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卡羅斯背靠着門坐在地上,正吃着水果罐頭。他忽然注意到吉爾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深沉而痛苦的呼吸也漸趨平緩。她保持仰卧的姿勢把頭往左右兩邊轉了轉,而這個動作是她兩天以來最緩慢的。卡羅斯儘可能塊地站了起來,就像被布條牢牢固定住的肋骨已經完全不痛了似的,然後朝放置吉爾那段比地板高出一截的祭壇走去。

他拿起放在平台下面的水瓶,把吉爾上半身扶起來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睛。

「吉爾?我馬上喂你喝水,把頭抬起來一些?」

她點了點頭。支撐著吉爾一點一點把瓶子裏的水喝下去時,卡羅斯差點兒哭出聲來。一開始她的神智還算清楚,臉色也不壞。在這兩天裏除了稍稍喝下一點他喂去的水以外,身體一動也不動,臉色就像幽靈一樣慘白。

「這是……哪兒?」吉爾用極其細微的聲音問完后便把頭放在將地毯捲成一團做成的枕頭上,輕輕閉上眼睛。卡羅斯很快拿來了毛巾,那是大廳里沒有被燒毀的窗帘。

「是鐘樓的禮拜堂。」他面帶微笑地輕聲說道,「從那以後……直升機墜落後我們就一直待在這兒。」

吉爾再次把眼睛睜開。她現在的意識十分清楚,眼睛的焦點也終於沒有再呈分散狀態。

她沒有被感染。儘管很讓人擔心,但她沒事的,一定沒事。

「過了多久?」

為了讓很難發出聲音的吉爾好好休息,別再提問題,卡羅斯將發生的所有事概括性地向她進行了說明:「追蹤者擊落直升機之後,我們都受了傷。你的肩膀……雖然有傷口,但我在給你換繃帶的時候好像並沒有看到感染癥狀。我們已經在這兒休息了兩天,這段時間裏你幾乎一直在睡覺。今天應該是十月一日了。一個小時前太陽已經落山,雨也停了。從昨晚開始……」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卡羅斯不知道該還應該跟她說些什麼事,同時也想讓吉爾再多睡一會兒。但即便不是馬上,他也更希望她能保持一會兒清醒。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一直都是獨自一人在思考。

「啊,我找到了水果罐頭。在房間里有個儲物箱。你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有象棋棋盤的房子。裏面也有水。雖然不知道是誰儲藏在那兒的,但有這些還真是幸運。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嗯,我會照顧你的。」為了不讓吉爾感到害羞,卡羅斯沒有告訴對方自己還為她擦拭了身體以及在必要時刻更換繃帶。

「你受傷了嗎?」吉爾一臉嚴肅地掃視了卡羅斯一眼,然後開口問道。

「只是折斷了兩根肋骨,沒什麼大礙。對了,在把繃帶撕下來的時候可能會非常疼。因為我只找到一些防水膠帶。」

吉爾微微一笑。隨後卡羅斯壓低了聲音,就像是在害怕提出這個問題一樣:「你感覺怎麼樣?」

「兩天?沒有第二架直升機嗎?」

吉爾把視線投向遠方輕聲問道,同時感覺到了卡羅斯情緒上的變化。吉爾沒有回答同伴的問題。

「直升機沒有來。」卡羅斯這才注意到她的臉頰已經變得通紅,伸手摸摸脖子側面,他的緊張情緒越發高漲。她發燒了。雖然溫度並不高,但一個小時前調查時根本沒有熱度。

「吉爾,你感覺怎麼樣?」

「沒什麼,完全沒什麼事。幾乎感覺不到疼痛。」她的聲音十分平穩,幾乎沒有抑揚頓挫。

卡羅斯僵硬地笑了笑:「真的?這真是個好消息。也就是說,我們可以收拾行李,儘快離開這裏。」

「我感染了病毒。」她那毫無感情的語氣讓卡羅斯不禁一愣,笑容也隨即從臉上消失了。

不,不,是她搞錯了。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

「已經過了兩天,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卡羅斯的語氣十分肯定。接着他便說出了從看到吉爾倒下開始便一直用來勸解自己的話,「我曾經親眼看到一名士兵變成喪屍。蘭迪被咬之後不到兩個小時就發生了變化。如果你也被感染了,那麼肯定已經發生了一些事。」

