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妙手神偷

第九章 妙手神偷

他們先去了小飯館,休息了一會兒,換了衣服。很明顯威爾渾身血跡哪兒也不能去。從商店拿走東西的那種負罪感也過去了,於是他拿了整套的衣服和鞋子,萊拉自告奮勇要幫忙,她幫他放哨,防備別的孩子,然後把衣服拿回小飯館。

萊拉燒了些熱水,威爾把熱水提到浴室,他脫掉衣服,準備從頭到腳洗個澡。他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絲毫沒有減輕,但至少傷口很整齊,他領略了那把刀的威力后,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那把刀切得更整齊的傷口了。他原先手指的位置在不停地流血。他看着傷口,感到噁心,心跳加快,這使他的傷口流血更多。他坐在浴盆邊沿,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幾次。

過了不久他覺得平靜多了,開始洗澡。他儘力地洗,然後用那塊很快被血染紅的毛巾擦千自己。他穿上新衣服,努力不讓它們沾上血跡。

「你得再用繃帶包紮一下我的傷口,」他對萊拉說,「只要能止血,我不在乎你把它扎得多緊。」

她撕開床單,一圈一圈地儘可能把傷口包緊。他咬着牙,但他卻沒法忍住眼淚。他一言不發地抹掉眼淚,她則什麼話也沒說。

她包紮好以後,他說:「謝謝你。」然後他又說:「聽着,萬一我們不能回到這兒,我想讓你在背包里幫我帶點東西,只是一些信。如果你願意也可以讀這些信。」

他去卧室拿出那個綠色的皮文具盒,把那些航空信的信紙遞給了她。

「我不會讀的,除非——」

「我不會在意的,否則我不會這麼說。」

她把信紙疊起來。他在床上躺了下來,把貓推到一邊,然後就睡著了。

那天很晚以後,威爾和萊拉蹲在一條小巷裏,小巷旁邊就是查爾斯爵士花園的灌木叢,被樹陰遮擋着。在喜鵲城的這一邊,他們置身於一個長滿草的庭院裏,庭院中央是一幢古色古香的別墅,在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才接近了查爾斯爵士的家,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喜鵲城裏走着,不時停下來砍出一個窗口看看他們在威爾的世界的什麼地方,一旦知道方位后他們就很快關上那些窗口。

在不遠處,那隻花斑貓跟在他們身後。他們把她從扔石塊的小孩那裏救出后,她好好睡了一覺,現在她醒了,不願意離開他們,她好像認為不管是什麼地方,只要他們在,她就是安全的。威爾並不知道這一切,他腦中要想的事情很多,他沒有想這隻貓,他忽略了她。現在他越來越熟悉那把刀,也更加確信駕馭它的能力。但他的傷口比以前更疼,帶着一種深深的、無休無止的刺痛。他起床后萊拉重新為他包紮的繃帶早就被血浸透了。

他在離那棟白得發亮的別墅不遠處的空中砍出一個窗口,他們從那兒來到海丁頓那條安靜的小巷裏,研究怎樣才能準確無誤地到達查爾斯爵士存放真理儀的書房。兩盞泛光燈照亮了他的花園,房子正面的窗戶里有燈光,而不是在書房。這一側只有月光照耀着,書房的窗戶漆黑一片。

小巷橫穿樹林,另一頭通往一條沒有燈光的馬路。小偷通常更容易不為人注意地從灌木叢進入花園,儘管查爾斯爵士的房子四周圍着堅硬高大的鐵欄桿,高度是威爾身高的兩倍,頂端安著尖刺。當然,對魔法神刀來說,這根本不是什麼障礙。

