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拱橋下的女屍
李霞沒被送去醫院,因為她很快就醒過來了,其他女孩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死不肯說,也不讓林羽如說。
一開始,她本來還想找王玲吵架的,結果被這麼一嚇,恐懼代替了仇恨,她什麼都不想說了,也不想看到王玲,更不敢在自己的床上睡,再說也睡不了,她的床上還有貓的血,所以就跟林羽如擠在了一起。
李霞睡不着,抱着林羽如的胳膊,時不時的哆嗦著。
其實林羽如也睡不着,她跟李霞一樣覺得很害怕,只是兩個人害怕的事情不一樣罷了。
李霞滿腦子想的是那隻貓。
李霞記得,就是上個星期五的深夜,她在傳奇網吧上網,已經快要天亮了,她去上了一趟廁所,回來后電腦就死機了,然後她看到了屏幕上出現一隻被人挖去雙眼、血淋淋的貓。
她還記得,在看到那隻貓之前,她做了一個惡夢,夢到了劉思佳抱着她的貓。
李霞本以為這之間沒有什麼關係,屏幕上的貓也可能是自己的幻覺,可是,今晚她的幻覺卻被詭異的證實了,屏幕上的貓居然跑到了她的床上,以同樣的姿勢和畫面在那個床角定格。
最要命的是,那隻貓竟跟劉思佳死去的貓一模一樣。
這怎麼不讓她惶恐?
林羽如說那隻貓是假的,真的是假的嗎?貓身上的血怎麼解釋?明明那麼重的血腥味。
如果真是假貓,這件事就更不可思議了,誰那麼變態會放一隻假貓在她床上?她記得去網吧之前床上還沒有的,就去了一趟網吧,當時宿舍只有胡英在,但不可能是胡英乾的,胡英沒有理由這麼做,而且胡英也不可能知道她在網吧里曾經看到過這樣一隻貓,不僅是胡英,其他人也不知道,她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難道床上的貓跟屏幕上的貓,純粹是一種巧合?
「林羽如,你睡了嗎?」李霞輕輕的問。
「還沒有,怎麼了?」
「我睡不着,總覺得那隻貓還在我床上。」
「我已經扔了,你看見的,別嚇自己。」
「真的是假貓嗎?」
「嗯,假的。」
李霞仍懷疑的問:「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假的,我叫你看,你自己不看的。」
「我害怕嘛,你覺得會是誰放在我床上的?」
林羽如想了一下,說:「這個……我也不知道,是有點無聊,要不要告訴老師?讓老師去查?」
「不,不要,誰也別說,讓我自己想想,這事很古怪。」
停了一會兒,李霞仰起臉來,氣息吹在林羽如的耳邊,不是熱的,反倒有些涼颼颼的,她問:「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這次換林羽如哆嗦了一下:「晚上別說這個,我害怕,睡吧,別想了,可能是別人跟你鬧着玩,嚇唬你的。」
李霞沒再說話,把臉輕輕的貼在林羽如的肩膀上。
她知道,事情絕不是這麼簡單。
她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凝神聽着。
林羽如有些心不在焉,那隻貓到是沒給她帶來太大的恐懼,她一直想着那條蟒蛇,以及張雲瘋的情景。
她彷彿看見自己正站在教室門口,身邊沒有一個人,天空在下着濛濛細雨,她站在那裏,漠然的注視着那個從宿舍衝出來的女子,穿着襯衣襯褲,身上全是血,全是牙印……
林羽如被這副憑空想像的畫面嚇到了。
張雲到底是被什麼動物咬的?
李霞突然說:「你跟我們學校原來一個女孩很象。」
「是嗎?難怪王玲說她見過我,我跟那個女孩長得很象嗎?」
「不是長得象,而是那種感覺很象,你知道嗎?你跟她有共同的地方,但是我說不上來是哪裏,很難說得清楚。」
林羽如笑着說:「好象還挺複雜的,她是誰?現在沒在學校了嗎?」
「嗯,劉思佳!」
李霞的眼睛驀地睜大了。
今天的頭兩節課,讓高一(二)班所有的同學都大大的吃了一驚,事情是這樣的。
第一節課是英語,中途的時候,老師在黑板上寫了一句話,讓大家翻譯。
——他於1896年到達紐約,不久以後在那兒成了作家。
有人舉起了手。
誰也沒有想到,舉手的人竟然是王利生!
他站起來,一張臉通紅,目不轉睛的看着黑板上的字,他慢慢的、不是很確定的說:「HearrivedinNewYorkin1896……」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那樣子看起來緊張得不行,有點結巴的繼續往下說:「when,sometimelater,hebecameawriter。」
說完以後,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儘管他說得磕磕巴巴,還是讓同學們跟老師大吃了一驚,要知道王利生的英語成績一直都是排在倒數三名以內的,天知道他今天居然敢主動站起來翻譯整句話!
