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信的啟示

19.信的啟示

晚上7點半,高競和莫蘭一起來到跟梁永勝相約的咖啡館,梁永勝已經先到了,他跟往日一樣,穿着筆挺的名牌西裝,打着深藍色領帶,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身上飄散著一股古龍香水的味道。

「你們來啦。」梁永勝站起來跟高競握了握手,高競本能地注意到梁永勝的目光朝莫蘭掃去,露出幾分驚訝。

他連忙解釋道:「我覺得莫蘭應該來。」

「歡迎我嗎?」莫蘭朝梁永勝一笑。

「隨便。」梁永勝也朝她一笑,眼中的光芒一亮又暗沉下去,他禮貌地坐下了,並沒有跟她握手,這讓高競略微鬆了口氣,他不希望莫蘭跟這個明顯還愛着她的前夫有任何身體上的接觸,當然如果能連話也不說,徹底絕交就最好不過了,但是他不敢提出來,他怕她覺得他沒有風度。

「你們想喝點什麼?」梁永勝看看他,又看看莫蘭。雖然只是一瞥,但他總覺得梁永勝看莫蘭的時間是看他的三倍。想當年,他們三人也曾坐在一起過,不過當時莫蘭坐在梁永勝身邊,梁永勝總是當着他的面親她的臉,這曾讓他倍受打擊,不過風水輪流轉,現在終於輪到他有機會報復梁永勝了,但是他是不會以牙還牙的,一方面是因為他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不忍心。

「我要一杯冰橘子茶,你呢?」莫蘭回頭問他。

「我跟你一樣吧。」眼下,他對喝什麼一點興趣都沒有,現在他只想快點知道梁永勝為什麼要跟高潔離婚。

所以他們剛剛快點好飲料,他馬上就迫不及待地切入了正題。

「昨天高潔給我打電話說,你向她提出了離婚。」他正視梁永勝,希望對方能給他一個明確的解釋。

「是的。」梁永勝不動聲色地說。

「為什麼?」他皺起眉頭問道,口氣中?著挑釁。

梁永勝朝他溫和地笑了下。

「我向她提出離婚的原因是有兩條,一我不能容忍欺騙,二,我不愛她。」梁永勝說到這兒,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莫蘭,這一眼讓高競看得火冒三丈。他覺得梁永勝好像正當着他的面在用目光撫摸她。

「你說高潔欺騙你了?!拿出證據!」他惱火地把問題轟向梁永勝。

梁永勝看着他,很冷靜地回答道:「孩子沒有了,她一直騙我孩子還在。」

高競渾身一震,真的讓莫蘭猜到了。

他禁不住回頭去看她,她也正好看着他,他們快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又一齊把目光對準梁永勝。

「你說清楚點好不好?」還是由高競發問,他的口氣稍微緩和了一點。

梁永勝喝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說:「一個半月前,我曾經去過一次新疆,我記得當時我曾經打電話跟你說過。」

「是的,你跟我說過,你說你要去兩個星期,要我抽空照應一下高潔。」高競還清楚地記得這件事,但當時他正在緊張地偵破一件兇殺案,也沒有時間去她家,他只好每天給她打個電話問候一下。難道是這段時間出問題了?猛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從他的腦際一飛而過,難道高潔在這段時間跟別的男人……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不敢想下去了,急切地問道,「你不在的這兩個星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注意到莫蘭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睛中滿是關切。

「她跟她新認識的網友到郊區去玩,結果摔了一跤,孩子掉了。」梁永勝非常平靜地說,高競幾乎從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新認識的網友?孩子掉了?他的心又是一陣顫抖。

「你,你怎麼知道她孩子掉了?」他的口氣又軟了一下,他現在至少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孩子肯定是沒有了,梁永勝是不會沒有證據亂說話的。他為高潔感到難受。

「我找到了她的這個網友。」梁永勝說。

高競一時語塞。

「你,你是說,她跟別的男人……」他說不下去了,覺得真羞恥。

梁永勝朝他笑了笑。

「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個網友是個女的。」

高競略微鬆了一口氣,他聽到梁永勝繼續說了下去:

「高潔自從跟我結婚後,就沒再上班,她整天呆在家裏很無聊,所以經常上網聊天有時候也幫我查點資料。我知道她在網上認識了不少朋友。這個網友就是她最近新認識的。網名有點男性化,叫劍舞崑崙,其實是個女的,職業是貨運公司的總經理助理,喜歡玩滑翔傘。高潔這次跟她見面,就是到她玩滑翔傘的場所,郊區的一片山丘地帶。當然,山並不是很高。」