「我砍的時候你扶著欄桿,」威爾悄聲說,「當它倒下來的時候你就接住。」

萊拉照着他說的做,他一共砍斷了四根欄桿,這樣他們可以毫不費勁地穿過去。萊拉把它們一根根地放在草地上,然後他們走了過去,在灌木叢中挪動着身體。

他們隔着平坦光滑的草地,清楚地看見了面對他們的牆壁和被爬牆虎遮擋的書房窗戶,威爾小聲說:「我要從這裏砍進喜鵲城,留着這個窗口,我在喜鵲城走到我認為是書房的那個位置,再砍進這個世界,把真理儀從櫥櫃里拿出來,關上那個窗口,然後我再回到這裏。你在這個世界裏放哨,一聽見我叫你,你就從這個窗口進入喜鵲城,然後我再關上這個窗口。行不行?」

「行,」她悄聲說,「我和潘都會留神的。」

她的精靈變成了一隻茶色的貓頭鷹,在樹下的斑駁陰影里幾乎看不出來。他那瞪得大大的淺色眼睛把周圍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

威爾向後站了站,舉起刀,用最精細的動作在空中搜尋着,試探著,直到大約一分鐘后他找到了目標,他立刻砍了一刀,打開一個窗口,通往月光照耀下的喜鵲城的土地。他往後站了站,估算著要走幾步才能從那個世界進入書房,他記憶著方位。

然後他沒說一句話就跨了過去,消失不見了。

萊拉在附近蹲了下來,潘特萊蒙棲息在她頭頂的一根樹枝上,沉默不語,他的腦袋四處轉動着。她能聽見從她身後傳來的海丁頓的汽車聲,還有從小巷盡頭的馬路上傳來的什麼人輕微的腳步聲,甚至還有她腳邊和樹枝問小昆蟲的輕微動作。

一分鐘過去了,又一分鐘。現在威爾在哪兒?她伸著脖子去看書房的窗戶,可那兒仍然是一塊懸垂著爬牆虎的黑方洞。就在這個早晨,查爾斯爵士還坐在靠窗的位置,蹺著二郎腿,撫弄著褲子上的褶線。櫥櫃在窗戶的什麼位置?威爾能不能不驚動任何人進到裏面?萊拉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這時潘特萊蒙發出一聲輕響,就在同時,從房子前面,萊拉的左邊,傳來一種不同的聲音。她看不到前面,但她能看見一道亮光掃過樹叢,她聽見低沉的扎扎聲:她猜想是汽車輪胎壓過碎石路的聲音,她壓根沒聽到發動機的聲音。

她尋找潘特萊蒙,他已經無聲地飛在了前面,他儘力地飛在能離開萊拉最遠的地方。他在黑暗裏又轉身飛回來,落在她手腕上。

「查爾斯爵士回來了,」他悄聲說,「還有別人和他在一起。」

他又飛走了,這次萊拉跟在他後面,她踮着腳尖,非常小心地走在柔軟的地面上。她蹲在灌木叢后,最後她趴在地上,從一棵月桂樹的枝葉后偷看。

勞斯萊斯汽車停在了房前,司機來到乘客一側打開車門。查爾斯爵士站在那裏等待着,面帶笑容,他向從汽車裏走出來的女人伸出手臂。當她進入萊拉的眼帘時她的心像是被重擊了一下,這是自從她從伯爾凡加逃出來后最可怕的重擊,因為查爾斯爵士的客人就是她的母親,庫爾特夫人。

威爾小心地數着步伐,走過喜鵲城的草地,他儘可能清晰地保持着對書房方位的記憶,他以附近那幢有廊柱、整齊的花園、還有雕塑和噴泉的灰白色別墅作為參照,努力確定它的方位。他意識到在瀉滿月光的草地上他是多麼暴露。

當他感覺處在正確的方位時,他停下來,拿出刀,仔細往前試探。這些看不見的小缺口隨處都是,但不是哪裏都有,也並不是小刀一揮就能打開一個窗口。

他先打開一個他手掌那麼大的小缺口,往那邊看,可那兒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黑暗:他看不出他身在何處。他關上那個缺口。身體轉了九十度,又打開一個。這次他發現前面是紡織物——厚重的綠色天鵝絨,是書房的窗帘。但窗帘和櫥櫃的方位是什麼關係呢?他不得不關上那個窗口,再試一個。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

