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灰褐色的行星

第一章 灰褐色的行星

那一天應該是非常棒的一天。正確的日期是在西元二五〇四年九月十六日。這一天是賽安行星自治政府主席八十歲的生日,同時也是他就任四十二周年的紀念日。此外,還是他第八次連任的第一天。

年輕時代,就身材、端正的容貌看來,都稱得上是一位美少年的亞雷薩德羅·迪亞斯,恐怕是為了想要保有他那翩翩英姿才努力地活得那麼長壽吧!現在的他雖然瘦,但氣色卻出奇的好。說他簡直就像是白髮妖怪,這一點也不為過。

在穿着純白色的襯衫的胸前掛着用雙手雙腳也不夠數的勳章,隨着他老人家身體擺動而搖晃着。

在距離他約五步遠的地方,站着一位中年肥胖的男性,恭恭敬敬地向他敬禮。從那位男性的眼睛和嘴巴,可以明顯地看出那一幅阿諛奉承的樣子。

「閣下,我想在今天的議會中實施一個提案。」

「喔?是怎樣的提案呢?」

「就是要贈給連任最多屆議會主席的閣下您一個『終身主席』的稱號。想到這個名譽稱號的人就是我。」

迪亞斯老先生笑了!發出了「呵!呵!」這種怪異的聲音笑了。

老先生所在的房間是位於政府機關的最上層,也就是這個賽安行星上離地面最高的地方。上方是做成透明的球體圓頂建築,直接往下眺望,就可以看見在腳下的這個行星上最大的都市。說到最大的都市,就這個行星的首都黑拉伯利斯來說,有四百萬人口。從第十樓到第二十樓之間的中間樓層,以政府機關為中心呈放射狀整齊地排列著。

在這個球體建築物里,出現了第3位男性,以特別禮貌的方式向老先生問候。他就是惡名昭彰的公安警察總署——統稱「馬科特」的署長傑波羅夫。

身高並不算特高,但卻擁有一個異常寬厚的肩膀,就好像身體上掛了一個電視屏幕那樣。年齡剛好是亞雷薩德羅·迪亞斯主席的一半。身着卡其色制服的署長一走上前,自治議會的議員就心不甘情不願地退到一旁去了。

「閣下,我也有一件事想向您報告。」

「說來聽聽吧!」

「就是那群不象話、自稱為獨立派的暴徒群的事。在今天之內,我們一定會將他們一網打盡,好讓閣下您安心。」

「署長,您確定有把握做得到?」

「絕對沒問題。這就像解小學生的數學題那樣簡單。」

他們所在的這個球體圓頂建築物,是幾乎可以從都市內的每條街道上的各個角落都看到的地方。會有這樣的情況,是因為任何一棟會遮蔽到這個建築物的大樓,都被禁止建造。因此迪亞斯主席就獨佔了這個「離祖國地球最近的人造場所」長達四十年以上。

在離地面上約3公里高的某處,有一位年輕人正凝視着這棟頂着球體圓頂蓋的巨大政府機關建築物「都市的周邊是綠地,在綠地外則是佈滿岩石的半沙漠地帶」強風吹亂了他的頭髮,年輕人在那自言自語了起來。

「哼!什麼就任四十二周年紀念日嘛!你這個獨裁的老糊塗,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

他看起來只有二十齣頭。有着一頭自然卷的紅髮,和淡小麥色的膚色。如同用鈍刀所雕刻出的臉型里,有着一雙炯炯有神、黑如煤礦的雙眸。看得出來,在這張俊敏的臉龐下似乎帶有一股危險的氣息。事實上,他就是一個危險人物。雖然自稱為新聞記者,但自治政府的公安警察總署卻認為他是完全獨立派的激動型支持者。然而,他真的是一名新聞記者,也真的是完全獨立派的支持者。

這位在多年後被稱為「紅髮奈德」,以游擊隊里的出色人物之威名馳名在賽安,卻以惡名馳名在地球上的年輕人,現正穿墨綠色的夾克,將政府機關所發行的小冊子卷握在手中。

賽安行星是一個新行星。從有人居住在內開始,到現在已經有四十四年了。然而,這個行星從誕生到現在卻尚未滿兩個世紀呢。

這是一個人工行星,但卻不是由合金或是陶瓷等物製作而成的。它的母體就是從幾十億年以前就繞着太陽周圍自轉的木星。

賽安是用人工將木星解體后而製成的「新行星」之一。

在一九六六年,一位名為菲利曼·J·達依索的人提出了太陽系中最大的行星——木星有可能可以解體一說。之後,為了解決二三〇〇年人口膨脹的問題,加入了各種不同技術上的修正後,便開始實行這項工作。

事先將數百個小行星群運至木星的周圍,將之加裝上屏幕後,並在衛星軌道上配置核融合系統。這個系統會在吸入木星表面層的氫氣后,再變成重金屬釋放出來。接着,將此重金屬運送到已經計算過的軌道上,在一定的點上將這些重金屬收集起來,依據重力原理讓彼此不斷地重複互相撞擊,進而漸漸地成為球狀的天體。