「你是說,高潔去玩了滑翔傘?」莫蘭終於忍不住插嘴了。

「那倒沒有,杜珊,就是那個劍舞崑崙,她跟我說,高潔是跟着滑翔傘跑了幾步,結果跌了一跤。杜珊並不知道高潔懷孕,高潔沒有說。其實高潔也很想玩滑翔傘,我之前就知道她有這興趣,我還沒跟她結婚的時候,有一次曾經看到她在網上查看相關的資料,當時她還是實習生,看到我來了,馬上就把頁面關掉了。」梁永勝一邊說一邊招手找來服務員,叫了一塊起司蛋糕。

「你怎麼會想到去找她的網友的?」莫蘭問道。

高競很感激莫蘭代她提問,他現在真的什麼都不想說。

「我去新疆兩個星期,有那麼幾天她對我說,家裏的電話壞了,叫我有事打她的手機,她應該也是這麼對你說的吧。」梁永勝看着高競問道。

高競默認了。當初高潔的確是這麼對他說的。

「於是,那幾天我就打了她的手機,有一天,她跟我說這裏一天在下雨,所以她沒有出門一直呆在家裏,但是我跟她通完電話,又打給了另一個朋友,我無意中提起了天氣,他卻說那裏陽光很好。當時我沒在意,因為在同一個城市,不同的區域天氣也會有所不同。後來其實是一封信提醒了我。這封信里的撒謊痕迹太明顯了。」

「怎麼明顯?」高競不由皺起了眉頭。

「我?來了。」梁永勝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攤在他們面前,「我給你們的提示是,我是8月20日到家的,可是直到上個星期二,也就是9月5日才收到這封信,兩位偵探可以自己分析一下。」

「你真麻煩,不會自己跟我們說嗎?」莫蘭抱怨道。

高競拿起那封信看了起來。高潔的信寫得很簡單。

親愛的永勝:

你好嗎?我這裏一切平安。這些天,我一直呆在家裏,不是看電視就是看書,非常無聊。今天早上,我破例出門買了幾支新鮮的玉米,放在鍋里煮了一下,好香啊。

崔小姐又打電話來讓我去參加她們的孕婦訓練班,我還沒決定,我想再考慮考慮,不知道你的意見如何,我覺得那太貴了,一個月6000元,如果是最高檔的要10000元一個月,雖然我也想讓我們的寶寶從小有一個良好的物質環境,但是這個價格我覺得還是有點太貴了,所以,我跟崔小姐推託著,想等你回來再作決定。

中午,我吃了一碗粥就睡了,沒有人來打擾。

我午睡后,就去外面散了一會兒步,哥哥打電話來,說要來看我,我等到5點半,他終於來了,我們一起去附近的西餐館吃的飯,哥哥不挑剔,我點什麼他吃什麼,我請的客。吃完了,他送我回家,我回家的時都快8點了。

晚上回來就寫日記,給你寫信,有點想你。因為你的電腦壞了,所以只能給你寫信。

今天王小姐打電話給我,她打電話給你,你那邊一直沒信號,她只好打給我了。她說,你的客戶之一,一個姓楚的人找你有要緊的事,他的妻子最近牽涉到一件非常棘手的案子,王小姐很緊張,他們都希望我能儘快聯繫你,親愛的,你的電話怎麼會不通呢?你收到信后,快點給他們一個回復吧。

我和孩子一切都好,你不用惦記我們。

祝快樂

妻潔

2007年8月16日

高競看完這封信立刻發現一個很明顯的破綻,高潔並沒有在梁永勝不在本市的時候,請他吃過西餐,他們僅僅只是通過幾個電話而已。高潔撒謊了,他覺得痛心,真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撒這個拙劣的謊,她難道忘了她的丈夫是律師嗎?這再次印證了他對高潔的一貫判斷,精明但不聰明。他聽見莫蘭在那裏說話。

「信是16日寫的,你是8月20日到家的,如果你在新疆的話,信應該也能在20日之前收到吧?你是在什麼城市?」莫蘭分析道。

「烏魯木齊。我的電腦到那裏第一天就摔壞了,非常倒霉。」梁永勝說。

「大城市啊,應該不會那麼慢的。」莫蘭把信封翻過來看了看信封背後的郵戳,「發信的郵戳是,19日,信到那裏的是22號。這說明,她的信應該是19日寄的,應該是這樣吧。高潔忽略了郵戳。但是這有什麼問題嗎?她就算寫錯了日期,或者寫完信忘了寄,這也很正常啊。她肯定本來以為你一定能收到的所有才寄的,對嗎?你是不是提前回來了?」

