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節

第06節

6

"恍惚丹尼"住在後灣的一棟維多利亞式的房子裏。他打開房門,使勁抱了抱馬特。現在是晚上九點,這個三百磅重的毒品販子自然正抽得恍恍惚惚。"歡迎您,愛因斯坦博士。"他身上披了件黑袍,上面綉著亮晶晶的星相學符號,腰裏圍着根銀白色的腰帶。十二月那麼冷的天,他卻光着腳丫子。

"嗨,丹尼。"馬特看着這個大傢伙的身後問,"路易絲在家嗎?"

"哦,不在,不在,她搬走了。你和那個誰來着,你們怎麼樣?"

"卡拉,她也搬走了。"

"哦,真糟糕!喝一杯?"

來這兒是為了科學,不是為了社交,但喝一杯也沒什麼!"好啊,有什麼?"

"什麼都有。"丹尼抓住馬特的胳膊肘把他拽進了廚房。馬特一路拖着粗呢口袋,裏面裝着時間機的全部零件。

廚房裏到處鋪着鉻黃和瓷磚,看起來不像是有人在裏面做過飯的樣子。"先灌威士忌再喝喜力,還是先灌喜力再喝威士忌?"

"你挑一種,我挑另一種。"馬特在廚房的桌子邊上坐下,桌子造型簡單而典雅,瑞典貨,上面放着瓶二十五年的格蘭吉,還有個水晶玻璃杯。丹尼另外拿了個杯子,又從一台除了啤酒和葡萄酒之外一無所有的巨大金屬冰箱裏拿出兩瓶喜力。馬特心想這東西當時間機倒不錯,冷雖冷,但不會擔心被渴死。

丹尼擰了擰瓶蓋,隨即想到進口啤酒不能這樣開,於是在一個抽屜里稀里嘩啦地翻了一陣,找了個開瓶器。

他放下啤酒瓶,給馬特倒了一大杯威士忌,給自己也倒了一大杯,比馬特那杯還多點兒。然後,他故作小心地在那張精美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你說你要用雷鳥?坐一下就行?"

"差不多,"馬特喝了一小口威士忌和一小口啤酒,"一坐上去它就會消失,然後再回來。"

丹尼緩緩點頭:"和把自由女神像變沒一樣吧?那都好久之前的事了。"

"自由女神的事我不知道。我這可不是魔術……媽的,搞不好還真是魔術!我都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不會把車子弄壞吧?"

"不可能壞,這有點像是在空間里橫向移動。見鬼,我自己也在裏面,有危險的話我還會進去嗎?"馬特按捺住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的衝動,因為那樣會讓他顯得心裏沒底。

丹尼從襯衫兜里掏出一個小玻璃瓶,晃了幾下,倒出一小堆白色粉末,又掏出一小根吸管,把白粉從鼻子裏吸了進去。然後,他像一條大狗般渾身顫動。"喔喔!來點嗎?"

"不,謝了。都幾年沒碰了。你肯定你能——"

"肯定,肯定。這不是可卡因,是醒腦用的DD試用裝。"他咧嘴笑了,身子又顫了幾下,"媽的!真夠勁兒!"

太好了,這場科學革命的唯一證人正吸著新葯恍恍惚惚。幸好只需要他按一個按鈕。

馬特要做的也只是按下一個按鈕。他又呷了一小口酒:"你吸這東西多久了?"

"昨晚搞到的。哥們兒,這玩意兒可是好東西,能讓你痛快到天亮。"

"還是以後再試吧。"說着,馬特哈哈大笑起來,"你他媽真是瘋子一個。"

"喂,工作嘛,總得有人做的。"

馬特拉開粗呢包的拉鏈,從裏面掏出了攝像機:"知道怎麼用嗎?"

"當然知道,就是對準開拍嘛。"

"沒錯,但計時功能一定得打開,就是右邊角落裏的那個鐘,"他擺弄了幾下開關,調出了"時鐘"的字樣,然後選中,"明白嗎?"

丹尼接過攝像機,說了聲"別操心"。然後他舉起機身,透過全自動取景器看着馬特。"按這個大的就行了對吧?"

"沒錯,待會兒放到三腳架上,我已經設置好了拍攝模式,焦點也對好了。我說開始就開始。要是我消失的話就讓它接着拍,直到我回來為止。"嗯,也許自己得坐着計程車回來。

丹尼看着攝像機的背面說:"沒圖像嗎?"

"這兒沒有,得通過取景器看,那樣比較省電。我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他聽見自己的嗓音在發抖——其實他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接着他推開酒杯說:"我能在浴室換衣服嗎?"

丹尼朝他們進來的方向揮了揮手:"Micasa,sucasa。"西班牙語:我家就是你家。馬特提起粗呢包,朝客廳另一頭走去。

浴室的牆上鋪着意大利瓷磚,潔具外面都鍍了金,浴簾上的圖案出自薩爾瓦多·達利之手,奢華的像框裏鑲著裸體像。馬特拉開包裹的拉鏈,把零件都拿出來,然後脫掉衣服,扔進包里。他把錢包、鑰匙、零錢都裝在膠袋裏,準備帶在身邊前往叵測的未來。

防水服的內層抹了滑石粉,很順溜地就穿上了。這身打扮該怎麼對丹尼解釋呢?唔……告訴他目的地可能有水就行了。這台時間機的行為,馬特只能通過張量計算大概估計一下,而丹尼就算在最清醒時也不太可能明白這些,更何況他現在還那麼High。

馬特打開中餐外賣盒,望着裏面的赫曼,赫曼用責備的目光回望着他。他不能把它丟在家裏,也不能不打聲招呼就把它丟在母親家。赫曼的面前有兩條路:要麼冒險嘗試丹尼看護寵物的能力,要麼跟着56年產的雷鳥一起被丟進未知。相比之下,還是后一種選擇的存活率更高。

馬特把"爬行寶寶餐"的飼料罐放進防水服的上衣口袋,然後拿起時間機,帶着那箱瓶裝水和那條鮮黃色的方形應急筏,重新回到了廚房裏。

"他娘的!"丹尼說,"我要把這粉給戒了!"他慢吞吞地眨巴了兩下眼睛:"我發誓,我看見你穿着身潛水服站在那兒!"

