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夕陽西下。

揚逍仍在柳堤上。

同樣是柳堤,離開老漁翁父女卻已有數百丈,在他的心目中,根本沒有老漁翁父女的存在。

他的笑,並不是只對着漁妹,也向著那個老漁翁,只為了表示好感,絕無絲毫的愛意。

對任何人他都有好感,只有一種人例外,那就是惡人。

他雖然不認識老漁翁父女,也沒有一雙只一瞥就能夠分清楚善惡的眼睛。但是他相信,那樣的漁家,應該不會是惡人。

寂靜的柳堤上,難得遇上一個人,莫說是一笑,就是打個招呼。問一聲安好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況且他本來就是一個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人,但他卻怎麼也想不到那一笑,卻引起了漁妹的誤會。

他一直沒有回頭。

前面不遠的柳堤下也泊著一葉輕舟,一個頭戴斗笠,赤裸著上身的漢子正在撥起船頭上插著的竹竿,另一個也是夾戴竹笠,卻身穿灰衣的漢子正涉水走向堤下的一株柳樹。

那葉輕舟就是甩繩子系在柳樹上的。

灰衣漢子正是走過去解繩子的,他們雖然聽到馬蹄聲,只是微微抬頭一瞥。就繼續他們的事情。

對於這個美男子,他們似乎不感興趣。

楊逍也只是瞟了這兩個人一眼,繫繩解開的時候;楊逍正從小舟前經過。

灰衣漢子解繩的動作卻於剎那聞突然停頓,身子凌空而起。

半空中右手一翻、一支軟劍從袖中飛起,颼地卷向楊逍的頭顱。

幾乎同時。赤脯漢子亦從舟中拔起身子,手中的竹竿的前端錚地彈出一支長逾一尺的槍尖,疾刺向楊逍的腰間。

才刺到一半,那長槍倏地一彈。一刺變六刺,又毒又狠。

楊逍的確沒有留意這兩人,但這兩人才一動,能立即就察覺。

「誰?」

叱喝聲出口,楊逍頎長的身子就離鞍飛起,凌空一個風車大翻身,落在一株柳樹上。

劍從他的腳底卷空,長槍也已然刺空。最後一刺「嘟」的一聲刺在馬腹上。

一刺即中,血激濺,那匹馬痛極悲嘶,四蹄暴起,狂奔而去。

才奔幾丈,那馬就倒了下來,傷口的肌肉已變成黑色。

槍尖有毒。

楊逍大喝一聲,道:「你是何人?」

竹笠下是兩張中年人的臉龐,容貌相似,年紀差不多,顯然是兄弟。

楊逍認得他二人是赫赫有名的「中州雙煞」唐安、唐吉。

二人是唐門的旁支,唐安長於槍,槍尖上淬毒,唐吉精於劍,劍鋒上一樣淬毒。

楊逍冷笑道:「原來是中州雙煞!」

唐吉軟劍迎風一抖,道:「正是我們兄弟。」

楊逍道:「想不到。」

唐吉道:「你當然想不到。」

楊逍道:「我當然想不到堂堂中州雙煞竟然會雙雙埋伏暗算。若不是兩位將竹笠取下,我還以為是兩個小賊。」

唐吉臉一沉道:「對付你這種不擇手段之徒本就該不擇手段!」

楊逍道:「我如何不擇手段?」

唐安道:「你自己清楚!」

「兩位最好把話說明白。」

唐吉冷笑道:「丁香這個女人你大概還沒有忘記吧?」

楊逍恍然道:「你們為了丁香這事來找我?」

「不錯!」

唐安道:「丁香是何人,楊公子相信也一定並沒有忘掉!」

楊逍道:「嗯!」

唐安道:「誘拐別人的妻子,這筆帳,你說應該怎樣算?」

「丁香是誰的妻子?」

「是誰的?楊公子難道有健忘病!」

楊逍又問道:「是誰的?」

唐安道:「是我的!」

楊逍道:「但我清楚記得,丁香是祝枝山的妻子!」

唐安冷哼一聲,道:「這是兩年以前的事情!」

「之後呢?」

唐安道:「丁香就改嫁於我!」

楊逍道:「但祝枝山卻說,是你那位二弟見色起心,將丁香搶了去。」

唐安道:「片面之詞,又何足為據?」

楊逍淡笑道:「祝枝山一個文弱書生,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犯到中州雙煞的頭上。在動手之前,我也曾問過好些人,異口同聲,都這樣說。」