吉爾慢慢把頭偏向一旁,臉色稍顯嚴肅地閉上眼睛,以令人難以置信的疲勞嗓音說道:「卡羅斯,我不想和你爭論。這是追蹤者的病毒,可能發生了奇特的變異。或許是我在斯賓塞別墅的經歷讓我產生了某種免疫機能。但這種可能性十分小。我的確已經被感染了。」她的聲音在顫抖,「我能感覺到!我能感覺到身體的狀況正在變壞!」

「好,我明白了。噓……」卡羅斯說完后,決定立刻出發。得帶上突擊步槍、吉爾的左輪槍和兩顆手雷。

醫院離這兒很近。特蘭特說過那裏至少有一份疫苗。雖然他早就想到醫院去尋找一些必需品,但由於一開始的體力消耗和傷痛,這對當時的他來說實在太勉強了——此外,卡羅斯也不願冒險將失去意識、毫無防備的吉爾一個人留在這兒。

他從正門出去后往西一轉,找到路標就好辦了。說起來,特蘭特曾經說過醫院很快就會被炸毀。希望現在過去還不算太遲。

「睡吧。」卡羅斯說,「我稍稍離開一會兒,去找能幫上忙的東西。很快就回來。「

已經進入半昏睡狀態的吉爾艱難地抬起頭,慎重而清晰地對卡羅斯說:「如果你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情況已經更嚴重的話,請向我開槍,就當是救我。我之所以現在拜託你,是因為怕待會兒就沒機會開口了。你明白嗎?」

卡羅斯想反駁吉爾,但他也知道如果被感染的是自己,自己也一定期望着相同的事。雖然單純的死亡已經是一件十分殘忍的事,但在浣熊市裏有比這更殘酷的境遇。

那就是必須朝心愛的人開槍。

「我明白了。」他終於如是回答道,「好好休息吧。我很快就回來。」

吉爾睡着后,卡羅斯把武器固定在身上。在離開房間前盯着她的臉看了很久,同時在心裏虔誠地祈禱:當自己回來時,吉爾仍然保持着這個樣子。

醫院比他想像的還要近,就在兩個街區以外。

尼古拉一邊想着將監視員的死作為遊戲終盤的開始,一邊等待着肯?富蘭克林下士的到來。越發難耐的焦躁終於就快要結束了。

如果那個混蛋不出現的話……不、不會的,他一定會來。

於是尼古拉決定執行一開始的計劃。

在查看了辦公室的各個角落之後,他開始俯視那條陰暗、沒有一絲活人氣息的道路。這條路也是下士在遇到麻煩時的逃跑路線。雖然尼古拉已經是第十次來到這裏,但他並不打算催促那些在街道上徘徊的監視員們。

儘管他已經做出了最大程度的努力,但預先制定的計劃沒有一個順利實施。尼古拉感覺自己的忍耐力已經達到了極限。對戴維斯?張的搜索不可思議地失敗了。在之前的兩天裏,他連張的影子都沒有看到。更可氣的是,這位善於躲藏的監視員在遞交了兩次報告后成功地隱蔽了起來,讓尼古拉在城裏白走了不少路。

按照預定計劃,尼古拉打算在今天的早些時分到安布雷拉的污水處理廠去把特蘭斯?福斯特解決掉,但後來卻因為漫無目的的搜索而繞了很長的路。在返回途中經過安布雷拉警署時,他看到那裏有一名還未被感染的女性,是一位個子很高的亞裔美國人,穿着貼身的無袖連衣裙,十分熟練地握著一把手槍。她悄悄潛進警署之中,隨後便消失了蹤影。後來尼古拉在那附近搜索了將近四個小時,但再也沒有見到這位神秘女性。

