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1

陸天誠墜橋案和《敦厚的詐騙犯》中那個案件存在某種聯繫這個想法,普克在對彭大勇袒露之前,確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從陸天誠家出來之後,普克腦海中便總是盤旋著《敦厚的詐騙犯》的影子,莫明其妙地覺得那本放在陳虹床頭的、看了一半的書,和自己正為之苦惱的案子之間,隱隱存在著某種聯繫。為了印證自己這種感覺,一買到書後,他立刻快速地翻看了一遍那個故事。

野村晉吉被五十嵐好三郎敲詐了數次之後,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危機,便悄悄雇了私家偵探去調查五十嵐好三郎的個人情況,希望能從中找到五十嵐的弱點,從而扭轉自己被敲詐的劣勢。然而,私家偵探在調查一番之後,卻得到一個令晉吉失望的結果。

「那末,他手頭很拮据嘍?」

「毫無收入,而且,其他什麼事都做不來。」

「家庭呢?」

「有一個妻子。年紀比他小一輪,還有個兒子,剛進大學念書,」

「沒有收入,怎麼送兒子上大學呢?」

「好像是由女的搞點副業來勉強維持,看來生活相當困苦。」

對晉吉來說,這是一個壞消息。這個男子沒有收入又要送獨生子上大學,那末,對錢肯定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了。這麼一來,他絕對不會放過晉吉——這株煞費苦心才抓到手的搖錢樹。他也許想靠晉吉吃一輩子呢!

「他在作案方面有些什麼情況?」

晉吉帶著一絲期望問道。

但是偵探回答得很乾脆:

「沒有。我見過好幾個從前和五十嵐好三郎共過事的人,我向他們打聽了,可是,他們都異口同聲地說,這個男子雖然專門扮演壞人,但他天生卻是個老好人,從不做什麼壞事。」

……

在重讀《敦厚的詐騙犯》這篇小說的過程中,普克正是讀到這裡時,腦海中忽然跳出了陸天誠的影子。

一個身材矮小、相貌平平的男人,雖然小時候曾經十分優秀,但在進入現實的社會生活后,卻因其本分老實和循規蹈矩的性格趨於平庸。在婚姻問題上屢屢失意,中年將近時意外娶到一個年輕貌美的妻子,有了視若珍寶的兒子。因為對妻子和兒子的愛,平日里他自己穿廉價的衣服,不在自己身上增加任何額外的開銷,寧願節衣縮食,儘可能多地滿足妻兒的需要……

這樣一個陸天誠,和小說中私家偵探所調查到的五十嵐好三郎之間,不是有著某種無法忽略的相似嗎?他們都平庸、窮困,都對自己的家庭充滿責任感,都是外人眼中忠厚本分的好人……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是在全無死亡徵兆的情況下,突然地死去了!

普克覺得自己眼前忽然一亮,一個大膽的假設出現在腦海之中:有沒有可能是陸天誠親手設計並實施了他自己的墜橋案呢?想到這裡,陸天誠墜橋案中一直困擾著普克的那些疑團,又在此時一個個出現了。

首先,陸天誠在4月5日晚上和喬海明在清江舊大橋會面的前一天,曾經和自己的妹妹陸天晴談過此事。陸天晴反映,當時哥哥的態度是十分理智的,沒有任何情緒失控的預兆。而喬海明的供述也證實了這一點,4月5日當天,陸天誠打電話約喬海明時,同樣表現得很平靜,也正是因為這種平靜,使得喬海明抱有和平解決此事的希望,當晚如約前往清江舊大橋。另一方面,陳虹也表示,當晚丈夫要求她一同前往和喬海明的約會地點時,雖然非常固執,但情緒卻十分鎮定,令她想像不到不久之後,丈夫會有那麼失控的表現。綜合這幾個人的證詞,可以肯定,陸天誠在到達出事地點之前之後,確實存在情緒上的突然轉換,表現異常。那麼,出現這種異常現象的真正原因是什麼?沒有一個人能對此做出合理的解釋。

普克想,假如自己的假設成立,即陸天誠的墜橋完全是他本人的一個計劃,那麼這個疑團就很容易解釋了。陸天誠在案發前一天與妹妹的談話、4月5日下午上班時間約喬海明解決事情的電話,以及當晚他要求陳虹與他一同前往清江舊大橋,都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因此,當時他留給每個人的印象都是平靜、理智的。當他們在清江舊大橋上見面之後,陸天誠突然表現出失控的情緒,其實同樣是他早已計劃好的。因為陸天誠約喬海明見面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想解決他們三人之間的問題,而只是像《敦厚的詐騙犯》中的五十嵐那樣,為自己的死找一個野村晉吉似的「冤大頭」。

