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種疾病

第四章 兩種疾病

話說置身於藍斯瓦爾城,被視為仙女神、或者是仙女神使者而遭受款待的周一郎和多夢二人。

他們被捕的那個晚上,意外地在柔軟的床鋪上睡得很熟,一直到隔天早上,聽到敲門聲的時候才醒了過來。大概是天亮了吧。之所以說大概,是因為房間里並沒有窗戶,所以無法確定究竟是早上了與否。

「咦?這裏是?對呀,剛從地球儀過來……」

在睡夢之中將來到異世界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的周一郎,一面回想着事實一面起床。在他身旁的多夢也一邊揉着眼睛,一邊再次認清現實。

敲門聲再次響起。

「聽到了,有什麼事情嗎?」

暫且先以日語回應之後,周一郎把房門打開。昨夜的翻譯官在門口行了一禮後進入室內。房間里的壁爐火焰早已熄滅,幾乎沒有一點光亮,門外的走廊也是一片微暗。翻譯官的手上拿着一座點燃三根蠟燭的燭台。

將翻譯官片段式的日語連接起來之後,對方的意思似乎是某個人的妻子想要見見仙女神——也就是多夢。

「請稍待片刻,讓我們準備一下。」

好不容易比手划腳地和翻譯官溝通,暫時把他請出房間之外,周一郎和多夢二人隨即用手把頭髮梳理好,再把毛衣的下擺弄整齊,腳上當然還穿上了運動鞋。

二人將儀容整理好,一起步出房間的時候,門外不光是翻譯官,還多了一位貴婦人站在那兒。她穿着一襲頗為華麗的淡藍色洋裝,金色的頭髮高高地梳成一個髮髻。

「主人、妻子。」

翻譯官指著貴婦人告訴他們。

「她是你主人的妻子嗎?」

周一郎試着問清楚點,但翻譯官卻只是重複著「主人、妻子」這兩個名詞。

這位貴婦人一副心神不寧焦躁不安的模樣,而且臉色看起來也很差。她以扇子遮著嘴和翻譯官說話。這位貴婦人應該是個身份崇高的女性才對,因為翻譯官每回一句話,就得向那個婦人鞠躬行禮一次。也許是城主的妻子也說不定。周一郎忽然想到。

「病、治。」

翻譯官說道。

「病?生病嗎?治?要我治病嗎?」

翻譯官一頭霧水地查著字典。

「病、治。」

這次還是一樣,翻譯官似乎聽不懂周一郎的問題究竟是什麼意思,所以一直重複著同樣的話。周一郎嘆了一口氣。

「什麼病?」

「什麼病?」

翻譯官一面複述一面翻查字典,然後,一臉茫然。

「病的種類是什麼?」

「得了什麼病?」

「有什麼癥狀?」

試着變換不同的字眼問了幾次,但翻譯官仍舊是一臉茫然,怎麼都無法溝通。

「小孩、看。」

翻譯官轉達貴婦人的意思。看來似乎是要他直接去診斷一個生病的小孩。

「周先生,你們在說什麼?」

多夢拉着周一郎毛衣的下擺提出疑問。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好象是要我們替一個生病的孩子治病吧。」

「生病的孩子?周先生,你會看病嗎?」

「這就是困難的地方呀。應該說太勉強了,我又不是醫生。」

「小孩、看。」

被翻譯官抓住手臂的二人,連同貴婦人,在兩名衛兵的陪同之下,步入城內的走廊,登上石造的階梯,向樓上前進。

「周先生。」

「什麼事,多夢?」

「這裏的每個地方都好暗哦。」

「是啊,的確。」

一行人在石壁所圍繞的走廊上不斷前進,天花板和地板全都是石頭。雖然各處都有採光用的小型窗口,但整體的感覺還是暗蒙蒙的,空氣也陰涼冰冷。季節上似乎接近於日本的冬天,呼出來的氣息都是白色的,穿上毛衣剛剛好。假如現在是這個世界,亦或是這個國家的春天或夏天的話,那麼冬天的寒冷恐怕會相當難熬呢,周一郎心想。

「為什麼這裏的窗戶那麼少呢?」多夢問道。

「窗戶?」

周一郎他們住的房間也沒有窗戶。如果有陽光照射進來的話,至少會暖和一點吧。

「我想,大概是因為這兒是個城塞的緣故吧。」

「是為了避免遭到敵人攻擊,所以故意不做窗戶嗎?」

「真是太聰明了,多夢。」

亦或是在這個世界裏,人們並沒有為城堡開窗戶的習慣也說不定。

途中穿過一道迴廊。惟有在這個地方才看得到早晨炫目的碧藍色光線從正側面射了進來,還有冷冷的風。周一郎輕輕環住了打起寒顫的多夢的肩膀,而多夢則緊緊揪住周一郎側腹的毛衣下擺。