將如同地球一般大的人工行星分別在地球、金星、火星等各個星球的軌道上,以均等的間隔各自配置五個行星。同時,各行星公轉的方向當然也是一致的。

接着,再把裝有藍藻類的無人太空船打進這個人工行星里,在藍藻類的急速繁殖下,就會產生大氣和水。在地形和氣象都逐漸穩定后,再將動物運送進去,並進行綠化工作。雖然這個花了兩個世紀以上來進行的工作,屢次慘遭中斷,但幾經波折之後,終於從二十世紀末起,開始有了大規模的移民活動。

這樣一來,目前在太陽系中就有十五個如地球一般大的人工行星在公轉着。加上之前已實施行星地球化的金星和火星在內,其總人口數已經遠超過地球上的人口了。

雖然在每個行星上也都可能有這個問題說不定,但在賽安行星上,水是特別重要的資源。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茂盛的植物、寬闊的農地,以及林立的都市。不管體積大小跟地球是多麼相近,或者形狀跟地球是多麼相似,但每個行星都有屬於它們自己的特色。而狹隘的海峽、廣大的陸地、稀少的水源、眾多的沙漠地帶,這些就是賽安行星的特色。

「賽安行星簡直就是個廢物行星。當初應該多考量一下水面和陸地的比例才對呀!」

地球中央政府的宇宙開發部部長以如同老師在斥責成績不佳的學生那樣的口吻說道。條件不佳,地價當然也就便宜。也因此,這個行星被批評為「貧窮人的行星」。

然而,多虧了一場地震才發現到,其實賽安行星里有非常豐富的水源。只是這些水源並沒有湧出地面上,而都是潛伏在地底下,並形成一個巨大的水路網,在當中穿梭流動着。

在這個不毛之地的下方,有豐富的水源所形成一個如同蜘蛛網狀的下水道。推測其總長度超過六百萬公里長。包括地球中央政府和賽安自治政府利用科學方式所調查出來的部分,還不到其中的兩成,剩下的都是尚未進行調查的部分。

在四十年當中,因為進入下水道進行調查而下落不明的探險調查隊已經超過二百組以上了。

這個巨大的下水道,不僅供應飲用水、產業用水、以及綠化沙漠用水,另外也被使用在交通方面。而生命工學所製造出來的發光性苔蘚「納蘆蹀蘆蕪苜」,就是讓它們在這個下水道的內壁上繁殖出來的。

就這樣,光和水所形成的隧道在岩盤中縱橫貫穿,而快速艇也在那當中飛馳穿梭著水花四濺。還有特地從地球而來,想一賭這個夢幻般光景的好奇者。

……這個下水道,在不久之後發生的賽安獨立戰爭中,成了好幾次激烈游擊戰的舞台。

※※※

接下來,在故事的一開始,除了「紅髮奈德」,也就是愛德文·伍德這個默默無名、激進的一位年輕人以外沒有其他人。他連一個部下都沒有。不過,他有一位夥伴。有一位看起來天真無邪,穿着棉質襯衫的年輕人正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喂鴿子吃飼料。奈德儘可能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到長椅那邊坐下,並不看着對方開始和這位年輕人竊竊私語。

「狀況如何?」

「到目前為止,幸運女神都還是站在我們這邊呢。」

和奈德對話的是比他更年輕、擁有一頭黑髮的青年人。不!應該說是少年人才對。看他的樣子應該還不滿二十歲,中等身高,如同朦朧的朝日般的金褐色雙眼。這個擁有秀麗美貌的少年應該和奈德一樣是個混血兒吧!

聽后的「紅髮奈德」一臉不悅的點着頭並低聲斥罵着。

「活到八十歲,已經進入人生的後半期了,還依然擁有權力和榮華,這樣就算死了也沒有遺憾了吧!」

「可是他本人應該還是覺得有一堆遺憾吧!搞不好他想要活到一百歲也說不一定呢!」

「或許吧!可是這世界上有許多不幸的老人,但他卻一個人獨佔幸福,這未免太不公平了。」

在奈德說完之後,意外地,他的右側臉那一方出現了一道白金色的光芒。

驚人的爆炸聲和爆炸氣浪向他們襲擊而來。人們的哀號此起彼落、地面傳來聲聲巨響,滿地是被風吹走的帽子或筆記本。用手抱住頭部的奈德等到爆炸氣浪減弱時站了起來。但是,此時又在發生第二次的爆炸,人工風聲再度咆哮著。