老師的笑容裏帶着鼓勵:「基本上都翻譯對了,但還有一個地方是錯的,也是比較容易混淆的,誰來補充一下?」
林羽如站了起來,很流利的說:「這句話應該是這樣的——HearrivedinNewYorkin1896,where,sometimelater,hebecameawriter。不能說whensometimelater,因為前面強調的是inNewYork這個地點,所以連詞用where,不能被in1896這個時間迷惑了。」
老師又笑了:「對,因為後面插入了一個sometimelater的時間限定,不過在這裏還是要表揚一下往利生……」
同學們全都驚訝的看着王利生,尤其是周峰,彷彿王利生是個怪物一樣,王利生則驚訝的看着林羽如,彷彿林羽如是個怪物一樣。
下課以後,周峰對王利生的進步依然困惑不解,他甚至以為王利生是吃錯藥了,或者是被鬼附了身,否則王利生怎會一下子變得這麼聰明?
直到上第二節數學課,周峰才完全相信王利生既不是吃錯藥,也不是被鬼附了身,而是真的進步了。
昨天的試捲髮下來了,王利生考了58分,雖然還沒有及格,但這已經是個奇迹,你不知道,王利生以前的數學考試從沒超過25分。
當班主任念到王利生的分數時,幾乎所有的同學又齊刷刷的看向他,因為他剛剛在英語課上已經讓大家震驚了一次。
當然,有進步,也有退步的。
那張76分的試捲髮到李霞手裏的時候,李霞一點表情也沒有,出神的望着黑板,好象拿着的是別人的試卷一樣,倒顯得其他人有些大驚小怪了,你也不知道,李霞的數學考試從來沒低於90分。
發完試卷以後,班主任說這節課讓大家自己複習試卷,下一節課再具體講解,臨走之前又說,下個月一號,是每一年的學校文藝匯演,希望這次班裏能弄出跟往常不一樣的節目,這也是他們升到高一來的第一場文藝匯演,所以一定要拿出好的成績,最後說這次班裏的節目交給林羽如跟周峰。
班主任一走,教室里馬上變得喧鬧了起來,每一年的學校匯演學生們都顯得特別亢奮,哪怕沒有自己的節目,看別人表演一樣開心。
王利生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他拿着自己的試卷認真的看着,又把林羽如的拿過去看。
王利生的樣子讓周峰很不習慣,周峰記得,就是在上個星期,王利生還被評為最差學生的,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用功?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他仔細的端詳著王利生,又伸手去摸王利生的額頭,王利生沒搭理他,認真看着試卷,突然拍了一下腦袋,叫了起來:「原來這道題是這樣做的啊?」
周峰一時無語。
林羽如問:「每一年都有文藝匯演嗎?」
周峰說:「是啊,豐富學生的生活嘛,整天上課太枯燥了,我都好些天沒去上網……」
「為什麼要交給我呢?我剛來,什麼也不懂的,根本不知道是一種什麼形式。」林羽如似有意無意的打斷了周峰的話。
「周峰懂就行了嘛。」王利生冷不防插了一句話。
周峰拿書敲了一下王利生的頭:「你小子,我還以為你傻了呢。」
林羽如轉頭去看王利生:「哦?以前都是交給周峰的嗎?」
胡英也忍不住插嘴了,她說:「你不曉得,周峰是我們學校的歌王呢,去年在縣裏舉辦的唱歌比賽,他還拿了第三名。」
王利生說:「拉倒吧,那次比賽就三個人參加。」
周峰又敲了他一下,笑着說:「去你的!」
林羽如看了看周峰:「那你乾脆再唱首歌好了,省得把我也拖進去。」
「那可不行,你沒聽班主任說嗎?這次要弄點不一樣的節目,不然他就不會交給你了,每一年都唱歌、詩朗誦,沒意思死了。」
王利生說:「要不你倆合唱吧?指不定還能評個金童玉女。」
「別瞎說啊,小心我揍你。」
胡英說:「我覺得可以啊,現在不也很流行合唱么?」
林羽如問:「那你說唱什麼?」
「很多合唱的歌呀,比如心雨、在雨中、選擇……」
王利生打斷她:「行了吧,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唱那些發霉得臭了的歌……」
王利生忽然眼睛一亮:「有了!」
「什麼?」
「夫妻雙雙把家還!」
他話音剛落,三個人一起拿書扔他,周峰更是跳到他桌上按住他打。
張海英碰了碰有些發獃的王玲,小聲的問:「你說李霞是怎麼了?」
「啊?什麼?」王玲回過神來,她想着周峰跟林羽如笑得那麼開心,她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酸澀,她真希望自己變成林羽如,周峰會對自己笑。
張海英又問了一遍。
王玲看了看李霞,李霞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跟塊木頭差不多。王玲沒好氣的說:「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她!」
張海英是個沒心眼的人,她一點也沒看出來王玲的不悅,她說:「我早上看到你在幫李霞洗被子,上面是不是有血?我本來以為她來那個了,可後來琢磨著不象,為什麼會有血?哪弄的?她昨晚幹嘛了?她是不是看見了什麼?她好象很害怕的樣子。」
「她現在都不跟我說話了,我更不知道啊,哦,對了,你別告訴她,是我幫她洗的被子啊。」