梁永勝笑了起來。

「我是提前3天回來的,因為沒有電腦,很多事沒辦法做。」

「所以你沒收到那封信,信是後來別人轉給你的。」

「是的。」

「她應該也沒請你吃過飯吧」梁永勝忽然轉過頭注視着他,目光銳利。

高競不說話。

「你否認也沒用,我已經查過了,那時候你在偵辦一個殺人案,8月19日那天晚上正是你們的收網日,你不可能有空跟高潔一起吃飯。」

「對,的確如此。」他不情願地答道。雖然是高潔在撒謊,但他還是覺得跟自己撒謊一樣羞恥。

「你到底想說明什麼?她寫完信忘記寄很正常。我也經常這樣。有時候我寫完信,兩星期後信還在抽屜里,忘了是很正常的。」莫蘭說。

兩個男人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高競低頭不語,而梁永勝切了一小塊起司蛋糕放在嘴裏。

「你那個王小姐到底是幾號打電話給她的?還有你的電話怎麼會打不通?就算一天打不通也不會好幾天都打不通吧。她是不是在寫信后的第二天,就是17號去見了網友?」莫蘭一連串地問道……

「你問到點子上了,王小姐和崔小姐是16號打的電話,我也是在16號這天手機正好掉在水裏摔壞的。那次去新疆特別不順利,手機是在17號修好的。」

「所以她的信是16號寫的,對不對?」莫蘭問道。

「對。」

「那又怎麼樣,寫完信忘了寄嘛,再正常不過了。是什麼讓你起疑心的?」

「讓我起疑心的是兩點,一是郵戳的上的郵局地址是郊區,要知道,她怎麼可能會跑到郊區去寄信?二是她的態度。」

「她的態度?」莫蘭盯着梁永勝看。

「我沒收到這封信,她也沒提起,按理說,她知道我沒收到的話,應該嘆息一聲自己寄晚了,這是常理,但是她沒有,裝作沒事人似的,上星期我收到信后覺得這很奇怪。後來我問她,她也顯得很不自然。我問她為什麼沒把信按時寄出去?因為王小姐的事的確很重要,當然後來她跟我通上電話了,及時把事情解決了。高潔說她忘了寄信,她的表情有點躲躲藏藏,於是我就試探了她一下,我說16號那天我打電話來,家裏鐘點工說她出去了,她馬上反駁說不可能,鐘點工休假了,不可能接我的電話。」梁永勝說到這裏停了下來,高競和莫蘭都等着他說下去。

「我知道如果她在家是不可能讓鐘點工休假的,所以我就開始思考了。我本來認為她寫信的確是在16日沒錯,只是她忘記把信寄出去,信寄晚了,這也很正常。但是她為什麼要給鐘點工放假呢,我得出的結論是,她不想讓鐘點工知道那兩天她不在。我問過鐘點工,她沒有請過假,高潔卻讓她16、17號兩天放假。那麼她為什麼隱瞞她不在家這個事實呢,因為她不知道她在做錯事,她知道自己有孕在身不應該出去玩。最後,我發現了這個郊區郵戳,我就更肯定了,她一定去過郊區了,是在那裏寄的信。這是她的一個疏忽。」

「郵戳實在在太大的漏洞,難道這是她本人寄的?真是的,她怎麼不想想周全?」莫蘭提問道,聽口氣,她真像是想重新幫高潔設計騙局。

「哈哈,這的確不是她本人寄的,她摔跤了,把一個包掉在網友那裏,那個網友看見信封上已經貼了郵票,出於好心幫她把信寄了,這才是最大的破綻。」梁永勝道。

「你就是因為這個郵戳和鐘點工的話才去調查她的聊天紀錄的?」高競冷冷地問道。

「是的。我趁她上醫院作產檢,當然那是假的,我查了她的聊天記錄,找到了她那個網友的電話,跟她見了個面,我這才知道她已經流產了。」梁永勝停頓了一下,繼續用上法庭的口吻,條理清楚地說道,「事實是這樣的,16號,王小姐和崔小姐給她打電話,她寫了信,寫完信後放在包里準備第二天出去寄,結果忘了,17號那天下午她摔了一跤導致流產,在醫院觀察了幾個小時,當天晚上留宿在這個網友在郊區的住所,高潔把一個小包掉在了她家,第二天,也就是18號,這位網友把她送回了家。回去后,這位網友發現了高潔的包,她打開一看,發現有封信,就打電話問她是不是要幫她寄,高潔說好的,當時可能是因為流產的打擊太大,她自己的腦子也有些糊塗了,第二天,這位網友親自把包給她送了回來。整個事情就是這樣。」