穿過迴廊,再次登上致暗的階梯之後,進入走廊。他們必須藉助翻譯官和衛兵們手上的燭台光源,來照亮前進的路徑。

「這裏。」

來到通道盡頭的時候,翻譯官停下腳步,指著一扇門。

貴婦人上前敲了門、說了些話,裏面立刻傳來回應。貴婦人向後退了一步,由衛兵們將厚重的水門開啟。

這是個陰暗的房間,大約為三十平方米的大小。房間的最深處有一座巨大的壁爐,裏面正燃燒着色澤明亮的火焰,室內比走廊要暖和得多。這個房間似乎也是全由石頭打造而成,但是卻完全看不到裸露出來的石壁,所有的牆面全都以絲絨般的布或圖畫裝飾了起來。看來是個身份高貴之人的房間,不但保持得相當清潔,而且還焚燒着氣味怡人的香柱,所以完全沒有一點日照不足的房間所特有的霉味。

「這個人。」

一如往常,翻譯官仍舊一面查著字典,一面笨拙地轉達意思,同時還以手勢比著房間的內側,那兒有一座附有蓬蓋的豪華床鋪。床上的小山隨着呻吟聲上下起伏,被石造房間里所響起的痛苦呻吟嚇到的多夢,躲進了周一郎的背後。

貴婦人奔向那座小山,從毛毯外側溫柔地安撫著小山。三言兩語、說了幾句話之後,貴婦人輕輕地將毛毯掀起,裏面躺着一個年紀與多夢相仿的少年。背部弓成圓形。不,應該說,從脖子到肩膀,一直延續到整個背部的骨頭就像是貓背一樣地彎成了圓弧形。彷彿相當痛苦,少年望着多夢的方向與貴婦人說話之時,仍舊不時地發出呻吟。

「應該是脊椎變形吧。」周一郎說。

「好可憐……周先生,這種病治得好嗎?」

多夢開口問道。

周一郎察覺到貴婦人向他們投射而來、充滿著期待與懇求的目光之時,不由得大大地咽下一口口水。現在的周一郎,不、是多夢被當成了「仙女神」。假如被發現,他們什麼也做不了,或者根本是完全不相干的人的話……他們二人會面臨到什麼樣的遭遇呢?先別管那麼多了,在那之前,周一郎怎麼都得想出辦法來治療那個痛苦的少年。

「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時候?」

在周一郎的詢問之下,翻譯官照例滿頭霧水地翻著字典。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

字典翻了又翻,口中喃喃地複述了幾遍,仍舊是一臉疑惑。周一郎於是改變問題。

「癥狀呢?」

翻譯官依然是一臉茫然。

「有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呢?」

「不舒服的地方……不舒服、地方!」

這句話似乎能夠溝通。查著字典的翻譯官興奮地點着頭,向貴婦人詢問。

接着,「通、雲」的答案傳了回來。

「通?是痛嗎?痛和雲?」

搞不懂是什麼意思。

「通、雲。」

翻譯官一面點頭一面重複著同樣的話。

「難不成是『頭暈』嗎?」

面對周一郎的詢問,翻譯官在查過字典之後,點了點頭。

「痛、頭暈。」

「疼痛和頭暈呀……」

貴婦人撫摸著痛苦不堪的兒子的背部,一邊對多夢不知道說了什麼。翻譯官接着進行翻譯。

「格、桶樣、病、死。」

「格、哥哥嗎?因為同樣的病而死亡了嗎?」

如果周一郎的解釋是正確的,那麼受到病痛折磨的少年之兄,似乎已經因為同樣的病症而死亡了。

貴婦人一臉拚命點頭的表情。事情恐怕正如周一郎的解釋吧。貴婦人為了不想再失去一個兒子而拚命努力。

「既然都生病了,為什麼還待在這麼暗的房間里。把他移到明亮一點的房間不是比較好嗎?」

多夢悄聲說道。周一郎和多夢在生病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曬太陽。尤其是感冒的時候,一定會盡量待在陽光照得進來的房間里,暖和而舒適地躺着休息。空氣的循環也會頻繁地進行,好讓屋子裏隨時都呼吸得到新鮮的空氣。這個房間里雖然沒有霉味,卻充滿著長期封閉起來的房間所特有的停滯空氣。

「這個房間根本沒有窗戶嘛。」

多夢的話讓周一郎靈光乍閃。

「他一直都待在這個房間里嗎?」

翻譯官滿臉疑惑,這句話太複雜了。

「那個孩子、一直待在、這個房間里嗎?」

指了指生病的少年,跟着又指了指房間,周一郎把句子切成一段一段地詢問。

過了好一會兒,周一郎所預料的答案就傳回來了。

「一直、在。」

「從出生的時候到現在?哎呀,真是麻煩。呃,一直在嗎?多久了?」

再次翻起字典的翻譯官,日文說是說得通,但若不是日常會話,就得花上數十倍的力氣。

「很久、在。」

看來似乎待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果然如此,多夢。這個病說不定真能治好呢。」

「真的嗎?要用什麼葯呢?這個世界裏有葯嗎?」

大概是要使用什麼藥草吧,多夢猜想。這個世界裏會有那種藥草嗎?還是,周一郎想到了什麼辦法能製造出簡易的葯來治病呢?