「哦!不過林羽如好象知道這件事情,我昨晚聽見她們在床上嘀咕了很久,不知道說些什麼,要不……問問林羽如?」
「要問你去問,李霞的事我不管了,她都恨死我了。」
「不管你還幫她洗被子?不過你也真是的,不是我說你,看就看了,幹嘛還要把她的日記撕下來交給班主任?換成是我,我也會不高興的。」
王玲低聲的叫着:「你也認為是我乾的?」
「難道不是?」張海英反問。
「當然不是,我還不至於那麼無聊,我既然承認是我偷看的,我就不怕再承認是我交給班主任的了。」
「但她已經認定是你乾的,要她相信才有用。」
「算了,我不想解釋,沒幹就是沒幹,她愛怎麼想是她的事。」
張海英想了一下,問:「王玲,她日記里寫的什麼呀?她怎麼生那麼大的氣?」
「我不知道。」
「你看了你不知道?」
王玲有點生氣了:「別問了,我都後悔死看她的日記了。」
「好,好,我不問,那我問別的,可以吧?」
王玲沒說話。
張海英用手撐著下巴,看了看林羽如,又把視線移到王玲臉上,她問:「你說班主任為什麼把這次的節目交給林羽如?班主任真把她當全能了?」
一說到這兒,王玲的心裏又不舒服了,她白了張海英一眼,酸酸的說:「你不是也把她當全能的嗎?」
「不,我是把她當成天才的,但是天才跟全能是不一樣的,人不可能十全十美,不然上帝就太不公平了。」
王玲不想再說話,情不自禁的往那邊看了一眼,正巧周峰也往這邊看,四目相對,王玲嚇得趕緊低下了頭。
下課鈴聲猛地響起,象一股電流,穿透了王玲的心臟。
她全身顫慄了一下。
下午一放學,周峰就死皮賴臉的跟上了王利生,王利生去食堂吃飯,周峰也去食堂吃飯,王利生去廁所,周峰也去廁所,象個鬼影一樣,甩都甩不掉。
因為周峰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他仍是沒想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王利生從一個調皮搗蛋的最差學生,轉眼變成了一個勤奮好學的三好學生,雖然還沒評上,估計也差不多了。
王利生受不了了,笑着問他:「你幹嘛老跟着我?」
周峰一本正經的說:「我剛剛在上帝面前發誓了,這輩子,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行了,行了,你要是想問我借錢,我真的沒有。」
周峰一把攬住王利生的肩膀,笑了,他說:「誰要問你借錢了,昨天數學考試你偷看了吧?」
「偷看誰的?胡英比我還笨,其實你不知道,我一直相信自己是個天才,只是沒發揮出來。」
「去,去,去,你真不要臉,給你點顏色,你還真開起染坊來了?走,上網去,好久沒PK了。」
王利生一聽上網,頭搖得比什麼都快,死活也不肯去。
「為什麼?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現在改邪歸正了呀。」王利生說完就要往宿舍走。
周峰一把拉住了他:「什麼改邪歸正?我才不信,你有事在瞞着我,你那次在網吧是不是看見了什麼?」
「沒有,我只是不想再去了,上網沒意思。」
「不可能!這不是你的性格,你以前借錢也要充卡的,你肯定看見了什麼,或者發生了什麼事。」
「真的沒有。」
王利生的眼神四處閃躲著,這更讓周峰懷疑,周峰想着那次從網吧回來后王利生的反常,越覺得這事古怪,他說:「我不相信,除非你跟我親自去一趟網吧。」
「不!」王利生堅持着:「去哪都行,就是不去網吧。」
周峰看了看他:「那行,我們去學校後面那條河邊坐會兒,可以吧?」
王利生的身體不是很明顯的抖動了一下。
周峰分明是徵求的語氣,但他根本不等王利生開口說話,連拖帶拉着王利生就往學校後面走。
十分鐘后,他們來到了這條河邊,在上面的草坪上坐了下來。
這是柳橋鎮唯一的一條河,不知道上游在哪裏,也不知道下游通往何處,這條河從不幹涸,常年都有水,而且河水也不深,但是卻很臟,因為有很多人常往河裏亂倒垃圾,總能看到從上游飄來一些死老鼠、爛青菜、動物的內臟,尤其是在夏天,這條河就散發出一種腐臭的味道。
所以王利生跟周峰儘管是坐在河邊,但也是離得遠遠的,坐在這裏正好能看得見女生宿舍。
王利生害怕周峰追問他關於網吧的事,所以他一坐下來就說:「我剛看到王玲了。」
「看到王玲怎麼了?」
「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我覺得王玲挺喜歡你的。」
周峰有些吃驚的看着王利生:「她喜歡我?開什麼玩笑?」
「是真的,我常看見她在上課的時候偷偷的看你。」
「有嗎?我怎麼不知道?」周峰想到了上午不經意的跟王玲的眼神對碰了一下,還有上回在女生宿舍樓下也跟她對視。不知道為什麼,王玲的眼神讓周峰很自然的想到了張雲,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安起來。
王利生說:「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的眼睛一直在林羽如身上。」
「切!別瞎說,沒有的事。」雖然這麼說,周峰卻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女生宿舍,他隱約看見那扇窗戶旁邊站着一個人影,周峰看過去的時候,她立刻消失不見。
她是誰?是王玲還是林羽如?或者,都不是?
