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大法師之塔就在他們的眼前它是一個黑暗的物體,在星光和月光底下的剪影。彷彿是夜色的一部分。它已經矗立了數個世紀,是魔法的堡壘,其中收藏的是來自各地、各時代、各法師手中所創造出來的魔法典籍和物品。

當法師們被教皇從帕蘭薩斯城的大法師之塔中趕出來的時候,他們將最珍貴的寶物從暴民手中搶救下來,帶來這裡。他們和平的住在這裡,躲在威萊斯森林的庇護之下。年輕的魔法學徒被帶來這裡接受試煉,無法通過試煉的失敗者只有一死。

雷斯林是在這裡把靈魂獻給了費斯坦但提勒斯。卡拉蒙被迫在這裡觀看著雷斯林殺死了自己的幻影。

卡拉蒙和泰斯以及溪谷矮人噗噗帶著克麗珊娜昏迷的身體第二次來到這裡。他們在這邊參與了三種袍色巫師的會議。他們在這裡得知了雷斯林野心勃勃的計劃要挑戰黑暗之後。他們也在這裡遇上了雷斯林的學徒達拉馬,他同時也是法師議會派出的間諜。在這裡,偉大的法師帕薩理安對著卡拉蒙和克麗珊娜施展了時空旅行的法術,把他們送回了被大災變襲擊之前的伊斯塔。

泰斯在這裡因為跳進魔法力場中,想要和卡拉蒙一起進行時空旅行,而無意間干擾了那個法術。因此,被所有魔法定律所嚴格禁止出現的坎德人讓不變的歷史洪流成為可以改變的時空之河。

現在卡拉蒙和泰斯回來了,他們到底會發現什麼?卡拉蒙瞪著大法師之塔,心中因為恐懼和畏縮而感到非常的沉重。他的勇氣消失得無影無蹤。由於耳中索繞不斷的凄厲、尖銳的刺耳尖叫聲,讓他無法跨進高塔中。他寧願走回去,寧願面對森林中等待著的死神。而且,他也忘記了那裡有扇門。那扇由黃金和白銀所打造的門依舊矗立著,堅定的阻擋著他進入高塔中的道路。雖然它們看起來像是蜘蛛網一樣的纖細,看起來像是滿天星辰中的黑色線條一樣。似乎坎德人用一隻手就可以打開它們,但強大的魔法纏繞在這扇門上,即使是一整群的食人巨魔也無法衝破這個看似纖弱的屏障。

那個尖叫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聲。事實上,它清楚的好像就是來自——卡拉蒙往前踏了一步,雙眉緊皺著。同時,那扇門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尖叫聲的來源就在他的面前……那扇門沒有關起來,甚至連鎖都沒鎖。一扇門依舊站立著,似乎魔法並沒有失效,另一扇門卻看起來飽經蹂躪,只剩下一個門框掛在門上,歪歪倒倒的在永不止息的熱風中搖晃著。隨著它不停前後搖動的舉動,它發出一種凄厲、尖銳的摩擦聲。

"這門沒鎖,"泰斯失望的說。他的小手其實已經開始搜尋起自己的開銷工具了。

"沒錯,"卡拉蒙瞪著那發出怪聲的門。"我們聽到的是這個聲音,原來是門生鏽的聲音。"他應該要感覺到鬆了一口氣才對,但這隻讓整件事變得更神秘。"如果帕薩理安或是某個傢伙不在上面,"他的眼光轉向看起來漆黑、空洞的高塔,"那麼到底是誰帶領我們來到這裡?""也許沒有人吧,"泰斯滿懷希望的說。"如果沒有人在,我們可不可以離開啊,卡拉蒙?""一定有人在,"卡拉蒙嘀咕著。"是有什麼力量讓這些樹催促我們通過的。"泰斯嘆口氣,低下了頭。卡拉蒙在月光下可以看見他蓋滿了淤泥的小臉。他的眼睛底下有著陰影,下唇微微顫抖著,一滴眼淚悄悄的從他的小鼻子上滾了下來。