唐安道:「所以你強出頭,到唐家莊將丁香搶去?」

楊逍道:「是!」

「好大的膽子!」

「過獎!」

唐安道:「怪不得有句話,叫色膽包天!」

楊逍眨眨眼睛,道:「哦?」

唐吉道:「你這位楊公子是怎樣的一個人,這不昭然若揭嗎?」

唐安道:「話說到底,還不是看上了丁香。」

楊逍道:「兩位大概還未知道祝枝山是——」

唐安截口道:「你的朋友?」

「不錯!」

唐吉道:「我聽說過『朋友妻,不可欺』這句話!」

唐安道:「可我也聽說過『哪有貓兒不吃腥』這句話!」

「是可忍,孰不可忍!」

楊逍插嘴道:「這句話應該由祝枝山來說。」

唐吉道:「丁香隨我離開之時,我卻沒有聽他這樣說。」

一個文弱書生被刀架在脖子上,又哪裏還敢說話?

唐安道:「那樣也好,他不言語、不生氣,我唐安也算對祝枝山有了個交待。」

楊逍道:「我也給你們的管家做了一個交待。」

唐安怒道:「打斷他們的兩根肋骨?」

「不錯!」

說着說着,唐吉已不耐煩道:「跟他多說什麼,快解決了他。」

語聲未落,他身形已動,就地一縱,手中的竹竿同時向楊逍刺去。

槍尖上冷然閃起一道慘綠的光芒,急勁如強弩。

幸好楊逍領教過二人的功夫,一直就小心着他們,所以唐吉槍尖未刺到,他人已從樹上拔起來,飛鳥般斜掠向另一株樹。

唐安長槍追擊,凌空一刺就是十三劍,唐吉一劍三式,一式三劍,一刺就是九劍。

這九劍只要有一劍刺破楊逍的肌膚,楊逍一條命只怕就要交待在這裏。

楊逍縱身又起,人在半空,右手猛地一翻,「嗆啷」一聲,腰間那支明珠寶劍終於飛虹般出鞘。

人劍齊下,凌空落下。

唐安眼中分明,身形一落一欺,長槍一沉,「哧哧哧」又三刺。

楊逍腳矢弓沾地,長槍已刺至,剎那間,他的身子突然猛一旋,閃避兩槍,明珠劍一翻,將第三槍擋開去。

劍擋在槍桿上,「錚」發出了一下金屬交擊聲響。

唐安那支槍看似竹制,其實是鐵打的。

他三槍走空,槍勢一頓一收,唐吉即從旁閃出,軟劍卷向楊逍頭顱。

楊逍身子一偏,劍一引,將軟劍接下,冷笑道:「中州雙煞的聲名,敢情是偷襲得來的?」

唐吉道:「是又如何?」軟劍「錚」地彈開,嗤嗤嗤三劍疾刺。

唐安一聲喝叱,長槍配合軟劍,飛刺楊逍必救之處。

楊逍身形再退,槍劍追擊。

唐吉的劍突然斷成七截,每一截斷劍之間赫然都相連着半尺長的一條鐵鏈,長劍變成鏈子劍,飛纏向楊逍的雙腳。

槍的連擊在楊逍的意料中,但唐吉的那一劍的變化卻出乎意料。

楊逍身形疾退,一退七尺,後背就撞在一株柳樹的樹榦之上。

唐吉把握機會,鏈子劍「嘩啦啦」攔腰疾掃。

幾乎同時,楊逍雙腳突然一滑,身子貼著樹榦滑下整個後背剎時幾乎貼在地面上。

這個人的反應,實在夠敏銳迅速的!