「葯?稱之為葯也沒什麼不妥吧。如果這個病正是如我所知,如我所想的那樣的話。」

周一郎走向痛苦的少年的身旁。

「我可摸一下嗎?摸、可以嗎?」

周一郎通過翻譯官詢問少年,一會兒之後,明白意思的少年和貴婦人都點頭同意。周一郎輕輕碰觸著少年的背部。沿着脖子下到背部,探索著脊梁骨。

「還沒變硬。這樣的情況應該可以治得好才對。」

「真的嗎?」

「大概治得好吧。或許、治得好。」

「治得好?」

「嗯,或許吧。」

「或許?治得好、或許。」

點着頭把話翻譯過去之後,貴夫人的臉龐立刻出現喜極而泣的表情。意思似乎傳達到了,少年也忍住痛楚,露出笑容。貴婦人淌著淚水,跪倒在多夢的腳邊。

「周、周先生……」

多夢不知所措。

「原來如此。這個世界所稱呼的『仙女神『,指的就是你呀,多夢。所以這個病必須由你來治。」

「啊?那怎麼行?我哪裏會治病啊。」

「不,我想你行的。這種病大概是佝僂病。」

「佝僂病?」

「沒錯。這個世界的人類,應該有着和我們一模一樣的身體構造錯不了。由於日光和維他命D的不足,所以骨骼發育不全。因此,只要充分晒晒太陽,攝取到足夠的維他命D,應該就可以治好了吧。」

「日光……因為他們長期都住在這個日光照不進來的城塞對吧。」

「嗯,沒錯。」

周一郎再次轉向翻譯官。

「這種病是起因於日晒不足以及……太陽光、不夠。」

維他命這個字眼才到嘴邊就被咽了回去。這個世界的人有維他命的概念嗎?實在找不到對等的文字來使用,乾脆簡單地說明一下就好。

「這是、骨骼的病變。骨骼的病。」

「鼓哥?」

翻譯官一面再次確認,一面拚命地翻查字典。

「由於日光不足,所以造成骨骼異常。都是日光不足所引起的。」

「日光?」

這個字還是得查字典。接着,他又一臉疑惑地看周一郎,似乎弄不懂意思,所以希望周一郎再說一次。

「日光、太陽、不夠。」周一郎說道。

翻譯官再次翻閱字典。意思的溝通一直無法順利進展。從他連日常會話都翻得極不順暢的樣子看來,又怎會有辦法傳達醫學方面的事情呢?周一郎不安了起來。

這個時候,翻譯官大概是緊張了過頭,把字典掉在地上。幫他拾起字典的周一郎霎時臉色大變。

「怎麼了,周先生?」

多夢忍不住望着周一郎的手邊發問。

「啊、是漢字!」

翻譯官掉落在地上的字典,上面所記載的文字,有許許多多像是表音記號的符號和漢字,密密麻麻的排在一起。

「這是漢字嗎?你們也使用漢字嗎?」

興奮地指著字典大叫的周一郎,讓翻譯官惶恐不已。

「你們也使用漢字嗎?」

「汗子?」

翻譯官拿回字典,再次開始翻查。

「你們以這些字為基礎來翻譯嗎?」

「這個、這個字是什麼意思?」

周一郎一邊叫嚷着,一邊把字典搶過來徑自翻起書頁。接着,他指著忽然映入眼帘中的「我」字。不明白周一郎為何興奮不已的翻譯官,戰戰兢兢地指著自己。

「對,那這個是什麼?」

當他指著「桌」這個字,翻譯官便四處張望,然後將手指頭指向不遠處的餐桌。指到「足」的時候,就指著自己的腳,指到「手」就是手。

「那麼,這個是什麼?那這個呢?」

周一郎接二連三地不斷詢問,終於確認字典所使用的漢字,和他們平常慣用的漢字具有相同的意義。

「既然這樣的話,那麼應該就能夠溝通了……」

滿臉通紅的周一郎喃喃自語。從周一郎手中拿回字典的翻譯官,指著寫有「仙女神」文字的那一頁,口中發出「仙女神」的讀音,對多夢深深地鞠了一躬。

「原來是這樣啊。」

漢字在這個世界是通用的。想必是仙女神所流傳下來的文字吧。那個仙女神是日本人、或者是使用漢字的民族的可能性相當高。以漢字為表意文字,有了漢字可以利用,意思的溝通就會輕鬆多了。