卡拉蒙拍拍他的肩膀。"再撐一下,"他體貼的說。"再撐一下嘛,泰斯,可以嗎?"泰斯很快的抬起頭,趕快把那滴不聽話的眼淚和它的同伴吞進肚子里,露出高興的笑容。"當然,卡拉蒙,"他說。即使他的喉嚨很痛,嘴唇乾裂脫皮,他還是忍不住要說,"你認識我很久了,我隨時都準備好迎接新的冒險。那裡面一定會有許多好棒的魔法東西,你說對吧?"他看著沉默的高塔又繼續道。"當然都是一些人們不會發現丟掉的東西。絕對不包括戒指。我已經受夠了戒指了。先是一個讓我被傳送到巫師城堡,遇到一個變態惡魔的戒指,然後第二個又把我變成了老鼠。我——"卡拉蒙很高興看到泰斯恢復了正常,就由得他繼續的嘮叨下去。他一跛一跛的走向前,一手將搖搖晃晃的門推開。門竟然就在他眼前倒了下來,讓他大吃一驚。那門轟隆一聲倒在地板上,讓泰斯和卡拉蒙都嚇了一大跳。回聲在高塔黑色的表面和外牆間不停的反射,打破了酷熱、絲毫沒有動靜的夜晚。

"好吧,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已經來了,"泰斯說。卡拉蒙的手再度握住了劍柄,但這次他並沒有將劍抽出來。回聲中止了,寂靜緩緩的將他們包圍起來。什麼事也沒發生。沒有人來,沒有人聲。

泰斯轉過身幫助卡拉蒙一瘸一瘸的往前走。"至少我們不需要再聽那些恐怖的聲音了,"他跨過了那壞掉的門。"我現在終於可以說出口,但是那尖叫聲實在讓我覺得心神不寧。而且那聽起來實在不像是門會發出的聲音,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它聽起來就像是……就像是……""就像這聲音。"卡拉蒙低聲說。

尖叫聲劃破夜空,擊碎了月光下的沉默,只不過這次有些不同。尖叫聲中可以聽得出來有人的語言,但卻無法清晰的分辨出來。

卡拉蒙心知肚明的往回看,看見了意料之中的景象。那扇門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卡拉蒙,"泰斯吞咽著口水,"那是——那是從——是從塔裡面來的……""殺了我!"帕薩理安嘶吼道。"結束這折磨!不要強迫我再繼續下去了!""你又強迫我忍受了多久呢,偉大的白袍之首啊?"一個柔和、輕蔑的聲音刺入了他的腦海。法師痛苦的扭動著,但那聲音堅持著不離開,像是蛆蟲一樣的在他腦中鑽動。"你把我帶到這裡來,將我獻給他,獻給費斯坦坦提勒斯!你束手旁觀他抽取我的生命力,榨得只剩分毫,好讓他能夠在這個空間中苟活。""是你自己和他達成約定的,"帕薩理安哭喊著,他蒼老的聲音在高塔空洞的走廊中傳遞著。"你可以拒絕他的""然後呢?光榮的死去?"那聲音大笑。"那是什麼樣的選擇?我想要活下去!我想要學習更高深的魔法!而且我也活了下來。但是,你卻因為自以為是,給了我那雙沙漏的眼睛——那雙只能看見四周的生物衰敗腐壞,那雙被詛咒的雙眼。現在,帕薩理安,看看你的四周!你看到了什麼?除了死亡還是死亡……衰敗腐壞……我們算是扯平了。"帕薩理安渾身顫抖的哀嚎著。那聲音毫無同情心、絲毫不受影響的繼續下去。

"扯平了。沒錯。現在,我將要把你碾成霽粉。因為,在你最後受到折磨的這段時間中,帕薩理安,你將會目睹我的勝利。我的星座已經在天空中閃閃發光。黑暗之後的星座已經開始漸漸消沉。