"防水服罷了。我也不了解自己會……到哪兒。買不起太空服啊。"

"操,你要去外太空?"

"沒有沒有,才不是呢。上回用這機器時,它移動了,雖然只移動了不到一毫米。"

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下。

"不是外太空?你保證?"

"不,不是外太空。"——他也希望不是。

"操,那就是大西洋嘍?你要把我的雷鳥扔到海里去?"

"不會,移動距離多半不會超過一英寸。"

"可萬一你把它扔進海里——"

"也可能掉進查爾斯河或港口——我說丹尼,我不會游泳。車子掉水裏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想到這個我就怕得要死。"

聽他這麼說,丹尼稍稍平靜了一些。"嗯,我也怕得要死,"他聳了聳肩,"可真要掉進查爾斯河或港口,應該還撈得上來。"

"對啊,沒事的——除非我淹死,那樣就沒法告訴你車子掉哪裏了。"

丹尼迅速點點頭,然後一下子站了起來,動作快得出奇:"我們行動吧。"

馬特和赫曼跟着他穿過廚房進了車庫。車子就停在那兒:270匹馬力的巨獸,在十多層大紅色亮漆的映襯下熠熠生輝。

"真……真漂亮。"馬特讚歎。

"剛上完一層漆。小心點兒用。"丹尼打開車門,扭開收音機開關,收音機里傳來了貝爾蒙特樂隊貝爾蒙特,美國樂隊,組建於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我是憂鬱先生》。

馬特撐開三腳架,固定好攝像機,讓它正對着前座上的他自己。接着他把時間機和其他裝備放到副駕座,然後把鱷魚夾夾在了車身的框架上。

"喂,別把中國菜弄椅子上。"

"這不是中國菜,是只海龜。"

"哦,是嗎?"

"差點忘了,"他把手伸進放"爬行寶寶餐"的口袋裏,掏出一張長五厘米、寬三厘米的卡片,上面印着馬爾什教授的姓名和電話號碼,"出了意外的話,就打給這人,我老闆。"

"馬爾什教授,叫他馬二行不?"

"行。"馬特伸手去關車門,但想了想還是讓它開着——萬一掉在水裏,他還能跳出去逃生,"我準備好了,就等你了。好了就對準開拍。"

丹尼和馬特同時按下按鈕。霎時間,馬特覺得什麼都看不見了,眼前只有一片明亮的灰色,耳畔傳來赫曼緊張地抓着盒子內壁的聲響。

這感覺怪怪的,但並不意外。他暗自納悶時間過了多久,是一分鐘、十分鐘,還是四十天?突然眼前一亮,混亂和喧囂撲面而來。

日光照得他頭暈眼花,一輛黃色的計程車一頭撞上了"雷鳥"側面車門的位置,把車門撞飛了出去;計程車也隨即打着圈子滑進了來往的車流,被一輛緩慢爬行的1路公車攔腰撞個正著。

馬特此刻所處的位置是劍橋的馬薩諸塞大道正中央,街邊就是"煤犁與星星"酒吧。周圍的車輛紛紛尖嘯著在他身邊剎住,一時間喇叭聲此起彼伏。這時"嘭"的一聲巨響,黃色應急筏決定自我膨脹。馬特抓起赫曼擠出車身,一堵黃色塑料牆尾隨而至。

現在正是早高峰時間,白雪紛飛,他穿着一身防水服站在車流里,顯得相當不合時宜。警笛聲響,一個女警官朝他逼進,手裏的罰單本子在冷咧的微風中"啪啦啦"地翻動。

"警官,我能解釋……"可是他能嗎?

對方聞了聞他的氣息,說:"喝酒了?"

這時邊上響起一個男聲:"舉起雙手!把你那雙賤手舉起來!"馬特照辦。一個男警員平端著一把相當大的手槍,朝他走了過來。

"我可什麼都沒幹啊。"馬特獃頭獃腦地說道——我只是在高峰時間往麻省大道中央投放了一輛古董車而已,還是輛沒有車輪的車,車輪還在丹尼的車庫裏。

男警察的手槍漸漸逼近馬特的鼻子。"我查了車牌,"他對女警說,"這車是偷的,車主已經遇害。"

"什麼?丹尼死了?"

女警聽了也掏出槍來,槍口指著馬特的心臟:"你有權保持沉默,你所說的任何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你有權和律師交談,有權在接受任何問詢時要求律師在場。如果你無力承擔律師的費用,政府會出資為你委派一位。"

"人不是我殺的。"

那輛黃色計程車的司機剛才撞得鼻血長流,但他還是"咯噔咯噔"地走到三人面前,嘴裏發出斷斷續續的叫嚷,顯得活力十足。

女警一邊用槍繼續指著馬特的心口,一邊伸手接過中餐外賣盒,然後動作純熟地單手將盒子打開,定睛望去。

"海龜?"

"這個么,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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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時間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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