟知秦霜品性,此刻加以重用,必令其更為臣服!

這就叫——

以德報怨,收買人心!

但聶風的心卻己亂了。

瘋狂的血爆發后,直接導致他一片隍恐,思緯迷茫……

他忠心耿耿於天下會,現在卻又不想返回,為的就是怕與斷浪再生衝突……

如此太多心結,索性不想,聶風只有漫無目的而行。

忽然間,大路上駛來一輛牛車。

車上裝滿了稻草,趕車的直眉愣眼,粗手利腳,又粗著喉嚨喝道:

「清風清揚飄送爽哩,我愛姐姐俏……」

聶風心無依歸,人隨風送,輕飄飄的落在車斗的稻草上。

赴車的自然渾無所覺,繼續一路放聲大唱:

「對山姑娘美又甜喲……我愛姐姐俏……」

聶風靜靜的聽著,雖不覺得悅耳,卻慢慢的覺得順耳。

就在這時候,又一個人影突如秋葉般飄落在馬車上,深笠褐衣,冷沉不言,顯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聶風己心如止水,仿若無睹。

而車上連加兩個人,趕車的粗漢仍無所覺,更起勁的唱道:

「大嘴細眼,天生是一對喲……」

但突然間,他的歌聲止住了。

前面的路邊己跳出兩個大漢,趕車的一看到他們手中的尖刀,連臉色都開始變了。

其中一個滿臉麻於的大漢聲音居然比他更粗:

「你這個烏龜王八蛋吵得要命,快閉起你的狗嘴!」

趕車大漢連忙行個禮,訕訕道:「對……不起……我不再唱就是!」

麻臉漢子猛一大刀,吼道:

「給我滾!」

趕車的道:

「是是是,我立即改行另一條路!」

正欲駕著牛車退回去,另一個截道的突然冷冷道:

「且慢!你的人可以走,但牛和車必須留下!」

聶風暗道:

「原來是劫路的山賊!」

心念剛一至此,身旁「嗖」的一聲,有人己掠去。

「阿彌陀佛!」

聶風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個和尚。

只聽那粗聲大漢怒道:

「臭和尚!莫要多管閑事,快讓開……」

話聲未遏,己迅速傳來兩記碰擊之聲。

聶風聽音暗道:

「好快的身手!」

又聽那和尚淡淡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兩位施主若能撤手不幹,未為晚也。」

那冷沉的聲音恨恨道:

「臭和尚定是活得不耐煩了,就讓我兩兄弟迭你歸西吧!」

聶風耳邊立時刀聲虎虎,心中亦不由嘆道:

「唉!武林紛爭無日無之,究竟何時才能平息於戈?」

一語話畢。牛車竟又旁若無事的駛起來。

駕車的漢於又旁若無人的大唱道:

「清風情揚飄送爽哩,對山姑娘美又甜哩,大嘴細眼,天生是一對喲……」

歌聲未絕,深笠褐衣的人影又如秋葉般飄落在牛車上。

深笠褐衣的和尚從懷裡掏出幾個饅頭,道:

「施主,要不要吃點東西?」

聶風神情一片迷憫,竟似毫無所覺。

和尚怔怔的望了他片刻,只有把饅頭放在他身旁的草堆上,道:

「饅頭就放在這裡,施主自便好了。」

說完自己拿了一個嚼了起來。

但三個饅頭下肚,聶風仍顯得出奇的死寂。只眉字間仍然透著一股猛獸的氣息。

和尚終於忍不住坦言道:

「施主!貧僧法號不虛,看你眉頭緊鎖,目露憂慮,似對這世界毫無眷戀,未知貧僧可否助你一解疑難!」

聶風早知此人武功高強,並非等閑僧侶,但他心中的死結又有誰可解得了?遂懶懶的翻過身,毫不理會。

不虛高喧一聲:「阿彌陀佛!」突又介面念道:

「地上凡情朝露過,如何滅卻心頭魔……」

「心頭魔?!」

聶風立即轉過身,望著不虛。

不虛緩緩念誦道:

「魔由心生,莫再執迷不悟了……

夫亦空兮妻亦空,

黃泉路上不相逢。

朋亦空兮友亦空,

各赴前程道不同……」

語音悲切,似在反問蒼天,反問世人,肚情為何如此不堪?

