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特殊傳授

第四十四回 特殊傳授

其實王寒湘也在大感擔心,他怕趙小蝶突然出手,自己無能擋受住她忿怒之下的全力一擊,出言威嚇之時,暗中已運了功力戒備,如果對方一發動,立時先將楊夢寰斬斃鐵骨扇下,撈回本錢,然後再見機而作,能戰則戰,不能戰再自作了斷。

因他自知武功不是趙小蝶的敵手,如被她點中穴道,求死不得,定將受盡凌辱……及見趙小蝶完全屈服威嚇之下,心頭大感歡愉,暗道了聲好險。

但他乃城府深沉之人,雖然高興得心花怒放,但外表卻絲毫不露聲色,臉上仍然是一片冷峻,嘿嘿兩聲冷笑,道:「要想不傷害他,哼哼……」說了兩句,突然住口不言。

此人為天龍幫五旗壇主中最工於心計之人,做事老辣無比,只怕提出條件太過苛刻,趙小蝶拒不接受,鬧成僵局,故而說了兩句突然住口,以便觀察趙小蝶的反應。

趙小蝶雖是聰慧絕倫之人,但她究竟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女,如何能斗得過王寒湘的心機,果然心中大急起來,翠眉一顰,滿臉惶急之色,接道:「你有什麼事,但請說出就是,只要我能夠辦到,決不推諉,只要你不傷害他,不管什麼重大為難之事,咱們都可以談。」

王寒湘察顏觀色,知她所言非虛,心中不住暗笑,臉上卻仍然是一片冷漠,緩緩他說道:「要我放他不難,但必需以你《歸元秘笈》交換他的性命。」

趙小蝶急道:「那《歸元秘笈》已被你們天龍幫中那個姓陶的少年,帶著躍人這萬丈絕壑之中,你也是親眼所見,現下我哪裡還有《歸元秘笈》?」

王寒湘冷冷說道:「沒有《歸元秘笈》,你就別想我放他。」

趙小蝶道:「我說的字字真實,你如不信,我又有什麼法子?我們到這絕壑之時,已不見那姓陶的屍體了。」

王寒湘故作沉忖地停了一陣,道:「那你就以《歸元秘笈》舊記載的武功,換他的性命吧。」

趙小蝶聽得怔了一怔,道:「如何個換法呢?」

王寒湘輕輕咳了兩聲,道:「眼下武林之世,有幾人會那《歸元秘笈》上記載的武功?」

趙小蝶想了一想正待開口。

突見王寒湘手中摺扇一晃,接道:「你如說上一句謊言,我也能聽得出來,那時候可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趙小蝶見他手中摺扇在夢寰臉上晃了一下,嚇得心頭一跳,急道:「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你快把手中摺扇拿開,別在他臉晃來晃去的,叫人看了害怕。」

王寒湘依言拿開架在夢寰頸上的摺扇,笑道:「你說吧!不許隱瞞一人一字。」

小蝶仰臉思索了一陣,道:「據我所知當今之世,只有三個人學過《歸元秘笈》上記載的武學。」

王寒湘冷哼一聲問道:「只怕不止三人吧?」

趙小蝶急道:「本來有四個人,但我娘已不幸去世,現在只餘下三個人。」

王寒湘每一剎間,都在留心趙小蝶的神色,他乃久走江湖之人,閱歷豐富,一看趙小蝶神情,立時知她所言非虛,當下微微一笑,又問道:「是哪三個,仔細他說給我聽。」

趙小蝶道:「一個是我父親,一個是我,還有一個就是我蘭姊姊了。」

王寒湘微一沉忖,道:「你父親現在何處,怎麼我沒有見過?」

趙小蝶道:「他到什麼地方去了,連我都不知道,你自然見不到他。」

王寒湘突然一揮手中鐵骨摺扇,削去楊夢寰頭上一塊包發青絹,笑道:「我要你以《歸元秘笈》上武功,換他性命,你可知道怎麼個換法嗎?」

趙小蝶看他削去楊夢寰包發育絹之時,驚得打了一個冷顫,聽完話,搖搖頭道:「恕我不解你話中含意,但咱們可以慢慢地談,你這樣對待他,我……」

王寒湘冷笑一聲截住了趙小蝶的話,道:「我看你還是別管他生死的好,因我要你以《歸元秘笈》上武功,換他性命之事,只怕你難以接受。」

趙小蝶道:「你且說來聽聽,只要我能夠辦到,一定照你吩咐的辦。」

王寒湘道:「你也許能夠辦到,只怕你不肯照辦,第一件,要你把學過《歸元秘笈》武功之人一齊給我殺掉。」

趙小蝶驚叫一聲,道:「什麼,你要我去殺自己的父親和我蘭姊姊嗎?」

王寒湘看她驚愕之色,暗生驚懼,只怕激起她怒火,突然出手,不自覺又揚了揚手中的鐵骨扇。

只聽趙小蝶輕輕嘆息一聲,道:「你不必再往下說啦,我閉上眼睛,你先把我殺了,再把他殺死吧!」說完,果然緩緩閉上雙目。

王寒湘縱聲大笑,道:「好個狡猾的丫頭,我王某是何等人物,豈肯上你的當。」

趙小蝶略一思索,已知他話中含意,是怕自己騙他,在他向自己下手之時,藉機還擊,霍然睜開眼睛,笑道:「你怕我借你動手的機會還擊是嗎?哼!我要是想打你耳括子,你怎麼躲也躲不開,不過我不願看到你殺死他的慘狀罷了。」

王寒湘目睹她打馬家宏耳光的情景,知她所言非虛,不禁心頭一跳。

但見趙小蝶微微一笑,接道:「所以,我要你先把我殺掉,我既不能答應你提的條件,又不願意看到他濺血你鐵骨扇下的悲慘景象,我要先死了,不是就看不到了嗎?」

王寒湘看她說來不徐不疾,毫無做作牽強,不禁心中冒上來一股寒意,暗自忖道:難道這情愛二字,真有如許的魔力不成,可惜我王寒湘沉迷於武功之中,把人生最寶貴的青春,盡耗在練習武功、精研五行奇術上面,生平未能嘗到一次情愛滋味。