唐吉一劍將柳樹攔腰斬斷。楊逍貼地一滾,斷腸一劍出手。

唐安瞥見,急呼道:「二弟小心!」身形凌空,人槍化作一道飛虹急速射出。

驚呼聲方出口,唐吉已斷腸一一楊逍幾乎將他攔腰斬斷。

腰未斷,腸已斷,唐吉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人與劍,劍與樹,齊倒在地上。鮮血飛激,與晚霞相輝映。

楊逍劍斬唐吉,人已從地上彈起來,明珠寶劍一引,再迎上唐安凌空刺來的一槍,「叮」

一觸槍尖,「四兩撥千斤」,將唐安閃電奔雷也似的一槍卸開。

唐安看見唐吉倒下,眥目進裂,嘶聲怒吼,長槍一吞一吐,瞬間之變,三變二十一槍,槍槍飛刺楊逍咽喉。

楊逍再退。

原先系在柳樹上的繩纜已解開,小舟已被江水湧出丈外。

楊逍身形倒飛落下,小舟只是輕輕一晃而已。

唐安大喝一聲道:「哪裏走!」又是一槍刺出。

楊逍劍從槍下箭矢射來,唐安一聲驚呼,身形急偏。

楊逍的劍勢竟有一變,驚呼頓時變成了慘呼。

一劍斷腸。

唐安慘呼道:「好,唐吉的斷腸劍——」鮮血飛濺中,連人帶槍「撲通」直墮入水中。

一圈血暈立時在水中散開,楊逍又落回在柳堤之上。

※※※※※※

席如秀和秋莫離二人趕到妙月庵;庵主是個年老的尼姑,其他則無一人。

尼姑見兩個男人來訪,頗感詫異,道:「兩位施主來此作甚?」

秋莫離道:「我聽說你們庵里近來收了一個年青的尼姑,不知可有此事?」

他見庵主面露詫異之色,忙解釋道:「我是京師的秋捕頭秋莫離,為了調查一宗案子而來。」

庵主聽他一解釋,才點點頭道:「我庵里前段時間裏是來了一個女子,不過她是暫居庵內,並未出家。」

秋莫離道:「那她現在人呢?我有話問她!」

那尼姑道:「她已經走了!」

秋莫離一驚,道:「走了?」

尼對道:「不錯,是一個男子來找她,拿着一樣東西給她,她就走了。」

席如秀急忙問道:「那男子你可認識?」

那尼姑道:「不認識,不過姑娘走時喜滋滋的,說楊公子來接她了。」

「楊公子?」

尼姑道:「就是楊家莊的楊逍公子。先前,就是他領着這姑娘來的,說要姑娘在這裏暫住些時日。楊公子是這裏的大善人,周圍的寺廟他都捐過很多香火錢,因此他提這個小小的要求我就答應了。楊公子現在派人來領她,我也不好說什麼,因此便讓她走了。」

席如秀道:「那接她的男子莫非是庄丁?」

尼姑道:「不像,倒像是走江湖的人,風塵之色!」

秋莫離奇怪道:「我們到楊家莊時,並沒見過什麼女子。管家也說公子尚未娶妻,怎麼他已將范氏接走了?」

席如秀道:「也許管家在說謊吧!」

席如秀道:「看來,只有找到楊逍才能揭開這些謎團!」

兩個向老尼告辭出來,又轉向錢家莊。

席如秀道:「但願韓瑛姑娘能有所收穫!」

原來,他們兩人出來調查錢老闆大女兒失蹤之事時,韓瑛則留在京城,瞅機會盤問寒湘雲,問她和那飛賊是否有瓜葛。

※※※※※※

兩個人回到錢家莊,錢老闆對二人很客氣,而且感謝他們上次在京城寒府里保護了自己的小女兒明珠。

談到大女兒珍珠的失蹤,錢老闆就唉聲嘆氣起來。

秋莫離安慰道:「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你女兒的,現在請明珠小姐出來,我們問她幾句話。」

錢老闆讓人將女兒叫來后,就託病退出去了。

秋莫離見明珠明眸皓齒,明艷動人,想像她姐姐諒必也是一個漂亮的姑娘,不禁略有惋惜之感。

他問明珠道:「錢小姐,你姐姐失蹤這段時間可有什麼反常嗎?」

明珠臉一紅,道:「我想,我姐姐大概最近和人好上了,因為有一次我曾聽見她和一個男人說過話。」

秋莫離頓感興趣,道:「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明珠道:「人我沒有看見,因為我也是隱隱聽見,姐姐似乎又不想對我說,所以我就沒有問。」

席如秀道:「你姐姐會不會和人私奔?」

明珠臉一紅,道:「這不可能,如果我姐姐真的有了心上人的話,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對爹爹說。」