野村晉吉因為自己出過的交通事故,對目擊者五十嵐懷有畏懼。類似的,喬海明因為自己與陳虹之間的不正當關係被陸天誠掌握,而不得不聽命於陸天誠,如約前往清江舊大橋,成為陸天誠計劃中的一個棋子。這是陸天誠的計劃得以順利進行的一個前提。

然而,正像野村晉吉最初被五十嵐敲詐所表現出的順從一樣,喬海明很可能因為心虛,而會心甘情願接受陸天誠所提的條件。但這卻不是陸天誠期望的局面。和五十嵐期望野村晉吉在屢被敲詐時會對他施以毒手一樣,陸天誠內心期望的,是自己和喬海明之間一觸即發,以衝動和暴力來解決問題。

因此,陸天誠在到達出事地點之前之後所表現出的情緒上的突然轉換,就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陸天誠一見到喬海明的面,就故意表現出衝動的態度,從語言和行為上同時對喬海明加以挑釁。在不知情的喬海明和陳虹眼中,陸天誠表現異常,卻又解釋不出其中的原因。

普克心裡的第二個疑團是,根據普克他們對現場的勘查發現,陸天誠墜橋的地點,也就是橋欄有缺損的那個部位,位於清江舊大橋北端起五分之一處。據調查了解,陸天誠家住的小區在橋南一公里處,距離大橋很近。從陸天誠家去清江舊大橋,必定是從橋南端上橋。也就是說,陸天誠想去橋欄缺損的那個地點和喬海明見面,就要穿過五分之四的大橋,才能到達所約地點。而關於約會地點的確定,陳虹和喬海明一致供述是由陸天誠決定的。普克對此提出一個疑問,陸天誠為何要捨近求遠,確定那樣一個地點與喬海明會面呢?

現在,按照普克的假設,陸天誠確定那個地點與喬海明會面,是經過詳細考察和周密考慮的。這兩年,清江舊大橋使用率較低,過往行人車輛都不多,但又不是完全沒有人跡。橋欄上的缺口,為陸天誠跌落橋下創造了極佳的便利。有了這樣一個條件,陸天誠與喬海明推搡之中跌落橋下的說法,可信度便得到極大的提高。4月5日是清明節,從早晨開始天氣便很陰沉,而天氣預報也播報說當天會有雨水。在這樣一個晚間,清江舊大橋想必不會有什麼行人,這就避免了目擊者過多可能帶來的麻煩。因此,陸天誠當然寧可捨近求遠,確定這個地點來與喬海明見面了。

普克的第三個疑點是,按照陳虹和喬海明相符的供述,4月5日那天晚上,從他們三人見面到陸天誠墜橋,之間的時間只有短短几分鐘。而在這短短几分鐘時間裡,陸天誠除了辱罵之詞,幾乎沒有說出什麼具體的內容,便在三人混亂的推搡中跌落大橋。難道陸天誠花了至少兩天時間來安排的計劃,僅僅就是為了當面羞辱喬海明和陳虹一番嗎?如果真是如此,又何必費心選取這樣一個特殊的地點呢?這與陸天誠家人對他性格的描述實在難以吻合。

這個疑點,只要確認普克的假設能夠成立,便自然而然有了解答。從來不會說髒話的陸天誠,那天晚上為了製造一個情緒激動的假象,更為了激怒喬海明,使之願意對自己動手,不惜違背自己的性格習慣,對喬海明破口大罵,甚至大打出手。這一點,根本是一個在特殊處境中的特殊手段,無法將其歸結到尋常處境中所表現出的性格特點中。

第四個疑點,喬海明反映,4月5日白天陸天誠打電話約他時,曾冷靜地說自己手中掌握著喬海明和陳虹不正當關係的確鑿資料。而這也正是最令喬海明放心不下、非去赴約不可的主要原因。但當陸天誠墜橋后,喬海明陳虹曾在陸天誠屍體上翻找,卻沒有發現任何所謂的「確鑿資料」。是陸天誠沒有將這「資料」隨身攜帶?還是陸天誠根本就沒有這「資料」?可以推測的是,無論事實屬於這兩種情況中的哪一種,都從某個角度說明,陸天誠當晚很可能並不想利用這「資料」解決他和喬海明、陳虹之間的問題。如果當真如此,那麼陸天誠此番行動的真實目的何在呢?