很快的她就會永遠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等待著我的是我最後的敵人帕拉丁。我已經看到了他的進逼。但是他根本不足為慮,他只是個彎腰駝背的老人,臉上刻畫著困為哀傷而留下的痕迹,這也將是他的致命弱點。因為他很虛弱,不只虛弱,而且還受到了難以治癒的重創。正如同克麗珊娜,他那可憐的牧師死在幻化多端的無底深淵中一樣。你將會看著我摧毀他,帕薩理安,當戰爭結束之後,當白金龍的星座化為流星殞落之後,當索林那瑞的光芒被熄滅之後,在你親眼目睹了黑月的威力轉向唯一、至高無上的真神,也就是我,俯首稱臣之後,你才會被釋放,在死亡的殿堂中找到你最後的歸宿!"帕蘭薩斯城的阿斯特紐斯用他那清晰、易於辨認的字體不疾不徐的記下了這些話,同時也記下了帕薩理安的慘叫聲。他坐在大法師之塔的時空通道前,瞪著那時空通道陰影遍布的深處,看著那個比黑暗還要深邃的黑影漂浮在其中。只有一雙金色的眼珠,配合著沙漏狀的瞳孔,毫不鬆懈的瞪著他和被囚在他身邊的白袍法師。

帕薩理安成了他自己高塔的囚犯。從腰部以上,他還是個活生生的人,白髮飄散在肩膀上,白袍掩蓋著一具瘦削、乾枯的軀體,黑色的雙眸瞪著時空通道。他所看見的景象是如此的恐怖,許久以前就幾乎將他的理性徹底摧毀。但他卻沒有辦法移開自己的雙眼。

從腰部以上他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從腰部以下,他是根大理石的柱子。帕薩理安在雷斯林的詛咒之下,被迫要站在高塔的最頂端,看著這個世界的毀滅。阿期斯特紐,這個世界僅剩的歷史學者,也是編年史的撰寫者,正在他身邊撰寫著克萊恩短暫、輝煌歷史的最後篇章。美麗的帕蘭薩斯,阿斯特紐斯所居住的地方和大圖書館的所在地,現在都已經灰飛煙滅,只剩下一堆焦黑的屍體。阿斯特紐斯來到了這邊,克萊恩上最後的一棟建築,來目擊克萊恩的滅亡。當一切都結束之後,他將會把那本蓋上的書放到中立之神吉力安的祭壇之上。而那,將會是一切的終。

當阿斯特紐斯寫到了句子的結尾時,他感應到時空通道中的那雙眼睛正瞪視著他,他抬起頭,迎接那金色的雙眼。

"你是最初,"那身影說,"你也將會是最後。當你記錄下我最後的勝利之後,這本書將會蓋上。我將會君臨天下。""的確,你將會君臨天下。你將會君臨一個死滅的世界。一個被你的魔法所摧毀的世界。你將會單獨的統治它。你將會孤獨的處在那無形、永恆的虛無中。"阿斯特紐斯冷冷的回答,手下也沒有片刻的停頓。帕薩理安在他身後哀嚎著,撕扯著稀疏的白髮。

阿斯特紐斯不露痕迹的將一切攝入眼中,同時也注意到那黑袍的身影握緊雙拳。

"那是個謊話,老友!我將會創造!新的世界將會被我創造出來。我將會創造出新的,崇拜我的種族!""邪惡無法創造,"阿斯特紐斯說,"它只會摧毀。它將會自相殘殺,自取滅亡。你現在已經感覺到了它在日漸消耗著你。你現在已經可以感覺到靈魂在漸漸的萎縮。看看帕拉丁的臉,雷斯林。看看那張你在達苟斯平原上,因為矮人的劍傷而看過一次的臉。你那時看見帕拉丁的憂傷和哀愁和現在一樣,雷斯林。你那時也知道,現在更明了,只不過你拒絕承認——帕拉丁不是為了自己感到傷悲,而是為你,為你感到可悲。""我們要沉入那無夢的睡眠並不費吹灰之力。對你而言,雷斯林,你將不會有機會沉眠。只有永無休止的行走著,傾聽著那永遠不會出現的聲音,永不止息的注視著那無光、無暗,萬物皆空的虛無,永無止盡的嘶吼著沒有人聽得見,沒有人回答的詛咒。不管是再怎麼樣的巧思奇謀,你都沒有任何的對象可以施展。最後,在你無計可施、絕望的瘋狂當中,你將會像是餓瘋的蛇一樣,抓起自己的尾巴,餵食你自己饑渴的靈魂。""但除了空無一物之外,你什麼都不會得到。你將會永遠的在這虛無之中存在,一個小點,一個黑洞,將附近所有的一切都吸進去,只為了滿足你永不休止的饑渴……"時空通道的影像開始模糊起來。阿斯特紐斯猛然抬起頭,清楚的感覺到那金色雙眼背後的意志動搖了。他穿透了那鏡般的雙眸,進入了他意志的深處,一瞬間,看到了他所描述的痛苦和折磨。他看見一個靈魂,被困在自己所設下的陷講中,驚慌孤獨的找尋出口。有生以來第一次,阿斯特紐斯感覺到了同情。他的手將書頁折了起來,站起身,對著時空通道伸出了另一隻手……但是,接著是笑聲……奇異、嘲弄、苦澀的笑聲——不只嘲笑他,也嘲笑了發出笑聲的人。