席如秀道:「也許這人出身寒微,身份不符。」

明珠搖頭道:「我爹爹並非嫌貧愛富之人,也沒有什麼門第偏見。加之爹爹特別疼愛姐姐,姐姐如果喜歡上誰,他多半不會反對。」

秋莫離道:「你爹爹很疼愛你們嗎?」

明珠道:「是呀,我幾個哥哥都不在家,爹爹將我們都當明珠一般。有時候。爹爹疼愛姐姐還在我之上。」

席如秀道:「看來不是私奔了,只是你姐姐有了心上人,你怎會一無所知?」

明珠沉吟片刻,臉一紅道:「我本來以為姐姐和我一樣,喜歡……」

秋莫離道:「喜歡誰?」

明珠似乎不想說,期期艾艾半天不說話。

秋莫離急遭:「我並不是要打聽你的私事,但這也許很重要,可以破解你姐姐的失蹤之謎。」明珠終於道:「我原來以為姐姐和我一樣,都喜歡錶哥楊逍的。」

秋莫離聽說,心裏竟莫明其妙產生一絲嫉妒之感。心想,這楊逍有什麼好?竟讓這許多美麗而純情的女子喜歡得痛不欲生?

席如秀道:「你問過你姐姐嗎?」

明珠點點頭,道:「問過!」

席如秀道:「她怎麼說?」

秋莫離有些奇怪,不明白席如秀為什麼對這事這麼關心。

明珠道:「姐姐沒有回答,只是她勸過我不要喜歡楊公子,說揚公子太過風流,喜歡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秋莫離不自禁地深以為然,心想這明珠姑娘倒挺深明大義的。

