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聲

尾 聲

一個星期後。

餐桌上,擺著紅酒和美味佳肴。這是一套新租的房子,比原來那套單間大多了。因為有兩個人要在這裡居住。

伍樂婷和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各坐在餐桌的兩邊。他們微笑著碰了碰酒杯。

「一切都過去了,我們終於可以坐下來好好吃頓飯了。」伍樂婷說。

「是的,慶祝我們的重逢。」

說話的人,是「凌迪」。

「嘗嘗我的手藝吧。」伍樂婷說。

「我早就迫不及待了。」「凌迪」用餐刀和叉子切割盤子里的牛排,送了一塊到嘴裡,「嗯,真不錯,肉很嫩,味道也恰到好處。樂婷,我真不知道你的西餐竟然做得這麼棒。」

伍樂婷笑著說:「我在沒讀醫學院之前的夢想,就是當一個西餐大廚呢。」

「西餐界的重大損失。」「凌迪」咀嚼著一大塊肉汁豐富的牛肉。

「你喜歡吃就好,狄老……啊,爸爸。」

「凌迪」停下吃東西,和藹地望著伍樂婷:「樂婷,我跟你說過的呀,不用叫我爸爸。我現在在凌迪的身體里——實際上之前的『狄農』,也不是你的父親。」

「我知道……但是,你的記憶里,有我的父親呀。」伍樂婷說,「況且,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實在太特別了,我該怎麼叫你呢?」

「既然你都習慣了,就還是叫我『狄老』吧。我也希望你一直把我當做狄農。」

伍樂婷抿著嘴笑了一下:「好吧。」

狄農感嘆道:「真沒想到,我還是再一次『重生』了。」

「但這次重生和以往不同,你的腦子裡沒有凌迪的記憶。你就是原來那個我熟悉的狄農。」

「你用抽注器先把凌迪的記憶腦汁抽出來,丟掉了——對葛力(葛院長)也是。然後,你才把我腦子裡的記憶移植到一片空白的凌迪身上。」狄農好奇地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樂婷?」

伍樂婷神色黯然地說:「我恨他們,不想保留他們的記憶。他們欺騙和利用了我——還有你,他們把你軟禁在那裡這麼多年。」

狄農埋下頭說:「其實,我也是為了贖罪才……」

「好了,狄老,過去的事就不要再說了。」伍樂婷說,「我已經不怪你了。」

他們沉默了一陣。

狄農喝了一口紅酒,問道:「這麼說,葛院長徹底失憶了?」

「是的。這是他的報應。」

「我留在醫院裡的……自殺的屍體,沒有給你帶來麻煩吧?」

伍樂婷搖頭:「沒有。警方根據現場跡象,定性為自殺——事實也確實如此。只是那顆消失的頭顱成了一個謎。不過,說到這裡,我實在是想知道——狄老,你那天為什麼要拜託我幫這樣一個忙?」

狄農垂下眼帘,顯得十分沉重。好一會兒,他才緩緩說道:「對不起,樂婷。我知道你會被嚇著……但是,原諒我,那天的情況實在是太緊急了,我沒有時間跟你解釋。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從而失去唯一一個可以託付的人,所以……才出此下策。」

「這我能理解,狄老。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要讓我帶著你的頭離開,然後銷毀——結束這一切?」

狄農放下餐具,深深地凝視著伍樂婷:「樂婷,我是一個『活』了一萬多年的人。我的經歷和感受,是你永遠難以想象和體會的。你不會明白,在這漫長的一萬多年裡,我有多麼孤獨、痛苦和悲哀。」

伍樂婷凝神注視著狄農。

「無數次的,我看著身邊的親人和愛人死去,只留下我一個人孤單地活著;我變換成不同的人,繼承他們的記憶,最後懷疑自己到底是人還是怪物,我永無止境地承受著人世間的病痛和苦難。

「別的不提,就拿死亡來說吧——我經歷過砍頭、溺斃、黑死病和癌症……這個世界上所有你能想得出來的死法,我都親身體會過。請注意,我不是真正的『長生不死』,而是在痛苦地死亡之後,又再次從另一個人身上『醒來』。

「換句話說,普通人一生只會面對一次死亡的恐懼,而我——死去了數千次!這是多麼可怕和悲哀!像葛力這樣的人,顯然沒有這些體會,竟然還嚮往著這種『永生』。他怎麼會知道,這是人世間最大的不幸和折磨!」