「王八蛋!太快了吧!」奈德似乎想要壓制住這個情形似的大喊著。

冒出的黑煙,同時往上空和四方擴散開來,火焰之舌也若隱若現地舔舐著政府機關大樓附近的建築物。

琉霖甩了甩他的那頭黑髮。

「那不是政府機關大樓,是醫院啦!被爆破的是中央醫院喔。」

「你說什麼?醫院遭到爆破?」

「到底是誰幹的好事?」

琉霖本人在毫無意識下,一本正經地說出了如此令人驚訝的答案。

在他們周圍警笛聲響起了。警笛聲本身就有嚇阻和威嚇的效果。沒錯,是公安警察!奈德頓時流了一身冷汗。就在這個時候,傳來緊急剎車的聲音。

「喂!上車吧,年輕人!」

開着一台為了便於平治在沙漠或石子路上,而加裝了高性能調節驅動輪胎的車子的一位男性叫着他們。

雖然他稱呼這兩位為「年輕人」,但事實上他本人也還很年輕,看起來應該也還未滿三十歲才對。

「真是太感謝你了,老人家!」

奈德一把抓住琉霖的手就跳上車。他們還未坐穩,車門也還沒關上,車就啟動前進了。

「我們大概是中了公安總署的圈套吧。」

這個男的看起來很笑臉,但說不定他天生下來就是這副長相吧。

「好像是耶!而且,這是大家所公認最卑鄙的圈套。」

奈德很不甘心地承認。焦躁的用手撥弄著紅髮的他,還不是地回頭確認後方的情形。

「培特羅夫,你總是會先做好萬全的準備。反正遲早都要謝你,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先謝謝你啦!」

這個叫做培特羅夫的男生,以笑臉回應了這個生硬的答謝之後,為了甩開追蹤者,馬上再度加速前進。此時,一直開着的車門終於關上了,奈德和琉霖也好不容易擺脫了隨時可能會被摔下車的命運。

若有人因失敗而臉色蒼白,也一定有人因成功而沉醉於喜悅當中。

這一天,在黑拉伯利斯最得意的莫過於公安警察總署的傑伯羅夫署長了。在可以俯瞰到行星首都全景的政府機關大樓圓頂里,他就像打贏一場架的河豚般那樣,整個人都鼓脹起來了。

「唉!謀略也得要*時機。被這樣初步的作法騙倒的話,那也只能說過激派那群小子真的是不夠用功啰。」站在迪亞斯主席旁的男性,如同要用針去刺那尾河豚的腹部一般,不服氣地說道。

這個男的是駐留在賽安的地球大使,叫做耶里克遜。近200公分的身高,但卻瘦如鐵絲一般,塌扁的鼻頭,看起來根本毫無威嚴、魄力可言。

「請千萬記得不要做得太過分,主席!請不要忘了地球政府是實行民主主義和自由主義地。」

公安警察傑伯羅夫署長對於大使那一番虛偽的話,直露出了淺淺的一笑。

「大使閣下,我們打就是為了地球的名譽和利益,才冒着生命危險來和那些國際派的暴徒們對決的嗎?您剛才那似乎帶有責備語氣所說的一段話,不但很失禮,而且一點意義都沒有呢。」

「傑伯羅夫署長,我沒有問你的意見,不要多嘴。」

被迪亞斯老先生責備后,傑伯羅夫署長雖一本正經地行禮致歉,但雙眼卻若隱若現地閃爍著嘲諷大使的眼神。迪亞斯老先生輕輕地向大使鞠個躬,以表歉意。

「大使所說的真是一點也沒錯,這段話讓老朽我銘記在心呀。我向您保證,一定會提出讓您滿意的報告的。」

驕傲自大的大使,點了點頭,一走出去后,傑伯羅夫署長就聳聳他那寬廣的肩膀。

「真是一個無能的大使呀。雖然他父親是政治界和財經界的巨頭,但他本人卻只是一個一路受着他父親的庇蔭走過來的飯桶呀……」

「就是這樣才好哇,傑伯羅夫署長!」

怪異的老先生又再度發出怪異的笑聲了。「呵呵呵!」這笑聲真是震天價響。露出那心滿意足的笑聲后,老先生將手中的拐杖刺向大理石地板。

「我們需要的只是他大使的身份,而不是他那個人。這就跟把他抓來當人質是沒有兩樣的,這樣就夠了。」

老先生透過圓頂的透明牆壁俯瞰了整個都市和其周圍的風景。灰褐色的不毛之地,被人工綠洲自然地包圍住。深綠色的安全地帶和白色牆壁的建築物,就好象小學生所畫得單調水彩畫一般的延展着。在凝視着這片風景的老先生眼裏,明顯地露出他對這片土地又愛又想要佔有的眼神。

「這是我的行星。在地球上過着舒適安樂生活的那些傢伙是不會懂的。」

老先生說着說着,突然將視線移向他的心腹部下,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傑伯羅夫呀,我確實是地球政府所養的一條狗。雖然我說過激進派分子他們的所作所為是非常下流的事,但是,在這裏頭卻還隱藏着另一個事實。狗活了四十年還是只能當一條狗的話,它也會厭倦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所以,也可能會有反咬他主人一口的時候。」