心念及此,也不知是妒是恨,突然一揚手中摺扇怒道:「你想先死掉,看不到他受苦刑嗎?只怕事情沒有那樣容易,我偏要慢慢懲治他,而且還要拍活他被點穴道,讓他嘗試嘗試零剮碎割的痛苦,也要你看在眼中,疼在心裡,答不答應一句話,快說。」

趙小蝶突然圓睜星目,兩道眼神直似兩把疾飛而出的利劍,刺得王寒湘心頭一震,嬌聲叱道:「要我默寫《歸元秘笈》原文給你,我可以答應,但要我去殺我父親和蘭姊姊,決辦不到,你不要得理不讓人,拿話嚇唬我,哼!老實說,你已沒有機會和時間拍活他穴道后,再零剮碎割他,我現在想通了,不願再先他而死,你只要一傷害他,我就點了你五陰絕穴,錯斷你全身三百六十五處關節,要你也嘗嘗零剮碎割是什麼味道……」

王寒湘似是未想到,這位已屈服在自己威脅之下的小姑娘,陡然間由嬌柔怯弱,變得聲色俱厲,反唇相激,不由暗暗大吃一驚,忖道:我如不能早把她氣焰壓制下去,只怕反將受她控制。當下冷笑一聲,接住了趙小蝶的話道:「好,那咱們就不妨試試看。」一舉手中摺扇,正待向夢寰頭上削去,忽覺右手關節,被人托住,一縷指風,疾奔向胸前「玄機」要穴。

只覺右手一麻,一條右臂軟軟垂了下去,同時亦感到指風迫身,逼得不得不向後躍退。

但他究竟是武功奇高,智計百出之人,他心中很明白,只要一放楊夢寰,自己就威脅不了趙小蝶,是以在右手關節被人托拿之後,仍然不忘楊夢寰,左手用力向後一帶。

只聽一個嬌脆但又冷做的聲音喝道:「你要學《歸元秘笈》上的本領嗎?先接我一招『移星轉斗』試試。」

王寒湘只感扣制夢寰脈門的左腕一麻,人已被奪了過去,同時感到握扇右臂的關節一痛,五指一松,摺扇落地。

要知王寒湘亦非等閑人物,楊夢寰被人奪走,反而使他松活了手腳,大喝一聲,左膝抬動,直撞過去,左手一招「迅雷下擊」,斜拍而下,手腳並用,兩招齊出。

對方似是旨在救人,是以在指尖將要點中他「玄機」要穴之後,突然易點為拿,擒住他左腕脈門,把人奪了過去,要不然王寒湘勢非重傷在當場不可。

待玉寒湘兩招攻出之時,來人已自行鬆了他右肘關節,飄身疾退。

抬頭望去,只見朱若蘭雙手抱著夢寰身軀,站在丈餘外處,她來的無聲無息,退的又迅快無比,王寒湘左膝右掌一齊落空,身子不自主向前一傾。

忽見趙小蝶嬌軀晃動,凌空直欺過來,王寒湘哪裡還敢大意,左掌環划半個圓周,帶起強烈的潛力護住身子,右手平胸推出一招「移山填海」,運發全身勁道,直向趙小蝶逼去。

這一擊是他數十年功力之聚,威勢非同小可,激蕩的排空勁氣,排山倒海般直撞過來。

趙小蝶目睹對方雄渾的掌勢,心中微生寒意,只怕難擋這巨浪的排空的一擊,不禁一沉丹田真氣,把凌空前飛的嬌軀疾沉落地。只覺一股強猛掌力,直撞過來,正中前胸,驚駭之間,不自覺一閉雙目。

但聞王寒湘大喝一聲,身軀忽然倒向後面飛去,直跌出一丈開外,坐在地上,臉上慘白,頭上汗落如雨。

原來他這奮起全力一擊,被趙小蝶內家反彈震得倒震口去,這回震之力和他擊出的功力,恰成正比,他一招「移山填海」用足了八成以上真力,勁道在千斤以上,擊中趙小蝶后的反彈之力,亦近千斤,只震得王寒湘五腑氣血翻動,雙腕骨疼痛如折,饒是他功力深厚,也自承受不起,口中微出呻吟之聲。趙小蝶睜眼回頭朱若蘭微微一笑,道:「姊姊,要不要把他殺掉?」

朱若蘭正在替夢寰推解被點穴道,隨口應道:「用他自己的鐵骨摺扇,殺了他吧。」

趙小蝶伏身檢起地上的鐵骨扇,緩步走到王寒湘身側,笑道:「你剛才以手揮扇,嚇得我心頭亂跳,現在我要用這摺扇殺你了。」

王寒湘早為趙小蝶上乘內功的反彈之力,震散了提聚的真氣,非經三個時辰以上的靜養,無法再運氣對敵,既毫無拒敵之能,只有坐以待斃,但他乃生性冷做之人,聽得趙小蝶激動之言,立時冷笑一聲,道:「世界學問之道,博大無比,星卜易理,詩詞歌賦,神算奇術,以及儒門六藝等,那一門都足以耗消去一個人有限的生命歲月,武功一道,只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縱然你比我高明,那又何足為奇!」

趙小蝶道:「哼!難道除了武功之外,你自信都比我們強了不成?」

王寒湘冷峻的臉上,微微泛起一絲得意的笑容,道:「這個嗎?不是我王某人誇口,武功一道,只不過耗去我生平精力十之一二,五行奇術,八卦河洛等神算之學,才是我王某人生平精務所聚,哈哈!你如不信,不妨在來年仲秋英雄大會之時,去看看在下一手布成的五行奇門陣圖,別看幾千株區區翠竹花樹,幾堆頑石黃土,但卻是九大門派高人埋骨之地,我王寒湘雖不能生見奇陣困死九大門派高人的盛事,但在黃泉之下,當亦可聞被困奇陣中的哀嚎呼救之聲。」

說完,仰天大笑不止,神態之間,得意非高,大有天下雖大,但五行神算之學,唯我獨尊之概。

這時,朱若蘭已推活了楊夢寰的穴道,冷笑一聲,接道:「五行河洛之學,算不得什麼曠古絕今之藝,眼下武林之中,精通此道之人,何至千百,有什麼值得驕狂之處,哼!你也不覺著笑得汗顏嗎?」