王利生扯了一根草屑叼在嘴裏,有些發獃的看着那條河,他說:「我不喜歡來這裏。」
「為什麼?」
「害怕。」
「害怕?」周峰疑惑的打斷他:「怕什麼?我小時侯常在裏邊洗澡,那時不知道水這麼臟,整個夏天都泡在那裏。」
王利生的神情有點恍惚,他說:「我這段時間總是做一個同樣的夢……」
「做夢有什麼奇怪的?」
「你先聽我說嘛,我夢見自己穿着一件紅色的背心,那種紅不是衣服本身的顏色,就象是泡在血裏面晾乾了的那種顏色,下面什麼也沒穿……」
「哇!有人說夢見裸體是意味着有艷遇,你要走桃花運了,生子。」
「你聽不聽?」
「OK!我不再插嘴了,你繼續。」
「夢見我被一群沒有頭的人追,其實我覺得我認識他們的,只是他們都沒有頭,所以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都跟我一樣,只穿一件紅背心,下面什麼也沒穿,他們把我追到這條河邊就不見了,然後我跳到河裏,沒命的亂抓,象在找什麼一樣,是的,我知道我在找什麼的,一會兒,我就看見我自己的屍體從上面漂了下來,穿着紅色的背心,我身上的這件不知怎麼就跑到我屍體的身上去了,他漂到我的面前,睜開了眼睛,那張臉上就只有一雙眼睛,沒有鼻子,也沒有嘴,當屍體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見自己的臉只有鼻子跟嘴,眼睛不知道被誰挖掉了。每次夢到這裏我就醒了,我覺得這是一個很不詳的預兆,真的。」
「做夢而已,我不相信那些。」周峰仰躺下去,兩隻手枕着後腦勺。
「如果一個同樣的夢,你連續做了三次以上,你就不會認為它只是一個夢那麼簡單了。」
「是嗎?不過我覺得,即使連續做十次,那也只是個夢而已,而且,別人總說,夢是相反的,不是嗎?」
「話是這麼說,那是因為你沒連着做同樣一個夢你不知道,我總擔心哪一天真的在河裏看到我自己的屍體,眼睛被人挖了。」王利生也躺了下來。
「如果寫小說,這倒是個很好的恐怖題材,看見自己的屍體,然後又把自己的眼睛挖了。」
「寫什麼小說啊,我是說真的。」
「可是這跟你去不去網吧有什麼關係?你總不至於害怕看見一個穿紅背心,被人挖了眼睛的人在上網吧?要真這樣,咱柳橋就要上國際新聞了。」
「這倒不是,我不去上網,是有原因的。」
王利生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你還記得上個星期五的數學課吧?班主任沒來,是一(三)班的老師來代課的,他居然叫我站起來回答了那麼多次問題,我從來沒那麼丟人過,真的,我想了很久,一直想到回家,也不知道是誰把我被評為最差學生的事告訴了我爸,他氣得跳腳,拿把掃帚追着我打,打完又抽他自己的耳光,那耳光抽得我心裏發毛,他晚飯也沒吃就出去了,一直到半夜也沒回來,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我媽擔心他出什麼事,非拉着我一起出去找,找了半天,結果在田埂下找到了他,他被摔得不成樣子,全身都是泥,也不知道他摔到了哪裏,我媽當時就嚇哭了,還好我爸身體好,我把他背回家以後,找了醫生給他打了一針,他就醒了,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去給我借錢,下大雨路太滑了,他出去的時候又沒帶傘,天那麼黑……」
說到這裏,王利生的眼眶有些發紅,蒙上了一層水霧,他吸了一口氣,接着說:「我媽送我來學校,我爸還躺在床上發高燒,在村口,我媽哭着交代我一定要好好讀書,他們就是因為沒讀書,這輩子都是農民,抬不起頭,讓人瞧不起,我爸每次都低聲下氣的去問別人借錢,就是希望能看到我考上大學,給他們爭口氣,你不知道,他們把大學看得比命還重,所以我在心裏發誓,一定要好好讀書,再也不去上網了,真的,我想明白了,網絡遊戲是害人的,一旦沉迷進去就完了,你看,我沒去上網以後,學習確實進步了。」
周峰側過頭去看王利生,他說:「生子,我發現你變了。」
「是人都會變的,我家太窮了,由不得我不變。」
「這是你回家之後醒悟到的事,那麼之前呢?說了這麼多,你一直把最重要的事情隱瞞起來。」周峰並不關心王利生是怎樣意識到上網的壞處,他只想知道王利生在網吧發生過什麼。