公安警察署署長聽到迪亞斯老先生說的這一番話之後,心中似乎有些不祥的感覺油然而生。

「你對你自己的角色還沒感到厭煩嗎?」

「什麼?閣下,您在說什麼呀?」

迪亞斯老先生看到傑伯羅夫慌張失措的表情就笑了。這一次他只是微微地一笑,並沒有發出任何怪異的笑聲。舉起手中的拐杖,用拐杖的前端刺向穿着卡其色制服的公安警察署署長的胸前。

傑伯羅夫的臉扭曲了一下,他沒想到八十歲的老人家,手勁還是那麼地強。被他刺中的心窩隱隱作痛著。

「你的身體真是強壯呀。在這裏面到底裝了哪些東西呢?是對我的忠心嗎?還是那些帶有些許惡意的野心呢?」

老先生的雙眼就像日蝕的太陽一樣,充滿了黯淡的光芒。

「我有時候會想要將你或其他部下的身體剖開來看看。想要看看你們到底在想什麼?是真的由衷地希望我成功嗎?看不見人心,真得很不方便啊!」

將拐杖移離傑伯羅夫的胸口后,迪亞斯老先生的表情就變得如同石雕像那般的空虛。他將拐杖向旁邊一揮,命令傑伯羅夫退下。公安警察署署長向老先生敬了禮后,就走向電梯去了。

「……怪物一個!」

額頭上冒出冰冷汗珠的傑伯羅夫自言自語地說着。在這小小的聲音里卻充滿著隱藏不住的憎恨和恐懼。

在自言自語后,傑伯羅夫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馬上環顧一下四周。在這個電梯里,雖然除了他以外沒有其他的人,但是也不能因此而疏忽大意。因為在黑拉伯利斯的各個地方都裝有竊聽系統,這也是他自己為了要探視市民們的樣子才安裝的。他相信迪亞斯一定也在暗中對他做相同的事。

回到公安警察總署的傑伯羅夫稍感安心后,就呼叫達尼耶魯·傑拉警視長進來。

如果說傑伯夫署長是迪亞斯老先生的傭人的話,那麼也可以說傑拉警視長是傑伯羅夫的傭人了。傑拉不是黑拉伯利斯大學的畢業生,因為他在十幾歲的時候,就以公費留學生的身份進入地球上的大學。

他擁有「名譽地球市民」的稱號,也在地球的大學里取得了行政學的學位。站在傑伯羅夫面前的傑拉,形式上地向傑伯羅夫行個禮,但兩眼的眼神卻像是熒光燈那般冷淡。

「黑拉伯利斯大學要進行大掃除啰!這是上個星期發佈的命令,沒有更動。要徹底給我打掃乾淨!」

傑伯羅夫命令著傑拉,並像是要誇示自己的身份地位似的,將他那雙短腿放到桌上。

※※※

坐在車內繼續閃躲追蹤者的奈德,手上緊握著雷射槍。那是從地球政府軍的倉庫走私來的。雖然是中古,但卻花了奈德他那微薄薪水的一半以上才弄到手的。他不斷地練習射擊,但卻尚未有實際射擊的經驗。說不定今天就有機會讓他表現一番呢。

「容我說句話吧,年輕人!其實從一開始,你們這個賽安青年黨的名字就取得不好。」

「哪裏不好?」

「這是在歷史上有記載到的不祥之名呀。只要取名為青年黨的團體,不管在革命或是獨立戰爭上,從來都沒有成功的例子。」

聽他這麼一說,琉霖像是掉入宇宙的深淵似的,用手指抓弄着他的黑髮。

「那就由我們來首開歷史先例就好了嘛!事情不就是這麼簡單嗎?小培特。」

被稱呼為小培特的年長男性,原本一直都是毫不在意的態度,此時終於起了變化。

「拜託你!不要那樣叫我可以嗎?我有個非常棒的名字,叫做尼可拉·培特羅夫,而且培特羅夫家族在地球上可是一個非常古老且稀有的家系喔。」他用非常正經的口氣抗議著。

「咦?有那麼古老的家系嗎?」

「那要從現在開始往前追溯到十億年前,我們可是自從地球上有一點點的碳元素生命以來,就未曾斷絕過的顯赫家族喔。」

聽他這樣一說,琉霖笑了,奈德也笑了。不過,馬上就收起笑容的兩位,稍微再將視線轉移到駕駛座上的培特羅夫身上。

尼可拉·培特羅夫雖然年紀是二十七歲,大了奈德五歲,但卻是奈德的大學學弟。培特羅夫高中畢業后,就成為一家小公司的員工,在公司里從事繪製地圖或是測量土地等工作。工作六年,就是為了要籌大學的學費。他稱自己為「模範勤勞學生」。

佩特羅夫是賽安青年黨的中央委員。和黨員人數比起來,中央委員的人數本來就很多,所以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地位。

「總之這次的計劃肯定是會失敗的。因為不管怎麼想,我都覺得這次的行動太慌亂,也還不到實行恐怖行動的時機。所以,更別期待會獲得市民們的支持。從一開始就太勉強行事了。」