第三次,他發現他能在大廳門外透進的昏暗燈光中看見整個書房。書桌、沙發,還有那個櫥櫃!他能看見銅顯微鏡側面發出的一絲亮光。房間里一個人都沒有,整幢房子一片寂靜。這再好不過了。

他仔細估算著距離,關上那個窗口,向前走了四步,又舉起刀。如果他沒算錯的話,他應該恰好在正確的位置,進去之後就可以割穿櫥櫃玻璃,拿出真理儀后再關上身後的窗口。

他在合適的高度打開一個窗口,他離面前的櫥櫃玻璃門只有一臂之遙。他把臉湊近,從上到下專註地看着每一層。

真理儀不在那兒。

起先威爾以為他認錯了櫥櫃。房間里一共有四個櫥櫃,那天早晨他數過,記住了他們的位置——高大的方柜子,暗色木頭製成,側面和前面都有玻璃,擱板上鋪着天鵝絨,用來陳列珍貴物品,如瓷器、象牙或金製品。會不會是他把窗口開在了錯誤的櫥櫃前?但最上層擱板上是那個巨大的有銅環的儀器:他還特別注意到了它。在中間那層擱板,查爾斯爵士就把真理儀放在了那兒,現在那裏是空的。就是這個櫥櫃,真理儀已經不在那兒了。

威爾往後退了退,深呼吸了一下。

他得正兒八經地過去好好找一找,隨便在這裏或那裏開個窗口會耗費一整夜的時間。他關上櫥櫃前的窗口,又打開另一個窗口,觀察房間的其他部分,他全都看明白后關上了那個窗口,又在沙發後面打開了一個更大的窗口,這樣如果有緊急情況他可以很快逃脫。

這時,他的手一跳一跳地疼得厲害,繃帶鬆鬆垮垮地垂著,他使勁將繃帶重新纏了纏,把繃帶末端塞進去。然後他整個人都潛進了查爾斯爵士的家裏,他蹲在真皮沙發后,右手握著刀,仔細傾聽。

他沒聽到什麼動靜,就慢慢站起來,環顧著整個房間。通向大廳的門半敞開着,從門外透進來的光線足夠他看清東西。櫥櫃,書架,畫,跟那天早晨一樣,都絲毫未變地擺放在原處。

他踏上不發出任何聲音的地毯,一一察看那些櫥櫃,那兒沒有真理儀,整齊堆放着書籍紙張的桌上沒有,壁爐架上擺放的開幕式或招待會的請柬中沒有,靠窗有座墊的椅子上也沒有,門后的八角形小桌上還是沒有。

他回到書桌前,他想試試那些抽屜,不過他心中沒抱什麼期望。他正要拉開抽屜時,隱約聽見汽車輪胎壓過碎石路的扎扎聲,那聲音是如此輕微,他幾乎懷疑那是自己的想像,但他還是靜立不動地傾聽着。那聲音停住了。

這時他聽到大門開了。

他又立刻到沙發那兒,蹲在後面,緊靠着窗口,那個窗口通往灑滿月光的喜鵲城的草地。他剛蹲下,就聽見那個世界裏傳來的輕盈地跑在草地上的腳步聲,他往那邊看去,是萊拉向他跑來。他及時向她揮手,並把手指豎在唇邊,她慢了下來,明白他已經知道查爾斯爵士回來了。

「我沒拿到它,」當她靠近時他悄聲說道,「它不在那兒,可能被他拿走了。我準備去聽聽,看他是不是把它放回去了。你在這兒等著。」

「不!事情比這更糟!」她幾乎處於一種極度的恐慌,她說,「她跟他在一起——庫爾特夫人——我的母親!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到這兒來的,但只要她見到我,我就死定了,威爾,我忘了——現在我知道他是誰了!我想起來以前我見過他!威爾,他是鮑里爾勛爵!我逃走的時候,在庫爾特夫人的雞尾酒會上見過他!他肯定一直都知道我是誰……」