聶風細聽之下,臉上不禁動容,「朋亦空兮,友亦空……不正是他與斷浪的寫照!」

「為何世人如此執拗?如此不快樂?雖知道天地不仁,對萬物毫不憐惜,故萬物誓必自強,唉………我佛慈悲……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於,色不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無牽挂,無牽礙故……」

不虛誦經之聲娓娓傳入耳中,宛若佛音勸導。恬靜祥和。

趕車的粗壯漢子不知什麼時候己停止歌唱,如痴如迷,一動不動。

風一直紊亂的心境如遭洗滌過濾,一切怨恨俗慮皆去而無蹤,耳中只聞:

「遠離一切顛倒夢想,究竟淫粱……人若要解開死結,就必須放棄所有執著……」

湖波蕩漾,微風習習。聶風在這數天本無法入睡,現因心經引導,且從小便習冰心訣,亦不禁安然進入夢鄉……

第二大清晨,又是新的一天開始。

空氣還是那麼新鮮,陽光還是那麼明媚,赴車漢於的歌聲也還是那麼粗野。

只是人,少了一個。

——不虛和尚。

「咦,那和尚呢?」

聶風掠下車,經過一夜酣睡,晨曦下更是異常煥發。臉上的煩憂亦一掃而空。

他心中究竟悟到了什麼,

他想到哪裡去?

聶風剛一抬腳,趕車的漢子立即從後面奔過來,笑嘻嘻道:

「朋友,慢走啊!我唱了這麼多年,只有你聽得最有耐性,你真是我的知音啊!」

聶風拍右他的肩膀,認真道:

「老實說,你的歌聲令人十分舒暢,我亦開朗了不少!」

趕車的拍手笑道:

「太好了!我還有些曲子未唱完!」

聶風道:

「請!」

趕車的歡叫道:

「好!就讓我再為你高歌一曲!」

扯扯喉嚨,義大唱起來:

「對山的姑娘……美又甜哩……」

聶風就在這粗壯,豪邁的歌聲中疾然離去。

因為歌聲雖好,他卻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急著去辦。

——什麼事?

等——-

劍聖只有等。

一陣涼風吹未,一行大雁緩緩的飛過他的頭頂,有種說不出的孤獨和寂寞。

無名到底還在不在世上?他還會不會來?

劍聖胃嘆:

「無名啊無名!你我皆將一生心血貫注劍道。當我握起劍時,我便可以感到你那象劍的心仍在跳動,你一定在世!快出來和我一見!」

募然指尖一涼,一個毛毛蟲競緩緩的蠕動到他兩指縫間,劍聖臉上立即升起一種無法描敘的表情,冷冷道:

「這條絕路的盡頭只有死,絕對無回頭之路………」

雙指一夾,「噗」,毛毛蟲的碧血飛濺。

這時,對面的密林中突然升起一個人影,慢慢的逼了過來。

劍聖瞳孔一縮,目光已出鞘的刀緊緊的盯住了這個人。

難道他就是無名?

難道無名真的來了?

聶風心中枷鎖釋然,神采煥發,兼程趕到了凌雲窟。

凌雲窟洞口一旁,各立一道石碑,正是斷帥與聶人王之墓。

當年聶人王葬身凌雲扈,至今死因未明。十二年來,聶風猶未能查出真相,一直耿耿於懷。

今日立於墓前,更是神色黯然,憑弔無言。

這時又一個人影緩緩的走到斷帥墓前。

聶風連看都不敢朝他看一眼。

因為他知道,來的無疑就是斷浪。

斷浪緊握著拳頭,突然大聲道:

「爹,孩兒與聶風在墓前三年一戰,己令我武技精進良多,無論元兇有多大本領我倆也誓要將之手刃,以慰爹和伯伯在天之靈!」

聶風胸臆間馬上燃起了一一堆火。相同的年齡,相同的仇恨,己可以迅速彌補他們心中的裂痕。

聶風終於鼓足了勇氣,半轉過臉凝望著斷浪。

但他卻發現斷浪早已在堅定的凝望著他,眼裡充滿了鼓勵與信賴。

聶風首先開口道:

「浪,當日的事,我承認太衝動,你的苦衷我明白……」

斷浪己滿足笑意道:

「風,能得到你的諒解就最好!」

聶風突然移開了目光,沉聲道:

「不過,有一點你要明白,我始終是天下會的人,既然你我立場對立,不若我倆在凌雲窟之戰,就索性於天下會戰場上見個真章吧!」

他說話前,深恐斷浪不悅,誰知斷浪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無比歡欣道:

「好,戰場上訣斗!這樣比試,會更有意義得多!」

聶風大喜,他的目光又重新與斷浪對視。交織在一起。

他們並沒有回雙方矛盾立場而互生芥蒂,反之,在二人目光之中,自然透發出一股崇高的——

戰意!