王寒湘霍然挺身而起,怒道:「什麼人精通此道,你且說來聽聽……」他身受趙小蝶內家反彈之力震傷甚重,說得兩句話后,人立時支持不住,身軀晃了兩晃,摔在地上。

趙小蝶舉著手中摺扇,久久不能落下,她生平未殺過人,想到摺扇一落後的血流五步的慘景,不覺心中有些害怕,手腕發麻,舉扇難下。

遲疑很久,才突然一閉眼睛,摺扇疾向王寒湘前胸掃去。

眼看一代怪傑就要濺血喪命在自己的鐵骨摺扇之下,突聞楊夢寰大聲叫道:「不要殺他。」

趙小蝶玉腕疾挫,收回摺扇,回頭望著夢寰笑道:「你要替他求情嗎?你不知他剛才多麼兇狠,要不是蘭姊姊及時趕來救我,我就要被他逼死了。」

楊夢寰茫然望了趙小蝶一眼,道:「什麼,難道你打不過他嗎?」

趙小蝶嬌靨泛紅,微微一笑,卻答不出話。

朱若蘭嬌笑一聲,望著楊夢寰道:「我看你呀!你是越大越糊塗了,他以你生死作質,逼著蝶妹妹替他默寫《歸元秘笈》,蝶妹妹怕他真的傷害了你,不敢出手搶救……」

趙小蝶急道:「姊姊……」

朱若蘭一笑住口,反問趙小蝶道:「怎麼?姊姊講的不對嗎?其實以你武功而論,如真出手搶救,得手毫無疑問,何況,他也未必真存了傷人之心……」

王寒湘冷笑一聲,接道:「誰說我未存傷人之心,哼哼!只要她一擊不中,楊夢寰非死在摺扇之下不可。」

朱若蘭道:「殺了人你也跑不了。」

王寒湘仰臉大笑道:「敢來這絕壑覓書,就未存逃走之心。」

楊夢寰嘆道:「此人在峨嵋山萬佛頂曾經救我一命,請看在我的份上,放他去吧。」

朱若蘭微一沉思,笑道:「今日尋書之人,個個都全身而退,既不能一律搏殺,索性就網開一面,咱們走吧!」

趙小蝶道:「咱們要不要找找《歸元秘笈》?」

朱若蘭嘆息道:「我已來找過一次了,除了那一片血跡之外,毫無跡象可尋。」

趙小蝶微一沉思,笑道:「想這萬丈絕壑之底,自是潛有虎豹之類的猛獸,那姓陶的屍體大概已被老虎吃了。」

朱若蘭沉吟一陣,笑道:「但願妹妹說得不錯,最好讓老虎把那《歸元秘笈》也吃到肚子里,再有人想找《歸元秘笈》,當心被老虎吃掉。」

王寒湘自被趙小蝶內家反彈之力震傷之後,自料必死,是以索性拿出英雄氣概,視死如歸,眼下看出朱若蘭等確有不願傷他性命之意,心中反而惜起命來。趙小蝶把摺扇摔在他面前,他竟毫無反應,轉臉旁顧,視若無睹。

朱若蘭輕藐地冷笑一聲,仰臉一聲清嘯,嘯聲破空直上,衝上絕壑,繚繞雲際。

片刻工夫,一點白影流星,由高空直墜而下,迅如電奔,帶著嘯風之聲,落入谷底。

朱若蘭微微一笑,道:「你們兩個還是乘鶴走吧,我仍原路返回,咱們天機石府相見。」說完話,轉身而去。

趙小蝶急道:「姊姊和楊相公乘鶴走吧,我要試試看能不能攀上這千尋立壁。」

朱若蘭仰臉望望削壁,搖搖頭道:「這絕壁滑如刀削,高達千丈,妹妹輕功再好,也不易攀登而上,生死大事,豈能開得玩笑,你還是乘鶴走吧。」

趙小蝶笑道:「我一提氣身子就輕得像片樹葉一般,咱們三個人一起乘鶴飛上絕壑如何?」

朱若蘭道:「不知玄玉能不能同時駝載我們三個人?試試吧!要是它飛到半空中,後力不繼,咱們三個人都得要摔死了。」

趙小蝶回頭溜了楊夢寰一眼,盈盈笑道:「玄玉力盡向下墜落之時,你們就快點把我抱住,要不然我就摔不死啦。」

楊夢寰看兩人輕盈笑語之間,縱論生死之事,毫無半點畏懼之感,不覺激起豪氣,縱身一躍,當先站在鶴背之上,笑道:「好吧!咱們就試試看,會不會摔個粉身碎骨」

朱若蘭黛眉一展,笑道:「你倒是有視死如歸的豪氣,只是我和蝶妹妹兩條命陪你一個,真要摔死了,我們吃虧太大啦!」說話之間,人也躍上了鶴背。

趙小蝶一邁步,落在兩人之間,左手抓住朱若蘭的皓腕,右手抓住楊夢寰一隻手,笑道:「要是玄玉駝不動咱們,向下跌落之時,我就抓住你們二人不放,那咱們三個一定會摔死在一起了。」

朱若蘭笑道:「我可不願摔死,要死你們兩個人死吧。」

楊夢寰看二女言笑款款地大談起生死之事,不覺間也勾起興緻,接道:「怎麼?妹姊不願和我們死在一起嗎?」談笑之間,巨鶴已凌空而起,雙翼扇動,勁風呼呼,眨眼間,已升高到百丈以上。

趙小蝶腑首向下注視,只見王寒湘已就成拳頭大小一點黑影,她看得高興,不覺大聲嬌笑起來。

這巨鶴雖是千年靈禽,但背上能有多大地方,三個人站在上面,彼此身軀都擠在一起,趙小蝶大笑不止,嬌軀不住顫動,朱若蘭內功精深,定力極強,還不感覺,楊夢寰卻被她顫動的嬌軀,直搖擺不定,只覺雙足站立不穩,一陣陣頭暈目眩,似要被擠下鶴背。

