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對答案

22.對答案

次日中午,莫蘭帶來午飯一走進高競的小屋,他就喜滋滋地跑過來搶過她手裏的飯盒,迫不及待地打開來看。

「哈哈,都是我愛吃的。」高競一邊說,一邊走到窗口,打開了另一個飯盒,莫蘭知道,他現在是在日光下對比兩個飯盒裏哪個的肉多且個頭大,他就是想多吃點。莫蘭每次看見他對食物的這股貪婪勁兒就覺得特別心疼,她覺得只有挨過餓的人才會有這樣的食慾,所以她有時候故意往兩個飯盒裏都放肉,到時候,她就把自己那盒裏的都夾給他。在這方面,她非常寵他。她慶幸他每天都早起鍛煉身體,不然這麼吃下去,真的要胖了。

「怎麼不一樣啊,你怎麼只吃這點?」他對比過飯盒的內容后,擔憂地看着她。

最近這段時間,莫蘭胃口很差,所以,她今天裝了兩個不同的飯盒,在她自己的飯盒裏,她只放了一小塊清蒸鱈蒸魚和一點點炒素三絲,而他的飯盒裏則裝着她為他親生做的椒鹽排條,紅燒魚塊和面巾烤夫炒金針菜。

「最近我吃不下東西,老覺得噁心。」她看見自己的飯盒的確食慾缺缺。

這話立刻讓他愣住了,他放下飯盒,面色凝重地走近她。

「莫蘭,你……噁心?」

「你幹嗎這麼看着我?知道嗎,我今天給你炸排條累死了,還被我媽罵,說我把廚房搞得全是油煙。我媽說,以後只要她在家,就不許我再做油炸食品了。」她氣呼呼地說着,就坐下了。

他彷彿沒聽見她的話,神情焦慮地緊跟着坐到她旁邊。

「你……你會不會,莫蘭,你會不會……」他望着她,結結巴巴說着。

「你想問什麼?」他的緊張神情讓她覺得好笑,其實她已經猜到他心裏的想法了,電視里的女人只要一犯噁心,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懷孕了。

他抓了抓腦袋,有些手足無措。

「嗯,我們好像,從來沒有……嗯,是不是跟人家不一樣,嗯,我是說,你會不會……你要不要到醫院去一次?我陪你去?」他注視着她,擔驚受怕地問道。

她忍不住笑了。

「想到哪兒去了,你糊塗,我可不糊塗。」她打了他一下。

「可是,我好像沒有那個……」

「高競,我只是腸胃不舒服,離婚那年我得了胃下垂,現在還沒好,所以經常會犯病,老覺得吃不下東西。」她解釋道。

「你確定嗎?」他湊近她的臉,盯着她看,好像還有些懷疑。

「別說了,我心裏有數。你沒那麼快當爸爸,想得倒美。」她扭了一把他的臉格格笑起來。

他鬆了口氣,好像被嚇掉半條命。

「你要是那樣了,你爸媽還不把我殺了。」他小聲嘀咕了一句。

「別說了,你不是要跟我聊案子嗎?我是特意為這個才過來跟你共進午餐的。」她打開飯盒開始勉勉強強地吃起來,看着他驚魂未定的表情,她就想笑。

「你讓吃塊肉定定神。」他說完便往嘴裏連塞了兩塊椒鹽排條,隨後立刻露出了笑容,「油炸排條就是好吃。最好你媽經常去搓麻將。」

她沒介面,一邊嚼著青椒絲,一邊看着他,她知道他今天是有話要跟她說的。

一會兒后,他終於完成了從貪吃小孩到理智刑警的大轉變。

「好吧,開始說案子。你猜得沒錯,我在錄像里找到了至關重要的線索。」他認真地說。

「是什麼線索?」莫蘭問道。

「5月19日白天,錄像里顯示,齊海波是跟鄭恆松有一次碰面機會。當時鄭恆松正從一家飯店的台階上下來,齊海波在台階下面,鄭恆松一個人,他跟齊海波打了個照面,然後擦身而過,齊海波沒有迎上去,鄭恆松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一句話沒說地掉頭走了。接着,齊海波打電話給他,我隱約看見,他站在車子旁邊看了看電話,沒有接,把電話塞在口袋裏,直接上了車。」高競一邊說,一邊開始大口吃飯,他吃起飯來總是很香。

「拍錄像的人站在什麼角度?」莫蘭問道。

「大概是在齊海波的背後。」

「按斷電話這一節,在情書里也有。」莫蘭說。

「是的,你還發現什麼問題嗎?」

「齊海波為什麼沒有迎上去?」莫蘭眼珠一轉,立刻問,「她身邊是不是有其他人?」

高競笑道。

「沒錯。」高競說。

「是誰?」莫蘭感興趣地問道,見他一臉神秘,「讓我猜猜看。」她用筷子蘸了點杯子裏的礦泉水在桌子上寫下了一個姓,然後用筷子敲敲桌子,「是他嗎?」

他低頭一看,微微一笑。

「是他。」他道。

哈哈,我猜對了,莫蘭想。

「其實,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齊海波會選擇那封情書作為最後的指控,在錄像里,那個人是不是交給齊海波一封信?」莫蘭問道。

「沒有。」他確定地說。

「沒有?可是齊海波抄襲了那封信的部分內容。怎麼會沒有呢?」莫蘭覺得不可能,但是轉念一想,就想明白了,「那麼齊海波有沒有拿出一封信給那個人看?」

「她是拿了個東西給對方看,但不是信。好像是一個信封。」高競回想了一下,然後說。

他說完,兩人都停了下來,隨後相視而笑。

「這就是為什麼雖然齊海波抄襲了那封信,但兇手沒有拿走那封信的原因,因為齊海波只給他看了信封,他不知道信裏面寫了些什麼。我早就覺得齊海波的那封情書跟她以往的文風和她的個性不太像。」莫蘭說。

「這也說明了,為什麼齊海波會用這封信來指明兇手,」高競接着說了下去,「齊海波想告訴鄭恆松的是,第一,我雖然是5月20日凌晨寫的這封信,但是我說的事其實是發生在5月19日白天,如果你只看日期的話,應該知道5月20日凌晨,常常被稱為5月19日的晚上;第二,兇手就是5月19日那天,你碰到我的時候,我身邊的這個人。第三,兇手跟這封信有關,因為我在跟他碰頭的時候,把信封拿給他了,第四,這封情書是抄的,只要找到原文就可以找到了線索了。」他說到這兒,忽然大聲問她:「你怎麼會知道有這封信?你找到了原文?」

莫蘭咬着筷子,笑着朝他點點頭。

「你為什麼不早說?害我看錄像看得眼睛又酸背又痛!我的腰都快直不起來了。」他朝她瞪圓了眼睛。

「呀,我以為你愛看錄像的呢。」她俏皮地朝他眨眨眼睛。

「別亂說!我是在找線索!我一直盯着背景看,我就是在背景里發現鄭恆松的,他根本就是一晃而過!我再對你說一遍,我對齊海波的大白屁股沒興趣!你不要老是拿錄像帶來冤枉我!你以為我愛聽他們哼哼唧唧嗎?我告訴很無聊!無聊死了!」他義正詞嚴地扯開喉嚨嚷道。

莫蘭吃了一口茭白絲,又瞄了他一眼,笑道:「公子請喜怒。」

「你真是的!」他氣呼呼瞪了她一眼,狠狠咬了一口椒鹽排條。

莫蘭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生什麼氣呀,我也是昨晚才發現的,它就在齊海波的那堆信裏面,齊海波把信塞在一個別人寄給她的聖誕卡信封里了,所以我一開始沒注意,我光注意情書了。」