伍樂婷雙手捂著嘴,黯然淚下:「狄老,我懂了。所以,你才希望我幫你終結這一切。」

「是的。」狄農說,「實際上,我早就想結束這一切,卻總是做不到。因為守候在我身邊的『執行者』,每當我死亡之後,都能讓我再次重生。而且到了後來,我完全不知道誰是執行者,根本就無從防範。

「達·芬奇——他曾經在臨終前,出於愧疚而告訴我,他就是隱藏在我身邊的『執行者』。為了他鐘愛的科學,他背叛了我。他祈求我的原諒,卻直到最後都沒有告訴我,他託付的下一個執行者是誰。因為他希望這項研究能夠繼續下去。」

伍樂婷問:「這麼說,你在那家醫院的時候,也不知道凌迪就是『執行者』?」

「我只能猜測,但無法確定。」狄農望著伍樂婷,「樂婷,我不怪你,但你能告訴我嗎?——你為什麼不按我說的那樣去做,而要讓我再一次重生?」

伍樂婷的眼淚簌簌而下:「我……之前沒有想到你會如此厭倦和憎恨這樣的人生狀態。我沒有考慮這麼多,我只想讓你活過來,再次和你說話……」她的聲音哽咽了,幾乎要說不出話來,「我只想和我的父親……一起度過此生。」

狄農離開座椅,走到伍樂婷身邊,和她緊緊相擁:「好的,樂婷,我答應你,我會陪著你走完這最後的生命旅程。」

伍樂婷撲在狄農的懷中說:「是的,最後一次……那個記憶抽注器,我在使用完之後,就將它毀掉了。再也沒有人會使用它,也再也不會有『執行者』了。」

狄農深呼一口氣,眼眶中溢出了淚水。

他們分開之後,對視在一起,兩人都露出會心的微笑。

「狄老,牛排都涼了。」伍樂婷擦乾眼淚說。

狄農說:「別忙,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

他從褲包里摸出閃閃發光的希望藍鑽。伍樂婷驚訝地說:「啊……您是怎麼把這個帶出來的?」

「那天,我把這東西放在了給你那個皮包的內層。你顯然沒找到。」狄龍把項墜掛在伍樂婷的脖子上,「它陪伴我幾百年了。現在,我把它送給你,我的女兒。」

「啊,狄老……這……」

狄農輕輕擺手:「別說了,好好珍藏它。你知道它的價值。」

伍樂婷撫摸著這顆碩大的藍鑽,思緒萬千。

狄農微笑道:「以後慢慢欣賞吧。現在快吃東西,別浪費了這美味佳肴。」

兩個人重新坐下來,像父女那樣談天、吃飯。

晚餐之後,狄農堅持要洗碗。他對伍樂婷說:「在你交男朋友之前,咱們約定好——你做飯,我洗碗,別爭了。」

「好吧。」伍樂婷笑著說,「那麻煩你了,狄老。我回房間去休息一會兒。」

「去吧。」

狄農端著盤子進了廚房。

伍樂婷進入自己的房間,把門鎖上。

她靠在門邊思索了一刻,然後跪到床邊,從床底下摸出一個小盒子。

她打開盒子,注視著裝在裡面的記憶抽注器。

不行,我得把它藏在更加隱蔽的地方。

對不起,狄老。

我恨凌迪,但他說的有一句話是對的。

我不能讓這個存在了上萬年的奇迹,終結在自己手裡。

我必須將這個試驗繼續下去。

原諒我。

(《狄農的秘密》完)

北斗的故事講完了。大廳里一片靜謐,其餘十一個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講述者的身上。北斗被盯得發毛,他有些不自在地扭了下身體,問道:「你們怎麼了?為什麼光是盯著我,不說話?」

紗嘉驚訝地張大了嘴說:「你……怎麼可能想得出來這樣的故事?簡直不可思議。」

北斗還沒來得及回答,一直在負責記錄故事的龍馬此刻更是激動地站了起來,他看了看自己的本子,又望向北斗:「是的,你怎麼可能憑空想出這樣的故事?拋開懸念、創意和題材不談,這個故事簡直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完成!」

龍馬對照著自己本子上記錄的內容說道:「這個故事中,涉及到了大量的歷史人物、事件和各種史料、背景資料。如果坐在一台可以上網的電腦面前,或者置身圖書館中,當然可以在查找大量資料的情況下,完成這篇小說——但是,我們現在置身一個封閉場所,身邊沒有任何可供查閱的書籍或網路資源。你怎麼可能創作得出來?」