因此,他的三個目標至今仍然全部活着。迄今搜集的幾份監視員的情報,以及一些關於喪屍平均力量的私人研究報告是對他惟一的安慰。但即便如此,他終究對吃罐頭裏的冰冷豆子,睜開一隻眼睛睡覺以及狩獵遊戲感到厭煩了。仔細一算,他已經殺死了四隻獵殺者β、三隻大蜘蛛、噬腦者三隻,當然,還有好幾十隻喪屍。但這一切已經沒有做記錄的價值了。喪屍們的動作越來越緩慢,身體越來越粘稠。本來就發出一股巨大污水槽氣味的浣熊市的情況,隨着感染者們的腐爛狀態不斷加劇,不斷變成放出惡臭的粘稠塊狀物而越來越嚴重。

我很快就要跟這裏說再見了。富蘭克林就快要來了。

在忙亂跑了兩天卻沒能達成任何一個目的之後,尼古拉以有準確的消息來源為理由,決定到醫院來看看富蘭克林是否會來——他的死亡已經是被預定了的事。由於尼古拉在混亂不斷增長的情況下度過了很長一段孤獨的時間,所以富蘭克林也就變成了一個對他來說極其重要的人。只要能把他殺死,就算炸毀醫院也無所謂。之後去獵殺張和福斯特,那樣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只要殺死富蘭克林,一切就走上了軌道。

正在思考的時候,尼古拉聽到從大廳傳來一陣腳步聲。在一陣狂喜過後,他靠着窗戶站起身,等待自己進入富蘭克林的視野。他目前所在這間散亂的醫療用品室位於醫院四樓,離殺死秋野博士的隱藏小屋不遠。

到這兒來,下士……

當監視員打開房門時,尼古拉把兩隻手交叉在胸前,饒有興趣地靠在角落裏。富蘭克林手中的優質九毫米手槍VP70轉瞬之間便指向了尼古拉的臉,後者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你不應該出現在這兒。」富蘭克林用低沉、肯定、冷靜的語氣說完后,雙眼死死盯着尼古拉的半自動手槍走了進來。

我馬上就告訴你到底是誰比較聰明。

埋伏這種事連傻瓜都會做,但要讓對手開開心心地跳進陷阱,則需要相當的智慧。尼古拉恰如其分地裝出一副神經質和冷漠的樣子。

「沒錯,在這裏的應該是秋野博士。但他昨天沒有提交報告。公司以為他是因為研究疫苗而過於忙碌,但我從昨晚便開始搜索他,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尼古拉在殺死秋野之後,為掩人耳目,又以他的名義提交了幾次報告。

「你是誰?」富蘭克林問道。他個子很高,呈濃褐色的肌肉顯得非常結實有力,還戴着一副金屬細框眼鏡,但他觀察尼古拉的眼神中卻沒有任何「纖細」的影子。

尼古拉鬆開雙手慢慢放下來:「尼古拉?基諾瓦夫,U.B.C.S……監視員。由於醫生AWOL(無許可脫離),所以被公司指名派來確認情況。你就是富蘭克林吧?到達後跟秋野接觸過沒有?他有沒有告訴你樣品的保管場所和組合號碼,或是跟鑰匙有關的東西。」