「噓。你要是發出吵聲的話,就別待在這兒。」

她控制住自己,艱難地把話咽了下去,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想和你在一起,」她悄聲說,「我想聽聽他們說什麼。」

「別出聲……」

因為他能聽見大廳傳來的說話聲。威爾在他的世界裏,萊拉在喜鵲城,但兩個人近得可以觸摸。她看見他垂落的繃帶,就碰碰他的手臂,打着包紮的手勢,他一邊伸出手讓她包紮,一邊蹲在那兒,側着腦袋認真傾聽。

一線光亮照進房間,他聽見查爾斯爵士和僕人說話,讓他退下。他走進書房,關上了門。

「我可以給你倒一杯托考依葡萄酒嗎?」他問。

一個女人低沉甜美的聲音答道:「你真好,卡洛。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品嘗過托考依酒了。」

「請坐在壁爐旁的椅子上。」

然後是倒酒的汩汩聲,玻璃瓶在杯沿輕輕的碰擊聲,道謝的低語聲,隨後查爾斯爵士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離威爾只有幾英寸遠。

「祝你健康,瑪麗莎,」他說道,喝了一口酒,「現在,你該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我想知道你是從哪兒得到真理儀的。」

「為什麼?」

「因為它原來是萊拉的,我想找到她。」

「我真是無法想像你要找到她,她是個無法無天的孩子。」

「我得提醒你她是我的女兒。」

「那她就更加無法無天了,因為她一定是故意抵制你迷人的魅力。沒有人能隨便這麼做。」

「她在哪兒?」

「我保證會告訴你的,但你要先告訴我一些事情。」

「如果我能的話。」她說,她換了種口氣,威爾覺得那可能是一種警告。她的聲音很迷人:令人心曠神怡,甜甜的,像唱歌一樣,也很年輕,他特別想知道她長什麼樣,因為萊拉從來沒有描述過她,有那種嗓音的人一定也有張容貌出眾的臉。「你想知道什麼?」

「阿斯里爾在忙什麼?」

這時一陣沉默,她好像在琢磨著該說什麼。威爾回頭去看窗口那邊的萊拉,他看見她被月光照亮的臉,她害怕地瞪大眼睛,咬着嘴唇以保持安靜,她和他一樣,在豎着耳朵傾聽。

庫爾特夫人終於說道:「很好,我來告訴你。阿斯里爾勛爵正在集結一支隊伍,他的目的是把無數世紀前天堂里的那場戰爭打完。」

「真野蠻。不過,他好像有一些先進的武器。他對磁極做了些什麼?」

「他找到了一個辦法,可以炸開我們的世界和其他世界間的阻礙。它導致地球磁場的極度波動,它肯定也使這個世界產生了共振……不過,你是怎麼知道它的?卡洛,我覺得你應該回答我的一些問題。這是個什麼世界?你是怎麼把我帶到這兒來的?」

「那是千百萬世界中的一個。它們之間有許多通道,但很難被發現,我知道十幾個這樣的通道,但它們通往的地方有些變化,一定是阿斯里爾所做的一切導致了這些變化。現在我們似乎可以從這個世界直接進入我們的世界,也許還能進入許多其他的世界。今天早些時候,我正在從其中一個通道向外看,當我發現它通向我們的世界時,你可以想像我是多麼驚訝。更令我驚訝的是,我在附近發現了你。這是天意,親愛的夫人!這個變化意味着我能直接把你帶來,而無需冒險穿過喜鵲城。」