「你不是賽安青年黨的中央委員嗎?把大家批判成這樣,那當初為什麼要入黨呀?」

培特羅夫毫不客氣地回答了奈德的問題。

「那是因為我認為已經沒有其他可以加入的黨呀。」

「喂!培特羅夫你……」

「沒錯,就是這個理由,了不起吧!不過,照現在的情況看來,關於這一點,是有必要重新考慮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小培特?」

「我不是警告過你不準這樣叫我的嗎?也就是說,如果,能夠依賴的組織只有一個的話,大家就會自動地聚集到那裏。迪亞斯或傑伯羅夫所謂的過激派暴徒族,也不過就是聚集在一起的一群人而已。這樣一來,要監視或管理的話,總比大家分散在各處那樣容易執行得多了。」

奈德一言不發地想着培特羅夫的言下之意。就在快要出現令人不愉快的結論的時候,培特羅夫改變了話題。

「我所期待的是另一個倒霉的人。」

「另一個倒霉的人?」

「就是在自稱為青年黨之類的傢伙們當中,在敗北或內部分裂后,從灰燼中出現,並擔負起下一個時代的責任的同伴。」

「……這話怎麼說?」

培特羅夫突然一個急轉彎,害得在車內的奈德和琉霖差點從車頂彈飛了出去。從車子的後方傳來了爆炸的轟隆聲,透過車子的後照鏡看到一片橘色的光芒。那時緊追不捨的公安警察的車子,因為方向盤操作錯誤而撞上路旁古舊大樓所造成的巨響和光芒。

琉霖一邊自言自語地念著「南無阿彌陀佛」,一邊卻又用手畫了個十字架。在這個時代,已經很少有人知道這是多麼不當的行為了。

轉個彎,在繼續平治的車子窗戶上映照着市外這片廣大的灰褐色不毛的荒野。

簡單計算的話,在賽安行星的陸地上可以住五十億人口。但是,不是光有土地就可以住人,「水」才能讓土地和人生存下去。

賽安地球政府水資源管理局,建成為ZWA。事實上,這個單位擁有的權力超過賽安自治政府,也是這個行星上擁有的最高權力的機構。地球政府獨佔並支配賽安的水源,進而也支配了農業生產和生命。供給水源時,不但索取驚人的高價,並且還停止供應水給那些無法栽培出地球上巨大的農業綜合企業所要求的產物的農場。另外,ZWA的職員從上到下全都是來自地球的人,大家都將自己所需要的水量中飽私囊。組織這個ZWA、長期掌握政權、實行腐敗的高壓政策的就是亞雷薩德羅·迪亞斯那個老先生。

黑拉伯利斯大學里共有四萬名學生,是這個行星上最有名的大學。學校里共有文學、理學、工學、醫學、法律、經濟學、農學、公共衛生護理看護、藥劑、商學、美術、教育、政治與新聞等十三個學系。而這所大學也是反對ZWA的蠻橫行為和迪亞斯獨裁的人民根據地。有十八位教授、助教和八百四十位學生因身為迪亞斯反對派的一員而被關到監獄里,在這當中有九人死於拷問等嚴刑下。

賽安青年黨地下總部也在這所大學內。應該說賽安青年黨是在學學生或畢業生,以及年輕教授們等黑拉伯利斯大學的相關者所組織而成的秘密抵抗組織。

他們所要求的就是地球和賽安行星要有平等的立場,達到完全獨立,以及打倒迪亞斯的強權政策。

美術系D校舍的畫具倉庫就是賽安青年黨本部的所在地。九月十六日的晚上,包括中央委員們在內共八十位黨員集合在此。

奈德、琉霖、培特羅夫這三人組也在當中,他們巧妙地擺脫了公安警察的追捕。此時,他們也參與其他黨員們的對談。

「黑拉伯利斯校內已經發佈戒嚴令了。公安警察也總動員,出動了大批人馬到街上去。」

「那是一定的啦!要是我是傑伯羅夫那隻食人虎的話,我也會這麼做。」

黨員們的對話非常地尖酸刻薄。因為大家不但因為暗殺迪亞斯的計劃失敗而深受打擊,另外還有三十位黨員因此被逮捕或遭到射殺。

「為什麼會敗得這樣慘哪?是不是情報外泄了呀?」

紅髮奈德回答了這個問題。

「如果真是情報外泄的話,原因就只有一個,那就是隔牆有耳。」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公安警察的爪牙雖然大,但卻一點也不尖銳。」

「那麼,為什麼會發生像今天這種事呢?」

「……」

「不過,如果真是隔牆有耳的話,會有今天這種下場,也就是理所當然的。」

這個聲音比其他人都來的要尖銳。賽安青年黨的中央委員會會長亞魯曼·里彼耶魯,皺起他那看似溫馴的眉毛。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說我們賽安青年黨內有背叛者羅?」