他憋了一會兒,終於抬起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昨天晚上才找到的?」他假裝半信半疑,莫蘭知道這表情說明他正在找台階下,他已經在後悔跟她發脾氣了。

「嗯,但是信的最後沒有署名,只寫了一個字。你現在明白齊海波拿信封給那個人看是什麼意思了嗎?」她決定不跟他一般見識。

「難道她是不能確定寫信的人是誰,所以想讓對方辨認筆跡?」高競想了想說。

「對,我也這麼覺得的。」莫蘭點了點頭,「其實你剛剛說的四點,至少還說明了一點,齊海波是知道鄭恆松在跟蹤她的,否則,她不會用情書來提醒他。只有看過錄像的人,才知道她的意思,那麼誰能看到錄像呢,自然就是鄭恆松嘍,她相信鄭恆松會把她手裏的信跟錄像帶連在一起,也相信他不會把錄像隨便拿給別人看。所以,海波姐是很聰明的。」

「她明知道鄭恆松在錄像,她還做那麼多嚇人的動作?難道她是故意想表演給鄭恆松看嗎!」高競一臉難以置信。

「動作很嚇人嗎?怎麼嚇人了?」莫蘭好奇地輕聲問道,

「我覺得她像個雜技演員。」高競的表情瞬息萬變,彷彿很受震動,隨後他又正色道,「如果她知道鄭恆松在錄像還這麼做的話,那她真是個變態的女人。」

我同意,莫蘭心道。齊海波從一開始就知道她被跟蹤了,她故意不戳穿鄭恆松,任由其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句,她可能把這視為鄭恆松愛她的一種表示,也可能從中獲得了非凡的刺激,她一邊跟別人亂搞,一邊幻想自己喜歡的人坐在那裏津津有味地欣賞着她的表演,……的確很變態。

「我以後要寫一本關於女白領隱秘私生活的書,一定暢銷。」齊海波曾經興緻勃勃地對莫蘭這麼說過,莫蘭記得,她還標榜自己知道很多高級女白領不為人知的秘密,現在想想,大概她是想寫她自己的經歷吧,色情、暴力、懸疑樣樣元素都有了,如果寫成書,的確很可能暢銷。莫蘭想,我也可能會去買一本,但看完書後,可能就再也不想跟你交往了。因為你的事實在令我倒胃口。莫蘭不願意再想下去了。她決定改變話題。

「就算你知道跟齊海波見面的那個人是第一嫌疑人,可還是沒有證據啊。」她道。

「所以,我後來去西湖大飯店實地調查了一番。」高競一邊說,一邊津津有味地吃着紅燒魚塊和米飯,「我終於發現了那條朱倩出事的小路。」

「那條小路離飯店近嗎?」莫蘭放下飯盒,齊海波的事讓再也吃不下去了。

「很近,從飯店正門出來,過穿馬路,走到那條小路,只要兩分鐘。」高競說,「我去看了一下,雖然走這條小路可以直達前門的橫馬路,但是,這條小路恰巧是一家飯店的後巷,裏面堆了很多飯店裏扔出來的垃圾和別的東西,所以平時就很少有人從這兒走,特別是晚上。那裏還沒路燈,我前幾天找人去守過那條小路了,發現9點過後基本就沒人走那條路了。」

「飯店的後巷肯定有很多老鼠,」莫蘭想到這點,就打了個冷戰,她最怕老鼠了,「朱倩那天一定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才會莫名其妙地走那條又臟又黑的小路的,要是我,打死也不走。」

「我覺得她也不一定是因為受了打擊才走上那條路的,女孩子在夜裏不走黑洞洞的小巷這是常識,就算朱倩受了打擊,也不至於會糊塗到這種地步吧。我認為,更大的可能是她不熟悉那裏,某人給她指了路,是別人讓她走上了那條路。也許那個人的態度誠懇熱情,看上去還挺值得信賴的。」高競嘴裏銜著排條說。

「是那個人毀了我的生活和希望。我無法原諒自己,更恨上天對我的不公。也許我根本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應該生下來,我再也沒臉活在這個世界上了,別了,親愛的,別了。請告訴我媽一聲,讓她別惦記我。我看見了梅花,逃不掉啊,我走了。」——

朱倩的遺書

我的夢碎了。

就在那天晚上,一切都結束了。

我以為他會踩着夜晚的月光,瀟瀟灑灑地出現在我面前,用他寬厚溫暖的手牽着我的手,一起走在習習的晚風中。我以為,他會在我最害怕的時候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用他堅實的肩膀為我擋住惡魔的侵襲,我以為,他會再次用他那溫柔成熟的笑容,緩解我心中的恐懼,安撫我的心,但是,一切都結束了,等待我的只是一個惡夢,而且還只是個開始……

前幾天,母親告訴我,5月3日晚上,她在西湖大飯店吃飯,她想叫我去見個人,我說我也想讓你見一個人。我不知道她要我見誰,也許是我活到18歲仍然素未謀面的父親吧。我以前也聽母親談到過他,聽說他是個有家室的人,因為這個原因,他無法見我,也無法承認我,但是他還是很關心我,我的學費都是他在付。我對這位可望不可即的父親沒有多大的奢望,既沒有多少感情,也沒有多少感激,見不見他對我無關緊要,那天晚上,我只想讓母親見到他。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天晚上我遭遇了世界上最骯髒的事。

他,跟着我,一直跟着我,走到小巷裏,忽然用東西蒙住了我的頭,把我推倒在地上,然後他朝我撲了過來……我什麼也沒看見,只看見梅花,蒙住我的那條東西是衣服嗎,我不知道,我覺得有個紐扣擦着我的鼻子,有一道小小的縫隙,讓我在黑暗中看見了梅花,我只看見梅花,和一個黑影,他的臟手按着我的手臂,我動彈不得,我快死了,絕望的梅花,我只看到絕望的梅花。」

---朱倩的最後一篇文章

「松哥:

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能看到這封信。自從你那天沒來見我之後,我就已經決定離開這個骯髒的世界了。本來,你不願意接受我,我可以等你,我可以等到你了解我,能夠接受我為止,我曾經對此滿懷信心,我相信自己終有一天能讓你愛上我。但是現在,一切希望都破滅了。因為我懷孕了。

當然,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你的,我多希望它是你的。但是我今生都沒有這個機會了。它雖然在我的肚子裏成長,但我恨它,因為它是一個禽獸留下的,就在你沒來見我的那天晚上。你沒有來,我等了你好久,我不知道等了多久,後來,我就回家了。在小巷子裏,那個人在背後蒙住了我的頭。我不知道他是誰,但他好像認識我的母親,他在耳邊對我說了一些話,讓我明白,他可能剛剛還在飯店裏跟我母親一起吃飯,但是我母親讓他不高興了。我母親的脾氣是不好,我知道。我想告訴你,我的母親叫白麗莎,她是一位非常美麗成功的女演員,我真想讓你看看她,那天我本來是想讓你看看她的,我一直為她感到驕傲,但因為我是她的私生女,我們的關係一直無法公開。

那個禽獸身上帶着酒氣,我的頭被蒙住了,糊裏糊塗的,只知道反抗,但我的力氣太單薄了,那個時候,我真想你,真希望你能突然出現,像上次那樣把我救出來。但是你終究沒有出現。

那件事情之後,我也曾經想勇敢起來,我告訴自己,我要重新開始,我還努力回想那個人的特徵,可是,我只從蒙頭的布下面看見了梅花。我還回想出一句他說的話,他說,誰讓你是她的女兒。我也曾經想報警,想用法律懲治這個禽獸,但是我看了很多資料,知道這事過了時間就無法證實了,而且,我也不想被人追問那些可恥的細節。