但是趙小蝶興高彩烈,又不好出言喝止,不禁一皺眉頭,心中暗暗說道:也不知你高興的什麼,再要下去,只怕真要把我擠下去摔死了。

朱若蘭冷眼旁觀,已看出楊夢寰尷尬之事,緩緩伸過一隻手來,攔在他的腰間,立時把他搖擺不定的身軀穩住。

楊夢寰突然覺到這位平日對人冷若冰霜,看似寡情,而風儀絕倫,氣度高華,不可仰攀,崇貴有如仙子的玉人,竟也有著春水一般的溫柔,不禁側臉望去,只見她眉稍眼角,微現羞態,雙頰啡紅,嫵媚橫生,這一瞬間,她竟似突然問換了一個人般,說不出的嬌甜,看得人如飲醇酒,神弛魂飄。不自覺間,緩緩移動左手,輕柔地按在朱若蘭攔在自己腰間的手上,只覺如觸柔荑,滑嫩無比,一時之間,情難自禁,竟用力一握。

只聽朱若蘭輕輕嚶了一聲,投過來嬌柔的一瞥,立時別過頭去。

楊夢寰心頭一凜,神志倏然清醒過來,趕忙鬆手暗自責道:該死,怎麼能這等放肆起來。一陣羞愧,燒得滿臉通紅,低頭望腳尖,不敢抬頭看人一眼。

朱若蘭攔在他腰間的手,並未因夢寰的放肆舉動移開,仍然緊緊地攔扶著他,忽聽趙小蝶嬌脆的聲音,笑道:「你幹嗎低著頭呀,快些抬頭看看,咱們就要進入雲層之中了。」

只覺雲霧拂面,眼前突然一黑,如入濃深夜色之中,伸手難見五指。

但感那佛面水霧,愈來愈濃,片刻間三人衣著盡濕。

靈鶴玄玉竟也動了興緻,單打那濃層的雲層中穿飛。

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三人一鶴仍然在濃暗的雲層中穿行。

趙小蝶雖然衣鬢盡濕,但興緻卻越來越高,只聽她格格嬌笑之聲不絕於耳,不停地大叫好玩。

楊夢寰心仟愧疚,雖在濃雲隱掩之中,仍然不敢抬頭。

朱若蘭目光本有黑夜辨物之能,濃雲雖暗,仍可看到楊夢寰的神情,立時嬌笑一聲,說道:「是不是想你琳師妹啦,怎麼一直垂首不言呢?」

楊夢寰心知她是借霞琳之名,暗示自己不要把剛才之事,放在心上,心中甚是感激,緩緩抬眼望去,隱隱可見朱若蘭也正向自己投視,不覺感慨叢生,長長嘆息一聲,道:「如果琳妹妹也在這裡,她定會像趙姑娘一樣高興。」

趙小蝶本是大笑大叫,興緻正濃,聽得楊夢寰的話后,突然停住了笑聲,道:「你不要發愁好嗎,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把她找回來,蘭妹妹這靈鶴,飛行這等迅速,千里路程也不過半日之間,只要她在這個世界上,不管是天涯海角,我都要替你找到她的。」

楊夢寰不過是一句感慨之言,根本就未經深思,隨口說了出來,想不到因此使趙小蝶逸興頓消,鶴背上濃雲中,沒有了銀鈴般的嬌笑之聲,一時間,三個人都沉默不言,似乎誰也想不起該說些什麼。

忽然雲開霧散,日光耀民景物清晰可見,原來巨鶴已飛出了雲層。

趙小蝶輕顰秀眉,似有無限心事,只不過片刻之隔,她由歡樂雀躍的神情,變成沉默,憂慮。

忽聽巨鶴長唳,由高空疾沉而下,頃刻間落著實地。

楊夢寰抬頭望去,看巨鶴落著之處,正是天機石府旁的聳雲峰下。

朱若蘭當先跳下鶴背,笑道:「下來吧!該是吃飯的時候啦。」

趙小蝶幽幽一笑道:「要是剛才咱們由鶴背上摔下來,恐怕現在都已變成鬼了,那就好啦。」

朱若蘭笑道:「傻丫頭,你怎麼老是想死?」

趙小蝶一眨眼,珠淚順腮而下,道:「我想媽媽啦,要是我死了,變成鬼了,不是可以常常的守在她身邊嗎?」

朱若蘭牽住她一隻手,笑道:「別傻想啦,姊姊會像翠姨待我一般疼你,今生今世,都和你守在一起。」她本是微笑而言,但說到最後那句都和你守在一起時,突然傷起心來,話說完,眼眶中竟也涌含著瑩瑩淚水。

楊夢寰只覺心中泛起一種難言情緒,分不出是苦,是甜,剪不斷,理還亂,別有一番滋味,不自覺仰天一聲長嘆。

朱若蘭、趙小蝶已相攜向前走去,聽得他長嘆之聲,突然一齊停止腳步,轉過臉來看他。

只見楊夢寰呆站不動,仰臉出神,眼眶中竟也是淚光濡濡。

趙小蝶緩緩掙脫朱若蘭握著的右手,慢步走到他身前問道:「人家和蘭姊姊談話,你嘆的什麼氣,出的什麼神?」

楊夢寰一時之間難解她間話含意,怔了一怔道:「我……我」他本是感慨自己際遇,為情所擾,為情所困,以致逐出師門,他乃不是一慣謊言之人,但又覺這些話難以出口,我我我半天,還是我不出個所以然來。

趙小蝶幽幽一笑,道:「你不要說啦,我和姊姊都不會給你增加煩惱,只管放心好了,快些回去吃飯吧。」楊夢寰心想辯駁幾句,但又覺這些難分是非之事,愈說愈是糊塗,只好苦笑一下,一語不發地向前走去。

三人到達天機石府門外,彭秀葦已開門迎了出來,朱若蘭帶著夢寰,直奔自己卧室之中。

趙小蝶望了夢寰一眼,忽然嗤地一笑,道:「剛才我和你說著玩的,你怎麼能認真呢!」

楊夢寰只覺她一直很快地在變,此刻和在泯江初度和她相遇之時,已經大不相同,她似乎是已懂了很多的事,口齒也逐漸變得刻薄,人也逐漸地成熟,不覺心中有點害怕,微微一笑,道:「什麼事啊?」

趙小蝶道:「你不要騙我,我剛才和你說兩句玩笑之言,現在你還是一臉不悅之色,不要生我的氣啦,我去替你作兩樣小菜吃吧。」說完話,轉身緩步出室。

朱若蘭望著趙小蝶的背影,消失不見,臉上笑容忽斂,輕輕顰起眉頭,道:「蝶妹妹人已開始變了,不知你看出沒有?」

楊夢寰道:「不錯,尤以今天,情態和往昔更是不同,我發覺她變得使人害怕。」

朱若蘭輕輕嘆息一聲,道:「她變得這樣迅快,實是大出我意料之外,你以後要對她溫和一點,多在她身上用點工夫……」

楊夢寰聽得大吃一驚;道:「什麼?我怎麼能這樣……」

朱若蘭忸怩一笑,道:「你別慌嘛,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知道,你心裡想到哪裡去了,哼!你呀,你現在盡想些不著邊際的事。」