良久,斷浪才道:

「風,劍聖已約戰雄霸,兩日後在天下會決一生死,你還是早點回去,助雄霸一臂之力吧!」

說完,腳下一點,人己輕飄飄的倒飛出十丈。

聶風揚揚手,大聲道:

「後會有期!」

四個字后,便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聶風不由得一陣惆悵,正待離去,倏地,背後傳來一聲沉雷般的咆哮:

「呼!——」直震人心弦。

而且,聲音更發自於——

凌雲窟!

聶風猛地轉身,盯著其黝黑深沉的洞口,就如張口噬人的魔鬼,似隱藏著無限的詭異與危機。

終於,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聶風不由自主的朝洞內查探……

當年自己與斷浪二人老父被洞內不明物體所襲,屍骨無存。自己雖矢志追尋喪父倪端。但此次再行步進,便有可能揭開多年無法探究的秘密,不由得感到陣陣驚心。

更可怕的是,每踏進一步,洞內傳出的呼吸聲便越重,還夾雜著幾分倉惶的嘶喊,就如一個負傷極重的巨獸在痛苦的呻吟。而且,愈近洞內,裡面的騰騰熱氣仙愈是濃密……

終於,聶風解開了這一切的緣由。

首先,映入他眼內的一個青銅色的大鼎,鼎內熊熊大火映著一個人影,四肢竟被杯口粗的鐵鏈牢牢的縛在洞內兩大石柱之上。

雖發戟回赤,唇裂齦血,怪吼連連,聶風猶可一眼看出,這人竟是——

步,驚,雲!

聶風不由失聲道:

「啊!二師兄!」

步驚雲聞聲瞪著他,兩顆充血的眸子直似要彎出眶來一般,聲音近似嘶啞道:

「放我出去!三師弟,快替我解開那老匹夫所封的穴道!」

聶風沒有動,他雙眼如錐般盯著步驚雲。

——步驚雲絕非泛泛之輩,能將其收服者,莫過於一個劍。

劍聖!

心念至此,步驚雲的聲音己變成哀呼道:

「不能再等了!我求你快放開我吧!」

他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竟委屈相求,似己驚至極點。

聶風卻仍沒有動,怔怔的望定著步驚雲。

步驚雲慘號一聲:

「我受不住了……哇!」

這時,聶風才突然道:

「二師兄!當年我父之死,僅無一人知曉。我只想問你一句,家父究竟為誰所殺?」

最後一句,講的歷烈無比,步驚云為之一怔喃喃道:

「當年……」

目光落在火鼎之上,熊熊烈火燃起了他當年在凌雲窟的一切……

那慘況使其畢生難忘,亦構成他對凌雲窟產生莫名恐懼的主因。

他忽然嘶叫道:

「是……火麒麟!火麒麟!」

「火麒麟?!」聶風頓覺一愕。

他萬料不到自己追查多年的元兇竟是一頭異獸。

獨孤鳴,釋武尊,斷浪。三個人急奔趕往天下去。

釋武尊忽然笑贊道:

「斷兄弟,原來當日你力議留步驚雲一命,竟是留有如此驚人的殺著。」

斷浪只淡然道:

「當然,此刻放步驚雲離去,就等如在天下會引爆炸藥,他們三帥兄弟必然內杠,到時決戰之日,咱們自然穩操勝券!」

獨孤鳴始終一言不發,心裡卻暗道:

「這斷浪年紀輕輕,心計竟是如此陰鱉遠慮。釋武尊一直對他推薦讚許,看來絕非過譽!」

釋武尊道:

「斷兄弟,歡怪你早說要收拾秦霜,實不費吹灰之力,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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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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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劍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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