席如秀道:「你聽見你姐姐和一個男人說話,可像楊逍?」

明珠搖搖頭,道:「不可能,是表哥。表哥經常來我家玩,從不避諱我和姐姐,他用不着躲着我!」

席如秀轉了一個話題,問道:「楊公子和你們很熟嗎?經常到你們這裏來?」

「不錯!」

「那楊逍和京城裏的官宦人家的姑娘熟不熟?比如郎侍郎、王尚書家的女兒?」

明珠想了一下道:「表哥和她們很熟,我們在一起搞手帕會的時候,經常邀請表哥來!」

明珠忽地省悟,道:「你不會懷疑京城作案的是我表哥吧?」

席如秀一笑道:「謝謝你告訴了我們這麼多,咱們告辭吧!」

※※※※※※

回到龍門客棧後院的房間,三個人蜂擁地迎上來。

喇叭花首先喳喳呼呼起來。道:「哎呀,寶寶,你怎麼搞得鼻青臉腫,滿身塵土?」

小皮球關心地道:「老大,你受傷了沒有?」

「寶寶,碰上了什麼事?」大柱搶著問道。

「我沒事。」寶寶心中只有苦笑,道,「小皮球,先去叫碗牛肉麵來煞煞飢荒,我還沒吃晚飯哩,餓扁了。」

小皮球應了一聲,匆匆地跑出來。

「喇叭花?找到什麼線索沒有?」寶寶急着想知道些情況。

大柱搶先道:「我有好消息。」

寶寶又擺出幫主的身份,揮揮手道:「不要吵,不要吵,一個一個報告,喇叭花,你先說。」

喇叭花說話像連珠炮,把聚英客棧查到線索的經過,說得天花亂墜,英雄無比。

等喇叭花說完,大柱道:「我聽說這裏出了一夥女俠,叫『艷艷嬌』,不知和劫賊有沒有關係。不過,在咱們住的這個店裏,就有一個女俠,很像傳說中的『艷艷嬌』。」

寶寶一聽,心道:「我看還是先順着聚英客棧的那條線索查下去,至於住店的這個婆娘,會不會是大鬧賭場的那個姑娘?」

想到這裏,寶寶對小皮球和喇叭花道:「小皮球,你仍舊跟喇叭花去趟聚英客棧,塞點銀子給店小二,打聽出那傢伙的姓名,叫小二看到什麼動靜,隨時來報!」

「好,我這就去!」小皮球興沖沖地拉着喇叭花就走。

走到門口,倏地他又停步問道:「老大,要給店小二多少?」

寶寶笑道:「你不要光計較銀子,出手大方些,別忘記要人家給你跑腿,為小失大划不來———」

「好吧!」

小皮球這才出門而去。

※※※※※※

只聽喇叭花一路走,一路喳呼道:「死相,放開我的手嘛,抓得這麼緊幹嘛?想趁機揩油Ⅱ阿?門都沒有!」

寶寶和大柱哈哈大笑。

寶寶道:「把那兩張銀票給我,我去東院瞅瞅那個婆娘去。」

大柱一看寶寶要走,忙道:「那我呢?」

寶寶道:「你仍舊插樁,反正我仍在客棧里,有什麼事去叫我一聲就行了,說不定我去看一下就回來,無聊就練練功!」寶寶說完,走出房間,向東邊跨院走去。

東跨院有三間客舍,兩間沒有點燈,中間的那間有燈光。

寶寶就輕提腳步,掩近窗戶,像江湖人物一般,用手指舔口水,戳破紙窗,向里偷窺。

房裏的女人正在洗澡,全身赤裸水淋淋地從木桶里爬出來。

真衰!

怎麼無巧不巧在洗澡,怪不得跟着下注也會輸,弄得鼻青臉腫,他奶奶的掃帚星。

寶寶急忙閉起眼睛,心裏嘰哩咕嚕地罵着,正想離開,不由又再看一眼。

這一看,一顆心不禁狂跳,幾乎叫了出來。

原來房裏這個姑娘正是他在賭場里碰上的姑娘。

現在問題又複雜了。

這姑娘是誰?

寶寶正在盤算怎麼進門見面,第一句話說什麼?

窗戶倏地打開,一桶洗澡水夾頭夾腦地潑出來,潑得寶寶像是落湯雞。

冷不防備之下,寶寶大叫一聲跳開。

房中的姑娘一驚之下大怒,叱道:「誰在偷看我洗澡?」

那隻洗澡木桶從窗戶里跟着摔了出來。

寶寶急忙閃開,急急地叫道:「我什麼也沒看到!」

那姑娘這時站在窗邊注目細看竟是賭場里見過面的小鬼,而且被淋了一身澡水,正在亂抖亂抹,不禁咯咯笑了起來。

寶寶心裏暗罵道:「你給我記着,我吃了你的洗澡水,早晚要你嘗嘗我的洗腳水!」

他心裏罵着,卻不敢罵出口。

因為他沒搞清楚心裏許多疑問,覺得關係搞砸了不好。

唉,今天矮子做到底,委曲求全吧!只見姑娘好不容易把笑聲止住,道:「小鬼,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裏?找來幹嘛?」

寶寶氣呼呼地道:「你還好意思問?在賭場里我怕你雙拳難敵四手,幫你捅倒了四個,你居然招呼不打一個,溜得無影無蹤了,害我在那邊打亂架。要不是我武功高強,恐怕早已上西天見玉皇大帝去訴冤去了!」