一陣沉默。

「可是,就算高潔真的是因為貪玩造成了流產,也不是什麼大錯,你這樣提出離婚是不是也太無情了?」隔了一會兒,高競終於說道,他覺得高潔的這種做發頂多只能算是不懂事,根本不能算罪大惡極,所以,相對而言,梁永勝的做法就顯得太草率,太冷酷了,這不是當丈夫應該有的作為,對一個跟自己同床共枕近兩年的妻子,就不能多點寬容嗎?況且,高潔自己也一定後悔難過極了。

「是,我也覺得她的這次流產不是大錯,我本來想原諒她的。但是,她接着給我來了第二次流產,我就無法接受了。」梁永勝冷笑道。

這是什麼意思?第二次流產?高競皺起了眉頭。

「你說清楚點。」

「我查清這件事後,本來想跟她好好談談的,但當天我有工作急着要到外地去一次,所以沒來得及談,我要在那裏呆兩天,結果第二天晚上,她打電話給我,說自己前一天晚上上樓梯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流產了。」梁永勝說到這裏哈哈笑了起來,「你知道我聽到這個壞消息的時候我是什麼心情嗎?我覺得我真是個大傻瓜!」

梁永勝說到最後一句時,聲音忍不住提高了,他直視着高競。

高競無言以對,他知道,高潔這次是完了。但是他一點都不同情她,反而對梁永勝產生了一絲愧疚。

「我還查了一件事,我去拜訪了你們的阿姨。」梁永勝說。

去見過我們的阿姨了?高競禁不住抬眼注視着梁永勝,心裏覺得他理智得可怕。他根本已經不把高潔當妻子了。

「見過阿姨后,她怎麼說?」莫蘭插嘴道。

「高競,因為你從來不去了解情況,所以你什麼都蒙在鼓裏。其實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遺囑,你們的母親一開始是說要把房子留給高潔的,但臨死前一天,又改變了主意,她要把房子留給你,她甚至沒說要你給高潔補償,她只是想叫你把高潔撫養長大,不要送給別人領養,因為她當時去世的時候,高潔只有11歲,她擔心你會把她送走。可惜,當時她說這些的時候並沒有留下書面文字,而且她說完就昏過去了,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

高競感覺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狠狠錘了一下,他沒想到母親會把房子留給自己,這一點遠遠超過了高潔想要獨佔房子對他的衝擊,他覺得自己好像一腳踩進了一攤軟綿綿的淤泥,身不由己地陷了下去,他想哭,眼睛有些發酸,但又莫名地想大笑,就像是有個大胳膊把他一會兒拽到這兒,又一會兒把他拽到那兒,他只能閉緊嘴巴,才能控制住自己驚濤駭浪般波動的情緒。這時候,他覺得桌子下面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他知道那是莫蘭,他看了她一眼,連忙又把目光移開了,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眼睛裏的不安。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沒說話。

「那你跟她把事情談清楚了嗎?」隔了好久,他才問道。

「今天晚上具體談。」梁永勝平靜地說,接着他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不會讓她空手走的。抱歉,我只能這麼做。」

高競點點頭,很沉穩地回答他:「你不用抱歉,她是自作自受。至於你讓不讓她空手走,這由你自己決定。這事她的確做得太過分了。」

梁永勝凝視着他好久,隨後笑着道:「你妹妹跟你一點都不像。」他說。

「我們本來就不像。」高競說,這時候,他的腦子裏忽然無緣無故地想到了另一封信。

在回家的路上,高競一直沉默不語,莫蘭心裏有些擔心,在他把她送到她家樓下的時候,她問他:「高競,你對今天的事有什麼感覺?」

「梁永勝在故意找高潔的茬,為的就是要跟她分手。」高競說。

莫蘭心裏一驚,心想,他今天的腦子真冷靜啊。

「你不覺得嗎?」他繼續用平淡的語調說話,好像只是在議論汽油的價格,「就算信晚收到,高潔反應冷淡,也不值得他那麼大動干戈,又查鐘點工的證詞,又查聊天紀錄,他其實就是想找茬跟她離婚,當然,高潔也不爭氣。我沒想到,高潔會撒謊撒到這種程度。但是,反過來,如果真的愛她,兩次流產其實沒有那麼大的區別。高潔又沒有出軌,只是貪玩而已,而且反過來說,她撒謊也是因為她太在乎這段婚姻。」