「如果這樣還聽不出我所說的重點的話,那你最好去看一下耳鼻喉科吧!」

在紅髮奈德的人生里,沒有挑戰性的例子是微乎其微。此時,他的態度也是一如往常。擁有一張美男子臉龐的他,也有這一頭紅色的頭髮和黑色的眼珠,這種異色的搭配,不難看出隱藏其中的危險感。

此時,猶如磨亮的刀刃一般的東西,混入了這個地方的空氣里。

尼可拉·培特羅夫用一幅好像事不關己那樣輕鬆的表情,凝視着正在鬥嘴、互瞪的這兩個人。偶爾,從紙袋中拿出爆米花當零食,打算邊吃邊繼續觀戰的樣子。從二十七歲的他看來,委員長和奈德的對話,就好像小孩子在吵架一般。

賽安這個地名原本是地球北美大陸上某個有名的觀光地的地名。之所以將這個行星命名為賽安,是因為那裏是當時的地球政府宇宙開發部部長的出身地。順便一提的是:聽說這位長官好像連自己養的英國純種馬都取名為賽安。

擁有這麼一個珍貴名字的賽安青年黨的本部,現在卻正陷於爭吵亂斗的紛爭里。而平息了這場爭論的並不是他們個人的良知,而是透過密集的電話線路而響起的電話鈴聲。

放下電話筒的亞魯曼·里彼耶魯委員長的臉失去了血色,而奈德也在這一瞬間幾乎失聲了。

「迪亞斯他,亞雷薩德羅·迪亞斯老先生他……」

「死了嗎?」

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大家心想,迪亞斯該不會是遭天譴了吧?

但是,委員長痛苦地搖了搖頭。

「不是!不是你們說的那樣。」

「那是怎樣呀?」

「迪亞斯他接收了ZWA。」

接下來的一瞬間,沒有人有任何反應了。亞魯曼·里彼耶魯委員長的聲音,就在一瞬間,從每個人的右耳進,沒有通過大腦,就直接從左耳出來了。委員長再度提高音調。

「迪亞斯發表了水資源將回歸國家所有的宣言。你們懂這個意思嗎?不,我想不會有人不懂吧!」

「迪亞斯向地球政府宣戰了。」

當有人的嘶吼聲打破了這片沉默后,委員們興奮的聲音就此起彼落的傳出。真的是完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一直以來,在他們固有的觀念里,他們視地球政府和迪亞斯同為自己的敵人。現在,因為聽到這個消息而陷入一片混亂的情形,也是理所當然的。

「迪亞斯這傢伙真是好笑。我們才斥責他為地球政府所養的狗,不是嗎?但是,現在那傢伙竟然反咬了它主人的手。」

奈德故作噁心的表情,以示瞧不起迪亞斯,但他卻是正確地掌握住整個情勢。

「但是,這會不會是誤報呀,委員長?」

「應該錯不了。這個消息大概在明天早上就會在整個行星土地上播送出來吧。」

頻頻點頭的奈德,他那雙黑色的眼,就如同在火焰中燒紅了的黑炭般地發光着。此時,尼可拉·培特羅夫首度發言了。

「那我們自己的選擇又是如何呢,委員長?」

「選擇?」

「沒錯!我們要支持哪一邊呢?地球政府?還是迪亞斯?」

尼可拉·培特羅夫的聲音和表情依然沒有改變,一點都沒有緊張的樣子。感覺就好像在問說下個星期野餐的便當該怎麼辦才好那樣。突然被這麼一問的委員長,竟一語不發不知如何回答。培特羅夫繼續說下去。

「要看清現實喔!趕走地球政府勢力的話,是有利於迪亞斯;但打倒迪亞斯的話,就可以取悅地球政府。青年黨該選擇哪一方呢?」

「這就是所謂的自相矛盾吧!真是讓我上了一課呀!」

琉霖就像已深受感動、銘記在心似的點着頭。

剛剛大約有八十位黨員都還在那邊騷動,現在卻一片寂靜、鴉雀無聲。培特羅夫所點出的事實確實令大家困惑不已。因為一直以來,都只有一個敵人,現在卻分裂為兩個。原本賽安青年黨單純地設定——自由和獨立的對立統一目標,現在卻也因此被迫分解了。

此時有人開口說話了。

「迪亞斯和地球政府互咬,對我們而言不正是所謂的『鶴蚌相爭,漁翁得利』嗎?那麼算是件好事吧!」

「事情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

培特羅夫如此答道。此時,在本部人口的舊式警鈴響起了。

「是公安警察呀!快逃!」

一聲警告下,頓時馬上又再度掀起一陣喧嘩悲號和門的撞擊聲。玻璃被敲破、催淚彈的襲擊,接下來又是一陣混亂。逃跑的黨員、緊追不捨的公安警察。不時傳來悲鳴聲和怒吼聲。奈德打住了他想使用雷射槍的念頭,而且,就算射中這當中的兩、三位公安警察也起不了什麼作用。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平安地逃離這裏。奈德一飛越過桌子后,就壓低身子快跑逃離現場。同時,他也一邊祈禱著培特羅夫和琉霖也可以和他自己一樣平安無事地逃出來。