「不是。」王利生坐了起來。
「那是什麼?」周峰也跟着坐起來。
「我覺得……傳奇網吧……有問題。」王利生邊說邊扯他面前的草。
「有問題?」
「也可能是我們學校的問題。」
「什麼問題?」周峰不解。
王利生望着前方,他的眼神飄得很遠,聲音也飄得很遠,象是從太空裏傳來的一樣。他說:「學校有鬼。」
周峰楞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有鬼?虧你想得出來!」
「你別笑,我是說真的。」
「你見過?長什麼樣?穿紅背心?沒有頭?」
王利生看着他:「你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周峰聳聳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當然不信!不過我還真想遇到一個女鬼,再來段人鬼情未了。」
「你沒機會了,她早就喜歡上了別人。」
周峰又笑了:「說得跟真的一樣,敢情你見過那女鬼?跟她是親戚?」
「沒,但我知道是她。」
「誰?」
王利生沉吟了片刻,輕輕的吐出了三個字:「劉思佳!」
周峰全身一震:「劉思佳?」
多麼熟悉而又遙遠的記憶,在這一刻,象影片一樣,在周峰的腦子裏快速而沒有秩序的放映着,他失聲叫了起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王利生被周峰搞得一頭霧水,周峰的表情居然有些驚喜!
周峰喃喃自語:「我說怎麼那麼熟悉?原來是她跟劉思佳很象,我就覺得奇怪,沒見過怎會熟悉。」
王利生的眼神飄到了那條河上:「是的,她沒走,她一直在學校里。」
「什麼意思?」
「你不覺得有些事情很奇怪嗎?沒錯,劉思佳是自殺的,可是那隻貓呢?怎麼可能無緣無故死在她的床上?而且還被人挖掉了眼睛?還有張雲的瘋……」
「張雲的瘋跟劉思佳有什麼關係?」周峰忍不住打斷了王利生的話。
「我不敢說有,但不排除沒有,你覺得宿舍里可能會跑來一條那麼大的蟒蛇嗎?就算真的是蛇,它會放了張雲?還有,張雲瘋的時候,身上有很多牙齒印,被什麼動物咬的?唯一的可能,是被老鼠咬的,不是一隻或者兩隻,而是一群老鼠!你想想,張雲又不是死人,看到一群老鼠不會跑嗎?還會躺在那裏讓它們咬?換成是你,你會不會?所以……我覺得跟劉思佳有關係。」王利生說這些話的時候,顯得有些激動。
周峰看了看他:「我只知道人死了會變成孤魂野鬼,但是沒聽說還能變成蛇,變成老鼠。」
「鬼能附身,不是嗎?」
「你又沒有親眼看到,你也只是憑空瞎猜而已,我是不相信那些東西的。」
「我不是瞎猜,我感覺到她了,這種感覺很強烈,她就跟我們生活在一起。」
周峰望着他,禁不住皺起了眉頭:「生子,你不是懷疑……」
王利生打斷他的話:「你不覺得她很奇怪?沒有一個正常人臉會白成那樣的,如果單看她的背影,我想,不是我一個人會懷疑的。」
「你走火入魔了,生子,這個世界上長得相似的人多的是,何況她們的臉長得還不象,只是舉止、動作象而已。」
「如果連臉都長得象,那就不用我去懷疑了,我一直相信上帝造人是公平的,他給了你一張無可挑剔的五官,那就不可能再給你驚人的智慧,林羽如聰明得讓人害怕,你不知道,上午數學課我問她拿試卷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冰冷的,一點熱氣都沒有。」
「你的意思林羽如就是劉思佳?真是天大的笑話!你不知道鬼白天是不能現形的嗎?」
「如果有一具肉體呢?」
「你恐怖電影看多了,你瘋了!」
「我沒瘋。」
「好,那你說劉思佳還留在學校幹嘛?她都死了兩年了,不投胎嗎?」
王利生沉默了一會兒,慢悠悠的說:「也許,她還有什麼事情沒做完。」
「見鬼的事情沒做完!你真會瞎想!」周峰有些煩躁的看着王利生,「那林羽如呢?林羽如本身又是誰?」
王利生沒回答周峰的話,他突然全身一緊,一把抓住周峰的胳膊,眼睛盯着河面,他緊張的說:「周峰,你看,那是什麼?」
周峰看過去,除了河邊有些垃圾之外,河面上什麼也沒有。
周峰剛想說話,王利生卻鬆開了他,站起來飛快的往河邊跑去。
周峰也站了起來。
他納悶着,王利生看見了什麼?