「「那你為什麼今天那麼客氣?」聽了他的話,莫蘭為他沒有朝梁永勝揮拳頭感到吃驚,要是在以前,他早就義憤填膺地跳起來了。

「我想到了我和冷杉。」他嘆了口氣,「我知道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住在一起是什麼滋味,所以雖然我覺得他做得有點過分,但我還是理解他。再說,我一直覺得夫妻之間應該是相互信任的,真的像他們這樣已經鬧到這個地步了,的確也是已經沒有什麼意思了。離婚是很明智的,只是不知道高潔會不會同意。你說她會同意嗎?」他看着她問道。

莫蘭很喜歡高競理智成熟的樣子,每次他顯露出33歲的年齡本質,她都忍不住想靠在他身上撒嬌,不過今天她沒有這麼做。

「你妹妹是很現實的人,如果她知道已經無法挽回的話,她會同意的,只不過可能會先拖一段時間。我想,她會等自己的生活都安排好了,或者說明白點,會等自己有了新方向後,才會同意離婚。」莫蘭平靜地說,她覺得高競其實跟她樣了解自己的妹妹,只是他不願意別人知道這一點。

「是嗎?今天高潔的那封信讓我想起了齊海波的那封情書。」他忽然轉變了話題,好像不想再談高潔的事了。

「你也想到了?」她說。

「這麼說,你也想到了?」他帶着幾分欣喜看着她。

「我想到的是日期,信結尾的日期是,5月20日凌晨,2點,我記得你上次跟我說,鄭恆松一看那封信就搖頭說不可能,20日那天他們在一起是不是?」

「對。」他一笑,「當時覺得沒問題,今天想想其實齊海波沒有撒謊,是鄭恆松搞錯了,齊海波也沒有提前寫信,她就是在5月20日凌晨寫的信,因為5月20日的凌晨其實就等於19日的晚上。那是連在一起的兩個時間段,她說的『今天』,其實指的5月19日,不是20日。為什麼沒把信寄出去?因為寫信的目的是為了和好,如果20日那天晚上他們已經發生關係了,那自然就不用寄信了。我認為齊海波是帶着那封信去見鄭恆松的,她就像高潔一樣,包里放着這封信,但沒寄。齊海波是想視情況而定。」

「我也是這麼想的。上次喬納跟我說,鄭恆松對齊海波的來信向來只看日期不看內容,所以我想齊海波留下的這封情書,是想告訴鄭恆松一個日期,她寫了5月20日凌晨,其實說的是5月19日當天發生的事。當時情況危急,她找不出可以更明顯指明兇手的東西,就想到了這封信。對了,你不是說,鄭恆松的錄像帶是他出事前找人拍的嗎?去找找,也許能找到5月19日那天她的動向,應該有線索。」莫蘭說。

「她為什麼認為鄭恆松看了這封信就能知道她在暗示什麼?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高競像在問自己。

「她那時候盯着他,想跟他和好,所以她肯定不止打打電話,肯定白天也去找過他了,也許兩人還碰上了,也許……」莫蘭說到這兒,高競的眼睛忽然一亮,隨後就得意地笑了起來。

「怎麼啦?」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過用這個抓人是不行的,所以我得再查清楚幾件事才行。」他聲音冷冷的,眼睛注視着莫蘭背後的一片冬青樹,好像罪犯就躲在那裏偷聽他說話。

「是怎麼回事啊。」莫蘭很好奇地拉他的衣服。

「我不能說。」他笑着搖搖頭。

「其實我也知道是誰了。自從上次聽你分析了白至中的被害過程,又看了你的談話紀錄后,我就知道是誰了。」莫蘭說。

「是誰?」

「很明顯,只是我也不能說。」莫蘭覺得那個人符合最關鍵的罪犯條件。

「那好吧,我們到時候對答案怎麼樣?」他笑道,覺得這種智力對決有時候比床上遊戲更加刺激。

「沒問題。」莫蘭說,拉起他的手看看他腕上的手錶,快9點半了,「我該回去了,親愛的。」她說。

「等一等,再說兩句嘛。」他拉住了她。

「你想說什麼?」莫蘭問道,覺得他好像欲言又止,難道是關於高潔?她猜測。果然,他沉默了一會兒,憂心忡忡地問道:

