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程

第十章 回程

他……他怎麼會來?

躲在牆角的人蹲成一團,緊張得手心微汗。

「他」來這兒也不算稀奇,可,問題是,現在幾更天?

五更天啊,天還沒亮呢,「他」老人家就興高采烈地坐在廳堂上了,這不擺明來找他麻煩嘛!

抖抖抖……如大雪覆地般抖……

沒人注意他……呃,準確點,忙著點燈的下人們沒空注意黑咕隆咚的牆角,眼光全放在突然來訪的客人身上。

好,沒人看到他,乾脆趁著「他」沒發現,{奇.書。網}溜為上計……不行,若現在溜了,遲早也會被「他」逮到,屆時只怕更慘。嗚……怎麼辦?

權衡再三,牆角的人影強撐瑟瑟發抖的身子,靜觀其變。

唐家廳堂上現在坐著的這個男人,此刻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兒啊,就算他神采奕奕得沒天理,也該坐在軟榻上發獃入定假寐兼算計其他人……啊——啊呀——難道他不知不覺成了那個「其他人」?

五指緩緩拂起長發,男人笑出聲,帶著不可壓抑的興奮。

這笑聲聽在「其他人」耳中,卻如頭上懸空三寸的達摩利劍,叮叮噹噹全是索命的鈴音。

坐在堂上的雪發男子,上身微斜將頭擱在手背上,似想著什麼高興事,時不時地吃吃笑出聲,儘管來的時辰不對,主人未來迎客,下人也來不及上茶,他依然面帶微笑。

無視堂外探出探進的腦袋,他挑起白髮在眼皮下晃過,又是一陣笑聲流淌。

因為心情好,他當然要笑。

因為越想越興奮,他更是止不住笑。

他等不及、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呀!

想到酸風說拉著他四處賞玩,他可是迫不及待想成為她的夫君了。而在此之前,她大哥的眼疾必須治好。黃昏過後,酸風回家,他卻越想越興奮,越想越沒了睡意,只覺得那院中飛檐有趣可愛,這靈壁城也比初來時少了幾分無趣。給了辰門這些時日,也不知他何時能說服唐松風,他沒耐心一天一天等下去了,趁著心情好,直接到唐家看看。

他說來就來,沒顧什麼時辰天色,自也不會理它是三更還是五更。

他要見的是唐松風和辰門,其他人愛睡就睡,不睡他也管不著。若非在聚景樓找不到辰門,他……他還是會來吧?

當然,他當然會來。只因,這兒有酸風啊!

玉眸微斜,他放開雪發,看向匆匆進屋,忙著扣衣衫的兩個男人。

「月……月公子,不知深夜到此……」唐父強打精神,有些意外他的出現,特別是……五更天的時辰啊。

「不深了,再有一個時辰,天就亮了。」晏晏一笑,月緯坐直身子,瞥向唐父身後的男子,「酸風的大哥,你的色疾……辰門還沒治好?」

「不必。」扣好襟扣,唐松風神色微冷。

「怎可不必呢,要我看,可得儘快才是。」玉眼眯了眯,月緯神色未變。

下人端上熱茶,小心翼翼置於三人身邊的案几上,正想多瞧月緯一眼,卻被他身後冷眼的侍女嚇得臉色發白。

好冷的眼神……好冷……就算那姑娘再怎麼漂亮,他也不要多瞧一眼了。

下人心頭暗自顫抖,低頭慌張抱著茶盤退下,卻在門邊與衝進來的人撞成一團。

「哎喲!」

「啊,小姐,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不是故意的。」

「沒事沒事。」撫著額頭,唐酸風半眯的眼清醒大半,側身讓下人出去,她走到滿臉笑花的男人前面,「月……月兄?」

「酸風,驚了你休息啦,沒事,回去睡吧。」男人說得沒半點愧意。

唐酸風眉頭輕蹙,臉皮抽了抽,笑得自己都覺得假假的,「月兄這個時辰來,有事?」爬都爬起來了,怎麼回去睡?