「而且,我雖然不能完全判斷他故事中的時間、地點、事件和人物是否全部準確,但是也知道,他絕對不是胡亂說的。」夏侯申補充道,「因為我也很喜歡看歷史類的小說和書籍,對這些比較熟悉。但是要想全憑記憶就創作出這樣一個故事——根本不可能。」

暗火此時也站了起來,直視北斗,質問道:「北斗,你是否對我們有所隱瞞?你表面看起來,一副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樣子,但從你講的這個故事看來,你絕對不是個簡單人物!」

歌特兩根手指放在臉頰,歪著頭,斜睨著北斗說:「我看,他可能在進入這裡之前,就已經創作好這個故事了吧?所以才準備得如此充分。」

夏侯申望著歌特:「你這意思不就等於說——他就是主辦者?」

面對眾人的質疑,北斗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也站了起來,說道:「我在講之前不就說了嗎,這個故事不是誰都能想得出來的。」

「那為什麼你能想出來呢?」南天問。

「我實話告訴你們吧。」北斗無奈地說,「本來不想讓大家知道的——我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眾人面面相覷,都有些震驚,同時顯得半信半疑。北斗接著解釋道:「我看過的書、電視節目或者接收的所有知識、記憶,都會保留在我的頭腦里,這是與生俱來的本事——我覺得沒什麼值得誇耀的,所以一般情況下不想告訴別人。」

克里斯短暫地思索了一下,說:「你能不能讓我們當場驗證一下?」

「怎麼驗證?」

「夏侯申講的《謎夢》這個故事中,第一個死亡的學生叫什麼名字?」

北斗想了想:「好像叫藍田宇?」

夏侯申汗顏道:「對,你這樣一說,我才想起來。連我自己都忘了……」

克里斯點了下頭,繼續發問:「龍馬講的《活死人法案》中,主角的哥哥叫什麼名字?」

「洛森。」

「千秋講的《弔頸之約》中,三本題材相同的小說,分別叫什麼名字?」

北斗好像在參加快問快答節目一樣,已經進入狀態了。「千秋寫的叫《反光》;安玟寫的叫《鏡中的女人》,漁歌寫的叫《詭臉》。」

千秋瞠目結舌地看著北斗,驚呆了。

克里斯的語速加快了。「萊克的《靈媒》這個故事,男主角的女朋友叫什麼名字?」

「筱凡?」

「暗火的《新房客》,女房東叫什麼名字?」

「韋雋。」

「我抽到的號碼是數字幾?」

「13。」

「龍馬呢?」

「6。」

「我們當中誰是主辦者?」

北斗張開口,正要說話,突然一驚,獃獃地怔住了。幾秒之後,他緩緩說道:「……不知道。」

克里斯眼神凌厲地盯視著北斗。

北斗擦了一下額頭上浸出的冷汗,說道:「克里斯,你什麼意思?想用這樣的方式試探我?」

克里斯低下眼帘,沒有說話,似乎若有所思。

龍馬此時說:「不管怎麼樣,剛才的現場測試,應該能證明——北斗確實有過目不忘——或者說過耳不忘的本領。我想了起來,尉遲成被害時,我也曾經問過北斗一個問題——我寫的《逃出惡靈島》這本書的大致情節、故事結局、男女主角和兇手的名字——他全都回答對了,可見他的確記憶力非凡。」