「你覺得還會有男人喜歡高潔嗎?」

莫蘭笑起來,這當哥哥的,操心的事還真不少。

「當然會有。任何女人,只要不挑剔,都能找到另一半。看過《水滸傳》嗎?」莫蘭歪著頭笑問他。

「看過。」他滿臉困惑,不明白高潔的事跟《水滸傳》有什麼關係。

「記得嗎?魯智深曾經救過一個受氣包小女人,這個小女人為還父債做了豬肉鋪老闆的小老婆,一直被大老婆虐待,後來魯智深救了她,當時這個女子的境遇非常慘,」莫蘭拍拍他的肩,「結果沒多久后,魯智深再遇這個女子后,她竟然已經成了體面富有的員外夫人了。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的道理是,一切皆有可能,只要有耐心,鹹魚也能翻身。」

高競看着她笑:「我第一次聽說還有人從這個角度看《水滸傳》的。」

「我是從女性角度看這本書,以後慢慢給你解釋,裏面有很多人生的大道理。反正我的意思就是,你別擔心高潔,我有信心,她下一個男人一定比梁永勝好。」莫蘭道。

高競笑着握緊她的手,他知道她在安慰他。

「不知道他們今天晚上談得怎麼樣,不管怎麼樣,我過幾天都要跟再她談一次,我得把事情跟她說清楚。」高競說……

莫蘭知道,他今天受到衝擊還不止高潔的事,還有他的母親。他可能根本沒想到他的母親會把房子留給他,所以他現在的心情一定既難過又欣慰,他今晚很可能會回家蒙頭大哭一場,這種發泄情緒的過程,他一般不會在她面前完成。

「你會不會跟她提房子的事?」莫蘭拉着他的手,輕聲問道。

「我會跟她提的。我說過,我會把事情跟她說清楚。」

「但你不會把房子要回來的,是嗎?」

高競點了點頭。

「你會怪我嗎?」他忽然抬起頭看着她,憂心忡忡地問道。

「高競,那房子我才不在乎呢,我只是看不慣你妹妹一直拿過去的事對你進行訛詐,說到底,她並沒有被強姦,如果她不告訴別人,別人是不知道她曾經有過那段經歷的,她那裏的傷疤應該早就癒合了,不是嗎。如果你把房子給她,她從今以後不來煩你,那倒也罷了,但是我知道這根本不可能,你妹妹以後遇到事情還是會第一個來找你,而你,也不會拒絕她。所以,我覺得,你應該跟你妹妹把話講清楚,然後要求把房子賣了,把錢平分,這是你應得的權利。」莫蘭靜靜地說。

「你覺得我應該跟她平分房款?」他有些驚訝。

「高競,我們要現實一些,你根本沒能力買房子,對嗎?」她仰頭看着他,冷靜地說。

「是的。」他有些泄氣。

「你上次說你們單位有買房補貼,有多少錢?」莫蘭用管家婆的口吻問道。

「大約10萬。」

「我替你算了一下,就算你公積金貸款20萬,再貸款50萬銀行按揭,你也只能湊到80萬,這樣你一輩子都得還債度日,你願意嗎,而且80萬根本買不到什麼好房子,我事先聲明,我是不會跟你去住郊區的破房子的。難道你想讓我跟你一起吃苦嗎?」莫蘭的確不想搬到偏僻的城市邊緣去住,她不想因為愛情而盲目降低自己對生活的要求,因為她很明白,生活就是很現實的事。愛情可能會在短時間內,讓她暫時忍受貧窮、尷尬和不方便,但難保時間一長,她不會心生怨氣,而懷疑自己的選擇。

「如果想讓你跟我一起吃苦,我早800年就追求你了,我又不是沒膽子。」高競高聲答道。

「所以,你要現實點,應該量力而行,你要麼跟你妹妹平分房款,拿到三十幾萬,這樣即使你做房奴,也可以稍微省點力氣,要麼就不要買房子了,住在我們家。你自己考慮吧。」莫蘭更希望他能住自己家,那多省力啊,她認為高潔不太可能把已經屬於自己的東西分一半給別人。

高競低頭看着她,過了一會兒才說:「你讓我想想,我也不能對她太壞,她現在孩子沒了,又要面臨離婚的打擊,她一定非常難過,我畢竟還是她哥哥。再說,過去的那件事也的確是我對不起她,我不幫她,誰幫她?你再讓我想想吧」