楊夢寰垂首一嘆,道:「姊姊對我太好了,我覺著慚愧得很,今生今世,也無法報答你相愛情意,剛才我……」忽覺一陣臉熱,訥訥地接不下去。

朱若蘭笑道:「你覺著剛才在鶴背之上很失禮,所以心中慚愧不安,是嗎?」

楊夢寰點點頭,道:「放肆之處,萬望不要放在心上,我不知當時怎麼糊糊塗塗做了出來。」

朱若蘭搖搖頭道:「這件事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其實,我已早和你肌膚相親,如依女德而論,今生已非你莫嫁,不過,我沒有這種想法,我不信男女之間,除了結成夫婦之外,就沒有別的情愛存在!我要試試看我能不能做到,也許我要失敗,不過,我會盡心儘力去做。」

楊夢寰只聽得心情激亂,長嘆一聲道:「姊姊處處為人設想,所作所為,無一不使人敬佩難忘……」

朱若蘭微微一笑,道:「好啦,好啦,別盡給我高帽子戴,我心裡雖然想得不錯,但能不能作得到,還很難說,不過話我已講出口,總會儘力去做,我的事不必講啦,但蝶妹妹卻是很難處置,她自幼在深山之中長大,除了翠姨和四個婢女之外,很少和人接觸,初見之時,她和琳妹妹頗多相似之處,天真嬌稚,純潔無邪。其實她的生性,卻和琳妹妹大不相同,琳妹妹天性善良,胸無城府,對你用情深厚無比,但她很容易得到滿足,只要你能常常和她廝守一起,她就能很快樂地過一輩子……」

楊夢寰黯然一嘆,道:「像她那樣天使一般的人,我實覺不配和她終身廝守一起。」

朱若蘭道:「你雖然身鑄大恨,但其錯並不在你,我已經三番兩次地警告過你,陶玉生性狡猾,心地險詐,和他交往,難免要吃大虧,可借你執迷不悟,有一件事,我一直未對人談過,今天不妨告訴你,琳妹妹幾乎把一生清白,斷送在他的手中……」

楊夢寰驚叫一聲:「什麼?」

朱若蘭笑道:「你不要慌,現在琳妹妹仍然是清白女兒之身,她那般善良之人,如若遭逢什麼終身難洗難刷的大憾之事,那真是皇天無眼了。就在陶玉心生邪念之時,我卻不早不晚地趕到,施展透骨打脈的手法,傷了他體內經脈,這種手法,異常陰毒,原想他必死無疑,那知他竟然會養息復元,而且武功也精進了很多,手法怪異,頗似阿爾泰山三音神尼一脈武功。我想他在受傷之後,定然有著什麼奇遇,此人心機深沉,手辣心狠,如果他還活在世上,將來必將造成一次空前絕後的武林浩劫……」話到此處,突然中止,低頭沉思不言。

楊夢寰若有所悟,問道:「怎麼?難道他被姊姊打下萬丈絕壑,還會活在世上不成嗎?」

朱若蘭道:「我雖一掌打斷他膝蓋關節,但掉下絕壑,卻是他自行躍落,一個武功高強之人,極可能運氣控制他墜落的速度。那時,他已看出我動了非殺他不可之心,只有自行躍下絕壑,才有萬死一生的希望,如果那峭壁若有什麼突出松石之類的借力之物,他很可能還沒有死,令人不解的,那絕壑谷地,何以會有一片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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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一沉吟,又道:「這些事暫時不必管它,我還有足夠的時間,查出他生死之謎。眼下最為要緊的,還是蝶妹妹的事,你如一個疏忽,造成的悲慘後果,只怕非你所能想象。」

楊夢寰道:「那我只有一死……」

朱若蘭嗤地一笑,道:「好啊!你想了半天,想出來這麼一個好辦法,奇謀高論,當真前無古人,后絕來者,好兄弟,姊姊今天算認識你了,也佩服你了!」

楊夢寰抓著頭說道:「我心中慌急難安,姊姊還有心取笑於我?」

朱若蘭面色類然一冷,道:「男子漢,大丈夫,這等輕賤自己,開口一死,閉口一死,你也不覺著羞見你們楊家九泉下的列祖先宗嗎?」

這兩句話可是說得奇重無比,只罵得楊夢寰心如火燒,滿臉通紅,呆在當地,不知如何介面。

朱若蘭似是自知說得太重,輕伸皓腕拉住他在自己身側坐下,笑道:「你覺著一死百了,事情就算完了嗎?其實你死了,只不過眼不見心不煩而已,把那些切膚碎心的痛苦,留給天真無邪的琳妹妹,和斷臂殘軀的李瑤紅去忍受,是嗎?你要明白,你已傷害了兩顆女孩子的心,今後,必須以你有生之年的情愛去補償對她們的傷害,那才是人應作的事。唉!動不動要死,哪裡還有絲毫丈夫氣概。我當盡我之能,幫助你完成此事!」

楊夢寰目光獃獃凝注在朱若蘭臉上,道:「姊姊,你……」

朱若蘭笑道:「我怎麼?我也是人,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要幫助你,使你揚眉吐氣,成為一代武學宗師,身受千萬後代武林中人物的敬仰,懷念。使你歡歡樂樂渡過一生歲月,但有一個條件,就是一定要聽我的話!」

楊夢寰道:「姊姊這般愛護於我,我如再不聽姊姊的話,那真是……」

朱若蘭嫣然一笑,道:「不要發誓啦,說了就行。現下最為要緊之事,是先把蝶妹妹穩住,她情竇初開,正是一個人生命旅程最易變化的時候,再加上十幾年長居深山之中,很少和生人接觸,對一切事物,都有一種好奇的衝動,任性、奔放,不易自製,你給她任何些微的刺激,都會使她生出強烈的反應,只有因勢利導,培養她一種女性天賦的嫻靜溫柔。你們兩個人,一要有一段極長相處時間,在此期間,她還要傳你武功,日日廝守,難免要生情愫,你如一個處置不對,立時便將預伏下慘禍的種子……」