時空通道中黑袍的身影消失了。

阿斯特紐斯嘆了一口氣,坐回位置上,幾乎在那同時,時空通道中開始閃動著魔法的閃電。那是帕拉丁和征服了黑暗之後,並且取而代之的年輕人最後的會面。

外界的閃電也在四處奔竄著,刺痛了兩個人的雙眼。雷聲隆隆,高塔的基石搖晃著,地基也跟著劇烈的震動著。狂風怒吼,連帕薩理安的哭喊聲也被壓了下來。

蒼老的法師抬起憔悴不堪的臉,扭過頭去看著窗戶外的恐怖景色。"這就是終結,"他骨瘦如柴的手虛弱的在空中揮動著。"一切事物的終結。""沒錯,"阿斯特紐斯皺起眉頭,對於高塔突然間的震動讓他寫錯了一個字感到十分惱怒。他更堅定的拿起書,眼睛看著時空通道,書寫著,紀錄著最後的一場戰役。

在幾分鐘之內,一切都會結束了。白光石破天驚的一閃,揮灑出最後美麗的一瞬,然後就消失了。在時空通道之中,只剩下一片黑暗。

帕薩理安啜泣起來。他的眼淚掉落在地板上,讓整座高塔也起了共鳴。彷彿它也預見了末日的到來,恐懼的顫抖著。

阿斯特紐斯不顧如雨般落下的落石和起伏不定的地板,冷靜的寫下了最後的一句話。

在五月的第四天,二一五八年,克萊恩的歷史走到了盡頭。

最後,阿斯特紐斯嘆口氣,開始將書緩緩的蓋上。

一隻手猛然捶在書頁上。

"不行,"一個堅定的聲音。"我不能容許它就這樣結束。"阿斯特紐斯的手不可扼抑的抖了起來,在紙上嘀了一大滴的墨漬,遮掩了最後的幾個字。

"卡拉蒙……卡拉蒙。馬哲理!"帕薩理安哭喊著,對著大漢伸出顫抖的手。"原來在森林裡面我聽到的就是你!""你懷疑我嗎?"卡拉蒙皺起眉頭。雖然他對於眼前的景象感到十分震驚,但卻覺得很難對大法師感到同情。看著帕薩理安的下半身變成石頭,卡拉蒙腦中只想得起他弟弟在這座塔中所經歷的磨難,以及自己和克麗珊娜小姐被送回伊斯塔之後所經歷的折磨。

"沒錯,我不是懷疑你!"帕薩理安揮舞著手。"我是懷疑自己的理智!難道你不明白嗎?你怎麼能夠出現在這裡呢?你怎麼可能在摧毀這個世界的魔法戰爭中倖存下來?""他沒有,"阿斯特紐斯嚴肅的說。他恢復了鎮定,將那本打開的書放在腳邊,站了起來。他瞪著卡拉蒙,指控似的伸出手指。

"這是什麼騙術?你死了,這代表了什麼——"卡拉蒙一言不發的將泰索何夫從他背後給拉了出來。泰斯受到這種嚴肅氣氛的感染,敬畏的只敢躲在卡拉蒙身邊,圓睜著大眼,用懇求的眼神看著帕薩理安。

"你——你想要我解釋嗎,卡拉蒙?"泰斯小聲的,用禮貌的聲音詢問道,在隆隆的雷聲中幾乎沒人聽見。"我——我想,我想要告訴你我為什麼會幹擾那個時空旅行的法術,然後是因為雷斯林給了我錯誤的指示我才會把那個時空旅行裝置給弄壞,我想即使有一部分的確是我的錯,而且我還想要告訴你我到底是怎麼樣在無底深淵裡面遇到可憐的尼修的。"泰斯的眼中充滿了淚水。"而且還可以告訴你雷斯林是怎麼殺死他——""這些我都已經知道了,"阿斯特紐斯打斷了他。"那麼,你能夠來到這裡是因為坎德人的原因。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卡拉蒙。馬哲理?"大漢把目光轉向帕薩理安。"我對你沒有任何的同情,法師。