現在的解釋很簡單。陸天誠想解決的,只是自己的生命,而根本不是他和喬海明、陳虹之間的問題!喬海明同意前往清江舊大橋赴約,是陸天誠計劃得以實現的前提。什麼樣的威脅對喬海明最有效呢?陸天誠當時已想到了,大模大樣地打電話告訴喬海明,他手裡掌握著喬海明和陳虹之間不正當關係的證據。如此一來,一心想在仕途上再進一步、深知桃色新聞會給自己造成何等惡劣影響的喬海明,如何敢拿自己的前途來開玩笑?因此,喬海明惟有乖乖地、心甘情願地鑽進了陸天誠設下的圈套。因此,苦惱普克的第四個疑團也就迎刃而解了。

此前普克開始無法解決的第五個疑點是,雖然陳虹和喬海明兩人都曾對警方說過謊,他們目前的供述也不能完全吻合。但事實上,二人在關鍵問題上的分歧,其實並不構成非此即彼的矛盾。喬海明再三申明,他沒有將陸天誠推下橋,但他同樣也並沒有指控陸天誠是被陳虹推下橋的。同時,陳虹雖然矢口否認自己推了陸天誠,卻也並沒有咬定陸天誠是被喬海明推下橋的。既然如此,是否存在另外一種可能性,即:喬海明和陳虹的確都不是把陸天誠推下橋的人,那麼陸天誠是怎麼掉下橋去的呢?必然是自己跌落橋下。問題出現了,假如陸天誠的確是自己跌落橋下,究竟是意外失足呢?還是有意所致?

普克從《敦厚的詐騙犯》中聯想到的假設,可以順利地解開這個疑團。如果喬海明和陳虹兩人關於陸天誠如何從橋上摔落這一點的供述不變,那麼他們二人在關鍵問題上的分歧,其實就不再重要了。即使喬海明和陳虹都沒有推陸天誠,陸天誠的墜橋也存在合理的解釋:他是按照自己的計劃,自己主動從橋上跌下去的!

退一步說,就算喬海明和陳虹兩人中,有任何一方推了陸天誠,甚至兩人同時推了陸天誠,也不是導致陸天誠墜橋身亡的真正原因。無論如何,陸天誠早已做出了計劃。他將在清明節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以任何一種非自殺的外在形式,殺死自己!

2

普克彭大勇對全市保險公司的調查,出乎兩人意料的順利。在調查到第三家保險公司時,公司理賠部門提供的一個信息,使得普克的假設初步得到證實。

該保險公司理賠部門剛剛收到一份理賠申請。申請人是投保客戶指定受益人的監護人,名叫陳虹。這份人壽保險是五個月前陳虹三十九歲的丈夫陸天誠投保的,投保金額為二十萬元,保單的受益人為陸天誠的兒子陸一凡。目前因為陸天誠意外死亡,而受益人陸一凡年僅五歲,因此由其第一合法監護人、母親陳虹代為辦理理賠手續。陳虹向保險公司的理賠部門遞交了其丈夫陸天誠的死亡證明及戶籍註銷證明,要求代替兒子領取四十萬元的保險金。理賠部門經過對申請人提供單證的審查核實,已經予以立案,正準備進行審理。

為陸天誠辦理保單的業務員名叫王德,普克、彭大勇很快通過公司與其取得了聯繫。見面之後,這位二十八歲的小夥子聽說了普克、彭大勇的來意,很爽快地給予了配合。

「沒錯兒,陸天誠的保單是我簽下的。」經過一番回憶后,王德說。「我已經想起來了,就是去年年底的事兒。當時我們在和平路擺了攤位,他就是在那兒簽的。」

普克知道,陸天誠家就離和平路不遠。他點點頭,問王德:「你對這個人還有印象嗎?」

王德看起來很機靈,說:「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個小個子兒,皮膚挺黑,人比較瘦,看起來挺忠厚的一個人。」

普克聽王德的描述很接近,但還是拿了一張陸天誠的照片給他看:「是他么?」

王德一眼就認出來了:「就是他。看來我的記性還不錯。」

彭大勇問:「除了長相,你對他還有什麼印象?」

王德略一想,答道:「他這人挺仔細的。」

「何以見得呢?」普克問道。

王德解釋說:「像我們做保險的,每天諮詢的人很多,真正簽下來一份也挺不容易。差不多每個人都會問不少問題,不過像他問得那麼仔細的,倒也不是很多。」

「他都問些什麼問題?」普克接著問。

「這怎麼說呢?」王德撓撓頭,有點兒為難,「其實主要也都是些常見的問題。比如都有什麼品種的保險啦,各有些什麼特點啦,保險費是多少啦,用什麼方式付啦……我們這一行的術語很多,普通人一般不清楚,所以很多時間都用來解釋這些問題了。」