她睡得好夢正酣,卻被佩玉一把從被窩裡耙出來,像在田裡耙地瓜一樣。就算睡得聽不到更漏聲,她抬頭也能看到星星,這個時辰……不是四更就是五更吧?他半夜擾人清夢,肯定是白天睡得太多,睡眠太亂的緣故。看,她就說吧,真是個壞習慣……

他拉過她,無心回答她的問題,用柔軟的掌心撫上她的額,輕輕揉著。

「月兄……」

「酸風,我找辰門。我知道他這些天在你家,聚景樓人影也找不到。」

「辰門?」唐酸風看向大哥。

「他在西廂邊的客房。」唐松風無奈接受妹子的詢問。鬼知道那人會賴在唐家不離開,偏偏唐家又是書香世家,這待客的禮數不能少。

唐父喝口茶,讓濃茶驅散些困意,轉頭道:「差人去叫辰公子。」

「不必。」月緯出聲,並沒要阻止下人,而是轉頭對身後侍衛道,「去問問他,你親自迎他,他肯不肯出來。若不然,我親自去迎他好了。」

「是。」風潭領命向外走去,看得廳中眾人一頭霧水。

唐酸風捂嘴打個小小的哈欠,暫時不想費神猜他話中的意思,見他的手仍覆在額上,覷了一眼爹和大哥,爹正喝茶,似沒注意,而大哥……大哥正不贊同地沉下臉。

吐舌紅了臉,她拉下他的手,道:「月……月兄,我不痛了。不用揉。」

任她握著手,他沒說什麼,也不抽回。她似沒注意兩人交握的手,盯他看了數眼,朱唇微動,卻沒說什麼。

他向來隨意,束起發時,俊顏毫不保留呈現在眾人眼中,只覺傲然恣狂,神色冷俊;若是散了發,側臉被頭髮擋去半邊,傲氣沒那麼凌厲,唇邊似笑非笑,倒格外引誘人。他此時沒有束髮,純白一片散在肩上,像白玉綢一般。

唉,比起他的隨意,爹和大哥就顯得凌亂太多了。許是起床太匆忙,頭髮雖然梳了,卻有點狼狽的感覺,倒不如披散來得自在。瞧她,多有自知之明,乾脆梳兩下順順,辮也不用辮……

「小姐,讓佩玉給您辮個辮兒吧。」佩玉好小聲地在她耳邊咬字咬詞。

「……不了。」她也好小聲地回答佩玉。在外時她從來無暇顧及頭髮,總是用根細繩綁一綁。反正他見過,現在才裝閨秀太假了點。

他見她回身與小丫頭咬耳朵,不覺鬆了他的手,也不氣惱。等過一陣,見風潭一人進屋,眸中閃過一陣興味。

「人呢?」他可不認為那小子沒膽出來。

風潭破顏一笑,頭向後微微偏了偏,走到原來的位置。

眾人看向門外,只見燈籠照得檐下一片明亮,哪有半個人影。

等……

一條腿出現在眾人的視線內。

那腿在門邊點了又點,仿若冰上行走的人正試探下一方冰塊的虛實,隨即,出現半邊身子,卻無腦袋。那半個身子閃閃晃晃,活像害羞的千金小姐,就是不肯露出那張臉來。

眾人瞧得煩了,月緯卻耐心十足。

等……等到終於看到腦袋了,那人卻一下子縮回牆后,存心考驗他們的耐力和忍力。

「玩夠了嗎?」冷如冰山的聲音幽幽響起。

「夠了夠了,我來了我來了。」伴著中氣十足的叫聲,含羞的人終於跳進來。一張苦瓜臉,卻無損他偏於女相的秀美。

男生女相,身為男人真是可惜——唐家眾人一致惋惜。

「你打算什麼時候治他的眼睛?」月緯皺起眉,顯出些許不耐。

「月兄,月兄啊,你聽我說嘛。」學酸風叫他月兄,不知會不會得到一個笑臉?辰門懷抱幽安鳥走到他對面坐下,「治起來很快的,舔一下,就和我摸你一下差不多,瞬間,一晃眼,喝口茶的工夫……」