周峰沖着王利生的背影喊:「生子!你幹什麼?」
王利生沒理他,直接跑下了水,水不深,剛漫過他的膝蓋。他彎下身子,兩隻手在水裏抓着,彷彿在拚命的找什麼。
周峰突然想起來剛開始王利生跟他說的那個夢——我知道我在找什麼的,一會兒,我就看見我自己的屍體從上面漂了下來,穿着紅色的背心……
一股寒意迅速的鑽進了周峰的骨髓,他很不自然的哆嗦了一下,然後拔起腿往河邊跑去,邊跑邊喊:「生子!你在幹什麼?天快黑了!我們回學校去!」
是的!天快黑了!四周圍籠罩着一種冰冷的、危險的氣息。
王利生還是沒理他,就象沒聽見一樣,他停了下來,跑到了對面,順着上游往上跑,給人的感覺就象是在沒命的追着什麼。
可是他在追什麼?周峰什麼也沒看見。
周峰來不及多想,跑下了水,去追王利生。
前面不遠處有一座拱橋,拱橋的下面是一片陰影。
周峰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王利生要找的東西,就在那片陰影里!
周峰只覺得全身的力氣在一剎那消散得無影無蹤,他感覺自己虛軟得隨時都有可能會倒下。
王利生停在了那片陰影里。
周峰的心臟也跳到了喉嚨里。
但是只一會兒,王利生掉頭就往回跑,他的腳步有些踉蹌。
周峰一把抓住了王利生的手臂:「生子,你看見了什麼?」
王利生沒說話,他的樣子更象是說不出話,他的臉色蒼白得沒有任何血色,眼睛睜得很大,充滿了某種不可想像的恐懼,嘴巴微張著,喉嚨里發出一種象在嚼碎骨骼般的可怖聲音。
周峰確實被王利生的樣子嚇到了,他用力地拍打着王利生的臉:「你怎麼了?生子?你看見了什麼啊?」
好半天,王利生才顫抖的說:「死……死人。」
「誰?」
由於驚恐過度,王利生有些語無倫次:「我……我不知道,她……她在叫……叫我,好多……好多……血……」
周峰頓時鬆了一口氣,他心想,只要那片陰影里不是王利生的「屍體」,那就沒什麼可怕的。
「走,帶我去看看。」
王利生拚命的搖頭,神情更加恐懼了,聲音抖得厲害:「不!我……我不去!不去!不去……」
周峰不管,硬拽著王利生往拱橋下面跑,他想像不出來,是什麼死人讓王利生害怕成這副樣子。
單純的一具屍體並不可怕!
在那片陰影里,周峰看見了王利生說的那個死人!
是個女子!
她仰躺在潮濕的地上,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衣服上沾滿了血,她的腳浸泡在水裏,有一隻褲管從膝蓋處斷裂,露出了半截骯髒的腿,腿上佈滿了模糊不堪的傷口,已經開始糜爛……
周峰的胃裏面有些難受,他艱難的吞了一口唾液,緊緊的抓着王利生的手。
女人的頭髮很臟,而且很長,蓋住了她整張臉,只露出一隻緊閉着的眼睛,額頭上也有化膿血的傷口。
看來,她已經死去多時了,屍體都快腐爛了。
周峰想走,可是他的腳卻象被什麼釘住了一樣。
周峰似乎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清晰得就象貼在周峰的耳邊。
周峰還沒來得及分辨出這是什麼聲音,女屍的眼睛驀地睜開了。就象一台無形的機器絞碎了周峰的心臟。
它睜到了最大極限,眼珠彷彿都要爆裂出來。
它轉動了一下,直視着周峰!