楊夢寰聽得皺起兩條眉頭,道:「那姊姊要我怎麼辦呢?當今之世,她武功無人能及,只有姊姊講的話,她還肯聽,看起來,只有姊姊勸說她了。」

朱若蘭輕輕嘆息一聲,道:「不錯,她是肯聽我的話,但你不知女孩子的心,什麼事都可以勸說得通,只有對情愛二字,無法使她讓步。愈是聰慧不凡之人,愈是難以勸說,她不輕易動情,一旦動情,那就春蠶作繭自縛。她和琳妹妹是兩個極端,不同類型,琳妹妹情博天人,愛著眾生,她一生一世大概不會作出一件傷人之事,你如不肯和她終生廝守,最多不過使他相思成疾,憂鬱而終,苦己一生,於人無害。但蝶妹妹不行,她可以為善,也可以為惡,如果她對你動了真情,縱讓我師父出面,翠姨重生,只怕也難以說得動她。我如正面勸她,不但幹事無補,恐怕還會引起也對我的猜忌,一旦造成誤會,勢非形同水火不可。要知她是聰慧絕倫之人,聰明人常被聰明誤。如果一步走錯,必為大惡。陶玉為人雖然狡詐險惡,但他乃天性志賦,江湖上的經驗閱歷,濟助了他作惡方法、手段,如論才智機變,只怕尚比蝶妹妹遜上幾分,這短短數日以來,她變得異常迅快……」

楊夢寰接道:「那我趕快離開天機石府,不再和她相見,也許會少去一場麻煩?」

朱若蘭笑道:「天涯海角,都無你容身之處,只要你在這個世界上,她都能找得到你。我告訴你一個對付蝶妹妹的辦法,只要肯依照做去,二分天下,決不會分裂成三足鼎立之局。」

楊夢寰笑道:「李瑤紅、琳師妹,我都自覺有辦法對付,可是對趙姑娘實在有點害怕,姊姊能面授安邦妙計,在下這廂先行拜謝了。」說完,站起身子,真的深深一揖。

朱若蘭輕咬櫻唇,微微一笑,道:「嗯!拘謹中偶帶頑皮,瀟洒調儻,風流不羈,醉人如酒,無怪她們都一個個對你傾心,你要不改這個大毛病,當心以後麻煩永無休止。」

楊夢寰忽然想起,為自己冒險偷盜雪參果的玉蕭仙子,不禁呆了一呆。

朱若蘭看著他楞怔神情,如醉如痴,不覺心波微盪,盈盈一笑,又道:「別發愣了,聽我說吧。」

楊夢寰慌忙收斂心神,凝神靜聽。

朱若蘭突然變換一臉庄肅之色,道:「你和蝶妹妹相處之時,首要對她關顧呵護,無微不至,使她覺著你是當今之世上,最可信託之人。」

楊夢寰急道:「那不是越來越糟嗎?」

朱若蘭道:「我經一日夜的思慮,她的身世際遇,都和平常之人不同,聰明才智,更是超凡絕倫,世上只有她不忍做出之事,沒有她不敢或不能做出之事,你對她呵護愛惜,她反而會為你設想,情愛升華,就成了最為聖潔的友情之愛,不過這界限微妙得很,失之毫釐,錯之千里,你需在呵護之中,表現長兄之風,愛不涉私挑情。我先問問你,你自己面對著一個嬌艷如花,秀色撩人,而又對你纏綿溫存,極盡嬌柔的女孩子,日夕相處一起,有信心能把持得住嗎?」

楊夢寰道:「這個,我如能早有預想,自信尚可持心不亂。」

朱若蘭點點頭道:「一句早有預想,還算有自知之明,就聽你這一句,我也就放心不少,只要你能依我的話做,我再從旁藉機相勸,事情就有一大半成功的希望……」

話至此處,倏然而住,輕輕一推夢寰,又道:「蝶妹妹就要來了,咱們廚下看她做菜去吧。」說完,當先起身,向外走去。

楊夢寰隨在朱若蘭身後,一起走入廚下。

趙小蝶已把披肩藍紗取下,束在腰間,手執鍋鏟,正在忙著抄菜,四個白衣小婢,靜靜地站在一側看著,三手羅剎彭秀葦,替她掌爐生火。

朱若蘭蓮步款移,走近爐側笑道:「你忙了半天啦,該休息了,讓我來吧。」

趙小蝶道:「姊姊如有興緻,不妨也作兩個拿手菜吧!咱們今天好好地喝點酒。」

朱若蘭道:「你在百花谷中,喝過酒嗎?」

趙小蝶搖頭笑道:「我長了這麼大,就沒有嘗過酒味,今天想試試看,酒味是甜是苦?」

楊夢寰已得朱若蘭面授機宜,微微一笑,道:「酒味不甜不苦,但卻辣得使人入口動心,我看不喝也罷。」

趙小蝶笑道:「常人之言,酒入愁腸易化相思淚,我今天要多喝一點,痛痛快快哭它一場。」

楊夢寰道:「你有什麼愁慮之事,要借酒澆愁?需知以酒澆愁愁更愁,我看還是不喝的好。」

趙小蝶聽他言詞神態,均和往常不同,不禁微微一怔,想不起適當借詞接言,呆在當地。

楊夢寰忽然微微一笑,道:「你說要傳我《歸元秘笈》上面武功,不知此話,現下還算不算數?」

趙小蝶道:「我說過的話,自然要算數,但卻怕你不肯用心去學?」

楊夢寰道:「這等曠世奇緣,我求還求它不到,怎麼會不肯用心學呢?」

趙小蝶望了朱若蘭一眼,盈盈笑道:「上乘內功,最忌分心,如果你心神不專,不但難以練成,且極易走火入魔,萬一你在學習時,想起了沈家妹妹,分散心神,氣遁旁經,凝結成傷,那不是害了你嗎?」

楊夢寰微覺臉上一熱,笑道:「有你在身側守關護法,縱然冒走火入魔之危,我也不怕。」

趙小蝶被他反唇一頂,頓覺羞霞泛臉,只覺楊夢寰陡然之間,變得和過去大不相同,過去對自己冷漠無比,現下卻情意款款,也不知心頭是喜,是怒,是苦,是甜,笑道:「你這人變壞,我不跟你說啦,要嘗武功那就規規矩矩聽我的話才行。」