事實上,在這一點上我和雷斯林一樣。也許你有你自己的理由對待我和克麗珊娜小姐,那樣子把我們送回伊斯塔。如果是這樣,"卡拉蒙舉起一隻手,阻止了準備要開口的帕薩理安,"如果是這樣,那是你要知道的事情,不是我。現在,我知道自己有能力改變歷史。因為雷斯林告訴我,由於這位坎德人,我們有了改變歷史的能力。""我擁有那個魔法裝置。我可以前往歷史中的任何一個時間點。

告訴我是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了這徹底的毀滅。我將會盡全力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卡拉蒙的目光從帕薩理安的身上轉移到阿斯特紐斯。歷史學者搖搖頭。"不要看著我,卡拉蒙。馬哲理。我的立場和在所有的事情中是一樣中立的。我沒辦法給你任何幫助。我只能給你這個警告:你可以回到過去,但是你也可能發現自己什麼都沒辦法改變。在激流中的一個小漣漪,這可能就是你努力的結果。"卡拉蒙點點頭。"如果這就是我的下場,那麼至少我死的時候能夠知道自己已經儘力彌補過去的錯誤。"阿斯特紐斯用銳利,毫不動搖的眼神打量著卡拉蒙。"你所說的是什麼失敗,戰士?你冒著生命危險追逐你的弟弟回到過去。你已經盡了力,你用盡渾身解數試圖向他證明那條黑暗的道路只通往他自己的末日。"阿斯特紐斯對著時空通道指了指。"你聽見我對他所說的話?你知道他將會面對什麼?"卡拉蒙無言的再度點點頭,臉色蒼白、憔悴。

"那麼告訴我吧。"阿斯特紐斯冷冷的說。

高塔開始震動。狂風不斷擊打著牆壁,閃電將漆黑的夜變成了蒼白、刺眼的白天。他們所處在的小小、空無一物的房間也跟著震動起來。雖然此處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別人,但卡拉蒙覺得可以隱約聽見飲泣的聲音,慢慢的,他才意識到這是高塔所發出的共鳴聲。

他不安的看著四周。

"你還有時間,"阿斯特紐斯坐回板凳上,拿起書。但他並沒有蓋上書。"不過可能不久了。但時間依然是有的。你要從哪裡開始?"卡拉蒙顫抖的吸口氣。然後他眉頭緊鎖,義憤填膺的看著帕薩理安。"那是個陰謀,對吧,法師?是個想讓我達成你們作不到的事情的陰謀,那就是阻止雷斯林驚人的計劃。但是你失敗了。你將克麗珊娜送回過去,目的就是想讓她死在那邊,因為你害怕她。但是她的意志、她對雷斯林的愛比你想象的要堅強。她活了下來,而且,被她自己的愛和野心所蒙蔽,她跟隨著雷斯林進入了無底深淵。"卡拉蒙皺著眉。"我不明白帕拉丁為什麼會回應她的祈禱,為什麼會給她進入無底深淵的力量——""諸神的行事不是你所能了解的,卡拉蒙。馬哲理,"阿斯特紐斯冷漠的打斷他。"你有什麼資格評斷他們?也許他們也會犯錯。

或者是他們寧願拿手中最大的籌碼來冒險,希望能夠獲得最好的結果。""不管怎麼說,"卡拉蒙的臉色陰沉、十分的困擾。"法師將克麗珊娜送回了過去,也將進入時空通道的鑰匙交到了我弟弟的手上。他們失敗了,諸神失敗了。我也失敗了。"卡拉蒙用一隻顫抖的手梳弄著他的頭髮。