我本來想做個堅強的女孩的,我想重新開始,但我卻發現我懷孕了,我的夢完全破碎了。再追究那個罪犯又有什麼意義呢,我的人生已經被毀了,我也沒有告訴母親,我不希望母親為了我的事去跟別人去斗,她如果知道這事,一定覺得很丟臉,而且她也很難。何況鬥了又有什麼用?我已經被毀了。所以,我想來想去,只有離開這個人世最乾淨,我不想麻煩任何人。

在我知道我懷孕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永遠不會再要我了。

如果現在把信寄給你,你可能會認為我在用死威脅你,所以當我寫完之後,突然決定不寄給你了。我希望在你心中,我永遠是那個純潔美麗的愛着你的年輕女孩。

松哥,謝謝你不喜歡我,還曾經陪我出去,謝謝你不喜歡我,還曾經親過我的額頭,謝謝你不喜歡我,還曾經牽過我的手,那是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不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麼?大概是在睡覺吧,真希望我能像仙女一樣,無聲無息地飛到你的身邊輕輕吻你一下再走。

可是,算了。

我就在這裏偷偷地跟你道別吧。再見了,親愛的。

---朱倩最後寫給鄭的信

沒有說我又看見梅花了。奇怪,是從哪裏看見的?而且還不止一個人這麼認為?

莫蘭眼睛一亮。

「你是說,她在出事前向某人問過路?你說的某人應該是指後來對她施暴的人吧。」莫蘭覺得高競的想法很合理,不由地順着他的思路說了下去,「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朱倩在西湖大飯店等不到鄭恆松,她準備回家,這時候她正好碰到某個從飯店裏出來的人,她向這個人問路,對方告訴她,走那條小路可以更快到車站,於是當時有些神不守舍的朱倩就依言走進了這條漆黑的小路,那人則尾隨其後,接着……,」莫蘭說到最後用一聲野貓的嘶叫代替了」強姦」二字。

「對,我就是這個的意思。」高競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不著痕迹的微笑,似乎還在回味那聲野貓叫,「不過,我想她後來應該也懷疑過那個給她指路的人,畢竟是那個人指的路讓她出事的。可她為什麼沒在最後那封給鄭恆松的信里提到這一點呢?」

「她未必會懷疑這個人。」莫蘭不以為然,「如果這個指路人一開始就提醒過她,這是條捷徑,但裏面很黑沒有路燈,在這種情況下,朱倩如果自己走進去出了事,那當然怪不得別人。再說,小路有沒有路燈一看便知,雖然有人指路,但是到底要不要走進去,是朱倩自己決定的。有很多人,比如我,我情願繞遠路,也不走黑燈瞎火,髒兮兮的小路,就算再近我也不走。但我知道很多人為了節省時間,是不在乎有沒有路燈的,因為他們覺得一會兒就過去了,沒關係的。」

「有點道理。」高競道。

「我看了談話紀錄,朱倩那天是不是沒參加豆腐宴?」莫蘭問道。

「對,她的確沒參加。白麗莎跟她說好了要她來,她想讓朱倩見見沈是強,但是朱倩沒來。我估計她當時心情很壞,所以就不想來了。」

「她沒等到鄭恆松,心情肯定很壞,當時,她的判斷力可能也比較差,又想早點回家,所以才會走上那條小路的。我以前有個女同學跟朱倩差不多,心情好的時候人很機靈,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成了個大傻瓜。就是戴柔,記得吧,《人骨八鮮湯》案子裏的那個,你見過的。」

「記得,記得。喬納叫她戴安全。」高競哈哈大笑起來。

喬納認為戴柔太放蕩,總說她是屬安全套的,所以給她取了外號叫戴安全。

「對,就是她。她有一次失戀後去舞廳跳舞還吃了搖頭丸呢,幸好沒被學校發現。其實她也知道搖頭丸不好,但她說,她當時什麼都不在乎了,我不知道朱倩是怎麼想的,可能也是什麼都不在乎了吧,覺得走條小黑路又怎麼樣,反正馬上就到車站了。後來的事是她猝不及防的,沒料到的。因此朱倩出事後,她一邊會痛恨那個強姦她的人,一邊也會自責,因為這是她自己作的決定。」莫蘭說。

「嗯,被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以前也碰到過很多朱倩這樣的例子。因為一時心情不好,就莫名其妙地走上了一條他自己一開始就知道是錯誤的道路,結果一失足成千古恨。」高競一邊吃最後一塊排條,一邊一本正經地說,莫蘭覺得他說話的神情很像一個作報告的團委書記。

「豆腐宴那天是幾點結束的?」莫蘭笑着問他。

「大家說法不一,總之,白麗莎和施永安是最後離開的,大約11點吧。最早走的是沈是強,但大家已經記不得他離開的具體時間了,有的說他是9點出頭走的,有的則說他是10點以後走的,沒人說得准。畢竟是6年前的事了。」

「如果罪犯給朱倩指路的話,那罪犯很可能是中途離場的,還有就是他非常熟悉周圍的環境。」莫蘭琢磨著,她忽然發現他差不多已經吃完了自己那份,現在開始在瞄她的飯盒了,她趕緊把自己只吃了一兩口的飯盒推到他面前。不知道為什麼,自從看過他的日記后,她總擔心他會餓。

他不客氣地用筷子夾了塊清蒸鱈魚放進了嘴裏,因為沒魚刺,味道又鮮美清淡,他不禁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她最喜歡看他這樣笑了,真像個沐浴陽光的大男孩。

「他是很熟悉周圍的環境。我後來發現他還不是一般的熟悉。」他說。

她摸了摸他的頭,隨後又說了下去:

「從朱倩最後給鄭恆松的信看,朱倩是不認識罪犯的,但罪犯卻認識她,罪犯是怎麼認識她的呢,很可能就是通過白麗莎,也許看過照片,也許遠遠見過她,也許在某個場合見過面,但朱倩沒注意到這個人。罪犯曾經對朱倩說,誰叫你是她的女兒,這說明這個人對朱倩的強姦,更大意義上是對白麗莎的報復。這就怨不得白麗莎會懷疑施倩雲豆腐宴上的男人了。其實這些男人雖然都圍着她轉,但多多少少都對她有些怨恨。」

「所以她才會開那個生日派對,其實,她也只是懷疑,並沒有真的確定是誰。」高競吃着飯,停了一停說,「你那天說白麗莎是自殺,我同意。」

他的口吻很確定,莫蘭歪頭看着他。

「哦,你又發現什麼線索了?」她問他。

「首先是沒人有機會下毒。客人走後,白麗莎還活着,她拿着個白開水杯子把自己鎖進了書房,這一點好幾個人都證實了。其次,她每次喝水前都要親自洗一遍杯子,她在這方面非常講究。施永安最後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的水杯里還剩下半杯水。按理說,白麗莎在當時的精神狀態下,她會非常提防她身邊的男人,更何況,她很可能懷疑施永安就是強姦朱倩的人。我調查過了,在施倩雲開豆腐宴那天,施永安曾經在10點左右離席過20分鐘,他自稱去打電話了,但沒人能夠證實。白麗莎可能就是在這點上非常懷疑他,當然還有那部《花滿樓》的電視劇,施永安編劇的,劇情跟朱倩的事幾乎如出一轍。」

「就是說賣花女在母親擺宴的飯店外面被人施暴的故事吧。」莫蘭記起來了。

「是啊。我後來找人調查過,這部電視劇是2002年出品的。」

「不是1996年嗎?」莫蘭當時看電視劇的時候沒注意到出品年份,只注意了劇情,現在她發現這是個疏忽,她說,「朱倩出事是在2001年,2002年施永安寫了劇本,怪不得白麗莎要懷疑他了。她覺得施永安是照搬了自己的真實經歷。」