王玲剛走出宿舍準備去上晚自習的時候,迎面碰到了正回來的李霞,兩個人都很自然的楞了一下,然後李霞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王玲的心裏有點難受,本來玩得那麼好的朋友,轉眼卻行同陌路。
王玲嘆了一口氣,剛準備下樓梯,李霞從後面叫住了她:「等一下。」
王玲轉過身來,在這之前,她其實是很想主動找李霞說話的,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會兒李霞叫住她,她心裏就更加難過了,她甚至希望李霞能跟她大吵一架,再好的朋友也難免會有磕磕碰碰,吵一架也許就會好了,如果一直持續冷戰,那麼她們之間的誤會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得開了。
但李霞的樣子不象要跟王玲吵架,而是直接走進了宿舍,也沒有看王玲,以至於王玲不確定李霞剛剛是不是在叫自己,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只有她一個人站在樓梯口,於是,她也往宿舍里走去。
李霞坐在林羽如的床上,懷裏抱着一個枕頭,蜷縮在床角,那樣子看起來就象一隻受了傷的小動物。
王玲在張海英的床上坐了下來,她咬了咬嘴唇,望着自己的鞋尖:「李霞,日記……真的不是我撕的,我不會……」
「是不是都無所謂了。」李霞淡淡的打斷了王玲的話,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王玲有些心疼的說:「你別這樣,李霞,你看以前多好,現在你的學習都退步了這麼多,你知道嗎?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王玲,你能幫我去一趟網吧嗎?」
一聽這話,王玲就有些生氣了:「你怎麼還這樣執迷不悟?我要怎麼說你才明白?你要再這樣沉迷下去,你就完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李霞的臉上有着一種不符合她年齡的哀怨,她看着王玲,用那樣無助的眼神看王玲,她懇求着:「就這一次,好嗎?你幫幫我,不然我真的完了。」
王玲遲疑着,按她的本意,她真的不想幫李霞,這是在害李霞,可是李霞的樣子又讓她不忍心拒絕,她問:「我要怎麼幫你?」
「你去找他,把學校門口那間食雜店的電話留給他,告訴他,我等他電話,不管等多久,你現在就去,好嗎?」
「我怎麼告訴他呢?我……我根本不認識他。」
李霞淡淡的笑了一下:「你認識他的,我什麼都知道了,我現在不想生氣,也不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只想要他給我打電話,我要聽到他的聲音。」
王玲的臉剎時紅透了,她彷彿被人剝去了所有的衣服,赤身裸體的站在操場上一樣。她很不自然的掩飾著自己的難堪,站起來有些支吾的說:「呃……,好吧,留門口那間食雜店的電話,是嗎?」
「嗯。」
「要不要跟他說什麼?」
「你就叫他給我打電話好了,說我等他,多久都等。」
「好。」
王玲走了出去,天已經黑了,她的心亂極了,她突然分不清什麼是對,也分不清什麼是錯了。
王玲一直到下自習了才回來,在這之前,食雜店的電話一次也沒響過。
李霞就那樣獃獃的坐在電話機旁邊,獃獃的望着它,一刻都沒有移動,直到王玲站在她的面前,她才回過神來,她抬起頭,剛想說話,王玲先開口了:「我們回去吧。」
「他怎麼說?你見到他了嗎?」
王玲垂着眼睛,拉了拉李霞:「回宿舍再說吧。」
「不!就在這裏說,他跟你說什麼了?」
王玲看了看四周,沒有人,就老闆娘坐在櫃枱里看電視,王玲沉吟了片刻,說:「他讓你別等了,他不會打過來的,他還說叫你好好讀書,什麼也別想了。」
「不,我不管,我要他打過來,你再去一趟,好嗎?我晚上一定要接到他的電話,你去跟他說。」
「別傻了,李霞,他不會打過來的,你們是不可能的,你還在讀書,你才16歲呀,這種不叫愛,你明白嗎?回去吧。」
「不,你不懂,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我也可以不再讀書了……,我自己去,我現在就去,我要去問問他。」李霞就象著了魔一樣,她根本聽不進去王玲的話,她說完就往外面跑。
王玲追出去,大聲的說:「你別去!我這兒有他的電話!」
李霞猝然止步,回過身來。
王玲嘆息著,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遞給李霞。
李霞緊緊地攥著那張電話號碼,飛快的跑到了電話機旁邊,攤開紙來,剛拿起話筒,卻又放了下去,王玲以為她想明白了,正準備說話,李霞卻看着王玲,臉上露出一片孩子般純真的笑容,她傻傻的問:「我要怎麼跟他說?我好緊張,我從來沒給他打過電話,萬一我說錯話了,他不高興怎麼辦?」
王玲在旁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了下去,無奈的說:「隨便吧,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李霞猶豫了半天,終於撥通了那個號碼,響了很久那邊才有人來接,是個女人的聲音:「喂?」
李霞嚇了一跳,「啪」地一聲把電話掛了。
王玲問:「怎麼了?」
「是個女的接的。」
「別打了,回去吧。」
李霞不甘心的說:「可能是我打錯了,我再打一次。」
李霞對着紙上的號碼認認真真的撥了一遍,她在心裏期望剛剛是打錯電話了,然而,事與願違,仍然是開始那個女人接的:「喂?你是誰?」
李霞確定自己沒撥錯號碼,於是硬著頭皮,怯怯的問:「你好,請問……王飛在嗎?」
對方說:「在,你稍等。」
隔着聽筒,李霞聽見那個女人揚著聲音喊——老公!你電話!
李霞的腦袋立刻就暈了,那個女人在喊他老公!原來他真的是在騙自己!他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
然後,李霞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喂?哪位?」
是的,他的聲音是熟悉的,跟李霞在視頻里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
「說話,你是誰?」
李霞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滾了下來,她哽咽著:「我……我是李霞。」
對方好象楞了一下,隨即便很冷淡的說:「哦,李霞啊,找我有事嗎?」
對方的態度讓李霞語塞,她一時間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她無法相信這就是那個曾經說永遠不離開她的男人!