「對,」紗嘉說,「我們14個人剛剛聚集在一起時,也是北斗最先認出我們當中的一些明星面孔,比如荒木舟先生、龍馬、白鯨、歌特等人。」

北斗鬆了口氣——他終於獲得了信任。

「難怪你會創作一個跟『記憶移植』有關的故事。」千秋說,「應該是受到自身的啟發吧?」

北斗點了下頭:「當然也是因為——我認為只有我才能在這種狀況下想出這樣的故事。」

「的確。」南天用讚賞的口吻說,「是一個非常棒的故事。剛才我們一直都在探討關於你過目不忘的事。但實際上,你這個故事的情節、懸念、想象和結構都堪稱上乘。」

「是啊,我們這些人當中,真是藏龍卧虎呀。沒有任何人是可以小覷的。」夏侯申感慨地說。

「時候不早了,我們跟北斗的故事打分吧。」萊克說。

「好的,我去拿紙和筆。」北斗向大廳一側的柜子走去,從裡面拿出一把簽字筆和白紙,分發給每個人。

除了北斗之外,其餘的十一個人分別在白紙上寫下一個數字。然後由南天和龍馬一起收集統計,計算平均分。

北斗最後的分數是9.2分——一個和龍馬同樣高的分數。但龍馬由於已經犯規,所以北鬥成為了目前最高分的獲得者。

北斗似乎沒想到,作為14個人里最沒有名氣的一個,他竟然能獲得如此高的評分和肯定。他興奮得滿面紅光,不住搓著手。

夏侯申看了一下手錶:「現在已經是5月1日凌晨一點了。這個故事可真夠長的——明天,不,今天晚上該誰?」

「該我。」荒木舟不緊不慢地說,同時站起來,「我要回房休息了,養精蓄銳。」

大廳里的其他人也紛紛散了,回到自己的房間。

南天躺在自己的床上,面露憂色,感到惆悵而傷感。

現在已經很晚了,但他卻沒有睡意,因為之前北斗講的故事,讓他心緒難安。

北斗講的這個叫做《狄農的秘密》的故事中,多次出現了關於父母親情這樣的情節——這讓南天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我被困在這裡,已經9天了。父母雖在外地,但他們一般都會每隔幾天就跟我通一次電話。現在過了這麼久,他們聯繫不到我,一定非常著急。

南天煩悶地吐了口氣。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幅溫馨歡樂的畫面——自己和爸媽在老家的房子里,還有家裡的親戚們——大家在一起開心地談天說地、吃飯喝酒,一起打牌、看電視……他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我能活著離開這裡嗎?記憶中的畫面,還能成為現實嗎?

他現在好想家,好像爸媽,好想跟他們取得聯繫,和他們說話——但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等等。

南天心中一顫。這未必不可能。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是南天參加高考那一年。因為高考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幾件事之一,所以父母自然十分關心、重視。第一科語文考完后,南天剛走出考區,一直等候在外的父親就迎了上來。當時的對話南天至今記憶猶新。

南天:「爸,這麼熱的天,你不用在門口等我吧。」

爸爸:「沒事兒!天兒,你告訴我,作文題目是不是跟城市建築有關?」

南天一愣:「你怎麼知道?問別的同學了?」

爸爸興奮地說:「沒有——這麼說我猜對了,真的是跟城市建築有關的題目?」

南天疑惑地問:「你怎麼可能猜得到?」

爸爸哈哈大笑:「都說父子之間是有心靈感應的,看來真是這樣!剛才你在考試的時候,一定用心思考著這個題目。而我的腦子裡,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些與此相關的字句,我猜想是不是跟你的作文題目有關,沒想到真是這樣,太奇妙了!」

南天:「有這種事?真是神了!」

爸爸:「怎麼樣,考得好嗎?」

南天:「語文是我最擅長的科目,當然沒問題了……」

……

南天倏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父子間的心靈感應……真有這種事的話,我為什麼不試一下?!

南天的心臟加快了跳動。他認為自己也許找到了一種能與外界取得聯繫的方法!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就算只有一絲希望,他也要盡全力嘗試!

也許,在我集中全部精力思考一件事情的時候,就能把這個念頭傳遞給遠方的父親!

說干就干。南天端坐在床邊,闔上眼睛,摒除一切雜念,在心中反覆默念一句話——

爸,我被困在一所封閉的大房子里。這裡連同我在內,一共有14個人。

南天不敢想太多複雜的內容。他打算先試試能不能將最基本的信息傳遞出去。這句話,他在心中反覆默念了十遍、二十遍……

……

千里之外的一張大床上,一個四五十歲年齡的中年男人,猛地從床上坐起,他呼吸急促,冷汗直冒,神情惘然,獃獃地直視前方。

睡在他身邊的妻子被驚醒了,她打開床頭燈,問道:「怎麼了?做噩夢了?」

「不……」中年男人扭頭望向妻子,「我剛才在睡夢中,好像聽到了南天的聲音。他在跟我說話!」

母親立刻坐起來,關切地問道:「天兒跟你說什麼了?」

父親眉頭緊蹙,雙手撐住額頭:「具體內容不是很清楚。但我能感覺到他身處困境之中,而且,我能非常強烈地感應到一個數字——14。」

「14?」母親急切地問,「代表什麼?」

「不知道。」父親走下床,睡意全無,「但是,我敢肯定,這不是一個夢。是天兒在向我傳遞某種信息!」

母親有些被嚇到了:「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在通過心靈感應跟我溝通。告訴我,他現在可能遇到了危險!」