「時間也正好。如果她懷疑施永安的話,那麼那天她肯定會非常留意施永安的一舉一動,她應該不會讓他靠近自己的杯子。」高競的臉上露出思索的表情,「再說,如果白麗莎真的是被施永安毒死的話,他應該不會告訴我們他半夜看到她的這件事,因為這隻能增加他自己的嫌疑,夫妻嘛,如果他走上去做一個親昵的動作,趁她不注意下毒是很容易的。只是我認為白麗莎當晚是不會讓他靠近自己的。她本來脾氣就壞,在那種情況下,不跟他大吵大鬧已經很好了。」

「嗯,嗯,競競說得有理。」莫蘭拚命點頭。

聽她這麼叫他,他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你別鬧,讓我說下去。」他道。

「公子請說。」

「假設施毒者不是施永安,而是別人。那麼這個人只可能是她家裏的人,因為施永安半夜看到她還活着。我後來問過施永安,他說白麗莎的茶杯是靠裏面放的,我去過那個書房,書桌是橫放的,一頭朝里一頭朝外,所以如果有人要下毒的話,必須越過白麗莎的身體才能做到,除非這個人有能力消除白麗莎的戒心,讓她把茶杯拿過來放在自己的手邊。但這個家裏除了施永安,沒人能有這個能力,因為其他人跟白麗莎都合不來。白麗莎不會讓任何人靠近自己的茶杯。」高競喝了一口礦泉水。

「另外,我查過她生日前一天的電話紀錄順序了,她的確是先打給張小桃再打給鄭恆松的。我後來單獨盤問過張小桃,她承認白麗莎要挾她,如果不提供鄭恆松的電話就要把她以前的事宣揚出去,出於無奈,她只能告訴了白麗莎鄭恆松以前的電話,至於為什麼提供以前的號碼,也被你猜對了,她不想到時候鄭恆松單單懷疑她,她以前的同學袁青也知道這個號碼。」

「我就知道我沒猜錯。」莫蘭笑道。

「你別打岔,聽我說下去呀。」高競正襟危坐地提醒道,莫蘭只好乖乖閉嘴,「白麗莎一方面跟鄭恆松約了一個不適合見面的時間見面,一方面又在同一個時間約了很多人來家裏參加她的生日派對,兩相一對比,我覺得她跟鄭恆松見面是假,開生日派對才是真。她給鄭恆松打的那個電話,既是道歉,又是虛晃一槍,她希望別人以為她是被殺的,而且她還跟鄭恆松說,她只有這個時間有空,當時我就覺得很奇怪,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避開什麼人?那只有避開施永安才合理。所以,白麗莎可能也是在有意無意地留下線索。」高競又喝了一大口礦泉水。

「還有一點。你上次還跟我說過白至中的悼詞,記得嗎?我們後來在白至中的抽屜里找到了一份悼詞的草稿,根據筆跡鑒定,不是白至中的,是白麗莎的,而且還是不久之前寫的。這說明白麗莎知道自己要死,悼詞就是她本人擬的,其中電視劇劇情的杜撰部分也都是她自己設計的。另外,你還給我看了她生日那天晚上寫的那篇文章,什麼好男人,壞男人的,仔細想想也的確像遺書。好吧,現在看看,她自己買了毒藥,自己設計了自己的悼詞,在臨死前又寫了有遺書含義的文章,還給她誤打過的鄭恆松打了道歉電話,同時,她還有自殺動機,她患了末期癌症,死前沒人有機會給她下毒。綜上所述,白麗莎就是自殺,就是她自己下的毒。」

「有理有據,好精彩啊,高競。」莫蘭贊道。「我們終於可以不必再管白麗莎的死了。」

「她就是自殺,這一點確定無疑。「他堅定地說。

「我同意。只是,有一點我一直搞不懂。」

「什麼?」高競問道,他已經開始吃莫蘭的飯盒了,他不喜歡浪費,莫蘭覺得以後自己的剩菜剩飯是有出路了。

「白麗莎為什麼要買兩顆氰化鉀膠囊?一顆足以致命,她幹嗎要買兩顆?如果其中一顆她是準備自殺用的,那麼另一顆,她準備派什麼用場?」

高競被她問住了。

「你沒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他搖了搖頭:「沒想過。因為我自己經常買雙份的東西,兩個茶葉蛋,兩個蔥油餅,兩雙襪子,兩支牙膏。要問為什麼買雙份,我也說不清,大概就是想備用吧。」

莫蘭聽他這麼說,忍不住笑起來。買兩個茶葉蛋跟買兩顆毒藥怎麼能等同。

「你們查過白麗莎和白至中的服毒劑量了嗎?」

「查過了,他們兩個都只服用了一顆的劑量。」他茫然地說。

「她為什麼不把兩顆都吃了。她留下另一顆,難道是給兇手謀殺她弟弟用的?」莫蘭笑嘻嘻地問道。

「當然不可能是白麗莎特別留給罪犯的,我們都認為是罪犯偷的。你有什麼見解?」他的臉色凝重起來。

「我認為她就是特意留給罪犯的。」莫蘭說。

「什麼意思?」他完全迷惑了。

「我覺得在沒有任何提示的情況下,在短時間內,要偷到別人藏下的一顆葯,根本不可能,就算再了解這個人的生活習慣也辦不到,除非這顆葯上安裝了電子跟蹤儀。因為一顆葯不是一瓶葯,實在太難找了。而且,還是膠囊,就算找到了,罪犯又怎麼能肯定那顆葯是他要找的氰化鉀膠囊,而不是普通的抗菌素呢?而且,尋葯還需要時間和機會,有誰可能在白麗莎死的當晚有這個機會呢?白麗莎可是半夜還沒睡呢,這個小偷可能隨時被發現。所以,罪犯之所以能順利拿到那顆葯,並且不被人發現,不是他自己找到的,而是白麗莎交給他的,就這麼回事。」

高競吃驚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那麼,白麗莎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很簡單,她買兩顆葯,另一顆本來就是給另一個人的,這個人就是兇手。那顆葯是兇手托她買的。或者是白麗莎自告奮勇幫忙買的。比如這人說要殺滅老鼠,於是白麗莎就提議自己去買葯,她不是一開始就說買葯是為了葯耗子的嗎?」

「照你這麼說,兇手知道她要自殺的事?」

「我不清楚兇手是否知道白麗莎買了兩顆葯,但他至少知道有一顆必定是給他的,他很可能本來就是準備用這顆葯殺死白麗莎的,然後再製造自殺的假象,因為是白麗莎自己去買的葯嘛。但是他沒想到白麗莎在他殺她之前就自殺了。」

「你是說,在參加生日會之前,這個人就已經預謀要殺人了?而不是我們一開始想的,這個人是聽了白麗莎的話后才臨時起意的?」

「是的,也許白麗莎曾經向他透露過什麼,我猜她說話沒分寸,可能在無意中威脅了對方,對方信以為真,所以就決定痛下殺手。結果,令他沒想到的是,白麗莎先他一步自己動了手,要知道,白麗莎得癌症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兇手並不知情。」

高競沒有說話,臉上現出洗耳恭聽的表情。

「我猜,兇手本來也沒打算殺白至中,但是白至中在葬禮前跟他說的話,讓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仍然處於危險中,所以他就只能幹了。」莫蘭向他眨眨眼,「而且我發現,這個人在白至中案件中的伎倆跟在白麗莎生日派對中的表現如出一轍。怪不得有人說,每個罪犯都有自己的慣用模式呢。他一定覺得這樣最安全。」