「如果沒事,那我掛電話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騙我?」
「騙?開什麼玩笑?你不會把網上的話當真吧?那都是假的,網絡是什麼?是一張虛幻的網,因為大家太寂寞了,所以尋找一些刺激……」
他的話還沒說話,李霞又聽見了那個女人的聲音——老公,我的睡衣呢?
李霞的自尊被深深的刺傷了,也絞碎了她原來所預設的一切憧憬,一種被愚弄的感覺緊緊地裹住了她,她的血液沸騰了,憤怒迅速的從她的胸腔升起,象燎原的大火般燒着了她。
她深吸了一口氣,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聲的對着電話喊:「你這個騙子!王八蛋!混蛋!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她扔掉電話,往外面跑去。
驚天動地的喊聲把王玲跟老闆娘嚇了一跳,王玲一邊道歉,一邊幫李霞付電話錢,追了出去。
李霞蹲在路邊,失聲的哭着。
王玲走過去,蹲在她的身邊,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別哭了,李霞。」
李霞一把圈住王玲的脖子,泣不成聲,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的說:「他為什麼要……要騙我?我對他那麼……那麼好,我從……從……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王玲被她哭得鼻子發酸,禁不住眼眶也濕了:「現在知道了不是更好嗎?網上沒什麼人可以值得去相信的,我早跟你說過的,不是嗎?你又不聽我的,現在知道錯了吧?」
李霞突然一把推開王玲,站起來抹了一把眼淚,對着王玲不可遏制的尖叫:「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把什麼都告訴他,我也不會知道這些!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我討厭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再也不想跟你說話!」
說完,李霞捂住嘴哭着往學校跑去。
王玲跌坐在地上,臉上一片愕然。
李霞的背影在暗夜中漸漸變得模糊,最終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李霞回到宿舍已經很晚了,其他幾個女孩都睡了,只有林羽如還靠在床頭拿着書發獃,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霞脫掉衣服鞋子,爬到林羽如的床裏面,嗚咽的低聲啜泣著。
林羽如坐了起來,扶著李霞的肩膀,輕聲的問:「李霞?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李霞不語,只是一個勁的低聲哭着。
一會兒林羽如看見王玲走了進來,王玲什麼也沒說,臉上也沒有任何錶情,直接爬到了上鋪,脫了衣服躺下去。
林羽如有些納悶,這兩個人又怎麼了?
林羽如忍不住問:「王玲,怎麼了?你跟李霞吵架了?」
王玲沒理她,爬起來在門邊關了燈,然後把頭蒙進了被子裏。
林羽如在黑暗中搖了搖頭,幫李霞蓋好被子,把書塞到枕頭底下,躺了下去。
許久,李霞止住抽泣,翻過身來,吸了吸鼻子,她說:「我不想讀書了。」
「為什麼?」林羽如驚跳了一下。
李霞默然不語。
窗外,忽然掠過一陣狂風,遠遠的天邊,響起了一串陰陰沉沉的悶雷,暗夜裏,驟然籠罩起一層風暴的氣息。
李霞喃喃的說:「要下雨了。」
「你剛剛說你不想讀書了,不是說真的吧?好好的幹嘛不想讀書了?」
李霞挽住了林羽如的胳膊:「沒事,我只是想家了,睡吧。」
林羽如思索著李霞的話,閉上了眼睛。
宿舍里陷入了一片寂靜。
窗外,一下閃亮的電光閃過,接着,暴雨就「刷」的一聲落了下來,敲打着玻璃窗,敲打着樹梢,敲打着沉寂的大地。
夜,驟然的變得喧囂了起來。
沒有任何預兆,林羽如半夜醒了過來,暴雨仍在瘋狂的下着,她很自然的去幫李霞蓋被子,不料卻摸了個空,李霞去哪了?
林羽如一翻身坐了起來,腳下觸到一個熱乎乎的身體,李霞不知道什麼時候睡到那頭去了。
林羽如鬆了一口氣,躺了下去。
她剛閉上眼睛,她隱約聽到了一種暴風雨之外的聲音,她凝神聽着,然後猛地睜開眼睛朝窗外看去。
林羽如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僵住了!
一個黑影,正攀在窗戶上費力的往裏面爬,光線太暗了,林羽如看不清她是誰,只知道是一個女子,她的頭髮很長。
林羽如想喊,可是她發覺自己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全身也虛軟得無法動彈。
黑影小心的爬進了宿舍。
一道閃電帶着某種暗示穿破黑夜。
林羽如看清了那張臉。
還沒等林羽如去想她為什麼三更半夜下這麼大的雨從窗外爬進宿舍,林羽如又看見了另外一張臉。
那張臉緊跟在黑影的身後。
那是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就象貼了一張雪白的面膜!
一瞬間,黑暗掩蓋了一切。
窗外的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