對,照他這麼說的確是很快,前提得是——有人肯被幽安舔哪。

唐家大哥不肯,他有什麼辦法。不是他捨不得,是別人不肯。

月緯彈了彈衣袖,輕道:「好,我看著。」

「看……看什麼?」

「看你如何瞬間一晃眼喝口茶就把他的眼疾治好。」他說快,現在就快給他看。最好如他所說能快,快些治了眼疾,酸風放下心頭大石,才能與他比翼雙飛。

「嘿嘿……月兄,你說笑……」

「辰門,你該回去了。我借你時間不超十天,你當真是出來玩的?別忘了星骨宮有人正等你,快些治了他的眼睛,你也好早一天見到她。不然……」

「行、行,我知道。」他的話讓辰門瞬間變臉,苦瓜笑收回,秀美的臉是全然的正經,眼中閃過的只有月緯才能捕捉到的恨意。

嗚……他就說,惹東惹西,不要惹到金星骨宮的這尊「太白」。他的心思對外多好,若是放在自家人身上,可就有苦吃了。這些人,當真以為他喜歡待在唐家呀。

「很快?」玉眉揚起,月緯收了冷意。

「立刻。我保證。」

天,亮了。

當一抹晨光照射在靈壁城內時,唐宅,也亮了。

辰門說立刻,就是立刻,唐松風根本沒時間拒絕。

捂著被風吹迷了的眼,唐酸風看不清到底發生什麼事,只覺得廳堂上突然颳起一陣颶風,月緯的白髮像春天的柳絮蠶絲一樣飄在她臉上,有些迷濛虛幻、有些痒痒的……一隻水色袖袍擋在她眼前,替她擋去大半風勢。

輕輕抬手,接下他飄落的長發,感到臉上暖暖的,一陣香氣……

颶風過後……

重點燭火,唐家人目瞪口呆——牆上字畫被吹得翻了面兒,一些燭台被吹滾到桌底,檀木幾持續著咯咯作響,如不勝風力的百歲老翁;下人東倒西歪,有些甚至坐在地上。

別說唐酸風不及看清風從何來,甚至唐松風,也只覺得被風迷了眼,然後,兩隻眼似乎進了沙子,微微有些刺痛,痛出眼淚后,並不無適。

「酸風,迷到眼睛了?」關切的聲音響起,放下袖袍,月緯轉過她的臉端詳。

「沒。」她捏著白髮,定眼……定得她瞬間傻掉。

廳中那東西……是什麼啊?