「多夢,這下子沒問題了。我們可以利用筆來溝通,以漢字來交談的話,應該可以大致地傳達出正確的意思了。」

能夠和異世界的人以漢字說話。這個事實不只讓周一郎,更是讓多夢充滿了興奮的感覺。

周一郎在字典上指出「紙」和「筆」的文字,接着又指向了「要」。

在周一郎的指示之下,翻譯官分別點了三次頭。看來似乎連翻譯官都興奮了起來。他向衛兵下了命令,不久之後,衛兵們便拿着紙和鳥的羽毛所製成的筆再次出現。

「他們懂了耶!」

多夢的表情是又驚又喜。

「能溝通了。」

周一郎的內心也同樣充滿了沸騰般的喜悅。

周一郎在紙上寫下了「骨、病」二字。

翻譯官點點頭,開始向貴婦人解釋。

接着,又寫上「治、太陽、光、必要」。

翻譯官和貴婦人同時瞪大眼睛。翻譯官在紙上回寫了「病人、要、暗居」,意思大概是說病人應該待在陰暗的房間里生活才行吧。

「不行、不行,這種病必須照射日光才行。」

周一郎在紙上大大地寫下「太陽、光、必要」幾個字。接着還寫了一個「!」,不過,這個符號是否通用就不得而知了。

「還需要維他命D呢,這個維他命D究竟該怎麼寫才好呢?」

周一郎有一股衝動想直接寫下「維他命」三個字,但漢字是表意文字,並非表音文字。這種由英文發音而來的名詞,應該無法溝通吧。

「維他命D的話,就是青花魚、蛋和豬肝吧。我記得周先生以前說過,豬肝對貧血很有幫助,而且還含有維他命D能促進骨骼發育,所以不吃不行。」

多夢的這番話,正好解救了抱着腦袋苦思不得其解的周一郎。

「記得很清楚嘛。多夢真棒。」

周一郎在紙上寫着「食、魚、蛋、豬肝」的指示。看見翻譯官苦惱思索的表情。周一郎這才注意到,他們這幾天所吃過的東西裏面完全沒有魚或蛋類的食物,像是豬肉的東西倒是不少。

正如周一郎所料,翻譯官在紙上寫了「不食、魚、蛋」幾個字,看來他們並沒有吃魚或蛋的習慣。

「那麼,豬呢?有沒有豬啊?」

周一郎只寫了個「豬」字來強調,翻譯官立刻模仿起周一郎二人極為熟悉的這種生物叫了一聲。

「對,這就是豬。豬的肝、肝臟。」

這個世界似乎連豬都有。看來,和周一郎他們的世界還頗為接近。既然如此,這種病就算不是佝僂病,也極可能是類似的癥狀。換句話說,治癒的可能性相當高。

之後,在多夢和周一郎的看顧之下,生病的少年被移到一間有着大陽台、可以照射到陽光的房間里。

接着,衛兵們端來一盤看似生肝臟的東西。「吃嗎?」翻譯官問道。由於不清楚這個世界的豬和那個世界的豬是否完全相同,猜測應該不能生食,所以周一郎口中說着「烹調過後再讓他吃吧」,同時也在紙上寫着「烹調、加熱」。衛兵急忙將生肝臟端走退下。再過了一會兒,那盤肝臟就變成了冒着蒸汽、芳香可口的熱湯再次登場。

少年忍着背痛,和母親般的貴婦人,一次又一次地向多夢點頭致謝,在日光照射下的房間里,開始喝起溫暖的湯。

周一郎的醫學知識受到進一步的考驗,是在三日後的正午過後之時。

看來周一郎二人似乎處於受到軟禁的狀態。不光是出房間的時候必定會有名為守衛之人監視跟隨,就連城外也不許踏出一步,有的時候甚至一整天都只能待在房間里度過。

時間是在吃完送進房間里的午餐,喝着像是餐后紅茶的紅色茶水之時,房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正想看看是什麼事情而把門打開,被二名守衛阻擋住的年輕的女性,立刻對着他們大聲叫嚷,女性的手還抱着一個虛弱的嬰兒。

「仙女神……孩子……助……」

女性似乎是這麼喊著。

「……仙女神……離開……退下!」

「怎麼回事?」

這三日之間,由於哪兒也不能去,所以給了周一郎和多夢一段時間,好好地和翻譯官學習語言。雖然距離會話還很遙遠,不過已經可以小部分小部分地,聽懂幾句卡拉多瓦話,一些簡單的字彙,也已經稍微會講了。