「喜鵲城?那是什麼?」

「以前所有的通道都通向一個世界,那兒類似一個交叉路口,那就是喜鵲城世界,但是現在去那兒太危險了。」

「為什麼危險呢?」

「對成人來說是危險的,兒童可以自由地去那兒。」

「什麼?我一定要了解這些,卡洛。」女人說道,威爾能聽出她很不耐煩,「這是所有問題的關鍵,兒童和成人的區別!這裏包含着塵埃的所有秘密!這就是為什麼我一定要找到這個孩子的原因。女巫給她起了個名字——我幾乎就要從一個女巫那兒得到這個名字,但她死得太快了。我必須找到這個孩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知道答案,我必須要得到這個答案。」

「你會的。這個儀器會把她引到我這裏——別擔心,只要她把我要的東西給我,你就可以帶走她。不過,跟我說說你那些奇怪的保鏢,瑪麗莎。我從沒見過那樣的兵士,他們是什麼人?」

「是人,就是這樣。但……他們被切割過了,他們沒有精靈,所以他們沒有恐懼感,沒有想像力,也沒有自由的意志,他們會一直戰鬥到粉身碎骨。」

「沒有精靈……哦,那倒很有趣。我在想,如果你可以犧牲他們中的一個,我可不可以建議做個小實驗?我想看看妖怪對他們感不感興趣。」

「妖怪?那是什麼?」

「親愛的,我以後再解釋吧。那就是大人不能進入那個世界的原因。不過,如果它們對你的保鏢並不比對那些孩子更感興趣的話,我們也許可以去喜鵲城旅行。塵埃——兒童——妖怪——精靈——切割……是的,那可能很有作用。再來點酒吧。」

「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倒酒聲中,她說道,「我要你遵守諾言,現在告訴我,你在這個世界做什麼?當我們以為你在巴西或西印度群島時,你是不是就在這兒?」

「很久以前,我找到了來這裏的路,」查爾斯爵士說,「這是個大秘密,即使對你都不該透露,瑪麗莎,我讓自己過得很舒適,這你可以看得出來。在家時,作為國家委員會的成員使我更容易明白這裏的權力之所在。

「事實上,我當了間諜,雖然我並沒把所有我知道的都告訴我:上司。若干年來這個世界上的安全機構都密切關注著蘇聯——我們稱它為俄國。儘管這個威脅減小了,但還有一些為此準備的竊聽哨和竊聽器,我和那些雇傭間諜的機構仍然保持聯絡。」

庫爾特夫人啜飲著托考依酒,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最近我聽說地球磁場受到極度干擾,」查爾斯爵士繼續說,「安全機構對此很警覺。每個研究基礎物理的國家——我們叫實驗神學——都急切地要求他們的科學家去了解那是怎麼回事。因為他們知道有什麼事正在發生,他們懷疑這和其他世界有關。

「事實上,他們的確有些線索,關於塵埃已經有了相關的研究。哦。對了,這裏的人也知道它。就在這個城市還有一個研究它的小組。另外一件事:十或十二年前有一個人在北方失蹤了,安全部門認為他掌握着他們急需的某種知識——特別是各個世界間通道的方位,比如說你今天早些時候來時的那個通道。他發現的那個是他們惟一知道的:你可以想到,我並沒有告訴他們我所知道的。新的磁場干擾事件發生后,他們就出發去找這個人。

「當然,瑪麗莎,我自己也很好奇,我急切地想增長我的知識。」

威爾泥塑木雕般地坐在那裏,他的心咚咚跳得厲害,他都懷疑那些大人能聽見他的心跳聲。查爾斯爵士正在談論他的親生父親!