「心靈感應?」

「對,我和他以前就發生過。天兒一定想到了這一點,所以用這種方式和我取得聯繫!」

母親也跟著從床上起來,擔憂地說:「這麼說,我前兩天打他的手機無法接通,不是電話欠費或手機丟失,而是他真的出事了?」

父親緘默不語,心中焦急不安。

「那我們該怎麼辦?」母親著急地問。

父親略微思索,從床邊的衣架上取下衣服。「現在就去報警!」

「天兒和我們沒在一個城市。」母親提醒道。

「對,我說的就是到他的城市去報警!」

母親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鐘。「現在是凌晨一點過呀!」

「沒關係,我能聯繫到車。幾個小時就能到。」父親說,「你留在家裡吧,我去。」

「不,」母親拿起衣服,已經在往身上穿了,「我和你一起去,互相有個照應。」

父親遲疑一下:「好吧,我們走。」

漆黑的雨夜中,一輛私人計程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火速趕往南天所在的S市。

5月1日早晨7點,計程車抵達了南天在S市的住所。父母在確認兒子失蹤后,趕緊前往S市公安局報案。

「你們兒子失蹤了?」公安局刑偵科的吳警官接待了他們,「別急,坐下來慢慢說吧。」

南天的父母坐在長椅上,面色焦慮。吳警官叫一個女警察負責記錄,他開始詢問:「你兒子多大年齡?」

「今年27歲。」

「叫什麼名字?」

「南天。南方的南,天空的天。」

「職業是什麼?」

「自由作家。」

聽到這個回答,吳警官抬起眼帘,問道:「他是寫哪一類型小說的?」

「懸疑小說。」南天的父親回答。

吳警官深吸了口氣,神色嚴峻地和身邊的女警察對視了一眼。

南天的父親觀察到兩個警察的神色有異,問道:「怎麼了,警官?」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吳警官說,「你兒子什麼時候失蹤的?」

南天的父親皺著眉說:「我不能確定。我只知道我們在三、四天前打他的手機,就一直打不通。當時我們以為他可能只是電話欠費,或者丟了手機,並沒有在意。但是今天我們感覺到不對勁了,所以趕到他的住所,發現他果然沒在家。」

吳警官說:「你兒子是快三十歲的成年人了,你怎麼知道他沒在家就是失蹤呢?我的意思是,他有可能只是到外地去了,換了一個手機號,還沒來得及通知你們而已。」

「不,不可能。」南天的母親篤定地說,「我兒子是一個很孝順、懂事的孩子。雖然目前我們和他沒有居住在一個城市,但他心裡一直挂念著我們。我們每隔三、四天就會通一次話。如果他換了手機號,一定會第一時間告知我們,不會讓我們為他擔心。」

「對,警官,我們現在這樣既找不到他人,又聯繫不到他,只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他出事了!」南天的父親焦慮地說。

吳警官略略點著頭說:「我明白了。這件事——」他頓了一下,「當然,如果你兒子的失蹤真是與此有關的話——這起案件,我們警方早就在調查中了。」

南天的父母驚愕地對視在一起。

吳警官嚴肅地看著他們,說道:「也許你們不知道,除了你們的兒子之外,近期還失蹤了十幾個人——有本地人,也有附近城市的人。他們的年齡、性別和身份背景都各不相同,卻在同一天失蹤——4月22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兒子也是在那天失蹤的。」

「啊……這麼說,我兒子已經失蹤一個星期以上了?」南天的母親憂形於色,聲音有些顫抖。

「有這個可能。」

「這些人失蹤的原因是什麼?」南天的父親急切地問。

吳警官說:「嚴格地說,這次事件不應該是失蹤案,而是一起有目的,有預謀的綁架案。能在同一天內綁架這麼多的人——顯然不可能只靠一個人的力量。所以我們懷疑這起重大綁架案,是某個犯罪團伙和組織所為。」

「綁架的目的是什麼?」

「不知道。我們警方正在全力調查。」

「我兒子只是個普通的小說作者,又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大少爺,怎麼會有人綁架他?」南天的母親流下了眼淚。