「原來是這樣,嘻嘻,還是個小囡哩,來坐,來坐!」

姑娘移步打開門戶。

「這還差不多!」寶寶氣鼓鼓地走進屋裏,大刺刺地坐落,但身上濕得難受,拚命擰水。

在燈火下,姑娘才看清楚寶寶的臉上青一塊,紅一塊,不禁驚呼道:「哎喲,你果然傷得不輕嘛,小兄弟,要不要緊?」

「打架難免會傷點油皮,真要我受傷,還不太容易呢!」

寶寶吹牛從來不打草稿。

「老實說,憑那些毛人,怎麼傷得了我?我只傷他們三人,嘿,算他們走運,該上土地廟燒三把香啦!」

姑娘看寶寶人五人六的模樣,笑得幾乎跌倒,腰肢亂扭,道:「這麼說,你還是個武功高強的小俠士哩?」

「那可不?」寶寶道,快樂幫的名號可不是紙糊的,咱就是快樂幫的幫主!」

「快樂幫?」那姑娘一怔。

「不錯,快樂幫雖然人不多,但不是吹的,大邱庄大審『拍花黨』。」

寶寶吹到這裏,倏地住了口,忙打住改口道:「今晚我來找你算帳的!」

「算什麼帳?」

「你為什麼丟下我一個人不管?」

那姑娘嘻嘻一笑,道:「那就對不住,不過,我可以給你補償。」

姑娘說着拿出了一張銀票,銀票的數目是兩千兩。

寶寶道:「我用不着銀子,我只想向你打聽一件事!」

姑娘一愣,道:「什麼事?」

寶寶道:「最近,京城的票號里失竊了大筆的銀子,你知道不知道。」

姑娘笑起來,道:「那是府庫里的餉銀,你問這個幹嘛?」

「唉,我的朋友的父親就是府庫里的總管,為這件事差點把命丟了,所以我們就是來調查這件事的!」

那姑娘咯咯直笑,道:「喲,看來你還像個小捕頭呢!」

寶寶道:「你到底願不願意幫忙?」

那姑娘頓了一頓,道:「這件事我也知道一點,我也可以幫你的忙。不過,我先要把自己的事辦好!」

寶寶心中一喜,道:「你知道搶匪是誰?肯幫我去抓?」

「有那麼一點兒線索,不過還不能確定,等我把事辦完,一定招呼你,你住在哪兒啊?」

「我就住在這家客棧的西跨院,寶寶道,」你辦事要多久?「「這次事情有點麻煩,我還在等消息,恐怕要十來天吧!」

寶寶叫起來道:「不行,不行!」

「怎麼不行?」

「等土匪把銀子花光了,抓到他也沒用了!」

寶寶有點發急,道:「這樣好不好,你既願意幫助我,我呢,無功不受祿,你有什麼事,不妨說出來聽聽,我看看能不能先幫你的忙。這樣就算扯平,誰也不欠誰!」

那姑娘搖搖頭,道:「不必啦,我看你想幫也幫不上!」

「怎麼說?」

「我們交手的,都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一言不合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讓你這種毛孩子去送死,於事何補?我不忍心。」

「好啊,你竟敢看扁我?」寶寶最惱別人有眼無珠,看不起人,道,「我就露一手給你瞧瞧,快樂幫的幫主是個怎麼樣的角色!」

拔出腰裏的匕首,寒光一溜,向桌子上的燭火劃去。

一刀劃過,寶寶冷冷地道:「你看出名堂沒有?」

燭火還是燭火。

姑娘搖了搖頭,道:「你這一手,我看不出名堂!」

寶寶淡淡一笑,道:「那你在武功上還差得遠,你看看!」

伸手捏住蠟燭,往上一提,原來已斷成兩截。

但無論燭火和燭身,剛才像沒碰過一樣,真正是一刀快疾且不留痕迹。

姑娘一呆之下,不禁喝彩,道:「高,果然有點底子!」

「豈止是底子,還有面子哩!」寶寶吹牛帶泡,「這有個名稱,叫『揮揮手,不再見』。」

「『揮揮手,不再見』?這算哪一門的招式?」

姑娘被寶寶唬得一愣一愣的。

「你看這一揮,像不像揮揮手?」寶寶連說帶比。

「嗯,像啊!」

「這不結了,蠟燭假如是個人,攔腰一揮,豈不是送他回姥姥家,永遠不要再見了?」

姑娘這時腦筋才轉過來,笑得腰肢亂扭,道:「你這是哪門的劍法,連招名也是奇奇怪怪的,笑死人啦。!」

「反正都是死,能笑死更高級。」

寶寶正經八百地道:「現在你就把要辦的事說出來,不說亦不行,我既開了口,君無戲言,這個忙非幫不可。最好在三天內,辦個完結篇,你再幫我去搶匪那裏把錢奪回來。」

姑娘也收斂笑容道:「我告訴你,你的這搶銀案,我不很清楚,不過不外乎是這周圍三股人馬乾的事!」

寶寶一聽來了精神,道:「哪三股人馬?」

「第一路是陸路的『多寶和尚』張久齡,第二路是馬上的盜賊賴皮侯,第三路是水上的,叫魚二。這三路人馬是本地最大的三路賊,多半是他們中的一路乾的!」

寶寶還想再問,倏見大柱在外面招手,神態一副焦急的模樣。

寶寶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已顧不得和那姑娘扯下去,道:「你的事,最好也告訴我,現在我先走一步。」

說完人就向門外走去,向大柱問道:「什麼事?」

大柱急道:「喇叭花回來了,小皮球出事了!」

一聽小皮球出事了,寶寶真的急了,道:「回去說,回去說。」

喇叭花在房中坐立不安,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一見大柱、寶寶回來,她馬上喳喳呼呼像連珠炮一般,把經過稀哩嘩啦一股腦兒背出來了。

「噯,噯,你慢點說行不行,小皮球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一點一滴,慢慢地說,仔仔細細地說。我聽得清楚,才能出點子呀,像你這樣劈哩啪啦,搞得我暈頭轉向,哪還有什麼精神動腦筋?」

「好嘛好嘛,我一段一段慢慢再說一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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