順道一提,向守衛問了一句「怎麼回事」的時候,周一郎所使用的語言,正是卡拉多瓦語。雖然進行溝通的時候,大部分都是通過漢字筆談。

聽見騷動的聲音,翻譯官立刻從休息室走了出來。他正在周一郎二人的隔壁房間里吃午餐。

「何事?」周一郎快速在紙上寫着。

「子、病。」翻譯官寫出回答。雖然翻譯官的日文在這三日之中已有長足的進步,但是重要的事情還是會依賴筆談。

「何、病?」

翻譯官為尋找用語思索了片刻,直到拿出那本字典之後,才寫下「流行病」三個字。

「多夢,快進去。」

周一郎命令從自己背後探出頭來探查狀況的多夢進房之後,立刻把門關上。既然是傳染病,就不排除感染的可能性,他不希望多夢被傳染到。雖然對於周一郎本身也是一樣,但他還是和翻譯官一起留在門外。可能的話,他並不想和對方有任何瓜葛。但是看見那個母親拚命的表情,周一郎立刻下了決定。

「為什麼讓人把生病的孩子帶到這個地方來!」

翻譯官對着衛兵怒罵道。

「對不起,剛才一時閃了神。」像是這個意思的話傳入耳中。只要把聽得懂的隻字片語,利用想像力連結起來的話,就能推敲出大概的意思來。

「回去,隨從。」

翻譯官一邊以卡拉多瓦話說着,一邊將周一郎推回房間。多夢是仙女神,周一郎則是她的隨從。周一郎從翻譯官那兒得知,所謂仙女神,是數十年才降臨到這個卡拉多瓦王國一次,向執政者提出建言或者傳授未知技術的崇高存在,他們認為多夢就是仙女神。如果每隔數十年就會有人從異世界來到這個世界,而這些人又被稱為「仙女神」的話,那麼多夢和周一郎是仙女神的可能性就相當充分。只不過,從過去的例子來看,仙女神是個女性,而且似乎是個相當高齡的老人。總之從女性這一點來論斷,多夢是仙女神,而周一郎則是她的隨從。

「何、病?」

周一郎再次以文字詢問。

以筆談交談了一會兒之後,周一郎才知道,目前城外好像在流行着某種疾病,而且現在似乎連城堡里的傭人的孩子之中,也有人患了這種病。

不僅如此,翻譯官還在筆談中提出,如果這種疾病繼續擴散蔓延的話,上面將不得不考慮把病人集中在一個地方燒死的做法。得知此事的周一郎,反而做出相反的決定,打算為那個孩子診治。白川周一郎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問、狀態。」

周一郎寫下這幾個字之後,以堅決的態度將紙條遞給翻譯官,翻譯官一臉為難不願的神色。大家在一起相處的時間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天而已,但是卻足夠讓翻譯官充分了解周一郎的個性。

那個母親被衛兵們阻擋在十公尺左右的距離之外。翻譯官站在周一郎身旁,對着那個女人大叫着像是「孩子的情況如何」之類的話。

「孩子的狀況……」

在翻譯官的叫喊之下,母親回了幾句話。由於很多都是初次聽到的發音,所以周一郎並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意思。翻譯官邊查字典邊寫了幾個字。

「下痢、吐、熱。」

對此,周一郎寫下「次數、顏色、狀態」回問。

在來回幾次的筆談中得知,孩子好像一直有着嚴重的上吐下瀉,而且已經三天都沒有進食過了,熱度也很高。這個世界似乎並沒有體溫計,所以無法得知確切的體溫數字,不過從母親的話來判斷,溫度應該相當高。這種疫病大約是從二十天前開始在城裏流行起來。由於不吃不喝而日漸衰弱,僅僅三四天就死亡的孩子——尤其以嬰兒居多,目前已經超過二十人,而且罹患此病的孩童更是超過了二百人。

在三十分鐘的交談之中,除了嘔吐、下痢和高燒之外,並沒有發現其他症,而且糞便都是呈水溶性的白色狀態。聽見這些的時候,周一郎的腦海里閃過一絲對於霍亂流行的擔憂,這個世界應該不會有那種疾病存在吧……不過,由於兩邊的世界極為接近,或許是像周一郎一樣的訪客,在數十年一次的來訪之時,將病原體夾帶而來,這種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只是,強烈地出現罹病癥狀的幾乎都是稚齡的孩童,大人雖然多少會感到身體不適,卻幾乎都沒什麼大礙地痊癒了。聽到這裏,周一郎忽然想到某種傳染病。