真是無可救藥的善良啊。我也想有個哥哥了。莫蘭心裏嘆息道。

說起房子的事,她忽然又想到了他最新的那篇日記。他這樣寫道:

「我覺得想有一個自己的家真難。

很想讓自己成為一個有錢人,讓小羊跟着我過幸福的生活。但是這個夢想離我真遠,現在不敢跟她說結婚的事了。她父母如果知道我的經濟狀況,會怎麼想?6萬塊。

現在這個社會好像人人都講錢。這是我最缺乏的東西。我愛小羊。但是我有這資格嗎?想到這裏,覺也睡不着。

今天還碰到一件事,我在馬路上遇見了林小元。歲月真無情,她當年很漂亮,現在卻成了個胖女人,手邊牽了個8歲的女孩,她讓那女孩叫我叔叔,我心裏有些發毛,忽然意識到我自己也已經老了。

林小元嫁了個有錢人,一直跟我說起她老公的有錢有勢,好像在故意炫耀,現在的人大概都是這樣的。我認識她的時候,我們都15歲,讀初三,她還用儲蓄罐存錢,因為想跟我一起出去玩,砸壞了儲蓄罐,掏了5塊錢出來,跟我的錢湊在一起,買了兩張電影票和兩瓶桔子水。想當年,我還用一個大號試管放在褲襠里嚇唬她,想想真好笑,我還有那麼流氓的時候。現在想想,在不講錢的年代,我還是很瀟灑的,很多女孩喜歡我,林小元就是其中之一,不過,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懂,把大量精力都花在踢球上了。

單純的日子一去不返,現在的林小元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清純漂亮的女孩了。我們在茶館坐了半小時。她說她嫁給了一個房產老闆,開的樓盤就在小羊家後面,這引起了我的興趣,結果一聽房價,25000元/平方,我就不說話了。但最後,我們還是互留了聯繫方式,她叫我有空去看她,她要把她老公介紹給我認識,買房子可以給我打八折。考慮一下。

我沒給她看小羊的照片,不過就在她說她老公的時候,我說,我未婚妻是個大家閨秀,又聰明又漂亮,還會做菜。她不高興了。哈哈,報仇了,我也有可以炫耀的東西。

跟她喝茶的時候,特別想念小羊。」

這篇日記讓莫蘭知道兩點,一是高競一直在為房子的事犯愁,他一直在到處打聽合適的樓盤,二是高競以前一定是個小帥哥,很多女孩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可惜如今的女孩看中的可不光是長相,還有口袋。她對林小元和高競的關係很好奇。那應該算是他的初戀吧,初戀女友帶着一身闊綽出現在他面前,他一定感到自慚形穢,不知道當年林小元漂亮到什麼程度,莫蘭決定以後再好好套他的話。這時候,她忽然聽到高競在問她問題。

「我要是住到你家,不就成了招女婿了?」他的表情很認真……

「我爸正有這個意思,不可以嗎?」她說着靠在他的胸膛上笑了起來。

原來,他不肯住在他家,還有不想當招女婿這層意思,這可真讓她沒想到。

莫蘭晚上9點45分左右回到家,跟表姐喬納前後腳。

「你去看過松哥了?」莫蘭問道,她發現喬納今天的心情不佳,面孔黑黑的。

「對,我是看他去了,他一連打了10個電話來,說他病得病得快死了,我只好去了。」現在是喬納的蘋果時間,她拿出個蘋果開始啃起來,但表情僵硬。

莫蘭心裏暗笑,所謂「病得快死了」肯定又是鄭恆松亂說的,這個松哥談戀愛的本領真不小,高競該跟他學學。但是,喬納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怎麼啦?他真的病重了?」莫蘭不由地擔心起來。

「媽的,我撲了個空,他出院了!我好心去看他,他給我打游擊戰。」喬納氣憤地咬着蘋果說。

「怎麼會呢?不是他讓你去的嗎?」莫蘭不解,言而無信可不是鄭恆松的作風。

「他就是在耍我!因為我上次要回去,他像牛皮糖一樣纏着我,不讓我走,我就把豆腐倒在他身上了,他現在就是在報復我!我到了醫院后才知道,他都走了半小時了,還有人專門來接他的。」