吳警官猶豫片刻,似乎在考慮該不該告訴他們以下內容。最後,他還了講了出來:「說到這個,這次的綁架案有個共同點。或者說,被綁架的人有個共同點——他們當中,有知名作家、在校大學生、雜誌主編、公司職員、財團繼承人……身份地位雖不相同,卻有一個顯著的共同之處——都是寫過懸疑小說的作家。」

「啊……跟我兒子一樣?」南天的母親驚呼。

「對。很蹊蹺,是不是?」吳警官說,「據我們的調查,這些人當中,有非常有錢的富二代和名聲顯赫的大作家,也有每個月生活費僅600元的大學生,還有按揭買房的普通職員和存款為零的『月光族』——顯而易見,綁架者圖的不是錢財,而是別的什麼東西——能夠由懸疑小說作家提供價值的東西。」

南天的父母焦慮不安地對視了一刻。父親問道:「警官,你剛才說一起失蹤的有十幾個人——能告訴我具體是多少個人嗎?」

吳警官考慮了一下:「13個。」

「13……」南天的父親蹙起眉頭,「您是意思是,加上我兒子,一共13個?」

「是的。」

南天的父親垂下眼帘,喃喃自語:「怪了,不是14個嗎……」

「什麼?」吳警官聽到了他說的話,「你說應該有14個人?」

南天的父親遲疑著,不知道該怎樣跟警察解釋。但此刻,吳警官凌厲的目光逼視著她。「你為什麼認為失蹤的人會有14個?」

南天的父親決定實言相告,不管警察是否相信。「警官,我相信我和兒子之間有一種心靈感應。實際上,我們今天之所以趕到這裡來報警,就是因為今天凌晨,我感應到我兒子身處困境之中,而且我能非常強烈地感應到一個數字——14。」

「心靈感應?」吳警官眯起眼睛,顯得半信半疑。

「是的,我和兒子之間,以前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吳警官將食指頂壓在嘴唇上,若有所思。

過了好幾分鐘,吳警官仍在沉思,南天的母親忍不住問道:「警官,你在想什麼?」

吳警官抬起眼眸,凝視著他們:「其實,我們接到前幾次報案,知道4月22日發生了多人失蹤案后,曾經在後面幾日的調查中發現——在近期失蹤的人中,除了這些懸疑小說作家之外,還有另一個人。只是,這個人不是懸疑作家。所以無法判斷和其他人的失蹤,是不是同一事件。但是,假如真的有14個人的話,那這個人可能就也在此列。」

南天的父親感覺到警官在說到這個人的時候,語氣和表情都有些凝重,似乎提到的不是個普通人物。他問道:「這是個什麼人?」

吳警官遲疑一下,決定告訴他們:「是一個有多次殺人嫌疑,但每次都因為沒有證據將其定罪,而至今未被抓捕、具有超高智商的危險人物——這個人也失蹤了。」

「啊……」南天的父母倒抽了一口涼氣,被警察的話嚇得面色發白。

吳警官說:「先別緊張,目前還不能確定這個危險角色是不是真的跟這起多人綁架案有關係。你們可以先回住所去,我們警方一定會全力偵破這起特大案件的。一有消息,就會立刻通知你們。」

5月1日,南天被困在封閉場所的第10天。

中午吃過東西后,他躺在自己狹小房間的床上閉目養神,突然腦子裡像傳來一絲電流那樣,迅速閃過一句話。

警察已經在全力調查此事了。

南天全身顫抖,身上的毛孔一陣陣收縮——這……這是父親和我的心靈感應嗎?他接收到了我傳遞的信息,現在用同樣的方式回應我?!

他激動不已,立刻從床上跳了下來,在屋內興奮地來回踱步。太好了!如果剛才感應到的信息是真的,說明警察已經知曉並重視了此事,而且展開了行動!

我成功了!我真的通過心靈感應和父親溝通——那個主辦者做夢都不會想到,我能夠用這種方式和外界取得聯繫!

南天欣喜和興奮得難以自持。他知道這次神奇聯絡的成功,意味著什麼——警察如果能在「14天」結束之前找到這個地方,就能夠救出他們!

也就是說,活著離開這裡的可能性增加了一個——除了戰勝或找出主辦者之外,還能期待警察的到來!