楊夢寰笑道:「那是自然,你在授我武功之時,我自然奉之若師,有命必從……」但見四婢和三手羅剎,盡把眼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心中大感尷尬,未完之言,再也說不出口,只好一笑而住。

朱若蘭知他一生拘謹慣了,一旦故作輕薄,難免有尷尬之感,趕忙介面笑道:「菜已作好,咱們該吃飯去啦。」丟下鍋鏟拉著趙小蝶當先離去。

楊夢寰不敢再望四婢和三手羅剎,緊隨兩人身後而出。

第二天,楊夢寰果然開始從趙小蝶學習武功,而且處處流露對她關注愛護之情,絕口不提霞琳之事。

轉眼之間,楊夢寰在趙小蝶細心解說之下,已把《歸元秘笈》之上記載的各種口訣,熟記胸中,兩人整日廝守一起,教的心細如髮,學的全神貫注,三個月時間之中,楊夢寰已可背誦《歸元秘笈》錄載的全文。

朱若蘭偶爾也參與兩人之中,聆聽趙小蝶誦解原文,她內功精博,悟性奇高,雖然不常參與學習,但收益並不低於夢寰。

這日,楊夢寰剛剛修畢內功,睜開眼時,已見趙小蝶站在面前,只見她微顰著秀眉,滿臉憂鬱之色,似有著很沉重的心事一般,不禁微微一怔,問道:「你有什麼心事嗎?」

趙小蝶幽幽一嘆,道:「今日開始,你就要正式開始試演各種手法,有很多精奧之學,必須要精深內功來相互配合應用,我算來算去,你只有六七個月的時間,在這短促數月之中,你縱已學得各種手法要訣,但卻無法使內功的進境能和各種手法配合。縱然身懷奇技,也難發揮作用,如是遇上功力深厚之人,不但難以克敵制勝,反易為對方強勁的內家反震之力所傷,每念及此,我就不禁發愁。我傳你武功,如不能幫助於你,反而害了你,那我不是變成了罪大惡極之人了嗎?」

楊夢寰笑道:「內功一道,必須要循序漸進,豈能一蹴而成,你不是白髮愁嗎?愁又有什麼用處?」

趙小蝶緩緩把嬌軀偎入他懷中坐下,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有在空中飄飄蕩蕩的不借實物就可以停留很久嗎。」

楊夢寰道:「因你已練成世無其匹的『大般若玄功』,能把真氣運轉體內各處經脈,閉不呼吸,故而體重消減,再稍一借用外力,就可遊盪空中,不落實地了,你可是要來考我嗎?」

趙小蝶口中嗯了一聲,慢慢地把粉頰貼偎在他前胸之上,仰臉笑道:「你只猜對了一半,『大般若玄功』練到精純之處,固可達到我現下這種境界,但那非要三十年以上的時間不可,可是我還不到二十歲呀!」

楊夢寰輕輕拂著她秀髮,笑道:「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子,就有這般成就,等你過了二十歲,那還得了……」

趙小蝶道:「人家跟你談正經事,誰和你說笑話。」

楊夢寰微微一笑,道:「說吧!我洗耳恭聽就是。」

這數月來兩人常常廝守一起,趙小蝶早已情若潰堤江河,難遏難止,但夢寰卻始終對她保持著一個界限,呵護惜愛之中,流露著長兄的風度,愛不及亂,情不越限。

趙小蝶緩緩閉上眼睛,把一個纖巧玲瓏的嬌軀盡皆偎入夢寰懷中,聲音中微帶著顫抖著說道:「我雖然想到了一個幫助你內功速成猛進的方法,但我卻害怕得很!」

楊夢寰聽得微微一怔,道:「如果真有危險,那就不如還是讓我緩緩進修的好,內功一道,不是急得來的事情,縱有良師益友,盡心儘力相助,也難飛越猛進。」

趙小蝶緊閉雙目之中緩緩淚出淚水,道:「我想一個女孩子,本領再大也沒有什麼用,要是我能把一身本領,盡傳給你,自己變得和毫無本領的平常女人一般,那就好啦。」

楊夢寰奇道:「你怎麼老說些不著邊際的事呢,要你真的變成了毫無武功的人,只怕又急著要恢復武功,大感後悔了……」

趙小蝶突然睜開眼睛,臉色十分堅決的搖著頭道:「不!我決不會後悔,我要守在閨房之中和一般女人一樣,繡花、做飯、洗衣服,那才是我們女人應做之事。」

楊夢寰笑道:「不要亂想啦……快……」

趙小蝶急道:「我決不是亂想,不知為什麼,我已經沒有了雄心大志,和人爭霸武林,逐鹿江湖,只想能安安靜靜地住在家中,作起針線女紅之事,最好連幫我的門下婢女,一個不要,什麼事,都由我親手去做!」

楊夢寰笑道:「像你這般嬌弱之人,如非身負上乘內功,要做那麼多事,累也要把累壞了。」

趙小蝶道:「我不怕累,越累我心裡越快樂!唉!借我今生怕沒有福氣累啦!」

楊夢寰聽她說來甚是認真,心中覺著好笑,但卻又不便笑出聲來,趕忙扭轉話題,說道:「你說有辦法使我內功速成猛進,不知道是什麼辦法?」

趙小蝶道:「你的任、督二脈尚未打通,如想達到我現下的境界,還有一段甚為遙長距離,這並非我功力精進到能在空中遊走的程度,而是父親替我安排服下那萬年火龜的內丹,也許你能在今年中秋英雄大會上,和李滄瀾一較神力,現在只有一個法子,能使你在短短時間內功猛進速成了。」楊夢寰聽她言詞懇切,滿臉誠摯之色,不忍拂她心意,只好追問道:「什麼法子,能使我內功有超越時限的成就?」

趙小蝶偎在楊夢寰的嬌軀,忽然顫動了一下,似是陡然間想到了一件什麼驚悸可怖之事,一抹恐懼之色,掠過她嬌艷的雙頰,但只一瞬間,立刻消失,重現出柔甜神態,笑道:「我想到這件事,心裡非常害怕,不過,再想到這件事對你的幫助,心裡就又高興起來。」楊夢寰道:「究竟是什麼事?怎麼想起來就害怕?」