「說到那個葯,我調查到駱平在白麗莎死前的兩個月,曾經買過一顆氰化鉀膠囊。他對藥販也說是要葯老鼠。」高競忽然說。

「是嗎?他家裏有老鼠嗎?」莫蘭的陷入了沉思。

「誰知道。他說有。」高競皺起眉頭,「你說,是白麗莎自己拿葯給兇手的,可是白麗莎沒機會給他葯啊。」高競問。

「不是白麗莎直接拿給他的。」莫蘭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高競。

高競非常吃驚。

「這個細節你沒告訴過我!」他大叫。

「是的,我忘了。」她慚愧地說。

「你還有什麼瞞着我的?」他惱火地問。

「沒有了。」她連忙搖頭。

「你上次說,看了我整理的談話紀錄,你馬上就知道誰是兇手了,你是怎麼知道的?你剛剛還說這個人在白麗莎的生日派對上重複了白至中案件中的伎倆,這是什麼意思?」高競疑惑地問道。

「我問你,你後來調查過白至中的服藥情況了嗎?」莫蘭問道。

「調查過了,他身體健康,沒有按時服藥的習慣,家裏也只有一些感冒藥之類的常備葯。他就是牙不好,我不是說了嗎,他缺一個牙,其實是一嘴爛牙。」高競下意識地咬了咬自己的牙齒,好像要證明自己的牙齒比白至中好。

「也就是說,他服的毒藥不是別人偷換的,因為他不會隨身帶葯,而應該就是像你說,是在廁所里有人給他的,是吧。」莫蘭問。

「是。就是這樣。而且,我也知道是誰給他的,我通過交叉詢問,知道這個人在那個時候到過那裏。但是這不是直接證據,沒人看見他們在廁所里的所作所為,也沒人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所以,只能憑猜,但這不是證據。」高競說話間已經把莫蘭的飯盒掃得精光,他用紙巾擦了擦嘴,他問道,「可是,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哎呀,你也不想想,兇手又不知道白至中是爛牙,兇手只看見白至中把葯放進嘴裏,你好好想想,兇手目睹白至中服下了自己給他的毒藥,他會怎麼想,他會作出什麼反應呢?」莫蘭用筷子敲著飯盒提醒道。

高競歪著頭想了一會兒,突然笑了出來。

「我明白了。」他推了一下她的頭,「你果真比我聰明一點點呢。」

「因為我從小愛吃雞蛋。」莫蘭誇口道,「要想腦子聰明,就得多吃雞蛋。裏面富含補腦和增強記憶的卵磷脂。」

「我不用吃蛋也很聰明。」他笑道。

「是他一開始舉報我爸的嗎?」莫蘭問道。

「不是,他告訴了別人,然後別人告訴了鄭冰,這個已經證實了,但是這也沒用,舉報你爸,並不能直接證明他就是兇手。」

「那麼齊海波的案子呢?這個人的不在場證明有問題嗎?」

「我現在就是在等這個證人,只要他能證明當晚那個人的不在場證明有問題,我就能去帶人了。但這個證人這幾天不在本市,要後天才能回來,他的電話也不通。」高競好像為這事挺頭疼。

「那你現在知道梅花是什麼了嗎?」她拉拉他的手臂問道。

「你知道了嗎?」他笑着反問。

「我知道了。」她點了點頭。

「是什麼?」

「梅花,不就是梅花嗎?看了你的談話紀錄,我就知道了。我還知道齊海波那天回家整理東西時就是因為看到了梅花,她才恍然大悟,晚上約兇手見面的。白麗莎最後叫齊海波發表的文章肯定是白麗莎根據朱倩的自殺遺書自己改寫的文章,因為她說文章交給齊海波一個月還沒發表,但白麗莎發現朱倩最後給鄭恆松的信是在她死前一個星期,這說明,她給齊海波的那篇文章應該還是第一個版本,即她可能在文中影射強姦朱倩的人是鄭恆松,那麼齊海波怎麼可能給她發表呢?更何況我知道,媒體對以自殺為主題的文章向來都非常謹慎。」

「她臨死前應該已經知道自己錯怪鄭恆鬆了,既然這樣,文章沒發表對她來說只是好事,她為什麼還要跟齊海波吵?」高競問。

「很有可能是,白麗莎想向齊海波討回原稿,她想修改後再發表,齊海波並不知道白麗莎已經有另外懷疑的人了,她一定認為白麗莎還是把矛頭對準了鄭恆松,所以她堅決不肯讓步,所以她們才會吵起來。」莫蘭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鄭恆松曾經告喬納,當初齊海波接近他,就是因為收到了朱倩的求助信,朱倩當時非常彷徨,想自殺,所以她給報社寫信尋求幫助。雖然朱倩給齊海波的信里沒提到鄭恆松的真名,但齊海波後來肯定知道朱倩指的就是他了。但因為她已經愛上了鄭恆松,所以她不想把這事張揚出來。」

「那她為什麼要發表白麗莎之前的文章呢?那些不都是朱倩寫的嗎?應該也提到了鄭恆松吧。」高競問。

「估計朱倩給齊海波的信里不會說得那麼具體,齊海波一開始以為只是言情http://www.dzxsw.com/

小說罷了,後來看到最後一封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照你這麼說,齊海波應該知道鄭恆松被打的原因,她為什麼不跟鄭恆松說呢?」高競問道。

「她也只是懷疑,而且我猜她後來就把朱倩的事拋在腦後了,她是個大忙人。等鄭恆松被打后,她才想起朱倩的事來。她一定已經猜到朱倩是白麗莎的私生女了。為什麼呢?朱倩似乎很為這個演員母親驕傲,沒準她在給齊海波的信里提到了一些關於白麗莎的線索,這後來引起了齊海波的注意。因為,之前她對白麗莎就略知一二,她的情書就是抄白麗莎的。」莫蘭笑道。

「你怎麼知道她的情書是抄白麗莎的?」

「因為我有原文啊,當然我沒經過筆跡鑒定,我只是自己對比了一下白麗莎的手稿,我覺得就是她寫的。等會而拿給你,我帶來了。」莫蘭說。

「齊海波到底調查鄭恆松的案子調查到什麼程度了?」

「她調查到的一個打手死了,她還調查到朱倩可能就是白麗莎的私生女。朱倩的求助信可能告訴了她梅花的信息,她也一直想懷疑白麗莎和施永安跟鄭恆松的事有關,但是她沒有證據,因為那個打手死了,線索就斷了。但那天她回去整理東西看到梅花后,忽然就猜出了真相,但是她還不能確定,於是她主動約兇手見面,想證實自己的猜想。她當然不會約對方來自己家裏,所以她把車停在人來人往的便利店門口,她叫兇手在車旁邊等她。但是兇手還是自己去了她家。這說明兇手知道齊海波的地址。

「她為什麼不約兇手在別的地方見面?卻在家附近?」

「因為那天晚上她本來準備在家等鄭恆松的,大概她本來還想帶鄭恆松一起去見那個兇手。她把自己的車停在那裏,本來也就是想引起鄭恆松的注意,因為兩輛車一模一樣。但她沒想到兩件事,一鄭恆松根本不在她那裏逗留,也不聽她說話,二,她沒想到兇手並沒有在車邊等她,而是直接進了她的寓所。她也許沒想到兇手會知道自己的住址。」莫蘭停頓了一下說,「當然,這些都還只是我的猜測。」