「治療、孩子、去。」

正好會說這三句話,所以周一郎以卡拉多瓦話告訴翻譯官。

翻譯官則以卡拉多瓦話的「不行」加以制止。

接着,他在紙上寫下「隨從、感染」等字。

周一郎對着翻譯官露出微笑。

看着那樣的笑臉,翻譯官雖然一臉不安,但還是退到一旁,大概是無可奈何所以放棄了吧。周一郎走向被一名衛兵擋住的那名母親的身邊,翻譯官並沒有跟着過去。

「治療、孩子。」

以單字式的卡拉多瓦語說明之後,母親抱着孩子讓周一郎檢查。這個母親的裝扮並不粗糙,但是還不到城主夫人那麼華麗,看來應該是在城堡里工作的女官之類的身份吧。

嬰兒的嘴唇因為乾燥而出現龜裂。皮膚也失去了彈性,臉色也因為發燒而相當慘白!這是典型的脫水癥狀。

「水、飲。」

母親看到紙上的文字之後,點了點頭。接着又以快速的語調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我聽不懂,能不能說慢一點呢?」

雖然要求放慢說話的速度,但對方似乎並沒有聽見。不對、她根本聽不懂。

「過來,幫我翻譯。」周一郎叫喚著忸怩不安的翻譯官,同時還寫了一張「無、感染、安心、來」的紙條給他看。

遲疑了片刻,翻譯官才勉為其難地走了過來。

「問、飲、水。」周一郎讓翻譯官再次為他翻譯。

傳回了「飲」的答案。

然而,翻譯官接着寫下了「但是、吐、水」的文字。

似乎是有讓他喝了水,但是卻吐了出來的意思吧。這種情況和周一郎所想到的疾病癥狀是相同的。

「有沒有注射點滴?或是打針?」

周一郎邊說邊試着寫下「點滴、打針」的文字,但翻譯官卻一臉茫然。

寫出「醫療、打針」之時亦是同樣的反應。

看來這個世界尚未有打針或點滴之類的醫療器材或技術。

「那就持續讓他喝水吧。」周一郎一邊以卡拉多瓦的單字說着,一邊在紙上寫着「飲、水、持續」的文字。

縱使會吐出來,總有一部分會殘留在胃部進而抵達腸子,就算只有微量還是能被吸收。為了避免下痢、嘔吐所引發的脫水癥狀,在這個沒有點滴的世界裏,只能盡量以口腔補充水分。

「啊、等等。」

這個時候,周一郎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光只有水是不夠的。待會我所交待的,算了,先把這些東西準備好。」

周一郎在紙上寫了「準備、鹽、砂糖、煮沸水」的指示。翻譯官一臉疑惑,只是這次看來不像是溝通不良的樣子。

「鹽、砂糖、何、使用……」翻譯官以筆談詢問,他所不懂的是這些東西的作用。

「將水煮沸到一○○度、以砂糖四○、鹽三.五之比例溶化之後,將那液體給小孩飲用。」

雖說是夾雜筆談,但周一郎幾乎都是以筆談向翻譯官傳達意思。這個世界的數學為十進法,和日本完全相同,所以這樣的說明會比較輕鬆。

「縱使病人會吐出來,但只要仍然有嘔吐和下痢的癥狀,就必須讓他一直喝。所有出現這種癥狀的病人都必須這麼做。」

以砂糖和鹽為葯?翻譯官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樣,不過還是將內容翻譯給抱着嬰兒的母親了解。

「小嬰兒,治好了嗎?」

一回到屋內,滿臉擔心表情的多夢立刻跑過來詢問。

「我也不確定。如果那是我所料想的疾病的話……那麼,我或許還能在這個世界裏幫一點忙……」

「是什麼病?」

「我想是感冒。」

「……感冒?」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多夢瞪大了眼睛。

「我想,應該是吧。在那邊的世界也是一樣,一到冬天,就會在小孩子之間流行起來的腸胃性感冒。」

「感冒?只是感冒的話,會造成嬰兒的死亡嗎?」

「多夢,就算在那邊的世界裏,除了感冒之外,下痢等等的癥狀還是會造成許多小孩喪失生命,你知道嗎?」

多夢搖搖頭。

「在醫療和教育不發達的國家,因為下痢這種單純的疾病而死亡的人其實很多呢。日本因為醫學發達,所以才能間簡單單地治好呀。多夢,你在幼兒時期的時候,每到冬天,也是經常因為腸胃性感冒而引起嚴重的下痢呢。」

「是嗎?」

「是真的啊。那個時候,你不喝水也不喝牛奶,我姐姐,也就是你媽媽總是擔心得要命呢。我也很擔心,由於無法攝取水分,一旦為嘔吐和下痢而引發脫水癥狀的時候,就得送到醫院去打點滴了。」

「點滴?」

「對呀。點滴能夠補充水分和電解質,這樣才能解除脫水癥狀,如果沒有點滴的話說不定會死掉呢。可是,這個世界沒有點滴也沒有打針這些東西,水分和電解質無法直接進入體內。」