「你把豆腐倒在他身上了?他沒吃嗎?」莫蘭上次回家后,就一直在看朱倩的文章,所以把這事給忘了。

「沒吃。他後來又吐了一次血,醫生說要等他止血12小時后,才能吃東西。」

「喂,你也太粗暴了吧。人家在吐血,你把豆腐倒在人家身上,這是什麼態度!」

「你不知道他有多像牛皮糖,一開始還算正常,說了很多齊海波的事,我聽了也挺感動的。後來就越來越不對勁,開始胡言亂語,說什麼他做夢見他爸託夢,要他找一個頭髮像雞窩的女人,說這樣的女人能孵出金蛋。你聽到了嗎,他笑我的頭髮像雞窩!」喬納氣得牙痒痒,死命咬蘋果,好像蘋果是鄭恆松的脖子。

莫蘭忍住笑問道:「他還說什麼了?」

「他說他曾經學過少林功夫,要教我怎麼翻筋斗。他還扯我的衣服,說我的衣服不像麻袋像雀巢咖啡玻璃瓶,我問他是什麼意思,他笑得前仰後合,媽的,真恨不得給他一個耳光。」

「後來呢?」莫蘭真愛聽表姐和未來表姐夫的故事。

「他說如果他死了,他有個遺願,我問那是什麼?他說他希望我換個髮型,穿得像莎郎斯通那樣來參加追悼會。」

莫蘭大笑。

「這說明他覺得你身材很好。啊,你們到底已經進行到什麼程度了?」莫蘭問。

「別插嘴,我當然拒絕他這破要求了。我說我根本不會來參加你的追悼會。」

「然後呢?」

「他就吐血了,媽的,在這種關鍵時刻居然吐血,簡直跟演電影一樣,他一定是故意的,本來就想吐,硬是忍到我說完話才吐!我罵他活該!」喬納翻了一個白眼。

「你真狠心,他吐血的時候,難道你不心疼嗎?還說風涼話。」莫蘭想,如果高競吐血,她都不知道要心疼到什麼程度了呢,一定首先會去買一塊豬肝,準備給他補血。

「我心不痛,手痛。」喬納道。

「這怎麼說?」

「他抓着手,想要把我的手捏成雞爪子,痛死我了。」

「後來呢?」

「醫生來了,他馬上變成了一個正常人,說了自己的病情,好像是因為憂國憂民才吐血的,就差把自己說成屈原了,可等醫生走了,他又變了個樣,粘得要命,硬是不讓我走,一會兒要這樣,一會兒要那樣,我快被他煩死了。最後我就把豆腐倒在他身上了,他活該!」喬納啃著蘋果,惡狠狠地說。

莫蘭覺得鄭恆松是在故意跟喬納比耐力,為的就是擊碎她的盔甲,把她搞瘋,讓她離不開他。現在看情形,其實也差不多了,喬納是既討厭他,又喜歡他,既煩他,有惦記他,嗨,果然是戀愛高手啊。

「他今天後來沒有給你打電話嗎?」莫蘭問道,她覺得鄭恆松還不至於為了一盒豆腐而尋仇。

「他發了短訊給我,叫我不要去,我到了才看見。媽的,你說氣人不氣人?害我白跑一趟。我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呢。」喬納怒氣沖沖。

「既然他給你發了短訊,你還啰唆什麼?他又不是故意耍你。再說,你可以給他打個電話嘛,他是不是碰到了什麼事?」

喬納沉默了片刻,悶聲說道:「是有件事,我是回單位后才知道的。」

「什麼事?」

「他們這次行動,死了一個人,是他的兄弟,好像跟他好多年了,這是局裏的人說的。」喬納咬着蘋果,坐到沙發上眼神獃滯地說。

如此說來,鄭恆松應該是剛剛得到這個消息后,就立刻作了出院的決定。是因為有特別的原因呢,還是因為單純的只想一個人獃著,不希望別人打擾?莫蘭明白喬納在惱火什麼,她不是惱火自己到醫院撲了個空,而是為他不把她當自己人,在最難受的時候拒絕她感到不舒服,這讓莫蘭想到當時高競在最痛苦的時候也曾經這樣拒絕過自己,大概男人都喜歡默默療傷的吧。高競今天晚上會想他的媽媽嗎?

「他現在也許很難過,你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他?」莫蘭提議道。

「呸,拉倒!我才不幹這事!就讓他一個人死到一邊去抹眼淚吧,我決定把他刪除。」喬納吃完蘋果,把蘋果核爽快地扔進了垃圾箱。

莫蘭決定第二天跟鄭冰見面的時候,探聽一下鄭恆松的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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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之後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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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信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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