「你說的很有道理,車的事又印證了談話紀錄中的一句話。總之翻來覆去都是這個人。可惜就是沒直接證據,梅花也是間接證據。」高競嘆了口氣。

「真可惜。」莫蘭也覺得挺泄氣的。

「不過,只要去搜查他的家,我相信就能找到直接證據。我懷疑,他當年強姦朱倩的時候用來包住朱倩頭部的那件衣服應該還在,而且,我認為他在勒死齊海波的時候身上肯定也留下了一些細小的纖維證據,所以,必須搜查他的家。」高競說,「當然,我現在也可以找他來問話,但他很狡猾,我們所猜到的一切,他完全可能全部賴掉,所以我想等這個關鍵證人回來后再說。」高競說。

「後天是白至中的葬禮,我跟我爸媽都得去,到時候沒準可以親眼看看梅花,呀,好刺激。」莫蘭笑嘻嘻地說,心裏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高競盯着她的臉,彷彿已經猜到了她的心思,他沉下臉來:「莫蘭,你別亂來,這很危險。」

「放心吧,我乖乖的,什麼都不幹。」莫蘭笑着寬慰他,「我就是幫你看着他。」

「你別胡來,知道嗎?你這樣我會擔心的。」他一把將她拉過來坐在自己腿上,神情嚴肅地叮囑道。

「知道了,知道了。」她答道,看他為自己緊張,心裏覺得甜絲絲的。

她用胳膊肘頂了頂他的胸。

「喂,問你個問題。」她悄聲問。

「什麼?」

「你跟冷杉在一起的時候,難道從沒擔心過她會懷孕?」

他愣住了,完全沒想到她會忽然問起這個,他笑着搖頭。

「我跟她不可能。」他說。

「為什麼?」莫蘭越發好奇。

「反正就是不可能。我也不糊塗。哈哈。」他說完就推開了她,拿着空飯盒閃進了廚房,他一邊走,一邊嚷,「不要問了,我拒絕回答。」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嘛?」她跟在他後面照樣問個不休。

他回頭看看她,忽然出其不意「啵」親了一下她的嘴。

「你幹嗎?」她被嚇了一跳。

「我回答你了呀。哈哈。」他大笑。

什麼意思啊?這也算回答?這個人看來是長不大了,莫蘭心中嘆道。

鄭恆松為喬納準備的四個菜是干燒明蝦,醬豬舌、香菇炒青椒片和拌黃瓜。他不確定她是否愛吃,但他喜歡這種為她安安靜靜做一頓飯的感覺,他不知道以後他們是否還有機會坐在一起吃飯,也不知道她對他究竟是什麼想法,他只希望家居生活能讓他暫時忘掉自身的危險處境,好像他只是個熱衷於營造浪漫氛圍的沉醉愛河的普通男子,他喜歡這種感覺。

他覺得,不管最後他聽到的是刻薄話還是讚美之詞,這都無關緊要,只要她能坐在他對面,讓他看見她,他就滿足了,因為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後一次。

喬納是11點半到他家的,她今天的打扮跟往日沒什麼兩樣,還是穿了件寬鬆的亞麻布套頭衫,下身一條牛仔褲,再赤腳套了雙帆布鞋。他一直嘲笑她穿得像個麻袋,她為此很生氣,其實他沒說,對他來說,她怎麼穿對他來說都是誘惑,道理很簡單,因為他愛她。

她一進門,就把一個紅色湯罐放在他手裏

「這是什麼?」他問。

「歸參燉母雞,我姨夫說這是胃出血的食療湯,是一早上燉的,捧得我手都痛了!」她甩甩手。

「是你燉的?」他把握住她的手,問道。

這次,她沒甩開他。

「是姨媽讓莫蘭燉的,她剛燉好湯,就給高競炸排骨,結果被我姨媽罵了一頓,說她把廚房搞成了蒸氣浴室,把她氣死了,說我姨媽偏心。」她爽朗地笑了。

他提着湯罐,拉着她走向餐桌,一邊問道:「你姨媽知道你要來吃飯?」

「本來不想說,結果讓莫蘭說漏嘴了,我姨媽說上人家家吃飯不能空手去,就讓我去買了當歸、母雞和黨參,讓莫蘭燉了湯。莫蘭還在睡懶覺被拉起來燉湯,把她氣得半死。」喬納幸災樂禍地說着,眼睛向餐桌掃去,「你的手藝還不錯嘛。」她由衷地讚歎道,隨後便興高采烈地坐下了。

「以前我父母在的時候,每年年夜飯,我都做這四個菜,其實我也只會這四個菜。」他打開湯罐,從裏面冒着一股混雜着濃烈藥味的雞湯味,他找來個湯勺給自己盛出一碗來。

「那也不錯啦,我以前的老公只會蒸饅頭。」她毫無心計地說,隨後似乎馬上又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抬頭瞄了他一眼,其實他並不在意她提起前夫,重感情沒什麼不好。

「那麼以前你跟你老公,是你做菜?」他給她倒了杯飲料,跟她拉起家常來。

「以前我經常從食堂買飯回去,有時候也去姨媽家裏蹭飯吃。我姨媽家永遠有吃的。我表妹有時候還做好餛飩什麼的讓我帶回家。」她喝了口飲料,笑眯眯地吃起來,忽然發現他不動筷在看她,她問道,「你不吃嗎?那可是熬了一上午的母雞湯。」

「好吧,我嘗嘗莫家的葯膳。」他皺着眉頭喝了一口湯,發現比他想像得好喝,中藥味雖然聞起來重,吃起來卻沒什麼感覺。

「怎麼樣?」她問道。

「不錯。」他道,看見她在咬明蝦,便問道,「我做的明蝦還可以嗎?」

「好吃,好吃。」她點頭贊道,隨後抬頭看了他一眼,兩人竟然同時沉默了下來。

他們悶聲不響地吃了一會兒,她忽然問他:

「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女人大概都是有第六感的,不錯,他是有話要跟她說。但是,他自己的主意每三分鐘就要變一變,他總擔心一旦把話說出口,就會後悔,所以,他本來想等一等,但是既然她已經開了口……

「是的,我是有話要跟你說。」他道。

「你說。」她今天還沒罵過粗話,看上去挺文靜,這反倒讓他感到不自在。他更喜歡百無禁忌的她。

「喬納,我想跟你說的是我目前的狀況。」他決定把自己的情況和盤托出,讓她自己拿主意,「首先是我的身體狀況,胃出血還沒完全康復,脂肪肝,有點高血壓和高血糖,其他還算正常。其次是我的工作狀況。就像你知道的,我的一個弟兄死了,那個人跟了我15年,他是我的好朋友兼好助手,他是被人謀害的,我們的人里有內奸,而這個內奸現在還可能要殺我。」他看見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半塊豬舌在她的嘴裏出出進進,無法吞下去。

「我確定他會對我不利,這事很複雜,我現在無法跟你解釋清楚。總之,那個人在暗我在明,因此我的處境不太妙,我不知道自己哪天就遭暗算了。」他注視着她的眼睛,感覺他的話正帶着她的腦細胞在她大腦中作繞場急跑,一圈,兩圈,三圈。他很想握住她的手,告訴她他非常捨不得她,但是他忍住了,他不想在她思考的時候,給她施加任何影響,他要她清醒地作出選擇。

「那又怎樣?」她皺皺眉頭,蠻橫在她臉上重現。

「親愛的,我不忍心讓你再當一次寡婦,但是我也不想放棄你。所以,我想讓你來決定,如果你願意跟我,這頓飯就是我們的定情飯,如果你不願意,這頓飯就是我們的分手飯。」

「我跟你。」他話音剛落,喬納就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回答得如此乾脆,倒讓他有點意外。