「那該怎麼辦?難道真的救不了那個嬰兒嗎?」

「只能經由口中補充水鹽了。」

周一郎回答。

「經由口中補充水鹽嗎?」

「在煮沸過的冷水之中加進一定分量的鹽和砂糖,使用葡萄糖或其他糖類也無所謂,總之就是溶有糖分的液體。在現代來說,就像是等滲透壓飲料一樣的東西。多夢吃壞肚子的時候,或是發燒的時候應該有喝過才對,就是那種飲料的簡易版。不管怎麼嘔吐,只要不斷飲用的話,總有一些能夠到達腹部。現在只能這麼期待了。」

「把那個當成藥嗎?」

「雖然不是葯,但是在因為嘔吐或下痢而流失水分的時候,它可是最重要的東西呢。因為不只是水分,連電解質也會流失掉,所以,絕對不能不加以補充。但是,虛弱的腸道根本沒辦法吸收水分或鹽,這個時候只要加入糖分,就能將吸收率確實提高到二十五倍左右,如果能夠再加進一點小蘇打就更完美了,不過最重要的就是鹽、砂糖以及乾淨的水。在沒有點滴的這個世界裏,這是惟一可行的方法了。」

「原來如此,真希望那個小嬰兒能恢復健康。」

「是啊,希望他能恢復健康……」

事關孩子的命運,同時也牽涉到周一郎二人的命運,周一郎所能做的只有祈禱而已。

一個禮拜過去了,好不容易適應了這個世界裏的生活習慣。在語言方面,用筆談溝通的話可達八成以上,至於會話,加上比手划腳也有三分之一的程度能夠溝通,而飲食方面也已經逐漸習慣。

一如往常,周一郎二人仍舊被留置在藍斯瓦爾城堡裏面。聽說有戰爭發生,這個國家——卡拉多瓦王國在大勝之後,正繼續朝着東方的帕得拉翁大公國進軍當中。因為戰爭的緣故,這個國家的攝政君特蘭姆這號人物相當忙碌,尚無閑暇下令如何處置周一郎二人。由於居住在這個城堡的感覺已經不再那麼可怕,所以周一郎和多夢在一邊學習卡拉多瓦的語言等等,一邊深刻地思索著自己在這個世界的立場,同時也慢慢地融入這個世界。

周一郎也聽說了那些被指導經由口中補充水鹽的嬰兒們,在那之後已經脫離脫水癥狀,下痢也受到控制而逐漸康復。除此之外,許多孩子們都已經恢復健康。惟一的遺憾就是,有兩個嬰兒因為脫水癥狀太過嚴重,最終仍是不治死亡。雖然其他的孩子們早已經有死亡的覺悟,但是所有的人卻都康復了。對於這個世界的人類而言,周一郎所傳授的經由口中補充水鹽,簡直是奇迹之葯,奇迹之水。

罹患佝僂病的少年雖然脊椎依舊彎曲,但是疼痛卻已經緩和許多,並且開始朝着康復進步之中。

這兩種病的治癒、以及朝向康復進步之事,讓這個世界的人完全認同,多夢和周一郎就是仙女神及其隨從。

「我覺得口腔很不舒服。」

早餐過後,吃完麵包、大概是兔肉做成的湯、像是鹽漬蕪菁般的蔬菜,以及散發着芒果般香氣的水果之後,多夢口中含着這個世界裏略帶有甜味的紅色茶水,一邊喃喃抱怨。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都沒用牙刷刷過牙呢,周先生。」

「說得也是,我還真是越來越想念我的牙刷呢。」

飲食方面,基本上並沒有什麼不合口味的地方,雖然吃起來的感覺有點像是單調的西餐。再過個兩三天左右,或許會像出國旅遊的時候一樣,開始懷念起梅乾和味噌湯的滋味也說不定,不過這個時候正是他們對於這個世界的味道最樂在其中的時刻。

只不過在餐后,到目前為止所養成的以牙刷刷牙的習慣,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裏。這個世界裏並沒有牙刷,雖然他們以布沾鹽來清潔牙齒,但是牙齒與牙齒之間的細部地方卻很難清乾淨。已經十幾天了,總覺得嘴巴里好象沾上一層什麼東西似的。這種情形讓周一郎二人一直覺得不舒暢。

「要是有牙刷該多好啊。」

在那邊的世界的時候,周一郎二人雖然早晚都刷牙,但是中餐過後卻只是以茶漱口。在周一郎的想法裏,這種方式比起三餐過後都刷牙,對於口腔衛生更有幫助。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周一郎原本是早晚以布沾鹽擦拭過後,再用紅酒之類的酒精漱口。可是他並不想讓多夢接觸到酒,所以在使用布和鹽擦拭過後,周一郎也開始每天以紅茶漱口。在這個世界裏,由於卡拉多瓦王國盛產岩鹽,所以並不缺乏刷牙用的鹽巴,但是日子一久還是免不了懷念起牙刷來。