但這期間,除了查爾斯爵士和那個女人的聲音,他還關注著房間里的其他東西。地板上,或是他只能看見的沙發一端和小八角桌的桌腿附近的那塊地方,有一個影子在移動,但查爾斯爵士和那個女人都沒有動。那個影子快速地四處遊走,這讓威爾感到非常困惑。房間里睢一的燈光來自壁爐旁的落地燈,所以那影子非常清晰,但它一刻也沒有長時間停住,這讓威爾看不出它是個什麼東西。

就在這時,發生了兩件事。第一,查爾斯爵士提到了真理儀。

「比如,」他繼續着他的話題,「我對這個儀器感到非常好奇,你不妨告訴我它是怎麼工作的。」

他把真理儀放在沙發一端的八角桌上。威爾可以清楚地看見它,幾乎伸手可及。

發生的第二件事是那個影子突然靜止不動了。影子的來源一定曾經在庫爾特夫人的椅背上停留過,因為燈光把它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了牆上。它停下來的時候,他意識到它是那個女人的精靈:一隻蹲著的猴子,不時扭動腦袋,搜尋着什麼。

萊拉在威爾身後也看見了,威爾聽到她吸了一口氣。他悄悄地轉過身,耳語道:「回到那個窗口,到他的花園裏,找幾塊石頭砸書房,他們的注意力會暫時轉移,這樣我就可以把真理儀拿走。然後你再到那個窗口等着我。」

她點點頭,然後轉過身,無聲地跑過了草地。威爾又轉回身來。

那個女人在說:「……喬丹學院的院長是個傻老頭兒。我真是想不通他為什麼把它給了她;你得需要好幾年的認真學習才能知道它大概是怎麼回事。現在你該告訴我一些事了,卡洛,你是怎麼找到它的?那個孩子在哪兒?」

「我在城裏的一家博物館看見她在用它。我當然認出了她,因為很久以前,我在你的雞尾酒會上見過她。我知道她一定是找到了一個通道。於是我想,可以用它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於是我第二次遇到她時,就把它偷來了。」

「你倒是很坦白。」

「沒必要遮遮掩掩,你我都是成年人。」

「現在她在哪兒?當她知道它不見了后她是怎麼做的?」

「她來找我,我想這需要相當的膽量。」

「她膽量一直不小。你打算拿它怎麼辦?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告訴她可以把它拿回去,只要她能給我拿樣東西——我自己無法拿到的東西。」

「是什麼?」

「我不知道你是否——」

就在這時第一塊石頭砸進了書房的窗戶。

那兒傳來令人滿意的玻璃碎裂聲,兩個大人張大嘴巴發愣的時候,那隻猴子的身影立即從椅背上跳了起來。這時又傳來一聲撞擊,然後又是一聲,威爾感到沙發動了一下,查爾斯爵士站起身來。

威爾傾身向前,從小桌上一把抓過真理儀,塞進他的口袋,然後他撥腿跑回窗口另一側。他一回到喜鵲城的草地上就開始探索那難以捉摸的邊緣,他沉着心神,放緩呼吸,時時刻刻都清醒地意識到,一英寸之外就是可怕的危險。

這時傳來一聲尖叫,不像人的聲音,也不像動物的聲音,而是比兩者更可怕,他知道是那隻可惡的猴子。那時他已經把大部分窗口都關上了,但在他胸口那麼高的地方還有一個小缺口,他又往後跳了一步,因為從缺口裏伸進了一隻長著黑指甲的金色毛爪子,然後是一張臉——夢魘般可怕的臉。那隻金色猴子齜著牙,瞪着眼,那惡狠狠的架勢讓威爾覺得它彷彿是一桿尖矛。

再過一秒鐘他就會鑽過來,那可就完了。但威爾還拿着刀,他立刻舉刀忽左忽右地砍向猴子的臉——或者說是如果那隻猴子沒有及時躲開的話,它的臉可能會在的地方,這給了威爾所需要的時間抓住窗口的邊緣,把它們合上。

他自己的世界消失了,他獨自一人站在月光下喜鵲城的草地上,氣喘吁吁,渾身發抖,他被嚇壞了。

但現在還要去救萊拉。他跑回第一個窗口,就是通向灌木叢中的那個,他從窗口看去,月桂樹和冬青樹的深色枝葉擋住了視線,但他鑽了過去,把樹枝推到一邊,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房子的側面,還有被打碎玻璃的書房窗戶,在月光下顯得觸目驚心。