在催淚瓦斯的濃煙散去后,里彼耶羅委員長被拖到傑拉警視長的面前。傑拉冷漠地瞧了一眼血流滿面的委員長后,快速地掃描了他的學生證。

「這位不正是有一部分二四家族血統的里彼耶魯家的子弟嗎?竟然也成了破壞和平與秩序的過激派的一員。要是令尊知道的話,一定覺得很可悲吧!」

在達尼耶魯·傑拉的眼光壓迫下,賽安青年黨委員長亞魯曼·里彼耶魯不敢發出任何反抗的聲音。

在尚未有什麼歷史的塞安行星社會裏,有着許多各式各樣不公正的地方。ZWA就是最明顯的例子。不過,這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所謂的「二四家族」就是并吞了ZWA、塞安自治政府和地球大使館這三者,而成為塞安的支配階級者。

當然其中地位最高的就是亞雷薩德羅·迪亞斯和他妻子的家族,而二四家族就是因雙方的婚姻關係而結合在一起的,接着成為以妻室為中心的強悍裙帶勢力,並形成了排他的特權階級。當然,屬於「二四家族」的人,全都擁有「名譽地球市民」的稱號,並也擁有地球上各種選舉並投票的權利。

在塞安的六千五百萬人口當中,只有0.2%、約十三萬的人是名譽地球市民。

公安警察的警視長達尼耶魯·傑拉也在二十七歲的時候,成為名譽地球市民。雖然傑拉表面上沒有表現出來,但是他卻非常痛恨名譽地球市民這個制度。所以,在傑拉身上感受不到一般人榮獲這個稱號時應有的喜悅。因為他覺得,這正就像是被地球人說的「你只是穿着人類衣服的猴子呀!」一般。這是對塞安人民的一種輕蔑和嘲笑的證明。

「里彼耶魯家族呀……里彼耶魯家族……」

嘴裏不停地重複念著這個名字的傑拉,臉上表情卻漸漸的浮現出危險的影子。

傑拉想起在十二年前,他到地球大學留學時所發生的事情。這位帶着被選中的驕傲去造訪地球的年輕人,一到地球,所懷有的夢想和驕傲馬上被擊潰了。當時,只要說自己是來自塞安,或是屬於「新行星群」的人,同學們都會避免和他們交往。一開始想要租房子的時候,卻看見公寓前會掛有「拒租給塞安人」的牌子。在那些日子裏,還曾被一位男學生嘲諷:「開什麼玩笑!千萬別把我們跟那種貧窮階級的人一視同仁。我可是堂堂二四家族的一員,跟那些人是不同人種的喔!」

而這位嘲笑像傑拉那樣的公費留學生們的男生,正是過着勝過傑拉他們五十倍富裕生活的私費留學生,他也是姓里彼耶魯。

當然,現在在傑拉眼前因恐懼和敗北感而顫抖不已的年輕人並不是當初那位男生。或許是他的弟弟或堂、表兄弟吧!總之,在塞安行星上,名為里彼耶魯的家族只有一個。事實上,就算有同姓的家族,也會被施以財力和壓力而被迫全部改姓。這就是二四家族所擁有的權利。

亞魯曼·里彼耶魯青年能成為「過激派」的委員長,並不是因為他擁有過人的機動謀略或膽量,而是因為他可以負擔大部分的活動費用。在這樣的組織里,以贊助者的形式當上領導者是常有的事。當然,亞魯曼·里彼耶魯本人也一定有着幼稚的正義感,才能當上委員長這個職位吧。

「就讓我們在公安警察本部慢慢地問你一些事吧!反正,不用多久,你們那一家族的人,就會派人來要求我們釋放你回去。但在那之前,你就好好地遵守這裏的法律和秩序吧!」

這位懦弱、胖胖的小白豬,名叫里彼耶魯的青年,一聽完傑拉無意識地用充滿殘忍的聲音所說的話之後,也不自覺地打起哆嗦來了。

※※※

接着,塞安青年黨的黨員們也陸續地被拘留在黑拉伯利斯大學校園內。傑拉下令在這所大學的四個門口派武裝警官做戒備,準備將黨員們一網打盡。

抓到的黨員們都因為被特殊警棒胡亂打了一通,所以滿身是血地被押送到車內。為了防止他們逃跑,有人還被刀子割斷一隻腳的腳跟腱;也有人被警棒的前端刺瞎眼睛。有個「會走路的蛋」的綽號的黑拉伯利斯大學校長威廉姆·迪伯亞,扭動他那矮小圓滾滾的身體,以示抗議公安警察的粗暴行為,但傑拉卻僅以「現在是非常時期」一句話便將他壓制住。