趙小蝶盈盈一笑,道:「這件事啊,就是蘭姊姊想起來,也難免要心中害怕。」

楊夢寰恍有所悟,道:「是啦!你要耗消本身真氣,幫我打通奇經八脈,助我內功早成是不是?」

趙小蝶道:「要是這麼簡單,有什麼可怕呢?」

楊夢寰一皺兩條眉頭,道:「那就叫人想不明白了。」

趙小蝶笑道:「別想啦!我告訴你吧!我服用了萬年人龜內丹,全身的血液都和別人不同,如我能把本身之血,灌輸在你的身上,再由我和蘭姊姊用本身真氣助你,六個月的時間,你的成就將超過十年以上的面壁清修,待你的內功精進到一定限度之時,我再用本身功力,助你打通任、督二脈,那你就成了當今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人了。」

楊夢寰聽得怔了一怔,道:「這怎麼行,你別胡思亂想了。」

趙小蝶笑道:「我想到就非要做到不可。」

楊夢寰看她柔婉的神情之中透著十分堅決之色,知非善言能夠勸解,當下故意一沉臉色,怒道:「女孩子家這等固執,想到什麼,就要辦到什麼,那還得了!我想還是早些和你離開的好……」用力一推趙小蝶偎在懷中嬌軀,大踏步向外走去。

趙小蝶呆了一呆,一縱身攔住室門道:「我是為你好啊!難道我說錯了嗎?」

楊夢寰看她神情憂傷,滿臉愁苦之容,知已得計,輕輕地哼了一聲,道:「像你這般任性之人,什麼事都不肯接受別人意思,如咱們常常相處一起,一旦有什麼爭吵之事,鬧得不歡而散,難免各走極端,如其日後鬧出事情,還不如現在離開好些。」

趙小蝶微一沉吟,緩緩閉上眼睛,兩行晶瑩淚水,順腮而下,櫻口微啟,笑容如花,慢慢地走近夢寰,把粉臉貼在他胸前,說道:「不要生氣了嗎?我再不敢啦!以後,什麼事都讓你決定還不行嗎?」

楊夢寰只聽得心頭大吃一駭,暗道:糟糕,聽她言詞含意,大有和我常相廝守這心,如果這次弄巧成拙,留給她什麼藉口,那可是得不償失之事。正在忖思之間,突聞朱若蘭嬌笑之聲傳來,聞聲動心,突然想到了十幾天已未和朱若蘭見過面,不知她這十幾天來,是否還留在天機石府。

趙小蝶抬起頭來,隨手抹去臉上淚痕,笑道:「蘭姊姊回來啦!」餘音未絕,朱若蘭已含笑而入,笑道:「回來啦!你這幾天和他吵架沒有?」趙小蝶毫無避忌之心,仍然偎倚在夢寰身側,答道:「架是沒有吵,但卻害他生了氣啦!」

朱若蘭望著兩人神情,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別生閑氣啦,快些傳授他武功吧!現下九大門派,已經互通聲息,端陽節聚會武當山,商討對付天龍幫邀請比劍之事,這次的比劍,已失去切磋武學之意,釁端既起,勢非造成生死火拚之局不可。崑崙、峨嵋、雪山、點蒼、華山五派中主要人物,自參與了這次括蒼山《歸元秘笈》急奪搏殺之後,大概已對天龍幫實力有了新的估計,五派聯手,仍難擋得住天龍幫的鋒銳,是促成這次武林九大門派聚會的重要原因,屈指算來,距那黔北英雄大會時間,只餘下五六個月了,時間無多,寸陰如金,還不用心學武功,哪裡有心情生閑氣?」

楊夢寰道:「我哪裡生氣了!」

趙小蝶頻展黛眉,滿臉愁容說道:「姊姊,時間如此急迫,如何能使他功力在數月之間,大有精進呢?手法、身法,我們可以加速相授於他,由姊姊和我輪流出手和他拆招傳授,或可使他在數月中有所成就。但內功卻是無法趕急之事,必需要循序漸進,半點也取巧不得,怎麼辦呢?」

朱若蘭嗤地一笑,道:「還有什麼法子,咱們只有傳他多少是多少,不過,他如能貫注心神學習,雖只有數月時間,但亦將有極大的成就,足可和九大門中高人,天龍幫的五旗壇主抗衡。」

趙小蝶沉忖一陣道:「本來有一個使他內功猛進速成的辦法,可是他卻不肯聽我的話,剛才就是因為這件事惹他生氣呢!」朱若蘭看他偎在夢寰身側,滿臉溫柔,無限深情,心中暗感凜駭,不禁微微一皺眉頭。

趙小蝶敏感的盈盈一笑,道:「姊姊,你覺得奇怪嗎?」

朱若蘭接道:「是啊!姊姊還未聽人言過,內功一道,也可猛進速成,難道妹妹身懷有什麼靈丹妙藥不成?」

趙小蝶輕輕啊了一聲,道:「原來姊姊想的是這件事!」

朱若蘭道:「有什麼法子快些說呀!別讓我心裡著急啦。」

趙小蝶道:「姊姊看到我身子能在空中遊走,想來你定然很感驚奇了?」

朱若蘭道:「你任、督二脈已通,內力無窮無盡,閉氣也較別人時間長久,在空中遊走,也不算什麼難事。」

趙小蝶搖搖頭道:「『大般若玄功』如能到爐火純青之境,在空中遊走,原不算什麼難事,但我眼下還沒這種火侯,所以能在空中遊走,那是服用那萬年火龜內丹之功,當時我也不知道,可是近來我已感覺身體之中有了變化,只要微微一提真氣,全身血液立時向上沖集,身子使躍躍欲飛。所以我想,我身上的血液定和別人不同,如若想個辦法,把我身上血液灌輸到他身上,也許可使他內功在短期內能有大成。」

朱若蘭聽得呆了一呆,道:「這個我倒還沒有聽人說過,事情沒有把握,豈可胡亂動手,如果有了差錯,不但害了你,而且也害了他。」

趙小蝶道:「差錯決不會出,不過能不能有助於他,我就不知啦。」

朱若蘭輕輕嘆息一聲,道:「別胡思亂想啦,咱們加緊傳他武功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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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燕驚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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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特殊傳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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