一想到牙刷這件事情,同時再觀察過出入城堡的人們之後,果然發現大多數的人都有牙齒方面的問題,戰爭多也是一個原因吧。而且年齡和周一郎差不多卻已經開始缺牙的人相當多。看來這裏完全沒有牙科技術,只要蛀牙一惡化的話,就只能以拔掉的方式治療吧。不過,沒有牙刷絕對也是原因之一。

「牙刷呀……」

尼龍纖維是不可能會有的,就連製作技術周一郎也一竅不通。只能試着想想能不能做出替代物品,像是將撕細的竹子綁成一束等等。

「說到這裏……」

「想到什麼了嗎?」

多夢注視着忽然使勁拍了桌子一下的周一郎。

「我想到牙刷的起源。」

「牙刷的起源?」

「多夢平常所使用的那種牙刷,是中國的唐代時期所發明的。那個時候,牙刷可是一種劃時代的發明呢。在那之前,人們都是把植物枝幹的前端咬爛,弄成像是刷子一樣的東西來使用。直到唐代,人們才開始將豬毛移植在動物的骨頭上,製作出正式的牙刷。」

「豬毛?豬也長毛嗎?」

多夢以為豬和人類一樣,全身都是不長毛的皮膚。

「當然長毛呀,而且全身都有。」

多夢這才回想起曾在電視上看過的影像。好象沒錯,豬的粉紅色身體上面,好象長滿了一根根淡淡的金黃色硬毛呢。

「這個世界好象有豬,說不定可以做出來唷。再不然還有頭上長角的馬,那種毛或許也能夠做出來。」

就牙刷而言,由於豬的體毛比較富有彈性,不光是牙刷,用來製作其他的刷子類都非常適合。除此之外馬毛也很有彈性,可以用來製造刷子。在現代的日本雖然並不常見,不過有一小部分的愛好者,似乎非常偏愛以天然素材製成、尤其是毛尖不易散開的豬毛牙刷,刷身體或梳頭用的刷子也經常使用這種材質。

為了讓患有佝僂病的城主之子補充維他命D而指定豬肝之時,周一郎得知這個世界有類似豬的生物。也許和那邊世界裏的生物多少有些不同,但基本上,這應該是個具有相同生物體系的世界才對,這個世界裏一定會有毛可使用的生物存在。

「那我們快點調查看看,豬或馬的毛能不能使用。」

周一郎把在鄰室里的翻譯官叫了過來。

果然被周一郎猜中,這個世界的豬的確長了一身具有彈性的硬毛。周一郎要來一些吃完豬肉之後毫無利用價值、只等著被燒毀處置的豬毛,將它們細心地煮沸消毒過。接着把適當的分量聚成一束,以細捻的結實麻線(看起來像是麻)從根部綁緊,再把長度切齊。最後將這些綁在一根粗細長短都削得恰到好處的木棒上面,雖然樣子不怎麼好看,但總算做出一根像是牙刷的東西來。

「這是什麼?」

翻譯官興緻勃勃地盯着周一郎手上的東西。

「牙刷。」

反正卡拉多瓦並沒有對等的物品存在,所以周一郎乾脆直接用日文告訴對方。

「牙刷?」

「沒錯,就叫做牙刷,像這樣子刷牙齒。」

周一郎立刻以剛做好的牙刷,向翻譯官示範起刷牙的動作。

翻譯官看了連連以卡拉多瓦語說了好幾聲果然如此,同時還頻頻點頭。

「豬的毛……」

總覺得有點排斥的多夢為了用與不用而猶豫不決,最後終於把心一橫,一口將牙刷塞進嘴裏,試着和平常一樣,在口中移動。比起在那邊的世界裏所使用的牙刷,沒想到彈性竟是那麼自然而且用起來還相當舒服。有了手制牙刷,多夢和周一郎終於可以回復在那邊世界裏的習慣,中午以茶水漱口,早餐和晚餐過後好好地把牙齒刷乾淨。

在這之後,牙刷逐漸普及的卡拉多瓦,在牙齒和口腔方面的疾病大為減少。後來還進一步地傳到具有邦交的諸國之中,甚至擴大到整個大陸全境,人人都開始使用起牙刷。

在這個世界也是一樣,牙刷也是一項劃時代的發明物。而且,說不定在後世的大陸歷史書籍之中會這樣記載吧:起源於卡拉多瓦,由年輕的仙女神及其隨從所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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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轉地球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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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兩種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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