富蘭克林雖然沒有把槍放下,但顯然有些混亂:「我沒聽說過計劃發生了改變。你還跟誰說過你是被公司派來的?」

從現在開始就危險了。尼古拉知道四個重要人物的名字,他們有能力改變安布雷拉的行動方針。給富蘭克林提供情報的很有可能就是這四名高層幹部中的一人。

「我沒有說過。但對你應該沒什麼問題。特蘭特打來了電話。」

尼古拉提到的這個名字屬於一位他仔細調查后也沒搞清楚其詳細背景的神秘男子。特蘭特就像秘密的影子一般,悄悄地圍繞着其他幹部活動。而尼古拉連他的姓氏都不知道。

這句話對下士很有用。雖然富蘭克林仍然十分謹慎,但他其實已經開始偏向於相信尼古拉的話。隨後便慢慢把舉起的槍口放了下來。

「你說找不到秋野?那疫苗呢?」

尼古拉嘆著氣搖了搖頭,然後故意把視線轉向塞滿物品的置物架左側,一塊富蘭克林看不到的陰影區域:「醫生好像並不在這裏……但這裏是他的辦公室,後面有一個壁式的保險箱。你知道打開它的方法嗎?」

尼古拉很清楚富蘭克林能做什麼事——在他的資料上寫着「開保險箱」這一項特技。不管他究竟有沒有這種本事其實根本無所謂。重要的是得讓他到保險箱那裏去,並背對着尼古拉。

我果然比較優秀。總有一天我要證明自己比秋野、比張、比眼前這個笨蛋都要聰明得多。我決不會做背對其他人那種傻事。沒錯,無論如何我也不會。

富蘭克林點點頭,一邊將VP70塞進槍套一邊朝尼古拉所在的角落走來。

「方法我倒是知道一些。還是先看看再說吧。」

尼古拉生硬地表示了贊同:「太好了。我還以為要在這兒耽擱不少時間呢。」

「也有那種可能。」富蘭克林低聲嘟囔著從尼古拉身邊經過,朝置物架後面那個被埋進牆裏的小保險箱走去,「外面那麼亂,我本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等事態緩和后再開始行動。」

尼古拉死死盯着裝有VP70的槍套,悄悄從背後接近他的獵物。

「這個主意不錯。」

富蘭克林皺起眉頭盯着保險箱外的小鍵盤:「張就是這樣。那傢伙好像準備明天也這麼過。」

戴維德?張!

尼古拉停下腳步,暗自下定決心——隨後他迅速衝到富蘭克林面前,推搡著將VP70搶了過來,同時抓住對方還未反應過來這個機會用力一推,富蘭克林當即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張在哪兒?告訴我他的藏身之所我就不殺你。」尼古拉怒吼道,同時把另一隻手伸進口袋裏,一邊撫摸裝有疫苗的玻璃瓶一邊為自己祈禱幸運的降臨。對他來說,這個小瓶子就是證明他究竟有多麼優秀的護身符。尼古拉知道這會為自己帶來幸運。

富蘭克林和張,兩名沒有指定報告地點的監視員。太好了。

富蘭克林站起身之向後退了一步,同時舉起雙手:「嘿,冷靜點兒。」

「那傢伙在哪兒?」

富蘭克林滿頭大汗:「無線電設施。你知道嗎?在墓地里。聽着,我並不認識你,也不想管你究竟在……」

「好極了。」尼古拉說完后,朝富蘭克林的腹部開了兩槍。

「唔!」對方嗚咽了一聲,鮮血飛濺到他身後的白色牆壁上。富蘭克林蹣跚地向後退了幾步,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大大地張開,淺黑色的臉上浮現出無比驚恐的表情。尼古拉稍稍吃了一驚。別說殺死一名士兵,就是殺狗都比這要困難一些。

尼古拉慢慢抬起槍口,對準了富蘭克林的額頭。

就在這時,外面的房門被打開,他聽到有個穿皮靴的人小跑着衝進房間的聲音。尼古拉仍將槍口對準將死的獵物慢慢蹲下來,透過置物架的縫隙向外望去。

站在那裏的是卡羅斯?奧利維拉。他焦急地向四周張望,舉起點三五七口徑的左輪手槍對準傳來槍聲的方向。

這真是命運之神送來的禮物。尼古拉一直走到卡羅斯的視線範圍之內,在他注意到屋裏有人之前舉起槍瞄準了那張蠢笨的臉。

「抓住你了。」尼古拉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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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化危機05:復仇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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