在這種時候——這場殘酷的死亡遊戲只剩最後4天的時候,任何能增加活命幾率的微妙暗示,都會帶來一絲希望之光。

南天此刻激動得想立刻跟人分享這份喜悅,他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紗嘉。

他正要打開門出去,動作卻停了下來。

我真的能完全信任她嗎?萬一……他蹙起眉,思忖著。不過,就算我把這個消息告訴所有人——當然包括主辦者在內——他(她)也沒辦法阻止外面警察的行動。反而,這個消息可能會帶來一些威懾的作用。

考慮了幾分鐘,南天決定先把這件事告訴紗嘉。至於其他人,當某個時機成熟的時候再講不遲。

紗嘉待在自己的房間,聽到敲門聲,她走到門口,問道:「是誰?」

「我。」

紗嘉聽出了南天的聲音,她露出欣喜的表情,立刻將房門打開。

南天走進紗嘉的房間,將門帶攏,望著紗嘉說:「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紗嘉點了下頭。「坐過來說吧。」

他們倆一個坐在床沿,一個坐在單人沙發上。南天把用心靈感應聯繫到父親,並且警察已經展開調查的事告訴紗嘉。

「啊,真是太好了!」紗嘉聽完后,和南天一樣激動得面頰泛紅。但令她感到格外震撼的,並不是警察已介入此事,而是南天和父親之間不可思議的心靈感應。

「我以前只在小說和電影中看過關於心靈感應的事,沒想到現實中真的存在!」紗嘉驚嘆不已。「實在是太神奇了!」

南天說:「也許只有在某種特殊的環境和狀況下,才能成功溝通吧。」

紗嘉點著頭,若有所思。過了好幾分鐘,她抬起頭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南天,我有個想法,需要經得你的同意。」

「是什麼?你說。」

「你剛才說的這件事,激起了我的創作靈感。你知道,明天晚上就輪到我講故事了,但我直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構思好,正著急呢。但是聽了你說的父子間心靈感應的事,我突然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點!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讓我以此為題材來創作一個故事?」

南天笑道:「當然可以啊。」

「可是,這意味著你就不能用這個題材了。」

「沒關係,我本來就沒打算用這個題材。」南天說,「而且,畢竟我是最後一個講故事的人,時間相對來說要比你充裕得多。能幫到你我很高興。」

紗嘉高興地雙手交叉合攏:「你真是太好了!我現在就把這個故事的大綱記錄下來。」

南天想起了徐文手稿的事,提醒道:「如果你寫在紙上的話,可一定要收好呀,別讓別人看到了。」

「我明白。」紗嘉說,「我會把它揣在口袋裡,一刻不離身的。」

「這就好。」南天說,「那我回房間去了,你慢慢創作吧。」

「唉……等等,」紗嘉叫住他,「要不,我把這個故事先講給你聽聽?」

「你不是才想到這個題材嗎?怎麼就已經構思好了?」

「我之前就已經構思出雛形了,只是不完整。但是剛才你帶給我的靈感,讓我把故事中的情節全部串起來了——你想聽嗎?」

南天微笑著說:「好的。」

「我現在講這個故事給你聽,一方面是想聽聽你的意見。當然,還有一點就是——你知道了我故事,就不會在構思的時候出現和我相似的情節了。」

「嗯。」南天頷首。「你可以放心講給我聽,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紗嘉顯得非常開心。「好的,我開始講了,這個故事講的是……」

晚上7點,遊戲時間又到了。十二個懸疑小說作家聚集在大廳,圍坐成一圈。

今晚的講述者是大作家荒木舟。如果除開天才少年克里斯的話,他是14個作家中最大牌的一個。此刻,他睥睨眾人,緩緩說道:「不得不說,這場遊戲比我想象中要精彩、刺激、富有挑戰性得多。別的不說,通過前面9天各人所講的故事來看,被選到這裡來的人果然都不是等閑之輩。」

他停頓一下,接著說:「我在開講之前說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表明——這場遊戲,徹底地激起了我的鬥志,不管出於何種目的,我都會全力以赴。所以,我可以告訴各位,我接下來要講的這個故事,應該是一個能夠代表我最高水準的懸疑故事。我相信,這個故事一開場,就能讓你們屏住呼吸、捏一把汗。」

荒木舟的話顯然給在場的眾人帶來了不小的壓力,同時也帶來了動力——起碼對南天來說是如此。我期待你講出一個超級精彩的故事。但是,我不會輸給你的,我會盡一切努力超越你!他體內熱血沸騰、心潮澎湃。

「好了,廢話不多說了。」荒木舟開始講,「這個故事的名字叫做『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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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出來的第14個人(1∕14第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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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科幻靈異 多出來的第14個人(1∕14第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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