普克想了想,問:「他保的是什麼險種?」

「你們等等,讓我查一下。」王德大概記不清了,回到辦公室去了一趟,稍後拿了一份保單複印件來了。「他保的是一種我們公司特別推出的人壽保險,叫康健一生……」

彭大勇忙打斷王德:「你說的通俗點兒,我們弄不明白這些術語。」

王德只好解釋道:「我簡單給你們說一下吧,人身保險呢,分為人壽保險、健康保險、意外傷害保險和年金保險四種。人壽保險是以人的生死為保險事故的,當發生保險事故時,我們保險公司按合同約定,對被保險人履行給付保險金責任。而健康保險是被保險人於保險合同有效期內,身患保險責任範圍內的疾病,保險公司按保險條款的約定,對被保險人遭受疾病而致的殘疾、死亡或醫療費支出,承擔給付保險金合同……」

普克插進來說:「我聽說過『康健一生』這種險種,好像是人壽保險和健康保險的合併吧?」

王德忙說:「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這是一個終身保險。通俗地說,按照保險條款約定,被保險人如果因為意外傷害去世,我們公司要按約定賠付受益人保險金額的兩倍。如果被保險人在合同生效半年後因病去世,我們也要按約定賠付受益人保險金額的兩倍。」

普克點點頭,說:「據你們理賠部門說,如果該案成立,你們公司應當賠付陸天誠指定的受益人四十萬人民幣。」

「對,他的保險金額是二十萬元,所以應賠付四十萬元。」王德說,「當然,如果是責任免除的就不同了。」

彭大勇問:「什麼情況是責任免除呢?」

王德挺耐心地回答:「有十一種情況呢。不過像陸天誠這樣的,最多也就涉及到其中幾種。一是投保人、受益人對被保險人的故意殺害、傷害。第二種是被保險人在投保前已患有的疾病等,而且沒有在投保單上如實告知的。第三種是被保險人故意犯罪或拒捕,故意自傷、醉酒或鬥毆。還有被保險人吸毒的,還有被保險人在合同成立后兩年內自殺的,還有……」

普克截住了滔滔不絕的王德:「對不起,關於自殺這一條,你能給我們詳細說一下嗎?」

「哦,自殺呀。很簡單,合同成立之日起,如果在兩年內自殺,就是責任免除的情況,也就是說我們保險公司不負給付保險金責任。」王德說。

「兩年之內?」普克問。

「對,兩年之內的都不管。」王德肯定的回答。

普克凝神想了想,又問:「剛才你說到,如果被保險人是因病去世的,好像也有個時間限制?」

王德馬上說:「對。如果被保險人在合同生效半年內就去世了,我們只無息返還保險費,不必賠付保險金。」

普克點點頭,臉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繼續問王德:「你們要對被保險人進行體檢的吧?」

「也不一定。要看具體情況。」王德爽直地回答,「年齡太大的,保險金額超過一定規定的,確實要體檢。如果年齡比較輕,看起來健康狀況良好,而且保險金額不大的,就靠我們業務員目測了。」

「陸天誠做過體檢嗎?」普克追問。

王德說:「他的保險金額比較大,我們安排他做過體檢,他的健康狀況基本良好。」

「哦,是這樣。」普克隱隱有些失望。

王德卻又補充了一句:「不過說實話,就算我們為被保險人安排了體檢,那種檢查也是比較粗淺的,未必能把被保險人的身體狀況查得太清楚。你想想,現在有些人每年去醫院做全面體檢,可有些大毛病還不是查不出來?」

普克點頭說:「確實常有這樣的情況。可你們保險公司涉及到賠付保險金的問題,如果有人在明知有病的情況下投保,你們又查不出來,到時候保險公司豈不是平白損失了?」

王德笑著說:「一般不會。如果病人是在合同生效半年內去世,我們是不賠付保險金的。就算是超過半年,到時候我們也要求受益人出示醫院的所有資料,假如證明被保險人的病是在投保前就患有的,我們同樣不必承擔賠付責任。」

普克想了一會兒,又問:「像陸天誠投保的這種金額,需要付多少保費呢?」

「那要看他用哪種方式付了。」王德說。

普克對保險業不熟悉,只好說:「我不懂你們有哪幾種方式,你能給我們說說嗎?陸天誠用的是哪種方式呢?」

王德不厭其煩地說:「有躉繳、5年限繳、10年限繳和20年限繳四種方式。陸天誠用的是20年限繳,就是所有保費每年繳一次,分20年繳清。讓我看看他一年要付多少……嗯,陸天誠每年要繳11100元。」