旃羽白喙,圓圓的鳥頭向上昂起,又細又長的黑腿站在案几上,腹上羽毛淡黃無雜色,而它的翅——是令唐酸風,甚至唐家上下傻掉的「禍首」。

它的翅羽有人的身高般長,兩兩相加,甚至超出兩名男子的長度。翅上的毛色黑中帶黃,看去非常眼熟。熟到……

母雞張開翅膀還是母雞,肥胖的身子不會縮小,可「幽安母雞」……不不,幽安鳥,舒展翅膀后竟完全變樣,那淡綠的鳥眼,那優雅的曲頸,那可愛的身段……

唉,幽安鳥竟因翅膀過長,收攏后縮了脖子,看上去活像一隻又肥又懶的母雞。

「原來它一點也不胖!」

喃喃嘟噥,她湊上前想要觸摸它的羽翅。幽安鳥似不願被人觸碰,長翅拂動,帶起一陣清風,緩緩折縮羽翼,跳回辰門的肩頭——又變成一隻幽安母雞。

「我回去了。」辰門拍拍變成母雞的幽安,恢復熱絡的精神,沖唐酸風頑皮眨眼,跳到月緯面前。

「好走。」俊顏如願回他一個笑。

「你什麼時候回去?」

「很快。」

辰門不再多問,沖眾人揮手,抱著母雞快樂回程。

跳躍的身影消失后,唐酸風轉頭,表情奇怪道:「月兄,他……很怕你?」

他笑了笑,「你當他真怕我?人人都會有弱點的,酸風,幽安鳥是他的寶貝,但他有比幽安更寶貝的東西,動不得,碰不得,被他珍藏在心中最深處,我不過是知道他最看重的是什麼,比起那珍藏,一隻幽安又算得了什麼。就算是寶貝的東西,在心裡也有輕重之分,端看你願意舍哪個,又願意留哪個。」

「他……能舍幽安?」

「當然。他捨不得的那個,就是他的弱點。讓人知道他的弱點,是他笨。」

「那……月兄,你有弱點嗎?」

玉眼驟然一亮,他收了笑,凝看她良久,才低低道:「我的弱點……」

他有何捨不得,有何珍藏於心?

若是以前,他定會狂傲大笑,譏諷問出這話的人。如今,他卻……哼,弱點人人都有,他有弱點也不稀奇。倘若有人拿她來威脅他,他必定惱怒萬分,將那人挫骨揚灰,永世不得翻身。

何時開始,她成了他的弱點啊。是拜她為師的那一刻,還是為她拭汗的那一刻,抑或,山洞中她專註地盯著火上的那隻兔子時……哼,她是他的弱點又如何?他不怕,也不許旁人有機會傷到她。

他的弱點,他認了。

淺笑飛唇,他吐字如璣:「酸風,你是我的弱點呢,哈哈!」

他大笑,沒有氣急敗壞,沒有心虛不安,一如他的傲氣凌人。雖然大笑,他出口的話卻溫柔至極,她赧然紅臉,不好意思再問下去。默默間,聽得大哥驚叫——

「酸風,你今日穿的……」

她心頭一跳,跑上前去,神色激動難持,顫聲低語:「大哥,你能看見我穿什麼顏色的裙?能看見?」

「青藍色。」

「真的看見了,真的?」明眸中泛出霧氣,一把抱住唐松風,她又叫又笑又哭咽,心中百般滋味全化成眼中的云云水霧。

唐父面色激動,萬分驚喜,下人們已開始爭相走告,機靈點的早拔腿向唐母報喜去了。

趁著一片混亂,月緯走出廳堂,神色平靜,卻心知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這種粘粘糊糊哭哭啼啼的情緒就讓唐家自己去品嘗,他可一點興趣也沒有,他要的,只是酸風而已。其他人,無趣得很。

放下心頭大石,她要專註的就是他了。

過了今天,以後的日子,她將要一心一意待他,心甘情願為他做任何事,甚至,把他擱在心裡最深的位置。這一切的一切,必定有趣,他是越想越激動,越想越興奮。

期待萬分,哈哈,萬分期待!

他要走?

「咻——」箭羽射歪,唐酸風回頭,看向唐宅後院突然出現的冷色女子。

她今日穿著水綠嵌白珠的半裙,冷色女子出現時,她正瞄著佩玉手上提的葡萄。飛箭偏道,險險從佩玉手上飛過,嚇得她小臉刷白。

「金尊命屬下告訴唐姑娘,他即刻啟程。」冷麵的風潭傳完話,轉身飛躍出牆,絲毫不顧他人的驚恐。飛牆走壁對她來說,已成習慣。

手握彎弓,唐酸風看向爹娘,再看看大哥,神色微顯迷惘。

四天前大哥眼疾得愈,她心中高興,當晚硬拉著他在城中遊玩,他未提過要走之事。這些天,他也只待在聚景樓,她白天去過幾次,總撞上他睡覺,他不讓人打擾,卻不防她隨意出入。靜靜坐在一邊看他,玩玩他的雪發,她也不覺得無聊。龍川會送上一壺茶,每每茶味沖得淡不可聞,他卻沒轉醒的跡象。