晚上十點過後,剩下一部分負責監視的警察也全都撤回了。然而,再怎麼樣嚴密地搜查也會有疏漏的地方。此時,好不容易躲過被拘留逮捕命運的幾個人溜到地面上來了。

當中的一人尼可拉·培特羅夫向將他隱匿起來的一位約十七歲的少女道謝。她是夜間部的學生,在餐廳當服務生打工。她把培特羅夫藏在店內櫃枱底下后,獨自應付了闖進餐廳的公安警察的追問。少女以笑臉回應了培特羅夫的答謝。

「其實你也不用謝我。我也只是因為很討厭公安警察才這麼做的。」

「就算是這樣,對現在的我而言,你真的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因為剛才不管是我的生命也好,人權也罷,都面臨了最大的危機。」

從尼可拉·培特羅夫的臉上,完全感受不到他有危機意識的表情。他順勢地將雙手的手肘放到櫃枱上后,開口說話了。

「我肚子餓扁了。可不可以給我一份辣濃湯呢」再加上一份奶油烤土司。啊!再來一杯咖啡吧!」

深褐色的中長發和深綠色的雙眸。擁有一個漂亮臉蛋的少女雖對培特羅夫稍感到厭煩,但也點點頭接受他的點餐。

「沒問題,一份辣濃湯是吧?從十一點開始,我們的收費方式就變成深夜計費羅!真會挑時間哪!」

……在同一時間,汗流浹背、滿身污垢的迪伯亞校長,還繼續地向站在門外監視的公安警察大聲地抗議著。此時,從黑暗中出現一位男生抓住他的手腕,並將他拉進校園內。

「跟那些傢伙說道理是沒有用的啦!校長。啊、不對!應該稱呼您為迪伯亞老師才對。」

頂着一頭散亂的紅髮和一個紅腫臉頰的年輕人如此說道。迪伯亞校長兇狠地盯着他看。

「你是誰呀?我們學校的畢業生嗎?可是,我沒有印象有看過你……」

「我是去年政治與新聞系的畢業生,愛德文·伍德。曾被老師您當過一次呢!」

「喔?真的嗎?我可是很少當人的,想必你的上課態度一定惡劣到不行才會被我當掉吧!」

「但是,您卻在我的畢業考口試的時候救了我呢。托您的福,我現在是賽安青年黨的黨員。」

「是這樣的嗎?你是不是把我跟哪個人搞錯啦?」

「咦……?」

「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怎麼樣都不會讓你畢業才對吧!可能當時一不小心就輸給人情了吧,真是糟糕。」

「老師還是一如往常,說話真狠毒。」

奈德微微苦笑后,迪伯亞校長也笑了,還用弄髒了的手帕擦了擦汗。

「說到賽安青年黨,是以打倒迪亞斯政權為目標的吧?」

「沒錯!」

「迪亞斯不單單隻是擁有權力的老傢伙喔!」

「我原本以為我知道這一點……」

迪伯亞校長聽到這個回答時笑了。

「原本以為?原本以為呀!你大概也已經在社會上學到了一些東西吧。只是還早得很呢!你現在幾歲?」

「二十二!」

「我三十六歲,所以比你更了解迪亞斯。不知道這樣說好不好,但講明了他就是個怪物呀!伍德。」

「就是因為這樣才非得要打倒他不可,老師。雖然我不知道他是掌握權力的怪物,還是因為掌握了權力才變成怪物的。」

「耶,沒想到你也懂得說積極勵志的話呀!雖然說得還不是很好……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到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會使用武力嗎?」

雖然奈德不發一語,但從他的表情就可以知道答案是肯定的。校長聳聳他那肉肉的肩膀。

「武力?真是的!如果真的演變到那個地步還是無法控制整個局勢的話,那就真的是太可悲了。法國革命雖是悲劇收場,但要不是經過那場流血之役,就永遠拿那個腐敗的貴族社會一點辦法也沒有,不是嗎?……喂!」

「校長,您好!我是美術系一年級的學生,琉霖。

和奈德形成對比,身上連一處擦傷都沒有的年輕人,從黑暗中走出來,並向校長打了聲招呼。奈德沒說什麼,向同伴點了點頭后,突然開始小小聲地說話。

「老師,其實我已經想了很久了。如同文字所顯示的一樣,我們要進行地下之戰。在我們腳底下,有一條長長地、長到可從行星到地球的水渠……」

紅髮奈德——出生於賽安行星、所向無敵的年輕人,用鞋底踩住了大地。迪伯亞校長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這位身材高大的奈德。

「嗯,你這小子,是不是又在想什麼怪點子了呀?」

當他們來到這間晚上也有營業的餐廳時,一推開門,便看見尼可拉·培特羅夫對他們笑了。

「喂!喂!慢了一分鐘耶。從現在開始,在這家店已經是深夜計費的時段了。不過,先坐下來再說吧!有空位喔!」

……西元二五〇四年。賽安行星獨立戰爭的第一年。賽安帶着和人口數一樣多的企圖想法,正和地球在同一軌道上轉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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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熱的龍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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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灰褐色的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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