正在他看的時候,那隻猴子從房屋拐角處跳了出來,以貓的速度在草地上奔跑着,這時他看見查爾斯爵士和那個女人緊緊地跟在後面。查爾斯爵士還拿着一把手槍。那個女人很漂亮——威爾吃驚地發現了這一點——在月光下很可愛,她明亮的黑眼睛又大又迷人,她苗條的身材輕盈優雅,但當她打了個響指時,那隻猴子立即停下來,跳進她的臂彎里,他看到那面容甜美的女人和那隻邪惡的猴子原來是一個整體。

但是萊拉在哪兒呢?

大人們四處搜尋,這時那個女人把猴子放到地上,他開始在草地上四處奔跑,像是在嗅聞味道,又像在尋找足跡。周圍一片寂靜,如果萊拉已經躲在灌木叢中的話,她無法做到移動時不發出一點聲響,只要發出聲響,她就會被發現。

查爾斯爵士動了一下手槍的什麼地方,「咔嗒」一聲輕響:槍的保險栓。他向灌木叢里張望,好像直盯着威爾的臉,但隨後他的目光又滑向旁邊。

這時,兩個大人都向左邊看去,因為那隻猴子聽到了什麼動靜,他閃電般地跳向無疑是萊拉藏身之處的地方,不用多久他就會找到她——

這時那隻花斑貓突然從灌木叢中跳到草地上,發出嘶嘶的聲響。

猴子聽見了,在半空中扭動了一下,好像很驚訝,其實威爾自己更驚訝。猴子用爪子撐着地,面對着那隻貓,那隻貓拱著背,豎着尾巴,斜側着身體站着,發出嘶嘶聲,她呼嚕呼嚕地發出了挑戰。

那隻猴子向她撲去。那隻貓弓身一跳,伸出尖針般的利爪,左撲右抓,令人目不暇接。這時萊拉來到威爾身邊,她跌跌撞撞地跨過窗口,潘特萊蒙跟在她身邊。貓尖叫着,爪子撓在猴臉上時,猴子也發出了尖叫。最後猴子轉身跳進庫爾特夫人的臂彎里,那隻貓閃電般地跳進灌木叢,消失在她自己的世界裏。

威爾和萊拉來到了窗口另一邊,威爾再次探索著半空中幾乎無形無跡的邊緣,迅速地把它們合在一起,從漸漸消失的缺口處傳來腳步聲和樹枝斷裂聲——

然後只剩下威爾手掌那麼大的缺口,隨即它就被關上了,整個世界安靜下來。他跪倒在活滿露水的草地上,摸索著拿出真理儀。

「給你。」他對萊拉說。

她接過來。他用顫抖的手把小刀放進刀鞘,然後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閉上了眼睛,他感到全身沐浴在銀色的月光里,他還感到萊拉正解開他的繃帶,用十分輕柔的動作重新包紮。

「哦,威爾,」他聽見她說,「謝謝你所做的,所有的一切……」

「我希望那隻貓平安無事,」他喃喃地說,「她像我的莫西。現在她可能回家了,回到了她自己的世界,現在她平安無事了。」

「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有一陣子我以為她是你的精靈。不管怎樣,她做了一個好精靈會做的事。我們救了她,她又救了我們。來吧,威爾,別躺在草地上,那是濕的。你得躺在床上,不然你會感冒的。我們到那邊的那幢大房子裏去,那兒肯定有床,還有吃的。來吧,我要重新給你包紮傷口,我會煮咖啡,做煎雞蛋,你要什麼都行,我們還要補充睡眠……有了真理儀我們就安全了,你會知道的。現在,除了幫你找到父親,我不會再做任何別的事,我保證……」

她扶他站起來,他們一起慢慢地穿過花園,向月光下那幢白得發亮的大房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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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神刀(黑質三步曲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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