除開盯著他的時間,她每日仍會練箭讀書。林日寒曾提了三個鳥籠來,說要換她的幽安鳥。老天,她哪有,偏偏林日寒不信,現在是纏著大哥不放了,一邊恭喜大哥眼疾得治一邊軟硬兼施要換幽安鳥,當真痴了。

兒時娘教她學箭,爹總會坐在遠遠的樹下,捧著一本書,不知有沒有心看進去。大哥像爹,除了偶爾拉拉弓,許多時候與爹一樣。慢慢大了,爹喝茶的時候變多,大哥看賬本的次數變多,唯一不變的,他們總坐在遠遠的樹下。

爹是在看娘吧,大哥是陪著他們,一家人嘛。

許是這些日子太開心,她根本沒想到他有一天會離開。是啊,他是要離開的,他來這兒,不就是為了對她的承諾嗎,諾言真成,他……不會留在這兒。

「這城裡真無趣呢,酸風!」

他譏諷的聲音突在耳畔繞起。是了,在他眼裡,什麼都是無趣的事。他說做她夫君,也覺得無趣啦?所以只差風潭傳來一句話,說走就走?這一走,他不會再來了吧。

心頭悶起來,五指微緊,喉頭有些澀。

氣,她好氣,氣他的隨意傲慢、氣他……氣他竟只讓風潭傳來一句話。什麼「即刻啟程」,他連親自來告訴她都不肯。壞習慣……壞習慣……

「娘……」

「酸風,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娘不管。」唐母為她拭去額邊薄汗,看向唐老爺。

唐家父子面色奇怪得如出一轍,遲疑……掙扎……

萬般不舍地,唐老爺開口:「酸風啊,你愛去哪兒……」

「多謝爹、多謝大哥。娘,箭袋給我。」不等唐父說完,她已衝到母親身邊,急急提過箭羽,拔腿向外跑。

「月兄!」

玉珠在裙邊翻起波浪,急跑的人影望著遠遠的華轎,終於停下身彎腰喘氣。

追出城,明明看到他的轎子,明明他們走得不快,她卻總追不上。

氣……好氣……氣死她了。沒射中老虎的懊惱都比不過此刻胸中漲得滿滿的怒氣。

要她一心一意的是他,一聲不吭說走就走的也是他。他……他當真逗得她好玩是吧?

明眸凝眯,舉起手中弓,滿臉危險的女子拉出滿弓如月,眨眼間三支箭羽飛射而出,直穿轎邊飄起的薄紗。

快!狠!