普克彭大勇互相對視一眼,彭大勇忍不住說:「這筆錢可也不少了。陸天誠不過是工薪階層,每年繳了保費,還能剩下多少錢?」

聽彭大勇這麼一說,王德忽然大聲說:「我想起來了。剛才你們問,我對這個陸天誠除了相貌上的印象之外,還有什麼感覺特別一點兒的。你們說到保費的事,倒提醒我了。雖然我們做業務的,都希望客戶盡量多保金額,我們也就水漲船高多收益,不過我們做單子的時候,也要考慮客戶的支付能力。如果明明支付不了,偏偏保很高的金額,裡面不是有問題嗎?所以當時我也問過他的職業、年薪,特別是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實在不怎麼樣……對了,這也是他給我留下的一個挺特別的印象,他的言談舉止看起來挺有教養,可衣著打扮卻比較那個。所以當時我還委婉地提醒過他……」

「你幫我算算,買100份的話,保費需要繳多少錢?」陸天誠問王德。

王德按標準快速地算了算,告訴陸天誠:「總數是15600元。你打算以什麼方式支付保費呢?」

「按時間最長的吧,」陸天誠笑著說,「我這年齡,估計再活個幾十年沒什麼問題吧?時間拉長點兒,付起來壓力比較小一些。」

王德贊同地說:「是這樣。那您就以20年限繳的辦法繳吧。」

「每年得繳多少?」陸天誠關切地問。

「每年得繳……」王德又簡單算了算,說,「……繳11100元,」他用客氣的語氣對陸天誠說,「這個數目對工薪階層來說也不算低了。」

陸天誠低頭看看手裡一份保險公司的介紹,平靜地說:「哦,沒問題,我肯定是量力而行的。」

王德替陸天誠草填著一張「個人人身保險告知單」,在「投保人財務告知」一欄處停下筆,問道:「請問你的年收入是多少?」

陸天誠抬頭看了王德一眼,似笑非笑地問:「你猜猜看。」

王德討好地笑著:「從您這談吐看……比較像政府公務員一類的職業。不知道我猜的對不對?」

陸天誠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不置可否地說:「那你再繼續猜猜我的收入。」

王德的視線機靈地在陸天誠身上轉了一圈,用近乎肯定的語氣說:「估計年薪在兩萬至三萬之間。」

陸天誠微笑地看著王德,略一停頓,說:「職業和年薪都猜的不錯。小夥子眼光挺厲害。不過這個年收入,不單單指年薪吧?」

王德明白了陸天誠的意思,笑著說:「那當然,現在有些人的正式薪水只是零頭,大頭在……」他沒把話直接說出來,而是用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表示了。

陸天誠讚賞地說:「小夥子很聰明。不瞞你說,本人雖然職務不高,但還算是有點兒實權……這話你自然明白,就不必再明說了吧。」

王德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那是那是。」

陸天誠又用很信任的語氣貼近王德,壓低聲音說:「老實說,有些事情畢竟不可靠,所以啊,趁著現在還有點兒實力,該安排的事兒都安排安排,也算是未雨綢繆吧。哈哈……」說著,他顯得挺得意地笑了起來。

王德心裡暗想:媽的,看樣子挺老實,原來是個貪官!管他呢,反正我簽一份單,拿一份錢。操那份心呢!這麼想著,臉上卻笑容可掬地對陸天誠說:「有遠見!有遠見!怪不得您……」他指指陸天誠身上廉價的棉外套,「原來是『迷彩服』啊!」

陸天誠先是一愣,馬上又明白了王德的意思,臉上流露出一絲難堪,笑著說:「又讓你猜對了!算是『保護色』吧,哈哈……」

除了個別無關緊要的細節,王德把當時的情景如實告訴了普克、彭大勇,並自我解嘲地說:「沒辦法,我們這些人,還是得把生存放在第一位吧,管不了那麼多。」

普克顧不上對王德的思想道德加以評判,思索片刻,問:「你們的理賠部門,什麼時候能夠賠付受益人保險金?」

王德說:「從立案到結案,必須在十個工作日之內完成。也就是差不多兩個星期吧。」

普克點點頭,說:「謝謝你的配合。今天就談這麼多吧,如果我們還有問題,到時候再聯繫。你要是又想起什麼新的線索,也請跟我們聯繫。」

雙方互留了聯繫方式,普克、彭大勇帶著新的收穫離開了保險公司。

種種證據表明,到此為止,他們又向事實真相靠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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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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