「就算做第二次寡婦你也願意?」他問道。

「鄭恆松,我不相信我有那麼倒霉。」她面無表情地說。

他把她的手從飯碗上扒了下來,捏在自己的手心裏。

「你考慮清楚了嗎?要不要給你個蘋果清清腦?」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

「鄭恆松,我既然願意跟你,你就廢話少說,吃飯!」

他看着她,忽然心裏湧出一陣狂喜,她真的答應了,而且答應得還那麼乾脆!不錯,正是他喜歡的女人,喬納,她就應該是這樣的。雖然一開始拒絕他,但一旦喜歡上他,無論他碰到什麼事,都會在他身邊,這才是真性情的女人。雖然他給了她選擇的權利,但是他不能否認,如果她一旦選擇離開,他將會非常失望,並永遠放棄她。

雖然他也不希望她再次受苦,他也知道她跟自己一樣常年躲在盔甲中生活,光鮮快樂只是表面現象,圖個安穩太平才是真的,但是人生在世不過匆匆幾十年,與其苟且偷生,還不如暢快地愛一場呢,那畢竟還能留下些回憶。這樣想着,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好吧,你,我收下了。」他溫柔地問道,「什麼時候辦?」

「你是說結婚?」

「當然。」

「那我要回去問問他們。」她正在吃拌黃瓜。

「想不到你還會聽家人的意見。我以為你自己有主意的呢。」他禁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我姨媽對我太好了,我得尊重她。」她認真地說,他發現她真的認真考慮過這事,這再度讓他感到欣喜萬分。

「那好吧,我等你迴音。」他道。

她點了點頭,隨後突然加快了吃飯速度。

「你那麼急幹什麼?」他奇道。

「下午還得上班,我只請了半天假。」她說着,嘩嘩一連吃了兩個大明蝦,好幾塊豬舌,吃飯速度之快令他咋舌,而她急匆匆的態度卻令他從快樂的頂峰猛地跌了下來。他感到惱火,他本來以為她會留下來的,至少會在他這裏逗留一個小時以上,但是看這情形,她吃完飯就要走了,她這種過於公事公辦的爽快態度,令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不被重視的機器零件,修好后就被擱在了一邊,他還從來沒被女人這麼忽視過,他感到受了傷,失望和不悅瀰漫了整個身體。於是,他冷冰冰看着她以行軍速度吃着他做的菜,一言不發。

「你怎麼了?」她忽然感覺到不對,抬頭看他。

「你走吧。」他丟下一句,把喝湯的調羹一扔,站起身離開了飯桌。

他走到窗邊,望着窗外的梧桐樹和冬青,心情有些起伏不定,其實他知道,速戰速決是她一貫的風格,他本來喜歡的也就是這個,而且他知道,她平時的工作很忙,上午為他請假已經很不容易了,冷靜一會兒后,他開始為自己在她面前失去風度感到懊悔,他決定向她道歉,但是一轉身,竟然看見她丟下筷子,已經在拿包了。

他連忙走了上去。

「喬納。」他說。

她沒理他,她可能並不理解他為什麼會發火。

「喬納。」他拉住了她的手腕,但她立刻甩開了他。

「不要以為我喜歡你,你就可以跳到我頭上,給我臉色看!鄭恆松,我不吃這一套!我今天本來就要上班!我又沒被停職!」她怒氣沖沖地說。

「我道歉。」他冷冰冰地說。

她抬起頭盯看他的臉看了一會兒,臉上的怒意漸漸變成了失望。

「沒誠意的道歉就跟罵人差不多!」她說。

她一語道破了他此時的心態,他的確不想道歉,他最近沒心情向女人獻殷勤,但是理智又告訴他,惹怒她就等於前功盡棄。

「那麼,你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他放開了她的手,一種被挫傷的感覺讓他的聲音在瞬間變得又薄又脆,雖然他的話好像在讓步,但他明白,他心裏其實一步都沒讓。在他心情很糟糕的時候,他不想在女人面前低聲下氣,而且這輩子他不認為有誰值得他這麼做。即使是現在讓他愛的發狂的她,也不例外。

他的態度一定進一步加深了她對他的不滿。他看見她背起了包,臉上的表情越發失望。難道就這麼讓她走了?他真不願意今天是這樣的結局。

「喬納!」他再度拉住了她的手腕,他想使自己的聲音溫柔點,但卻沒做到。

「滾開!」喬納想甩開他,但他卻握得更緊了,這時,他腦子裏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如果你不肯原諒我,我只好向你以死謝罪了。」他道。

「少來!」

他沒理會她的掙扎,把她硬拖到房間里,隨後,他迅速從抽屜里掏出一把槍來。

她不明白他要幹什麼,困惑地掃了一眼他手裏的槍。

「你想幹什麼?」她問道。

「以死謝罪,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他垂下眼睛,冷靜地說。

她看着他,好像一時陷入了迷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他看了她一會兒,終於不慌不忙地把手槍舉了起來――當然,槍里是沒子彈的――他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嘴,接着,扣動了板機。

他本來是想嚇唬她的,他本來以為,她被嚇到后,會像所有女人應該表現的那樣,倒在他身上撒嬌,結果令他意外的是,在扣動板機的一剎那,他只看見她的肩膀劇烈地抖動了兩下,隨後,她獃獃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向門邊走去。

她居然完全沒被嚇住!他感到又失望又沮喪,而更讓他震驚的是,當他走過去想拉她手臂的時候,她猛然回身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還從來沒女人打過他!剎那間,羞恥和憤怒讓他幾乎閉過氣去。這是什麼女人!我怎麼會看上她!我真是瞎了眼。他的臉脹得通紅,他感到自己額頭的青筋在不斷跳動,好像在提醒他的失敗,是的,他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平靜,他現在已經暴跳如雷,幾乎要爆發了。齊海波!這個曾讓他丟盡臉面的女人的臉忽然出現在他眼前,齊海波!他曾經多少次想殺了她!無論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中,他都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親手打爆她的頭。現在兩個女人的臉交錯在了一起,他真想衝過去狠狠掐住這個膽大妄為的女人的脖子,對她大吼,你瘋了嗎?你看看我,看看我,你把我看清楚了,你以為我是誰?我是可以隨便被你羞辱的男人嗎?

他怒視着她,情不自禁地捏緊了拳頭,

但就在這時,一道亮光在他眼前閃過,他驀然發現她的眼中滿是淚水,怎麼回事?她哭了?他怔住了。

「喬納……」他叫了她一聲,憤怒還在胸中燒,但心已經軟了下來。

「你這混蛋!」她一邊流淚,一邊咬牙切齒地朝他吼道,「發槍給你是讓你往自己開的嗎?!如果走火怎麼辦!你這白痴!死亡是這麼好玩的事嗎?它是可以隨便拿來開玩笑的嗎!」

他被她問住了,憤怒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感動和驚訝。

「媽的!你知道什麼叫做死亡嗎?就是灰飛煙滅!什麼都沒有了,一個本來好端端,會說會笑的人就這麼沒了!煙消雲散!媽的,全沒了!你懂不懂?!你這混蛋,我發現你腦子裏全是豬油!全是看上去香,吃起來堵塞血管的臭豬油!我不跟你了!我收回我的話!媽的!你要翹辮子,我管不著!算我看走眼了!」她說完竟然嚎啕大哭。

原來她剛才真的是被嚇住了,而且還嚇得魂飛魄散。他本來以為她是永不斷裂的粗麻繩,現在才發現她骨子裏還是柔軟的小細繩,這個發現讓他既驚喜,又難過。

他看見她用袖子粗魯地擦着眼淚,馬上過去摟住了她的雙臂。

他已經不覺得羞恥和憤怒了,只覺得心裏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本來他把這痛埋得很深,他自己感覺不到,也想不到,但現在她的眼淚卻像個釘耙一樣,把他掩埋在上面的土全扒光了,剩下的只有他的痛。他的眼眶濕潤了,他覺得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喬納,這幾年我的身邊死了好多人,我知道什麼是死亡,死亡的意義就是,無可挽回,無能為力。」