「噹噹當!」三聲,三支箭穿過紗簾,釘入白玉轎的前板上。

她就不信他們不停轎。

真不停?行,她的箭多呢。這次射轎,下次,她就要射人了。

拉起弓正要再射,卻見轎夫放下轎子,靜靜立在遠處。唐酸風心頭微緊,垂手跑上前。跑到轎簾前,隱約見到裡面的人影,靜靜地,無人開口。

轎中的人正看著她,俊顏如雕,無喜無怒,唯有捏緊衣袖的手泄露出些許激動。

「月兄,你……你要我一心一意待你,只是逗著我玩?」

轎中嗤笑。

「你……」

「酸風,我為你走到這兒,這最後一步,我不走,你肯為我走過來嗎?」優雅的嗓音自轎內飄出。

他曾說過,人已經來到這兒,她若看重,若有心拉近兩人的距離,把他擱到心裡深處愛上他,這多一步少一步,不在他了。

她猜測他的話意,卻被心頭那股惱意沖得煩亂至極。無心細想那一步兩步是什麼東西,一把掀開轎簾,對上他……熒熒異彩的雙眸。

「撲哧!」

滿心氣惱看到他的模樣后,全化為忍俊不禁。

他的發散著,他的發……被她射出的箭尾挑起數縷釘在轎門上,絲絲垂散,有些凌亂和狼狽。

心頭的氣惱不知何時散了,伸手拔下箭羽,細心為他挑下雪發,一隻手攀上腰間也未察覺。待將雪發梳順置放於肩頭,人也落到他懷中,鼻息全是他身上的香氣。

「酸風,你一心做一件事,就算是小事,你也顧不上其他,真不好。」他盯著她,似在譏笑。

「月兄……」

「酸風,你真香。」

在嘲笑她嗎?她方才練箭,又追跑得一身汗,哪裡香?她抬頭,眼光盯在他頜下,突然眨了眨眼,別開。

她細微的動作他瞧在眼裡,玉眸微眯,他問:「怎麼,你看到什麼,臉紅成這樣?」

「月兄,你的……」她臉上的紅霞可以飛出天了。

哦,他的?是他讓她的臉紅得如此嬌艷?他瞧著心喜,當她只是害羞。誰知,唐酸風低頭抬眼,偷覷又不敢覷地再瞟他,輕輕緊了緊手中的弓,小聲道:「月兄,你襟上的扣子散掉了。」就算他沉睡時,衣著也未如此……不體面過。

俊臉僵掉,他動動唇角,似無奈,久久后,胸膛沉沉震動,他笑道:「徒兒第一次著衫,若有失禮數,不盡如人意,還請酸風師父代勞啦。」

摟著她,盯著她,他完全沒有動手的意思。

聽了他的話,她低低嘆氣,卻掩不住唇邊那抹淺笑,「月兄,這袍子……是你自己穿的呀?」他的壞習慣……壞習慣……因為她的話而改變嗎?

「酸風師父?」

放開弓,默默替他扣上襟下散開的兩顆盤龍扣,她還是嘆氣。這個身嬌肉貴的徒弟根本無心學射箭,也沒必要學,叫她師父絕對是逗著她玩,絕對。

「月兄,你真的想學射箭嗎?不如去我家後院,場地寬闊,我自小就在那兒……」

「我那金星骨宮的後院也很大,夠你玩的呢,酸風!」

「可是,月兄……」

「酸風,我的娘子,你跑得這麼急,可是為了我?」

她詫異,突憶起追不到他的那抹惱意,重新捏在手中的弓又緊了。轎中空間小,掙開了仍是在他懷中,她索性不掙扎,指控道:「你要走?」

「對。」

「你……就這麼走了?」

「……酸風,你不會要我留在這無趣的城裡吧?我看,你也不必留在這兒啦,嫁了人,你一樣要隨我去。」

「……」

「我那金星骨宮雖然也無趣,古骨城有趣的事可多呢,定有你喜歡的,甚至稀奇不可思議的事兒,那些傳來傳去、傳得可有可無的事,讓你大開眼界也不一定。」

「真……真的?」她的心思本就單一,如今大哥眼疾痊癒,她的腦子裡倒盡想的是他了。

這男人說要一心一意待她,不是隨興散漫逗她玩啊。有這樣一個夫君,她會愛上吧,會像娘一樣愛上爹?

會,一定會!

心跳得急促,腰上過緊的手抱得她有些喘不過氣,動了動身子,她紅著臉湊近他,「月兄,你為何說走就走?不如,來我家多玩些日子……」

「哈哈,酸風,你能追來,我真高興。你家就不必去了,沒了你,無趣得很。你也不必回去了,隨我走吧。」

俊顏邪笑貼近芙蓉臉,溫潤的舌趁她不備,在紅唇邊舔過,繞了一圈,似不滿意,開始舔拭她的貝齒。

他的吻很輕、很慢,卻讓她如被閃電劈到,腦中一片空白。

不對不對,她明明在生氣,明明氣他……

迷迷糊糊……臉紅心跳……

暖暖情意在轎內輕旋,一隻手卻在此時伸出簾紗,輕輕……挑了挑指。

轎夫得令,起轎——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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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骨族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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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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