"我以為我可以說服雷斯林離開他所走的死路。我早就應該知道的。"大漢苦笑著說。"我說過什麼可笑的話曾經對他產生過影響的?當他站在時空通道之前準備要進入無底深淵的時候。他一告訴我他的計劃,我就離開了,一切都發生的很快速。我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就走了。""啐!"阿斯特紐斯不屑的說:"你還能幹什麼?他那時的力量遠遠的超乎你我想象之外。他光用他的意志和力量就將魔法力場給支撐起來。你根本殺不了他——""你說的沒錯,"卡拉蒙將目光移開房間,轉看著窗戶外風暴。

閃電肆虐的天空,"但是我應該要跟隨他,跟隨著他直入黑暗之中,即使這代表了我生命的終結。我應該讓他看看我願意為了親情而犧牲,正如同他願意為了野心和魔法而犧牲一樣。"卡拉蒙目光轉回來。"然後他才會尊重我。他才有可能會聽我的。所以我要回去。

我要進入無底深淵。"他不理泰索何夫恐懼的低呼聲,"我將會完成我的使命。""你的使命?"帕薩理安狂熱的重複道。"你根本不了解這代表著什麼!卡拉蒙——"一道刺眼、耀目的閃電在房間中爆炸開來,把所有的人都震飛到撞上牆。當雷聲隨之而來的時候,沒有任何人聽得見那理應震耳欲聾的響聲。然後,一陣刺耳的慘叫聲蓋過了爆炸聲。

那充滿了痛苦的叫聲讓卡拉蒙渾身一顫,他張開了眼,卻希望自己永遠不要再看見相同的景象。

變成石柱的帕薩理安現在已經變成了一根火柱!法師無助的被困在雷斯林的法術之中。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火焰一寸一寸的吞食他無法動彈的身體。

泰索何夫不忍的用手遮住臉,躲在角落。阿斯特紐斯被從原先坐著的位置震倒在地上,他的手立刻伸到那本書上。他飛快的開始記述,但他的手變得僵硬,筆從他的手中掉了下去。他再一次的開始蓋上書頁……"不行!"卡拉蒙大吼。他拼了命的伸出手擋在書頁之間。

阿斯特紐斯看著他,卡拉蒙在那雙不受時光影響的眼眸瞪視之下退縮了。他的手開始顫抖,但卻依舊堅定的壓在白色的書頁和皮製的封面之間。瀕死的法師凄慘的哭喊著。

阿斯特紐斯鬆開了那本打開的書。

"拿著這個。"卡拉蒙蓋上書頁,將珍貴的書塞進泰索何夫手中。泰斯楞楞的點頭,緊緊的抱著幾乎和他人一樣大的書,害怕的躲回原來的角落,畏懼的瞪視著四周。卡拉蒙則是飛快的沖向那個快要死掉的法師。

"不行!"帕薩理安尖聲怪叫道。"不要靠近我!"他飄逸的白色長發和和鬍鬚開始嘩剝作響,他的皮膚邊冒泡、邊發出嘶嘶聲。噁心的血肉燒焦氣味和硫磺昧混合在一起,讓人忍不住作惡。

"告訴我!"卡拉蒙舉起手遮擋著高熱,儘可能的靠近法師。

"告訴我,帕薩理安!我應該怎麼做?我要怎麼阻止這悲劇發生?"法師的眼珠開始融化,他曾經是臉的器官都已經燒得焦黑變形,原先被稱作嘴的地方只剩下一個畸形的黑洞。但他臨死前所說的話像是一道閃電一樣永遠烙印在卡拉蒙的腦海中。

"絕對不能讓雷斯林離開無底深淵!"黑玫瑰騎士索思爵士坐在孤寂的達加堡廢墟中那張斑駁,焦黑的王座上。

橘色的雙眼在無形的眼窩中熊熊的燃燒著,這是那飽經摧折的索蘭尼亞騎士盔甲中還隱藏著被詛咒的生命唯一的線索。

索思孤單的坐著。

死亡騎士趕走了所有的隨待,那些生前為他效忠,死後也跟著一起受到詛咒,必須永恆追隨他的騎士。他也趕走了那些怨靈,是那些精靈女人導致了他的墮落,因此註定必須和他度過永劫的黑夜。數百年以來的夜晚,索思爵士都命令這些不幸的女人和他一起熬過被詛咒的每一分、每一秒。每天晚上,當他坐在殘破的王座上時,他強迫她們永無休止的吟唱那首敘述了他和女人間的悲劇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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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槍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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