他閉上眼睛,眼淚流了下來,一瞬間,亡者的臉一個個在他眼前閃過。他抱緊了她。

「原諒我。」他覺得自己精心打造的堅硬軀殼正在慢慢碎裂,雖然他穿着衣服,卻已經赤裸裸地站在她面前了。他還從來沒在一個女人面前流過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他並不覺得羞恥,卻覺得安慰。他感到她伸出雙臂抱緊了他的腰。

「你這混蛋!」她罵道。

「對不起,我嚇到你了。」他輕輕地說。

「媽的,你就是欠扁!」她恨恨地抽泣道。

「你愛我嗎?」他在她耳邊問道。

「愛你有個屁用,你這用槍打自己的蠢蛋!我看你就是活不長!」她仍在抹眼淚。

這句話把他逗笑了。

他放開她,凝視着她,說:「你在咒我!我看你的嘴就是欠吻。」說完,他毫不猶豫地吻住了她的嘴唇,覺得她的氣味從未有過的新鮮和誘人。

喬納完全沒想到,一場脾氣最後會演變成這樣的結果。

他比她想像得要虛弱一些,常常微笑和喘氣,但是他非常有耐心,有着非凡的持久力,雖然沒有驚濤駭浪,但柔情似水一樣讓人銷魂。而且他懂得如何引路,有很多時候,她覺得跟深諳此中精妙的他相比,她只是個小學生。他就像個好導遊,總能告訴你什麼地方最美,什麼地方值得停留,什麼地方走過就算了。

她覺得自己像個氣球,不斷得有氣體充進來,然後她的身體就像氣球一樣慢慢地飄了起來,在萬里無雲的空中遊盪,飄啊飄的,有好幾次,她都擔心自己會突然掉下來,但是,總有一股力量讓她停在那裏,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像風一樣輕,心情卻像鳥一樣自由。媽的,好舒服!她心裏讚歎道。

有時候,她會大叫,他則看着她笑,在二人遊戲中,他雖然已經佔好了自己的位置,但只要他高興,他也願意換換。就像兩人在玩打獵遊戲,一輪之後,獵人把槍交給了獵物,說,該你了。她也不喜歡總被他追逐,就像打牌,坐莊的感覺永遠都那麼好。而且,她也有自己的方式,她看過無數罪犯的檔案紀錄,知道如何在浩如煙海的犯罪技巧中找到她所需要的東西。每個人都有可敬可畏的地方,罪犯也不例外,這是姨媽說的,姨媽的話永遠正確。

她本着精益求精的實驗精神,以自身的完美素質完成了1998年「黑寡婦誘殺案」中女罪犯的全套招牌動作。最後,她由衷地覺得,當個以色相誘人的女罪犯真不是件輕鬆活,她放開四肢的時候,不由地想起了關於農民伯伯的感嘆,試問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啊。不過,看到他眼睛裏跳動的火焰和興奮,她又不禁開始扭動腰肢,並對自己說,愛就愛到值得,錯也錯的值得,媽的,看我多愛你。

他覺得她笑起來非常美,像朵盛開的荷花,但是相比之下,他更喜歡聽她的叫聲,這聲音雖然粗魯放肆,但就像是在野外啃到了一根放在松枝上現烤出來的新鮮野羊腿,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原始、刺激和美妙。他也喜歡她的皮膚,他本來以為她的皮膚可能會跟她的喉嚨一樣粗,結果卻像張乾淨的全棉床單,他忍不住就想躺上去,睡下,放鬆,呻吟……

他沒想到她會如此活躍,而且處處為他考慮,有時候她已經跑得很遠,卻又跑回來等他,有時候,她像凳子一樣堅固,他可以完全依託在她身上,有時候,她又像魚一樣呼地一下從他身邊滑過,他本來以為自己很了解她,但沒想到真的赤裸相對了,卻發現她是個真正的謎。但是,他不想猜了,只想不斷吻她,撫摸她,聽她在耳邊時輕時響的叫喚,感受渾身的每個細胞被針刺的快感。他覺得自己快瞎了,因為他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他的腦袋昏沉沉的,像一跤跌進了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時空。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終於安靜了下來,他聽到她在他身邊問:「幾點了?」

可他還不想讓她走。

「還早呢!」他說。

「我肯定要遲到了。」她道。

「別走了……」他湊近她的臉,溫情脈脈地說。

「那可不行。」她心不在焉地答道,忽然眼神一飄,嘀咕了一句,「什麼神魂顛倒的小馬!應該是大馬。」

他把她摟過來,附在她耳邊笑着說:「筷子放在茶杯里,茶杯當然嫌筷子小。」

「筷子?媽的,你也太謙虛了。」她用手指點着他赤裸的胸膛悄聲說。

他快笑破肚皮了,好不容易忍住笑,才說:「我們不一樣,親愛的,我們那叫鋼筆和筆套。正合適。」

她把臉伏在他的胸前,幽幽地說:「沒有鋼筆,筆套只有被丟掉的命啊。所以你要給我好好活着。」接着,她話鋒一轉,兇巴巴地提醒道,「別忘了喝雞湯!」

「遵命,夫人!」他道。

半小時后,他陪她去坐公共汽車。在路上,他鄭重對她說:

「等我把手頭的這件事了了,我們就結婚。」

「是哪件狗屁事比我們結婚還重要?」

他牽住了她的手往前走,解釋道:「不是比我們結婚重要,而是我想帶着輕鬆的心情結婚。」

「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會設一個鴻門宴,把我懷疑的人都請來,到時候一定有好戲看。」他陰沉地笑了笑。

她沒作聲,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句完全無關的話:「為什麼不刮鬍子?」她摸了摸他的下巴和嘴唇上面,「怪不得扎得我很痛。」

「親愛的,沒準備的愛才最美妙。」他道。

喬納想想也是,等他刮好鬍子,兩人挨個洗好澡,鋪好床,拉好窗帘,研究完安全期,準備好安全措施……她可能就沒那激情了。

「你姨夫向我提出了10個條件。」他握着她的手說。

「你都答應了?」她皺皺鼻子。

「幾十萬的極品龍井我是沒有,不過我有相同價值的普洱茶,不知道是否可以代替。你回去問問你姨夫。」他笑道。

「是嗎,你有那麼貴的茶葉?哪兒來的?」她愕然。

「是遺產。寶貝。」他語調輕快地說,「是我父親的一個朋友送的,用於收藏的,我父親留給了我。」

「好,我回去問他。他不要就拉倒,我還不捨得給他呢,我可以留給我兒子。」喬納的口氣現在很像個小主婦了。

「我們的兒子。」他馬上糾正道。

「那翡翠麻將難道你也有嗎?」

「沒有,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的。」他笑道。

「你可不要貪污。」她瞪着他,正色道,「我不跟貪污腐敗分子結婚。」

「你放心吧,我辦法很多。」他搖搖她的手,以示安慰,「過幾天我會去正式拜訪你姨夫。」

「那你不要穿得流里流氣的,我姨媽可是個老派淑女。」她神情嚴肅地叮囑道。

「我知道了,我盡量打扮得像個國家幹部。」他說,「如果你姨媽問我們的關係如何,我就送她一支鋼筆。」

說完,他大笑着勾住了她的肩。

「怪不得人家說,放假的幹部是流氓呢。果然如此。」她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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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之後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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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對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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